新聊斋 梅村二梅 吾乡离县城三十里,有一山,多野梅,因名梅山。山下有一村,名曰梅村。 梅村人皆姓梅。当地传说:非梅姓者,在此传不及二代。 梅村村东有一陶姓外来户,无子,仅二女。长女生于腊月,因名腊梅;次女降 生时适逢大雪,因名雪梅。其意名中带有“梅”字,当可在梅村天长地久,福祚延 绵也。梅村梅姓人中绝无以“梅”字为名者,村人因称此二女为“梅村二梅”。 腊梅黄瘦,且愚鲁,初中毕业后即辍学,经人撮合,适同村人梅福为妻,二人 同在县城东门外公路边开一福记自行车修理铺,生有一女,尚幼。 雪梅体态丰腴,肌白如雪,颊艳如梅,且天资聪颖。高中毕业后以六分之差未 考上大学。鲤鱼未过龙门,难以成龙,正拟专心复习,转年再试,奈天不从人愿, 老父一病不起,金石罔效,撒手西去,留下数千元债务,着落妻女归还。雪梅之大 学梦,从此破灭矣。 改革开放,大城市工厂林立,企业兴旺,百废俱兴,闲散农村劳力,进城打工 之风甚盛,山里妹子,成群结队涌向城市者甚伙。雪梅既须还债,又要供养老母, 告贷无门,于本村难以立足,乃决心与同村姊妹至省城打工。 省城虽大,工厂亦多,然工时长,工作累,工薪低,生活待遇更差。雪梅自恃 文化高,姿色美,不屑于与机器为伍,四处寻觅轻松工作,不久即在一餐厅应聘为 服务员,供膳宿,月薪五百元,意颇自得。 餐厅老板为一青年男子,文化虽不甚高,然风流倜傥,举止潇洒,能歌善舞, 颇有名门公子之风。见雪梅招待顾客落落大方,殷勤周到,算账快速,颇有好感, 又聘其兼任会计,每月加薪二百,宾主之间,甚相得焉。 某天餐厅打烊,时已午夜,所有厨师侍者均已下班,雪梅尚在结账。老板亲自 下厨,端来四菜一汤,邀雪梅共饮。三余月来,雪梅见老板为人忠厚,待人热情, 且已熟谂,亦不为意,何况老板慰劳,却之不恭,当即从命。不意三杯下肚,竟然 天旋地转,人事不知。待到醒来,方始发觉全身赤裸,被老板拥卧被中,不由大惊 失色。转思事已至此,吵闹无益,何况老板善言解释,信誓旦旦,非卿莫娶,自意 作一餐厅老板娘,虽非一步登天,亦可强差人意,于愿已足,乃破涕为笑,点头默 允。从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两情相悦,缠绵悱恻,情爱甚笃。 又越数月,雪梅多次提出拜见公爹婆母,并促早日成婚,老板总以“尚未秉明 父母”为辞。忽一日,餐厅内来一女子,携一冲龄幼儿,人皆以老板娘呼之。雪梅 发觉受骗,诘之老板,老板答以向之所云未曾秉明父母者,即尚未与原配离异之谓 也。雪梅耻为第三者,愤然求去。老板分说再三,见不可留,亦不强求,临别以五 千金相赠。雪梅持金返村,偿还债务后,正拟另寻出路,恰在此时,又发觉珠胎暗 结,怀有身孕。其事村内无人知晓,不可张扬,乃再次赴省城做流产手术。因思贞 操已失,与其困居内地瞎混,不如往沿海开放城市一闯,另辟蹊径,许有更大发展。 旋即南下,直赴深圳。 到达深圳之后,为适应当地环境,便于求职,先美发,后美容,精心打扮,刻 意修饰,有如玉之出璞,果然艳如桃李,光彩照人。初,为一歌舞厅作三陪女郎, 收入颇丰。然朝三暮四,身如飘萍,心情抑郁,甚感孤独。后遇一港商,惊其艳丽, 愿以月薪三千雇用三年,名为秘书,实即外室。权衡轻重,与其零售,不如批发, 且有安定感,乃从之。 转眼三年期满,雪梅亦思念老母,欲返里探亲。因修书致母,言明春节之前, 一定回家。 其母得书,日夜盼望。在此之前,雪梅每月都有书信及汇款到来,在此之后, 将近两月,不唯不见雪梅踪影,竟连信息皆无。究系何因,百思而不得其解。 正月十五,腊梅接母亲到县城店中过节,女婿梅福宰鸡之时,鸡血甚少,年方 四岁之外孙女脱口而呼:“鸡脖上血,犹不及小姨脖上血多也!”言未境,其父赏 一栗暴,小女嚎啕而哭,即被腊梅抱走。 然其言已为老母所闻。暗思:雪梅南下,外孙女年甫一龄,并不识小姨,此次 小姨未回,外孙女何由得知小姨,且见脖上有血?事有蹊跷,不敢声张,依旧装作 若无其事,谈笑如常。忆及雪梅信中曾有深圳电话号码,惜未带来,无法查询。次 日一早,老母即借口家中鸡鸭猪羊无人喂养,不便久留,返回梅村。待寻得雪梅电 话号码,即赴邮局往深圳挂电。 接电话者,即包雪梅之港商也。据云:雪梅已于两月前搭乘飞机返里,手提箱 内带有现金八万元。上机之前,该港商曾千叮万嘱:为安全计,一出机场,应立即 坐出租车回家,中途不要耽搁,不意仍然出事。 老母痛哭流涕,当即赴公安局报案,并说出外孙女无意中泄露之天机,以为此 事与长女有关。公安局派员暗中走访腊梅之邻居,得悉年前某日傍晚,福记自行车 铺前面确有出租汽车停留情事,可见雪梅确曾到过姐家。其姐既然否认,必然心中 有鬼也。 公安局据此传讯腊梅夫妇,并分头询问。一男警先问梅福,梅福铁嘴钢牙,一 口咬定雪梅并未回来。一女警甚慧,不问旁枝末节,甫见面,立即开门见山,单刀 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诘问腊梅:“汝妹何时到达?”腊梅猝不及防,答 以:“天将黑矣。”忽又改口:“渠实未归。”前后自相矛盾,欲盖弥彰。 另一女警以便于问案为由,将腊梅之女引向别室,持糖果诱问:“汝小姨归来, 可有糖糖与你否?”小女欢然相告:“有,皆外国糖也。然均被吾母锁入柜中,不 与我吃。”又问:“当夜汝小姨睡何处?”答:“与我及阿妈同宿,阿爸睡店堂。” 再问:“汝可真见小姨脖上有血乎?”答曰:“此事阿爸不许我说,说即打死。” 至此,案情大半明白矣。公安局趁热打铁,立即出动警车至福记自行车店搜检,果 于柜中搜出巧克力糖果及狐皮大衣、戒指、耳环等贵重妇女饰物。面对赃物,腊梅 夫妇无法抵赖,方交待作案经过。 两月之前,雪梅飞返省城,因与乃姐三年未见,思念心切,意欲先见乃姐,明 晨再见乃母,故步出机场之后,即招车直达腊梅门前,中途未有耽搁。腊梅见其妹 珠光宝气,服饰华贵,即有妒意。及雪梅开箱,取出万金,以谢三年来腊梅照拂老 母之情,腊梅夫妇瞥见箱内成捆成叠者,皆钞票也。此外大盒小盒之内,当为黄金 珠宝首饰无疑。梅福一见,顿生歹意,商之于腊梅,意欲图财害命。腊梅念及同胞 情深,意有不忍,何况雪梅已有万金相赠,论情论理,可谓不薄。怎奈梅福再三怂 恿,并谓:渠能以万金见赠,可见箱内之数,绝不止十万也。此巨款若能归我,购 一汽车,不数年即可发家。腊梅终于为“十万”之数及“发家致富”所动,两人计 谋周全,待夜半雪梅睡熟之后,腊梅起床引梅福入室,以自行车线闸内之细钢丝将 雪梅勒毙。梅福用力过猛,细钢丝陷入雪梅皮内,勒破颈动脉,血流如注。腊梅一 声惊呼,吵醒小女,虽被腊梅立即抱走,但“小姨脖上血比鸡多”之印象,已根植 脑际矣。 当问及雪梅尸体现在何处时,梅福所答,闻者无不发指:盖时值冬令,天寒地 冻,无处掩埋,又不敢抛尸郊外,乃将尸体肢解,皮肉内脏剁碎后掺进猪食喂猪, 剩下骨头当作木柴填入炉膛,化作灰烬。原以为毁尸灭迹,行动甚密,永无破案之 日,不意幼女一言,阴谋尽露也。 现梅村二梅均已不在,再无外姓人矣。 无神论者见鬼 鬼神之说,起于迷信。科学不发达时代,诸多自然现象,无法解释,遂托之于 鬼神。 革命前辈楚老,今隐其名。四十年代中,受命赴沪上设秘密联络站,其妻子儿 女老母,皆非亲人。时上海住房租金极贵,四处寻觅,适当者租金过高;便宜者又 不中意,奔波竟日,仍无着落。 或曰:沪西某处,有一老式花园洋房,木质结构,上下三层,唯敌伪时期曾为 日寇宪兵队头目所占,传说死于此处之爱国志士数量颇多。现房屋虽空,然时常闹 鬼,已成著名凶宅,无人敢住焉。尔若胆大,不妨租住,房租极廉也。 共产党员,均为无神论者,死且不怕,何惧鬼乎?楚老前往一观,见房屋整齐, 环境清幽,独门独院,话卫俱全,适宜秘密联络之用。问及房租,只需市价之半, 大为满意,当即拍板,稍事整理,一家五口,不日乔迁焉。 迁入新居之当夜,为欢庆异姓骨肉组成新家,饰老奶奶与楚夫人者大显身手, 整治一席,设于楼下客厅。菜肴精美,酒水丰盛,阖家团聚,谈笑风生。饰公子者, 年方二十,血气方刚,公开身份,乃大学生,忆及凶宅之说,不禁莞尔,乃大言曰: “鬼神之说,本无稽之谈。凡见神见鬼者,皆因心中有鬼,方才疑心生暗鬼耳。此 屋如若果真有鬼,我倒极愿与之促膝而坐,倾心一谈。何方妖魔,有此雅兴否?” 此言甫毕,忽闻正面挂画之木板隔墙发出“咚咚咚”三声,似有人专为答复适才少 爷之所言者。一家人不禁为之失色。此隔墙位于客厅与楼梯之间,全家俱在席中, 房内当无外人。饰少爷者面无惧色,立即冲上楼梯,四处寻觅,竟毫无动静。当夜 家宴,因此不欢而散。 饰大小姐者,公开身份为中学教师,实乃机要联络人员。当晚罢宴,回至闺房, 埋头读书,夜深之后,正拟铺床就寝,忽见两只金戒指,并排放于枕上。当时倒也 并不多心,因饰老奶奶者来自乡下,子女均遭杀害,如今忽又来一孙女,出于爱怜, 按乡间习俗以金戒指作为见面礼,似也顺理成章。由于时间已晚,不便去谢,当即 顺手将金戒指放进抽屉,即上床安歇。一夜无话。 次晨早餐,“大小姐”言及戒指之事,向“奶奶”道谢。饰奶奶者大为惊讶, 曰:“我乃乡间一穷婆,何来贵重饰物作见面礼也!此事莫非楚夫人所为乎?”楚 夫人正色曰:“吾得娇儿爱女,心实喜欢。然囊中羞涩,即便真有此意,亦无此力。 设若吾有此力,必当娇儿爱女人手一枚,绝不重女轻男,有偏有向也。”楚老亦觉 事有蹊跷,令爱女速将戒指取来一观。大小姐遵嘱上楼,片刻后面有忧色匆匆而回, 盖昨夜藏于抽屉内之戒指,竟已不翼而飞矣。 少爷哈哈大笑,对其姐曰:“疑心生暗鬼者,尔之谓也!抑是痴人说梦乎?” 然自此之后,居然家无宁日。恶作剧之事,时有发生。夜间绝无动静,而晨起如厕, 往往卫生间内或水满金山,或手纸遍地,问及诸位,则并无人进过厕所,其为“闹 鬼”者,已无疑矣。幸此“鬼”仅乐于恶作剧,对人并无损害。 然楚老总不信有鬼,此屋于敌伪时期既然曾被宪兵队所占,许有猿猴、猩猩之 类遗留,亦未可知。乃发动全家老少,紧闭大门,四处搜索,甚至丈量房基与房间 大小,计算其面积及高度,发觉并无夹壁墙及暗搁楼之类。撬开地板,爬上顶棚, 除发现一支手枪已锈迹斑斑无法再用外,并无高级灵性动物。 此谜无法破开,心头总不平静。因系地下秘密机构,万一因此泄露秘密,损失 将无法挽回。万般无奈,只得舍此廉价房屋,再迁别处去也。 无独有偶。四七年余就读杭城,住鼓楼附近。有一挚友,名严美安,其父乃浙 江省银行行长,住五圣堂七号。此房甚大,前后两院,上下三层,共有房十余间。 敌伪时期,此房为警察局秘密关押高级犯人处,传说其中死难者甚多,故胜利后无 人敢住。严家不信邪说,更不信鬼,廉价购下,经装修后,举家迁入焉。 严家人口无多,夫妻二人、一子一女加一老夫人,与楚老所组之“假家庭”绝 相似。所不同者,尚有司机、厨子、女仆三人。既然住房宽敞,楼下前院布置为客 厅、书房,后院除餐厅外,全归“下人”居住;二楼前楼是严行长卧室,后楼为老 夫人卧室;三楼则为少爷、小姐所用。一家大小,可谓各得其所矣。 初,仅闻顶棚上似有硕鼠奔跑,人不得安,购买鼠药鼠夹治之,不惟奔跑如故, 反变本加厉,其声越来越大,并跑到二楼楼板上来吵闹。再往后,则门窗无风自开, 睡前虽关闭下锁,然开启如故。先是少爷、小姐不敢再住三楼,搬下来与奶奶同住, 其后越闹越凶,竟连二楼亦似有人奔跑厮打,开门往视,则又踪影全无。一家人无 法安居,为人多壮胆计,严家五口挤住楼下前院一间大房内,三位“下人”不分男 女挤住后院一间大房内。二楼、三楼,拱手让与鬼神使用矣。 或曰:此非鬼也,乃狐仙耳。严行长固然不信,然迫于母命,果然在三楼设立 狐仙神位,每逢初一、十五,即脱去西装,换上长袍马褂,至神位前焚香点烛,磕 头礼拜。但并无明显效果,吵闹依旧,唯不祸人而已。 其时吾与一班爱好文学青年正筹组“新声文艺研究会”,见严府房屋宽阔,即 假其家为会址,经常在此聚会,并由严家少爷、小姐招待吃喝。余自幼即不信鬼神 之说,得知严府“闹鬼”,力辩其无。严家女仆与我打赌:“吴少爷既然不信,可 敢独宿于吵闹最凶之房乎?”我面无惧色,欣然从命。入夜之后,我乃大声祝祷曰: “不论汝是神是鬼,胸中如有经纬,请来对面作竟夜长谈,鄙人当洗耳恭聆高见; 如胸无点墨,亦无可谈之事,但愿各自方便,你我相安,毋扰人清梦耳。”祝毕上 床而卧。 一夜无事,楼上楼下,绝无响动。次晨天色微明,女仆即与司机排闼而入。渠 等似乎怕我已被鬼神所迷,见我依旧高卧未起,大为惊讶,问曰:“吴大少爷,昨 夜安宁否?汝所宿之房,实乃作祟最剧者,门窗即便锔锁,夜间仍能为大仙所启, 乒乓之声大作,十分吓人。”余反诘曰:“汝昨夜安否?余贪睡,一觉即天明,不 知有何响动。”女仆曰:“余担心汝之安全,几一夜未睡,极悔不该置汝于此屋, 万一被祟,即以我命相抵,亦难赎也。然一夜无动静,令人更加惶惶然矣。故天色 甫明,即来审视。现门窗锔锁如昨,可见大仙对汝礼让有加,不敢惊动。奇哉怪也, 汝其圣人乎,伟人乎,能令大仙对汝敬重如此耶?”余哂曰:“我非圣人,亦非伟 人,乃一恶人也。岂不闻俗话有云:‘神鬼怕恶人’乎?既有大恶人在此,诸鬼神 亦怕我,自当统统回避也。”不久淮海战役事起,时局紧张,余辍学离杭,返浙南 与家人同住,以免战争中失散。不久余即从军转赴西南,五圣堂之事,不再了了。 此二事,一在沪,一在杭,然其作祟之事颇为近似。其神欤?其鬼欤?抑其狐 欤?余固从不迷信,然亦不能不信。言者凿凿,绝非罔编,惜皆非余所目击。此其 “信则有、不信则无”乎? 包 公 显 圣 抗战之前,余全家卜居沪上。抗战期间,家父及家兄投笔从戎,赴前线抗日, 家母因避战乱,携余返里,就读于浙江缙云县五云小学。 缙云地处浙南山区,民风古朴,迷信盛行。境内除有寺院庵堂城隍外,尚祀关 公、包公、胡公(南宋廷臣胡则)诸历史名人。每逢诸公华诞,香火特盛,按例举 行迎神赛会,万民空巷,如醉如痴,并延请剧班演戏三天,还愿祈福。此外,还设 有各种市场,万商云集,经营山货土产,交易买卖。故此每逢庙会,远近亲友,皆 来随喜,热闹非常。 时浙南流行婺剧,俗称金华戏。离城十里有一周村,村民祀奉包公,极为虔诚。 适逢包公寿辰,村中公请一婺剧班子搭台唱戏,戏目多与包公有关。演至第二夜, 贴出之戏目中有散戏《乌盆计》。当演至张别古手捧乌盆带领刘世昌之冤魂来到县 衙告状之际,饰演冤魂者忽然一个喷嚏,訇然倒地,片刻后就地一滚,站将起来, 居然口操缙云方言,大呼:“包青天为小民申冤!”台下观者哄堂大笑,盖以为演 员临时插科打诨也。饰演包公者却不以为怪,一捋长髯,正颜询问:“尔有何冤, 大胆诉来!”饰演鬼魂者一躬到地,依旧口操缙云方言,自称系本县某村人氏,姓 甚名谁,因周村庙会,设有牛市,故此携款前来,意欲买牛,暂住友人周某某家, 顺便看戏。不意昨夜散戏之后,周某趁其睡熟,夫妇二人用斧头将其击毙,连夜将 尸体大卸八块,装进麻袋,埋于院内枇杷树下,请包大人申冤。 观众不由大哗。盖周某者,村中实有此人。刘世昌系老生扮演,并非小丑,如 此打诨,未免出格。村中头面人物正待兴师问罪,饰演包公者袍袖一拂,一拍惊堂 木,厉声呵问:“果有此事,尔敢与周某当面对质否?”“鬼魂”答曰:“小民尸 体现在树下,请包大人前往一看便知。”言讫一个翻身,跃下台去。饰演包公者大 呼一声:“左右,随我验尸去者!”居然一撩龙袍,即从公案之后一跃而出,跟随 “鬼魂”出场而去。饰演衙役者齐声答应,亦高举水火棍纷纷下台跟随。 台下观众不知台上所演是真戏抑假戏,嬉笑者有之,怒骂者有之,吵吵嚷嚷, 群情激奋。然事出突然,无由制止,当即闪出一条路来,让“冤魂”与包公及衙役 一干人等通过,然后尾随而去,且看后事如何。 周某即住本村,离戏台不远,须臾即到。衙役刚把门叫开,饰演鬼魂者一推周 某,率先奔入院中,惟甫达枇杷树下,即一头栽倒,不省人事。包公率众人进入院 中,周某不知事发,犹面有愠色,呶呶质问。包公不予理睬,惟吩咐:“左右,挖 地验尸者!”当即有好事者寻来锄头,于枇杷树下土松处挖开。不及三尺,麻袋中 血肉模糊者一览无遗矣。 周某夫妇当即被缚,并移交司法部门处理。铁证如山,无法抵赖,一审定案, 周某夫妇以命相抵。 此案出后,远近传颂,“包公显圣”故事不胫而走,老幼皆知。不惟周村之包 公祠香火盛极一时,该戏班亦于浙南一带红极一时焉。 余时年幼,亦以为铁面包公,名不虚传,果真显圣。亦有传闻:该戏班内有一 武小丑,武功极佳,每至一地,常行盗富济贫之侠举,盖周某杀人之时,适为武丑 夜间行侠作案所目击,故此假借饰演《乌盆计》之机,由此丑反串包公,破此血案 也。有人以此诘之武丑,此丑则矢口否认,并谓阴魂所附者乃饰演刘世昌之老生, 渠不过随机应变,因势利导,促使其案之破而已。直到三年以后,抗战胜利,家父 从前线归来,方才真正揭开谜底。 盖我县有一义贼,姓谢名三,自小拜倒于时迁门下,本事高超,身手非凡,真 个是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为人最讲义气,常以劫富济贫、“实行平等”为己任。 周村庙会,渠亦混迹于观众之中。无意中听得本村周某游手好闲又迕逆不孝,夫妻 二人每日酒肉泡心,却不赡养老母,任凭老母于破庙栖身,行乞度日。渠本想从周 某家中盗取一笔钱财周济其母,不意阴差阳错,正好目击周某谋财害命、毁尸灭迹 一幕。为使案情公诸于众,也为使剧班名声大震,谢三与剧班串通,与假戏之中, 演出如此一场真戏。 事后不久,家父出任湘鄂赣边区挺进军军法处长,谢三与我家有亲,亦赴抗日 前线,在司令部专任侦察工作,成绩卓异,惜未及升迁,即不幸牺牲。渠生前曾与 家父叙述周村“包公显圣”一案始末。不然,此千古奇案,将无从得知其真相矣。 错房奇缘 有赵大奇者,乃沈阳某实业公司经理,年三十余,魁伟英俊,风流倜傥,喜饮 善谑,且长于经营,几年之间,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居积颇丰。 九五年四月底,赵大奇为公司事赴大连联系业务,因贪图空气新鲜,便于远眺 海景,乃卜居于海滨一小逆旅内。陈设虽简,倒也洁净,独包一房,意颇自得。 五月四日夜,有友人招饮,席间其友见其独居海滨旅舍,唬之曰:“海滨多鬼, 君不惧半夜鬼叫门乎?”大奇笑问:“曾闻荒郊墓地多鬼,海滨喂多沙石,何来鬼 耶?”友人诳之曰:“汝所宿处,往昔乃一渔村。当年渔夫出海,每遇风浪,常有 葬身鱼腹者。未亡人思念亡夫,更常有赴海随夫去者。故此间独多鬼耳。”大奇莞 尔一笑:“如是,则多为水鬼焉!”友人曰:“然也。君请切记:凡口呼‘冷哉冷 哉’之鬼,必为落水之鬼无疑,君须防之。”大奇纵声狂笑:“吾生平不作伤天害 理亏心之事,何惧鬼哉?如男鬼来,请坐奉茶,不妨作竟夜之谈;若女鬼来,拥之 抱之,尽一夜之欢可也!”,友人谑之曰:“勿吹,明晨吾等当来为汝收尸!”是 夜大奇酩酊而归,踉跄进房,脱去外衣,即仰卧床上,沉沉睡去。至天色微明时分, 忽有一人钻入怀来,在其耳畔娇声悄语曰:“冻僵了也,快抱抱我!时已五月,不 意大连海边犹如此之冷!”言毕双手将大奇紧紧搂抱,贴面叠股,温情脉脉,亲密 如夫妇者然。 大奇耳听莺声燕语,知其为女子。强睁醉眼,微曦中但见一女,只着亵衣,长 发披肩,面目佼好,胸前玉峰高耸,抚之肤滑如脂。此时大奇虽在醉中,仍有三分 清醒,意此女子必系友人买通娼妓来唬己者无疑。既如是,男子汉大丈夫,若不欣 然纳之,岂不落友人笑话也哉?当即来者不拒,拥入怀中,亲之吻之,抚之揉之, 极尽风流体贴之能事;彼女更是热情有加,极力迎就,不及多语,即尽去亵衣,颠 鸾倒凤,不再言冷矣。 二人欢娱甫毕,正相拥而卧,忽闻门外有一男子颤声狂呼:“小英,小英!汝 起身如厕,何久不返也?”怀中人闻声忽推开大奇,迅速下床,裸而奔出室外,亦 颤声曰:“大贵,汝往何处耶?房中来此狂徒欺我,汝竟不管也!”言毕而泣。旋 室内吊灯大亮,见旅店服务员带一男子偕同适才交欢之女相继入室。服务员见女子 全身赤裸,急扽床上毛巾被将女子裹上,而男子不问青红皂白,进门即扑向大奇, 挥拳猛击,且击且问:“汝系何人,缘何侮辱吾妻?”大奇至此方才酒醒,然犹不 明就里,只意此二人乃以放白鸽、仙人跳为业之拆白党,心中不惧,不及回话,即 挥拳还击。彼男子瘦小力薄,连连败退,逼至一隅,已无退路。此时服务员及闻声 聚集者上前将二人拉开,动问斗殴因由,方听彼男子叙述始末:该男子姓钱名贵, 乃抚顺煤矿矿工;该女子姓袁名英,乃钱贵之新婚妻子。二人于五一节举行婚礼之 后,即来大连度假,入住旅店亦仅一日。缘此小旅店房内并无卫生设备,男女厕所 分设信道两端。袁英半夜内急,起身如厕,良久不归,为此钱贵寻至女厕,见里面 无人,方才请服务员协同寻找。而据袁英陈述,则是其如厕期间,其夫久等不见其 归,起身寻找,此恶徒趁虚而入,自己黑夜中不察,以致被其轻薄侮辱云云。 至此大奇方才恍然大悟,此事既非友人招妓逗乐,亦非拆白敲诈,只缘自己醉 中入室,未将房门关紧,以致袁英进错了房间。因此不多解释,只说一句:“我自 在房中安睡,不知此女子缘何来我床上也。”服务员似乎已经明白,解释曰:“赵 先生住6 号房,钱先生夫妇住8 号房,可能袁女士昏暗中不察,进错了房也!”袁 英向房中四处巡视,虽家俱布置完全相同,然桌上对象均非自己之物,确信此室非 8号房间,羞愧之下,掩面悲啼一声,即冲出房去,向外奔逃。其夫随即追出,将其 拽回8 号房内。钱贵见袁英从6 号房冲出之时,全身赤裸,心中已经明白,不再诘 问与大奇是否已经成事,即责成旅店主人向警局报案,要求以强奸罪惩处大奇。 此案警局颇感棘手。阴差阳错,进错房间,女方并非有意,男方又在醉中,强 奸之罪,似乎难成。怎奈钱贵新婚之中爱妻被人奸污,心中气愤难平,坚决要求严 惩,当地警方也无可奈何,只能录下案卷,移交赵大奇户籍所在地沈阳警局处理。 沈阳警局将案卷移送法院,法院以事发之时大奇神智完全清醒为据,否定“酒 后乱性”一节,判处赵大奇徒刑三年。大奇从保护女方名节出发,未提女方上床之 后主动挑逗撩拨一节及以为友人招妓女充女鬼作弄戏耍之前因,默然受之。然其发 妻却以其所行非人为由提出离婚,不久即获批准。公司资产一分为二,各有一半, 从此视同陌路,互不相干矣。 袁英返回抚顺之后,不久即发觉有孕。夫妻二人虽然心中都怀疑,然仅此一度, 不信有此巧事。十月临盆,产下一子,阖家欢乐,亲友祝贺。然而孩子周岁之后, 脸型容貌,与钱贵迥异,而与大奇越来越相似,终使钱贵从疑而生妒,因妒而生恨, 为此夫妻反目,经常吵闹。公婆提出做亲子鉴定,如果此子为钱家血统,一切不再 提起,如果非钱姓骨血,请袁英自带孩子离开钱家,永远不许进门。 亲子鉴定结果,钱贵与孩子无父子关系。袁英有苦难言,默默办完离婚手续, 自觉无颜再见父母,乃携子赴沈阳谋生,与友人合伙以洗车为业,苦度光阴。 在此期间,袁英静心反思:事出当夜,一切皆因我而起,事后大奇不唯不推卸 责任,反而一力承担,致使锒铛入狱,家毁店关,春风一度,竟成飞来横祸,为此 心中渐生负疚之感。经几次思考,终于痛下决心,背负幼儿,怀抱果点,去狱中探 视。 大奇见袁英前来探监,颇为惊讶。袁英俯首低眉,婉转说出愧疚之意;大奇频 频叹息,亦说出当夜友人戏谑,误将袁英当娼妓,以致醉中有所非礼,后悔莫及。 两人各自引咎自责,不免唏嘘饮泣。 自此之后,袁英几乎每月都来接见,送衣送食,缝补浆洗,俨然家人矣。 转眼三年刑期届满,大奇出狱,筹措资金,重整旗鼓,又创一家公司。然自从 释放之前最后一次接见,袁英竟不再露面。万般无奈,大奇亲赴抚顺,上钱家请罪 并致谢意,却被钱贵父母骂将出来,并谓:“袁英带走汝之小杂种早已离开钱家, 不知何往矣。”至此大奇方知所种祸殃之大,非比一般。然袁英究竟去向何方,亦 无由查访;所生之子是否自己骨血,更难查考。 忽一日,大奇驾车至一路边洗车店,甫停车,即有一女子迎上曰:“先生,请 这边稍歇。”言未毕,大奇已经认出此女子即袁英,正欲一把抓住,袁英亦已认出 大奇,不再打话,即转身狂奔。大奇不及下车,当即驾车追赶。追出百米有余,即 将袁英截住。袁英面红心跳,气喘吁吁,头晕脚软,无力再跑,行将晕倒,大奇下 车,正好将其扶住,抱进车内。 大奇诘问其逃匿缘由,袁英泣曰:“因我之错,已使君妻离家破,探监之事, 只为补过,如今君已出狱,造错人自知罪重,一错岂可再错乎?”大奇曰:“以我 之错,连发妻犹不我恕,况汝乃被害之人哉!如今汝不计前愆,以佛心赦我,我若 不知过即改,真非人矣!请即做亲子鉴定,若此儿果为我子,卿即我妻也。万望勿 却!”经再次亲子鉴定,大奇果为此儿之父。天作之合,岂非“姻缘前定”也哉? 墓地别墅十三号 一 前者,北平人口仅二百余万,城内空房颇多,租赁甚易。新中国建立之后,人 口成倍增长,住房即已感到紧张;“文革”期间,京城人口爆炸,已近千万,而所 建住房则寥寥无几。于是“见缝插针”,稍大之庭院及房前房后巴掌大小之空地, 无不搭建低矮棚屋,以解“四世同堂”之急。政府虽知其为违章建筑,然亦无可奈 何。 改革开放之后,全民收入提高,住房建设成为燃眉之急,各住宅开发公司纷纷 上马。然而城内寸土寸金,拆迁困难,所建新居,房价始终居高不下。 京郊地广人稀,交通发达之后,住宅建到郊外,已成全球趋势,北京亦然。于 近郊建立住宅区,同样住房面积,房价比城内可省许多云尔。 京郊有望东村者,离北京城不过二三十里,前有小河,后有群山,风景绝佳, 环境清幽,且有公路与京城相通,交通便利,识者皆曰此乃营建住宅之良所也。然 政府对耕地控制甚严,毁田建屋,为当局所不许,虽有天时、人和,然缺地利,亦 无计可施。 望东村西,有一片坨地,历来为村民埋葬亲人之场所,几百年间,已厝有坟茔 三四百座,俨然一阴间之望东村也。自从政府提倡火葬,坟地不再扩大,然亦未见 缩小,天长日久,终成荒草地矣。 在此期间,政府号召农村住宅规划,临近各村,纷纷建起高大明亮之新式住房, 而望东村村民则因资金不足,虽有动议,然终迟迟不曾有所动作。 村中有明眼者向村委献计曰:何不将村西之坟地改建为住宅小区,售与有钱人 家,不惟所得资金之半即够全村建房之用,且可安排上百剩余劳力参与小区管理与 服务,真乃一举而三得之好事,惟一阻力,是祖坟无处可迁,只能刨平或就地火化, 恐村民无法接受耳。 九十年代之村长与支书,已非耄耄老者,且大都具有高中以上学历,封建迷信 思想较为淡薄,经与村委等反复讨论,认为此计可行,即分头四出摸底并动员。村 民中虽有少数人以为在坟地上改建住宅,惊扰祖先,可能会有鬼魂作祟,但多数村 民都为无需支出却能得到高大明亮之新式住宅所动,且所建之房出售与他人所住, 即便有鬼魂之说,亦与己无关,终皆逐渐认可。 计划通过,不久即投入实施。先由村内集资招标,于坟地上建起欧式庭院建筑 三百余幢,名为“望东别墅”。每幢房屋二至三层,独门独院,建筑面积二三百平 方米不等,另有车位及百米庭院,以每幢五十至一百万元出售。知底细者,皆以 “墓地别墅”呼之。然以其离京城不远,交通便利,房价亦不甚高,且物业管理上 乘,所有房屋,不久即被抢购一空。所得资金,旋即开始村民住房改建。 二 有叶大为者,本四川人,大学毕业后即来京开办电脑公司,十余年间,宏图大 展,聚积颇丰。大为于六年前娶妻,乃本公司之部门经理,未有子女,因大为另恋 一女,乃本公司之公关小姐,即于三年前离异,原有住房,归离妻及其父母居住, 其本人暂住公司楼上,公关小姐则送往美国进修,三年期满,即将回国。 大为离异之后,其原配另有他适,然无大成就,而大为之公司业务蒸蒸日上。 如今新欢回国在即,藏娇之金屋无着,颇令其挠头。其时京城公开出售之房屋甚多, 然皆多层建筑,居于车水马龙之闹市中,颇不舒适,故虽四处看房,竟无一处中意 者。 期间有友人于望东别墅买下房屋者,大为前往祝贺乔迁之喜,对此种乡间别墅 颇感兴趣。然此时所有房屋均已售出,只剩一幢无人问津,盖因其为十三号,按西 方习尚,以为不祥者也。大为向以“无神论者”自居,无所顾忌,经友人介绍调停, 以低于原价二成成交,立即进行豪华装修,并迁入新居。房价加上装修,估计此新 房所值,已超过百万矣。 大为乔迁之后,不日即将燕尔新婚之喜讯亦不胫而走。其原配闻讯,不胜悲愤, 竟于某日深夜吊死于其新居之门前,大为虽无法律责任,经调解女方父母亦不再闹, 然“十三号凶宅大不吉”之恶名,已遐迩皆知矣。 三 又一日,大为亲赴哈尔滨结算账目,返京前电话通知公司开车至车站迎接。因 火车误点,到站时间已晚,大为打发接站者回家,亲自驾车,到新居住宿。 第二天直到中午,大为仍未到公司上班。出差归来,稍歇半日,亦在情理之中, 并无人理会。时至下午,适有一客户寻找大为甚急,拨打大为之手机,无人接听, 公司经理只得驱车陪客户至大为新居面谈。 车至望东别墅十三号,大为之新车赫然在焉,意其必然在家。至门首按电铃良 久,无人应门,试拧小铁门转扭,铁门应手而开。进入院内,大声呼喊,仍无人应 答,试拧门厅把手,厅门亦未上锁。二人进屋,遍觅楼上楼下所有房间,仍不见大 为踪迹。按其未关大门、屋门外出度之,估计当在左近购买杂物,二人即在客厅坐 等。 良久,仍不见大为归来,二人心中不免忐忑。盖大为平日为人仔细,不锁房门 外出之事,极少发生。是否遭到意外?天色渐晚,二人不能久等,当即向保安报案。 望东别墅,系封闭式管理,南北二门,日夜有保安站岗,未见大为外出,何况 望东离城三十余里,进城必须驾车,似可排斥离开小区之可能。保安立即向警方报 案,经警方在室内外勘查,均无搏斗迹象。房屋系住宅新居,除床桌壁橱之外,亦 无保险箱之类,目前系单身汉居住,是否有贵重物品失窃,亦无由得知。 大为突然失踪,在望东别墅传说纷纷,关于“墓地别墅”闹鬼及“十三号凶宅 不吉”之传言不胫而走,人心惶惶。 又越一日,大为仍无消息,公司与警方协商后,电告大为之父母。第三日,大 为之父母即由四川来京,由公司派人陪同,住进别墅,协同警方破案。然大为父母 仅在若干年前来京旅游,除得知儿子即将再婚之外,对大为所交朋侪及公司业务等 等,一无所知。 其时公司财务主管忽提及老总此次去哈结算账目,应有现款或支票带回。经向 哈方电询,得知大为随身携带现款二十万元。开车接站者也证实,大为下车之时, 的确提有密码箱一只,而遍觅大为房中,竟无是箱。于是大为因钱财露白而被绑架 或被谋杀之设想首先成立。 得知大为将密码箱带回别墅者,惟接站者一人。据其自称,当夜回家,未去别 处,然作证者乃其家人,警方不予承认。于是接站者以“犯罪嫌疑人”被拘留焉。 大为父母住于别墅二楼卧室中,渐觉有臭味,似从壁橱中发出。然遍检壁橱, 除衣物外并无腐烂物品。又越三日,大为失踪案仍无线索,而臭味则有增无已。请 警方检查,发现壁橱内宽比外宽少二尺有余,估计当有秘密夹壁橱在焉。然遍检橱 内橱外,未见有关戾之属,无法开启。经商之大为父母,以利斧劈破壁橱之一端, 见大为之尸体赫然在夹壁之内,已腐臭不堪,而夹壁开启之法,亦一目了然矣。 经检验尸体,脑后有一窟窿,乃钝器所伤。至此,大为之死,实为谋杀,已成 定案。然凶手究为何人,为何杀人,是仇杀抑谋杀,颇费斟酌。验之壁橱外壁,除 死者指纹外,还有他人之指纹,估计此指纹即为凶手所留。 先,警方假设此案为仇杀,则大为原配之父母嫌疑最大。然诘之原配父母,一 者此二人从未进过大为之新居,二者无由得知大为房内有夹壁橱之设,三者此二人 之指纹均与壁上所留之指纹不同。 据此,排除原配父母作案之可能,而得知壁橱暗门开启法者,除大为外,仅设 计制作者一人而已。通过小区管理处查到装修公司,得知全部室内外装修完成以后, 大为曾留下木工王某单独工作三天,卧房内之壁橱,即为王某所作。为此立即传讯 王某。然据王某供称:渠自装修完工之后,从未再次来此,至于壁橱上有其指纹, 实不足为怪,既然此橱为渠所作,焉有不留指纹之理?警方以夹壁橱何人所作诘之, 王某供称不知。盖其所作者乃普通壁橱,未有夹壁之设。装修全部完工之后继续工 作三天者,盖有未了事宜需其补正收尾也。 然有装修公司经理作证:王某继续工作三日,乃其个人与大为之间另有协议, 与公司之业务无关,王某亦未曾向装修公司支取此三日之酬金。为此警方认为王某 有杀人嫌疑,除继续盘诘外,另派员在其住处搜查。不久即在其家中同样之夹壁橱 内搜得大为之手机及密码箱一只,箱锁被毁,箱内有现金十余万元。至此案情大白, 王某亦无由抵赖矣! 四 据王某招供,装修之初,大为并未想及安装夹壁橱,后于施工中王某自称有建 造夹壁橱之妙法,用于秘密存放贵重物品,万无一失。大为心有所动,二人即秘密 协商,定于装修完工之后,由王某继续施工建造。大为付出数倍之工价,买得王某 不将秘密外泄之诺言,即放心入住,不意有他。当其自哈市返京,因列车误点而回 别墅之时,即有心将二十万元现金藏入夹壁橱中。然王某所作之秘密关戾不甚灵活, 摆弄良久,未曾打开。恰此时王某在小区别处装修,身背工具包下工走出,见大为 开车回家,意欲请其再加些许工钱,即尾随而来,按响门铃。大为正为打不开夹壁 橱着急,见王某不期而至,心中大喜,即招之入室,请其帮忙。王某取出工具对关 戾小作修改,即开启随意。王某乘机提出增加工钱,大为亦勉强答应,然囊中现金 不足,当即请王某至外室小坐,其在卧室将密码箱打开,取出钱币若干。不意王某 在外室偷窥,见密码箱内满满堂堂者,皆钱钞也。仅此一瞥,杀心陡起。趁大为转 身将密码箱藏进夹壁橱之时,跃入卧室以铁锤在其脑后狠命一击,当场毙命。 王某即将大为尸体藏进夹壁橱内,打抹干净地上之血迹,将密码箱藏进工具包 中,大摇大摆,走出门外。自意此举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然智者千虑,必有 一失,设若其得手之后,置尸体于地,洞开房门而逃,杀人疑犯之面必然更广,侦 破不易;如今将尸体藏入惟有死者与制作者方才得知开启方法之夹壁橱内,岂非自 认杀人者乎? 墓地别墅不祥之说,至此不攻自破。然十三号别墅,终无人愿意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