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岁的老太太学电脑 电脑是高科技产品,是新生事物。学电脑的,大都是年轻人。但在中国的情况 特殊:在专业领域,是一批老教授率先“引进”的,汉字能够输入电脑,也是老教 授的功劳(王永民就是郑易里教授的学生),在家用领域,则是一批老作家率先使 用的。有人说:中国的电脑普及,与老教授的研究、老作家的推动不无关系。 1987年我学电脑的时候,已经55岁,但比起马识途、徐迟、韶华这些老将来, 我的年龄还小了一轮(韶华1988年开始学电脑,已经66岁)。 中国人学电脑年纪最小的,据说只有4 岁。但从电视报道上看,除了会开机关 机,会用鼠标点击调出文件或游戏来之外,不可能有什么成果。前年暑假我教过一 个7 岁的小学生孟庆辰,打字速度达到了一分钟100 多字,还会在电脑上画图。去 年她被北京电视台和联想集团评为电脑明星,得了一台多媒体电脑奖品。她自己写 过一篇《7 岁的娃娃学电脑》,发表在1996年12月份的《电脑报》上。为此居然 “小有名气”。 那么,学电脑的人中,是谁的年纪最大呢?据我所知,是社科院语言文字应用 研究所一级教授、语言学家周有光先生的夫人──86岁的张允和女士。 张女士的祖上是淮军名将,当过直隶总督;父亲张翼 是著名的爱国教育家, 早年曾在苏州捐资创办过乐益中学。 张女士为什么86岁了,还要学电脑呢?,周有光教授写了一篇短文,发表在 《水》复刊后的第六期上,叙述了夫人学电脑的经过,全文如下:1995年我90岁。 我的老伴儿张允和86岁。她热爱昆曲和古典文学,对拼音和电脑原来不感兴趣。以 前(家里)只有一台电脑,我每天打个不停,她也无法插手。1995年春天她利用多 余的一台电脑,把她20年来的昆曲笔记加以整理。 她是合肥人,说普通话带点儿合肥口音。人家说她的普通话是“半精半肥”, 一半北京(精),一半合肥(肥)。她一向觉得只要别人能听懂,说普通话何必太 认真?可是电脑非常认真,听不懂她的“半精半肥”,拼音差一点就无法变成正确 的汉字。为了拼音正确,她常常要查字典。她说:活到86岁才明白认真学好普通话 是有用处的。 86岁的老太学电脑,在亲戚朋友中传为笑谈。 其实,张女士学电脑,主要目的还不是整理自己的昆曲笔记,而是为了办一本 “家庭刊物”《水》。 《水》是一本什么刊物?说起来更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张家是苏州望族,兄弟姊妹十人。70多年前的1926年,张家姊妹兄弟在苏州创 办了一本中国独一无二的油印家庭杂志,刊名就叫《水》,每月印一期。后来因为 姊妹兄弟们先后外出求学,有的在北方,有的在海外,加上战乱频仍,在1929年被 迫停刊,共印了25期。70多年过去,中国人民经历了大小不同的战乱和动乱,张家 姊妹兄弟十人不但都还健在,而且各有成就。四姐妹中,大姐是著名昆曲演员顾传 玠的夫人,二姐是周有光的夫人,三姐是沈从文的夫人,四姐是美国耶鲁大学汉学 家傅汉斯的夫人(她本人也在耶鲁大学教书法和昆曲),六个弟弟,有作曲家、园 艺家、工程师、教授,最小的弟弟现居比利时,曾是我国第一任交响乐队的指挥。 1995年,张允和女士想恢复中国唯一的家庭刊物《水》,得到了散处全球各地 的弟妹们的一致赞同与支持。但是怎么印刷呢?历史已经进入90年代,总不能再像 20年代那样用刻蜡版油印的方式出版了吧?好在周有光教授不但是汉语拼音方案的 创始人,而且也是电脑汉字输入法“按词输入”的创始人。《水》复刊后,先是周 教授给夫人“打工”(在电脑上打字),后来因为忙不过来,干脆就动员夫人自己 “上机”。于是,86岁的老太太就这样“被逼无奈”地学起电脑来了。 现在,被新闻界称为“主编最老、发行量最少、中国独一份儿”的家庭刊物 《水》,由沈从文夫人张兆和担任编辑,由周有光夫人张允和担任出版(打字并安 排版面),由沈从文的孙女儿沈红担任美术编辑(设计封面),由沈从文题识,定 稿后用复印的形式出版。第一期印25份,只限于“家人”写稿,“家人”阅读。由 于希望得到这一刊物的人越来越多,目前已经扩大到每期印100 份。 50年代初我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工作的时候,周教授是第一研究室主任,是 我的老师。如今我都已经66岁了。周教授今年93岁,身体健康,每年都有大量的著 作问世。祝愿老师和师母长命百岁,为中国的语文现代化作出更大的贡献。 ──原载《电脑报》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