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份通报 1 灯光暗淡的录像放映室里,正在放一部黄色录像片。 这间录像放映室并不宽阔,一共就四排座位,但是却显得挺有气派:前面一排 全是单人沙发,沙发前面放着茶几,茶几上放着茶杯;后面三排全是软椅,罩着布 套。这时候,四排座位上坐满了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荧光屏上那不堪入目的色 情表演。 这间录像放映室跟市面上所有的营业性放映室都不同。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 场上的观众特别守秩序,既没有人大声喧哗,更没有人打打闹闹,为了避免室内空 气污浊,就连抽烟的人也克制住了,没有冒烟。街市上的录像放映室,平时总是烟 雾腾腾,人声嘈杂;每逢放映黄色录像片,看的人大都是男女青年,一个个勾肩搭 背,搂作一团,尽管旁边就有人,也会无所顾忌地做出许多怪相来,叫人恶心。这 里,虽然看的人中间也有青年男女,但却全都一本正经的,连一个放肆的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他们都是警察! 2 这里是省公安厅刑警大队的办公楼。他们的录像放映室,只为侦破案件服务。 今天放映的这部录像片,是公安部发下来的。其实,在严厉打击一切刑事犯罪 活动的几个高潮中,诸如此类的录像片,在省内就收缴上来不少了。不过那时候这 一类色情录像片为数颇多,随收缴随销毁,只有几个专管审查鉴定的人看看就算了, 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组织那么多人来集体观看,来“欣赏”这种特殊的“人体美”的。 今天之所以要组织那么多人来集体观看,是厅长周明理的特殊安排,除了对这种黄 色录像片比较有研究的专家和刑警中参与过搜查、收缴、审查色情片的人之外,周 厅长也来和大家一起观看,事后还要组织大家讨论呢! 是什么新奇的黄色录像片,值得周厅长如此重视?原来,随同这部录像片送到 省公安厅来的,还有一份公安部的内部通报。通报说:自从一九八三年开展“严打” 以来,社会上流传的黄色录像片经过几次搜查、收缴,不能说已经完全没有了,至 少是罪犯们嚣张的气焰已经有所收敛,不敢公开或半公开地以此营利了。但是近一 段时间来,社会上流传的黄色录像片又有所增加,嚣张气焰又有所抬头,从各省市 报上来的材料看,流传数量最多、范围最广的,是一部既无片名和文字说明、也无 语言对白和解说、而只有音乐伴奏的“默片”,而且其黄色淫秽的程度,就现有资 料来看,可以说是居于各片之最。该片收缴之初,一般人都认为是走私进来的港澳 或海外产品,而且海关方面确实也曾截获过同样的走私录像带,因此连各省市公安 厅局的这方面专家都没有看出来,只作为一般案件处理,未予重视。最近海上缉私 队又截获了一批这种录像带,据走私犯供认,此片原为大陆录制,流传到国外以后, 被认为是上乘之作,这才大量翻录以后四处传播,部分产品又通过走私返销到大陆 来。经专家鉴定,尽管此片以“情节紧张热烈、画面离奇刺激、技法高超新颖”为 其特色,而且编剧、演出、录制都具有相当“高”的水平,但确实是国内录制的无 疑。经专家们初步分析,已经把此片的录制地点大体上圈定在江南的沿海五个省。 国内秘密录制色情录像,这还是第一部。因此,公安部十分重视,要求各省市特别 是专家初步圈定的那五个省的公安厅组织人力,密切注视省内的迹象和动态,务必 尽早侦破。 周明理决定把这部黄色录像片放给大家看,不仅仅因为本省正是公安部专家圈 定的那五个省之一,而且也因为同时接到了本省卫生厅的另一份内部通报。 省卫生厅的通报,则是用惊人的数字,说明在本省的常规体检和门诊中发现现 在本省竟有多少多少人患上了绝迹已经二三十年的性病。数字的惊人之处,第一是 发病率总人数之高。通报中举渊州市为例:一九八○年,全市的性病患者不到十人, 到一九八五年,竟高达一千三百八十人。第二是增长速度之快。通报指出,从一九 八○年以来,全省的性病发病率每年以三点一二倍的高速度在递增。如不及时控制, 一九八六年渊州的性病患者就是四千三百零六人,一九八七年就是一万三千四百三 十四人,到了一九八八年,就会达到四万一千九百一十四人!而且这个统计数字的 根据,只是已经发现的一小部分,未被发现的,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性病患者的 职业,大部分是汽车司机、个体商贩、高干子弟以及这些人的亲属;发病率最高地 区,是婺州、渊州两市及婺渊公路的沿线一带,并有逐渐向农村发展的趋势。通报 认为:这和婺、 渊两市及婺渊公路沿线的私娼活动猖獗有密切关系,建议公安部 门认真调查以后予以坚决打击取缔。 渊州, 在本省的中部, 陆路有火车与首都及各省市相连接, 有密如蛛网 的公路线通往各乡村城镇; 水路有机帆船可以把婺江沿岸的大小城镇包括省会在 内连接起来并直通大海;空运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飞机场, 虽然还是日军占领期 间修建的, 但还勉强可用。早在现代化交通工具发明之前, 这里就是市井繁华 的水陆大码头, 上自腰缠万贯走扬州的富商巨贾, 下至车船店脚牙各色人等, 都云集这里。因此这里历史上就以“花茶店”和“水客店”众多而远近闻名。所谓 “花茶店”,就是有“茶娘”陪侍的茶馆儿,茶娘名义上卖艺不卖身, 只唱小曲 儿为客官们助兴, 实际上只要给够了钱, 是一样可以把茶娘带到客栈去过夜的。 所谓“水客店”, 那就是有“姑娘”伴宿专供来往客商过夜的客栈,也就是半公 开的妓院。因此,解放前这里有许多梅毒患者,当然不足为奇。解放以后,封闭了 公开的或半公开的妓院,取缔了妓女,免费治疗性病,梅毒似乎早就已经绝迹了。 但是随着政策的开放,经商的人逐渐增多,赚了钱发了财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于 是乎商家和妓家之间难拆难分的相互依赖关系又在暗地里渐渐抬头,生意人总免不 了要嫖妓宿娼的坏习惯又死灰复燃,一些略有姿色毫无本事的姑娘们,或出于贪图 干这一行费力少挣钱多,或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就半公开地干起了这种不属于三 十六行之内的营生。性关系一乱,性病就难免会从各条渠道流传进来。 渊州,则是一座新近才开发的沿海开放城市。独具一格的“渊州社会主义模式”, 搞活了经济,发展了生产,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农民企业家、数以万计的万元户。不 论是城里还是农村,人民的生活水平都显著地提高了。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大方, 甚至于到了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才好的程度。─- 别的都不提,单说城外山上的坟 墓,一是有如雨后春笋,日见其多;二是一座比一座花哨豪华。大部分坟墓,都是 前有大理石坟碑,后有水泥打的坟圈儿,远看颇像一张张椅子。墓穴大都建成涵洞 式,而且分成前后两间或前中后三间。一座极普通的坟墓,也得花费人民币五六千 元以上。至于花费上万元甚至几万元修成的大型墓葬,也并非绝无仅有。个别特殊 豪华的,前有石牌楼,中有石凉亭,墓前有石碑,墓后有九层石砌玲珑宝塔,由鹅 卵石拼花的甬道相通,墓室之大,不下于卧室。像这样的大型墓葬,没有十万元, 是想也不用想的。甚至有人说:如果国家允许,买童男童女殉葬的事情,也许都会 有人干呢!更奇怪的是:所有这些坟墓,除少部分是新富翁为父母修建的之外,绝 大部分都还空着─- 那是新富翁们为自己准备的。从外地来到渊州,未进市区,首 先看见的就是公路两旁山上的墓群─- 鬼的城市。 除此之外, 公开或半公开的纳妾、一掷千金的豪赌、吞云吐雾的吸毒、左拥 右抱的嫖娼,也随着人们经济上的“阔气”而盛行起来。 渊州原来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海港古城,人民聪明勤劳,很会做生意。盛唐时代, 有一位著名的诗人在这里当过太守,至今城外的渊江大桥旁边还矗立着他的巨大石 雕像。开放改革以前,这里是本省的商业和渔业中心,也是海上走私物品的主要集 散地,许多内地的商贩纷纷到这里来低价购买手表、照相机、录音机、电视机之类, 往返一次,能赚几倍盈利。突然间开发开放以后,特别是靠走私和非法经营获取高 额利润的人越来越多以后,社会上暴发户和新富翁纷纷涌现,国民收入和生活水平 普遍提高,趁万把块钱的人都不能算是小康人家,加上一部分人接受了各种各样的 新思潮,一部分人却又迷恋旧习惯,于是人民思想意识处于更新变化的时代,新旧 交替中,难免沉渣泛起,泥沙俱下。尽管社会上还是以好的、对国计民生有利的新 型企事业占主导地位,但是坏的、对人民生活有害的种种病菌毒素,也在合适的气 温土壤中趁机蔓延滋生,起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其中为害最烈的,是暗娼和赌博这 两项。有人甚至把渊州说成是东方的摩纳哥。于是记者们纷纷涌来,一时间见仁见 智,众说纷纭,褒贬不一。全国性的报刊频频报道以后,大小参观团抱着各种不同 目的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络绎不绝。地方领导疲于接待,旅馆饭店人满为患,副食 品供应极为紧张,中央电视台还为此发过专题报道。遗憾的是:这个沿海中型城市, 除了原有的海上航班在勉为其难地超载运输之外,这里既不通火车也不通飞机─- 铁路线早就已经勘测好了,只是铁道部没有钱,要由省里集资自建,直到今天资金 还没有着落;飞机场倒是动工在修了,但是即便修成,那昂贵的运输费,也不是普 通人所敢问津的。因此目前的主要交通工具,全靠汽车。但是这里的公路线还是抗 战期间修成的,路面相当狭窄,大部分路段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深渊,翻车、撞车的 事故时有发生。尽管跑渊州的汽车危险性相当大,可是油水也相当大,特别是给倒 爷、走私犯这些黑道上的人拉货,跑一趟挣多少钱可就不是用常规的计算法所能算 得清的。因为有那么多的好处,许多要钱不要命的汽车司机心甘情愿冒着车翻人亡 的危险跑渊州。正因为如此,这些司机们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大方。于是,通向渊 州的几条主要公路干线上,一大批以接待汽车司机为主的路边饭店,也就应运而生 了。 一九八三年开展“严打”以后,婺、渊两市查赌查娼查得比较紧,一部分赌徒、 妓女被抓了起来,有的判刑,有的劳动教养;剩下的一部分为求安全起见,采取游 击战术,逐渐分散到公路沿线去了。公路两旁的旅馆和饭店,有一部分实际上是赌 窟兼妓窝,省、市、县各级公安部门并不是不知道,只为战线太长,据点分散,人 力不足,无可奈何。 两份通报,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各不相关的两宗色情业案子,但是周厅长总觉 得二者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因为色情录像片的演员,至少在中国大陆 还不可能专业化,要录制这种节目,不能不求助于娼妓。因此要想侦破黄色录像一 案,不妨从妓女入手。既然公安部的专家们已经认定此案发生在包括本省在内的江 南沿海五省,而本省之内正好也发现了因暗娼活动猖狂而引起梅毒的传播,因此似 乎可以把两宗案子联系起来办:一方面查暗娼,一方面查是否有这样的暗娼参加了 黄色录像片的制作、演出。正因为如此,周厅长才决定亲自组织这一次战斗,发动 刑警队的侦察员们,群策群力,把隐藏颇深的这一群魔鬼从人群中挖出来,送回地 狱去。 今天组织大家来看这部黄色录像片,就是战斗之前的练兵。他知道,办案子的 人,只有把案情吃透了,才能更好地分析案情,提出方案,捕捉线索,顺利破案。 3 长达两小时的录像片,总算放完了。录像室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刑警大队的 大队长郭小刚站起来,颇为风趣地说: “今天周厅长请大家看了一部难得看见的好片子,咱们中间有许多人,是专门 抓这个的,他们常年接触这些东西,有道是`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对他 们来说,神经可能已经麻痹了,不感觉到有什么刺激;可是咱们中间有一部分人, 特别是在座的女同胞们,虽然当了那么多年警察,很可能还是生平头一次开眼界。 怎么样?是不是感到腥臭难闻、不堪入目?可是咱们干的就是社会医生这一行,要 给社会毒瘤开刀,就不能怕脏怕臭。怎么样?聪明的啄木鸟们,知道周厅长给你们 放这部录像的意图了吗?” 一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皮肤白嫩的姑娘,用小手绢儿半捂着嘴角和腮帮子, 显得颇为腼腆似地说: “大队长,准是又发现大批走私黄色录像片了吧?我估计,重点搜查的,就是 这部片子。尽管我从来没看过这种玩意儿,有点儿接受不了,不过只要是工作需要, 不管什么地方、也不论什么场合,我都敢去!说实在的,我分配来都半年多了,还 没正经八百派给我一件像样的案子过呢!” 她叫白莉,是刑警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刚分配来不久,还没有单枪匹马地执行 过任务,对每一件案子,都跃跃欲试,就连今天这样的色情案件,也不肯放过,居 然一改她沉默寡言的习性,头一个请缨出战。 另一个身材魁伟、体格强壮、皮肤黎黑、剪着短头发、很像野小子似的女同志 站了起来,用她那粗嘎的嗓子嚷着说: “我说小白,你先别急着抢生意行不行?像这种跟流氓、地头蛇打交道的案子, 不是我小看你,就那么大点儿胆子,只怕你还不敢接呢!不是我老大姐吹牛皮,跟 氓爷打交道,非得眼大如箕、胆大如斗不可!让郭头儿说说,像这样的任务,交给 我怎么样?只要您一句话,就是赴汤蹈火,本人保证连眉头都不带皱一皱的!这一 百多斤,从我进刑警学院那一天起,就算交给国家啦!既然干上了这一行,还怕它 什么腥的臭的?只要工作需要,掏野鸡窝、查黄色录像,算我一个!” 她叫洪波,也是刑警学院的毕业生,分配到省里三年多来,已经破过不少疑难 案件,是刑警大队里有名的假小子,说话办事,比小伙子还冲。 场上的人一听了两位女战士率先表态,全都笑了起来。周厅长点点头,赞许地 说: “好,愿意勇往直前,总比畏惧退缩强。看起来,咱们的女战士们全都是好样 儿的。不过今天我请你们来看录像,并不单单是为了查缴黄色录像片,这里面还牵 连到一些别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光靠眼大如箕、胆大如斗还不够,还必须心 细如发、脑清如水才行。要问究竟是什么大案子,大家先别着急,下面请小刚同志 把部里下达的一个通报和省卫生厅的一个通报给大家读一下。”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郭大队长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取出两份文件来,用他 那洪钟似的胸腔共鸣字句清晰地朗读了一遍,接着,就请大家结合刚才看过的录像 片,发表意见。 前一时期专门负责审查黄色录像片的大老李首先发言: “这部片子,单是本省收缴上来的,就已经有十几部了。尽管不是每送上来一 部我都看过,至少都抽查了一下,除留下一部存档之外,其余的都清洗掉了。据我 的记忆,这部片子收缴得最多的地区,是渊州和婺州。当时经办的同志都说是走私 进口来的,我也没仔细分析,只看演员表演得很熟练,录制的技术也很高超,特别 是场景上连一个中国字也没有,又没有解说和对白,伪装得很巧妙,我也就误以为 是国外流进来的走私品了。今天听了通报,又再一次看了录像,认真考虑了一下, 现在我也觉察到这部片子不是国外录制的了。最主要的依据有两点:第一,是片子 里出现过公路外景,从一晃而过的路边农舍看,分明是江南的景色;另外,路上来 往的汽车虽然主要是日产的,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也可以看见黄河和新安江的大型 载重货车。在中国出现日产汽车并不奇怪,在国外出现黄河和新安江大货车,可就 是奇怪的事儿至少是少见的事儿。第二,女演员的表演,在`技术'上虽然很熟练, 可是在表情上却显得特别生硬。看起来,她们的色情业务是熟练的,水银灯下的业 务却很生疏,很可能还是第一次在录像机镜头前面表演,所以特别不自然,看得出 来有导演在指挥摆布的痕迹。这跟国外进口的色情片比较起来,特别明显。再说, 所有内景,虽然大部分镜头不是沙发上、地毯上就是床上,可是仔细看那房间,绝 不是搭的景片,而是真正的房间,从房内的陈设布置和家具看,也可以看出是大陆 上的特点来。录制录像片的人看起来似乎很高明,其实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变不了 他那根尾巴,到底还是露出马脚来了。” 负责暗房工作的技术员小张,同时也是个摄影师,特别喜欢拍风光照。他接着 大老李的下茬儿说: “老李肯定了这部片子是在江南录制的,这跟部里专家们的分析完全一致。从 本省收缴量最大的地区是渊州和婺州这一点着眼,我的看法是:这部片子的录制地 点,就在这两个市里,或者就在这两个市之间的某一个地方。我这样说,不是猜想, 也不是仅仅依据这两个市的收缴量最大,我还有一个很有力的旁证:片子里`野合 '的镜头,虽然用的不是全场景,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镜头,就是在婺渊公路中 间桃花溪附近的南山拍摄的。那里是我国著名的道教三十六洞天之一,是一处尚未 开发的风景区。我因为搞风光摄影,到那里去过几次。尽管今天手头上没有同样的 照片可以作为对比,不过我相信我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再不然,明天我 跑一趟桃花溪,把这个镜头照回来,跟录像上的镜头对比一下,就可以证明我说得 对不对了。” 郭小刚的眼睛一亮,忙问: “要照你这么说,不就基本上肯定这部片子是在咱们省录制的了?” 周明理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有可能,不过还不能肯定,至少是现在还不能肯定。如果片子的大部分是在 别处拍的,只有这一个镜头是在咱们省拍摄的呢?所以一定要找到这一帮人以后, 不论是拍摄的还是演出的,只要抓住几个,就可以做出结论。我的初步设想,是把 清查暗娼和清查黄色录像片结合起来同时进行。也就是说:以渊州和婺州作为重点, 了解暗娼的活动情况,特别注意有没有在这部黄色片子里出现过的人物。只要发现 一个,就可以顺藤摸瓜,像穿糖葫芦似的抓出它一大串来。最近厅里已经做出决定, 今年下半年,要把清查暗娼作为全省范围的重点工作来抓,马上就有文件下去,要 求各地区、市、县的公安局组织人力,密切配合。在摸清情况以前,绝对保密,以 免打草惊蛇。跑了几个妓女倒是小事,要是摄制黄色录像片的那帮罪犯们听见了风 吹草动,逃之夭夭,就麻烦了。厅里给刑警大队的任务,是配合当地公安局重点摸 清渊州和婺州这两个市的暗娼都有些什么活动、怎么活动、是否有地下组织、是否 有流氓集团参与其事。通过对暗娼的了解,进一步寻求她们与黄色录像有关的各种 线索,再作研究处理。具体方案,会后由小刚同志分头布置,我就不详细说了。根 据刚才小张同志的反映,我看除了渊州、婺州两个市以外,不妨再增加几个人专门 盯住婺渊公路沿线。因为一者桃花溪风景区有可能拍过部分黄色录像镜头,不会连 一点儿迹象也不留下,二者据反映这条公路线上暗娼的活动也很猖狂。录制黄色录 像片固然需要比较高级的现代化设备和技术,在城市里进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 是也绝不排斥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进行的可能性。因为地方越偏僻,就越容易躲过公 安人员的眼睛,越可以放心大胆地干。再说,今天的农村,已经不是五十年代,有 许多情况和因素,我们必须重新估计了。会后小张同志要做两件工作:第一是把这 部片子里的全部演员不分男女统统翻拍成一套照片,尽量搞得清晰一些,下去的人 每人带上一套,以便发现可疑的人,可以随时对照;第二是到桃花溪去走一趟,把 你认为是这部黄色录像片的外景拍摄地点也拍一套照片回来,跟片子仔细对照一下, 以便做出肯定的结论,不要模棱两可。至于派谁去单跑婺渊公路这条线,回头请小 刚同志安排一下。” 小刚正要说话,洪波又一次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郭头儿,您就把跑婺渊公路的任务交给我吧。这条线我跑过几次了,路熟, 沿线各县的公安局上上下下我都熟。只要录制这部黄色录像片的人确实隐藏在这条 公路线上,就是大海捞针,我也保证把它捞出来!” 郭大队长笑了笑说: “就你心急!你怎么知道我不派你更重要更艰巨的任务呢?渊州的暗娼活动最 猖獗,特别需要像你这样既有经验又有胆略的同志去工作。再说,跑婺渊公路这条 线,可不是跟县局联系联系就完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还要化装作嫖客的样子,直 接跟暗娼打交道,你们女同志,干这个可不行……” 没等大队长把话说完,洪波打断了他的话,又一次嚷了起来说: “我就愿意化装作嫖客的样子,直接跟暗娼打打交道。干这个,我们女同志去 准比你们男同志去要强一万倍。您不想想,到了那种地方,当然是单枪匹马的,谁 能在你们的夫人面前担保你们的清白?只有我,即便是进了她的房,上了她的床, 谁会怀疑我跟野鸡不清不白了?” 洪波这一席风趣的话语, 招来了又一次的哄堂大笑。在笑声中,白莉提起一 口底气来,用压倒一切的高强音大声地叫喊: “我完全赞同洪姐的论点。要说嫖妓女,在座的诸位,谁也没有我们两个人保 险。要是洪姐一个人出去头儿不放心,那就我们两个一起去,我给她当保镖!怎么 样?郭头儿能答应吗?” 白莉的插科打诨,把刚平息下去的笑声又一次逗了起来。洪波笑着白了她一眼 说: “谢谢,谢谢啦!要是咱们两个一起出去打野鸡,还不知道谁给谁当保镖呢! 你知道野鸡窝里是怎么回事儿吗?那地方,像你这样的姑娘去也去不得。你那张吹 弹得破的粉脸,特别招人,要是叫流氓给盯上了,一大帮人围上来,我看你怎么办!” 郭小刚皱了皱眉头,拍了两下巴掌刚说了一句“现在是案情分析会,大家严肃 点儿行不行”,周明理却打断了他的话头,微笑着说: “小洪说的,听起来像是笑话,其实倒还是满有道理的呢。如果单纯是清查妓 女暗娼,不论是男是女,只要能干,我看效果都一样。要是深入一步跟妓女们打交 道,想从她们的嘴里掏出点儿情况来,男同胞倒是的确不如女同胞方便。用小洪的 话来说,也就是省得在夫人面前说不清楚。不过,凡是妓女,都具有排他性:只欢 迎男的,排斥女的。小洪如果要出马,必须改变一下性别,才能顺利地进行工作。 好在她本来就是个假小子,只要把头发再剪短一些,就活脱脱地是个小伙子了。我 相信,如果假小子真能把人们的眼睛蒙住了,打进私窝子里去,准比你们这些真小 子在外面瞎转悠强得多。怎么样?小刚,你看能放她单飞一趟吗?” 郭小刚点点头,风趣地说: “既然是局长大人讲情,就让她们跑跑试试吧。不过我不同意让小洪一个人单 飞,还是让小白跟她搭档,放她们一次双飞吧。不管是谁当谁的保镖,两个人出去, 总比一个人安全些。倒不是我对小洪进了私窝子不放心,怕她真会去嫖妓女,而是 因为凡是干这一行的,不论男女,大都是些亡命之徒,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多 半是会铤而走险的。万一一个人被她们拖住了,还有一个人也好接应一下,至少可 以通个风儿报个信儿什么的。再说,小白刚来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得有个人带 她跑两趟,以后才能放她单飞。怎么样,小洪同志,把白莉同志配给你当助手,有 意见吗?” 洪波爽朗地哈哈大笑: “只要让我出马,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我并不计较。我的作战方案,是开一辆大 黄河,在婺渊公路沿线来来回回跑,小白要是跟我走,也必须把头发铰了,改成男 装,给我当助手,一路上还全得听我的。她要是全能做到,那咱们就一起干吧!” 白莉舍不得似地摸摸自己那一头乌黑蓬松的秀发,下了狠心说: “行,只要让我出马,我舍命陪君子吧!几根头发,不算什么,豁出去了,说 铰就铰!不过一切都得听你的,咱们可得商量商量,你要是违法乱纪,叫我也跟着 你犯罪呀!” 场上的人又一次哄堂大笑起来。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