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访香港 1 江山良这次去香港,成了熟门熟路的再度刘郎,不像上次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那么土气寒酸又大惊小怪了。这两年来,随着他身份的改变和财产的增加,虽然还 不像哥哥那洋阔气,那样奢华,但在桃花岭一带,早已经是个服装最气派、生活最 富足的“社会名流”了。 江山平见到弟弟精神焕发、面貌一新地重来香港,俨然一副大企业家的派头, 心知弟弟经自己开导培训以后,回到大陆去开展业务,一定得心应手,干得十分出 色,成绩斐然,大有可观。看起来,自己的第一个愿望,要让弟弟白手起家,不花 多少钱就变成百万富翁,已经将次实现了;第二个愿望,要叫共产党的天下退回到 解放前的混乱局面,看起来,弟弟也能办到,至少能在家乡那个小县的范围内办到。 吃过晚饭,江山良把儿子交给小河带走玩儿去,自己又一次和哥哥在小客厅里 坐下来促膝谈心,俩人不由得都会心地笑了。江山平听弟弟细叙这两年来所取得的 辉煌成就,频频点头,表示满意。这两年来,他经常接到弟弟的来信,也知道一些 桃花岭大饭店开张以来的盛况,但是内情细节,在信里不能细说,所以并不清楚。 今天听弟弟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番,直夸弟弟脑瓜子开窍开得快,不愧为烟花世家 的子弟,上次来一趟香港,也不算白跑。尽管有许多崭新的“业务”弟弟还没有 “引进”到他的体系中去,但是在共产党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还不到两年时间,就 能做出这么大的成绩来,也确实有点儿勉为其难,颇不简单了。 江山良讲完了桃花岭饭店的营业状况,话题一转,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经过近两年时间的摸索,我发现在大陆挣钱,开饭店不如开地下妓院,开妓 院又不如开赌场,开赌场还不如贩海洛因。当然,这三宗买卖是紧密相连的,最好 的办法,是三者联合起来统一经营。现在我那里姑娘虽然不算多,常驻的加应招的, 也有三十多个,满够对付的了;赌场虽然不算大,也有十几张台面,每天都有几万 块钱的输赢,抽起头钱来,一天也有好几千;难就难在上了赌台的人工夫长了顶不 住,都问我要白面儿。那东西,早先在桃花岭家家饭店都有得卖,如今在大陆上却 是真正的俏货,在桃花岭那就更加难找了。这一回我来找你,就是想打听打听,在 香港,这方面的路子你熟不熟,能不能按最优惠的价格向我供货。另外,海关方面 怎么混过去,是走货轮还是走小渔船,一总地都想跟你问个清楚。” 江山平见弟弟终于问到了这宗买卖上来,不禁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你的胆子和胃口,可真不小哇!你知道不知道,如今世界各国,对于卖淫、 设赌这些行业,法律条文上虽然也禁止,不过具体执行,大都不十分严厉,就是不 小心掉进去了,也不过关几天、罚点儿钱,就完事了;惟独对于种植、提炼、贩运 毒品,颁布的法律条文大都非常严厉,有的国家,规定贩毒三克以上,就要判处死 刑;执行起来,更是雷历风行,铁面无私。干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海洛因的价格, 比黄金还要贵十倍;而每生产、贩运一百公斤海洛因,平均要丧失十几条性命。正 因为如此,在世界毒品市场上,海洛因的价格才会这么昂贵。大陆上因为穷,绝大 部分人买不起,所以抽白面儿的人还不是很多,公安部门还没听说有反毒品的专门 组织,不过抓住了贩毒者,处分起来也是很严厉的。干这一行,虽然很赚钱,可是 危险性特别大,弄得不好,一条命就交代了。你现在已经打开了赚钱的门路,钱来 得也容易,为什么还要去冒这个风险?” 江山良沉思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动机和看法: “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在大陆,我就是不卖海洛因,单凭我开赌场和地下 妓院这两条,逮住了,也少不了十年以上徒刑。我今年已经整五十岁,人间的酸甜 苦辣,也尝遍了,万一抓进去,我不是跟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就是了结自己着一 生。总之,老都老了,我是绝不会俯首帖耳地去过那劳改生活,等待刑满释放活着 出来的。所以说,我是不出事便罢,只要一出事,我也就到此为止了。反正我就这 么一个儿子,带到你这里来以后,我就再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共产党的政策说变就 变,趁今天没变,能捞多少是多少。捞到了钱,我就把它变成土产,运到你这里来, 存在我儿子名下,目前作为教育费,将来还要拿它当本钱让我儿子继续去发展咱们 的事业。我现在已经迈出第一步去了,迈不迈第二三步都一样,既然伸头是一刀缩 头也是一刀,我为什么不伸头呢?” 江山平听了弟弟的表白,也沉思了一下,这才赞许地说: “你的头脑很清楚,不但看问题很透辟,办事情也很有决断。其实,凡是做黑 道上的生意,没有这样的头脑和决断,也别想做得成。你在大陆是如此,我在香港 也一样。咱们每前进一步,就要想到后退的路。你既然前进、后退的路都想好了, 我也不来打乱你的计划。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有道是`不是内行,不能抢行”,咱 们出身烟花世家,开妓院、设赌场,都是本行生意;捎带着代卖点儿海洛因,也还 沾着点儿边儿。如今你要大弄起来,想从走私到销售,一揽子全包,你又从来没干 过这一行,门路全不懂,你相信你自己能干好吗?“ “江山良笑了笑,说: “这就得仰仗哥哥的鼎力相助啦。从上次我来香港,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哥哥 跟这方面的人物也有来往。因为凤凰大饭店里就能够提供白面儿,而凤凰大饭店实 际上完全控制在你的手中。尽管我今天还是什么都不懂,只要我小心在意,第一, 一切听你的安排,第二,开头的生意做小些,门户守严些,不是绝对可靠的人一概 不联系,等到打开了局面,生意做熟手了,就一切都好办了。” 江山平摇摇头: “只怕事情并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我在香港,虽然也跟这条线上的人有些来 往,不过也仅仅是转手代销而已。他们内部的详细门道,连我都不怎么清楚。说明 白点儿,我所接触到的人物,在国际贩毒集团中也不过是个三道贩子或四道贩子的 脚色。要想直接找到他们的大头目进货,只怕连面都见不到呢。” 江山良解释说: “我并没有说今后打算专门干这一行生意呀。我既没有那么大的进货胃口,也 没有那么大的销售门路,当然不会想去跟他们的大头目打交道。我只要求像你们凤 凰大饭店似的,捎带脚地做一票小小不然的买卖,能供应赌场上的需要就可以了。 在香港,我从三道贩子、四道贩子那里进货,到了大陆,我依旧是个头道贩子,最 大的油水还是我赚嘛。” 江山平点了点头: “要这么说,还差不多。不过你一定要千万小心。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 的,不一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人物出了小小的一点儿纰漏,就会牵连到许 多人。为了叫你心中有个数,不妨把我知道的这里面的事儿大概地跟你说一说: “在国际上,目前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贩毒中心,一个在美洲,一个在亚洲。 中南美的一些国家,如墨西哥、危地马拉、巴拿马、秘鲁、古巴等,都秘密组织了 许多跨国的贩毒集团,由原料供应者、成品制造者和运输贩卖者紧密结合组成。每 一个集团,不但拥有强大的资金和后台,有些国家的高级官员也不同程度地参与或 操纵其事。他们分工极细,组织十分严密。不但拥有自己的种植场、加工厂、飞行 员、飞机场,还有秘密的销售网络和极其残酷的纪律。所以多少年来,虽然也经常 有毒品贩子被捕,可是追着追着,线就断了。直到今天,各国反毒品机关的专家们 都还没有办法把最大的总头目挖出来,从而把他们一网打尽。 “在美洲,最大的毒品销售市场是美国。品种也已经从大麻、海洛因发展到可 卡因。海洛因的价格比黄金贵十倍,就已经够高的了;可卡因的价格,比海洛因还 要贵十倍。当然,毒性也比海洛因要强十倍。在美国,吸毒并不单单是赌徒、嫖客 之类的浪荡子们的专利,许多专家、学者、作家、运动员,也有这个嗜好。他们借 助毒品的魔幻作用,或发挥神奇的想象力,或支持强体力消耗,从而创造出一鸣惊 人的奇迹来。在东方,毒品主要出产在印度、缅甸、越南和泰国等亚热带地区,以 种植鸦片为主,制品也以吗啡和海洛因为大宗。可卡因的价格过于昂贵,生活水平 还很低下的东南亚人是消受不起的。 “尽管香港当局对毒品的搜检十分严格,可是这里终究是个自由港,是一切走 私物品的集散中心,加上有强大的黑社会势力作为掩护,东南亚国际贩毒集团的头 目大都集结在这里,指挥操纵各地的毒品贩子进行活动。当前在大陆秘密销售的海 洛因,可以说有一多半儿是通过海上渔船从香港转运出去的。另一小部分,就由走 私贩子装扮成旅客的样子通过火车、轮船、飞机愣带。只要数量不是很多,在目前 深圳车站像潮水一般的旅客人流当中,海关人员要查出几十克、几百克海洛因来。 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要伪装得巧妙点儿,行动大方点儿,神态自若点儿,失 风的可能性只有几万分之一,完全可以略去不计。你也许没有听说过,许多人把密 封的海洛因塞进阴道里、肛门里甚至小孩子的肚子里,就这么混过海关人员的眼睛 了。好在这东西消耗量极低,一克就能抽上百次,带走一百克,还没有一盒烟大, 却够一万个人过瘾的了。你头一次做这宗生意,先少进点儿,也不用去找别人了, 就从我这里分给你一些。不过我也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只许你卖,不许你抽。 咱们江家虽然历代吃的都是烟花业这行饭,可是从祖宗那里传下的规矩,只许喝酒、 玩儿女人,绝不许抽大烟、上赌台。这是因为少喝酒可以舒筋活血、防风御寒;女 人么,每个姑娘出山之前,都要经过调教,想躲也躲不了。只有这个抽大烟、上赌 台,能叫人倾家荡产,却连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抽白面儿比抽大烟还厉害,你可别 去沾。第二,不是绝对可靠的,坚决不卖。不能贪图小利,坏了大事。刚才讲过, 这事儿可不比赌钱、玩儿女人,一不小心,折了跟斗,可就性命交关!第三,万一 被发觉了,又被抓住了,就得拿出点儿英雄气概来,好汉做事好汉当,绝不攀扯上 第二个人。要是能够做到这三条,头一票货我给你准备好,本钱也由我垫付,等到 货物脱手以后,就按你说的,给我发土产来就可以了。” 江山良没有想到哥哥会如此帮忙,把手上刚抽了几口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灭, 接着又搓得粉碎,这才捏着烟末儿说: “哥哥这么照顾我,我要是做不到哥哥说的这三条,叫我就像这支香烟!只是 不知道这第一次买卖哥哥能给我多少货色,又用什么办法运到桃花岭?” 江山平考虑了一下,说: “只要做得到,不用起誓。能给你多少货,我还得去查一查,掂掇一下。至少 不会少于二百克。至于怎么个运法,我现在还没有考虑成熟。总之,这件事情既然 由我去办,你就不必操心了。” 江山良大喜过望,趁着哥哥这时候兴致好,又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还有一件事情,也想请你一起解决。有不少顾客反映:我们饭店里既然提供 伴宿女郎,就应该同时提供春药才行。不然的话,谁也没那么大的精气神儿老干这 个事儿。特别是那些刚从赌台上下来的人,全部底气,几乎都在赌台上挣蹦完了, 全身软得就像面条儿似的。等到搂着大姑娘上了床,很少有几个人能起性了。有知 道底细的人说:早年间桃花岭的每一家饭店,凡是有姑娘接客的,都有春药出售。 还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人说:桃花岭饭店里卖的春药,多一半儿是徐记饭店的产品。 解放前我还小,这些事情不太清楚,就去问徐万有。他也承认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只是解放前十几年他家就不再做这种药卖了。我想香港是个开化的地方,这种药一 定有得卖。要是能把这种药的药方淘换回去我自己制造,那当然更好,要是弄不到 药方,就是批发一些回去,也是好的。” 江山平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说: “你可真会做生意,也真会给我揽买卖呀!桃花岭大饭店经过你这么一摆弄, 用一句共产党的口头禅来说,就叫做`五毒俱全',你也就成了`十恶不赦'了。 你可要当心爬得高摔得重、开的口子越多漏的风也越大哟!春药这玩意儿,在香港 倒是不禁止的。不过价钱便宜的,没多大效用;效用好的,价钱大都很贵。效果最 好的一种,是从法国进口的,据说是用小牛睾丸和西班牙金苍蝇为主要原料配制而 成。后来经过沙特阿拉伯国王的宣传,一下子闻名于全世界。──沙特后宫佳丽无 数,却因为酒色过度患了阳痿症,怎么医也医不好,很长时间无力招幸了。制造这 种春药的厂家向他推荐自己的产品,他头一次服用,就产生了奇妙的效果,当夜就 一连招幸了三名爱妃。从此沙特常年服用,再也离不开了。有一次沙特到巴黎去冶 游,迷上了法国女郎,可是偏偏忘了带药,只好下令派专机飞回阿拉伯去取。其实, 这种春药产在法国,巴黎街头性的商店里都有出售。只为价格便宜,每丸只售一百 法郎,沙特不相信它的效力。因为他的药是每丸花一万法郎买进来的,包装的盒子 都用纯金制成。后来据生产这种药的厂家说:市面上供应的药和卖给沙特的药,配 方和效力完全一样,只为是卖给国王故意提高价格而已。反正沙特卖石油发了大财, 不敲他一笔竹杠,敲谁去?他们那种人,看见价钱便宜的春药,就认为没有效力, 还不肯买呢!” 江山良一听一丸春药要卖那么多钱,伸出舌头来半天缩不回去,嚷着说: “这么贵的药,大陆上谁买得起呀!就是按巴黎的市价,中国人也很少有买得 起的。” 江山平笑了笑说: “一百法郎一丸,大陆上的有些暴发户,也许还买得起。只是大陆当局,除了 给高级首长们”特供“之外,根本就不许春药进口,小小老百姓,有钱也没地儿买 去。你要做春药的生意,还是去找徐万有商量商量,也许倒还有点儿门儿。” “徐家的春药配方,不是失传了么?” “老徐家的春药,名叫`金枪不倒丸',的确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只为早年 间他们家的嫖客用他们家的春药弄死了他们家的一个大闺女,他们家算是伤透了心 了,就从此罢手不再配制。徐万有的爹,直到解放后十几年还在世,是徐万有打外 地回家来以后才故去的。照我的分析,即便徐家五十年前就不再配制这种春药了, 但这张已经传了好几代的配方,绝不会就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毁掉。徐万有的爹既 不是遭祸横死,也不是暴病身亡,临咽气之前,他的这张配方,是有足够的时间传 给他儿子的。徐万有推说没有,不肯拿出来,我估计是他要拿一板儿,想借此机会 弄几个钱。既然你们是合伙儿开的饭店,挣钱的路子他又不如你广,只要他肯把这 张方子拿出来,卖春药的钱,我劝你就让他去挣得了。” 江山良一想,只要徐 万有能把春药做出来,拉来了赌客和嫖客,大家都有利益,也就同意了哥哥的意见。 2 这一回,桃花岭上没有人紧催着要钱了,江山良消消停停地在香港住了一个多 月,在这期间,哥哥和侄儿又带他去参观、身历了许许多多“旅游服务业”的新行 当、新品种。其中一部分是因为他上次来去匆匆,来不及见识的;一部分是在这一 年多时间中,江山平为了迎合社会需要挖空心思创造出来的。 男妓,就是江山平的最新杰作之一。男妓有两种,一种专门接待男客,另一种 则专门接待女客。接待男客的男妓,我国古已有之,查查历史,可以发现战国时代 魏国的宠臣龙阳君,就曾经“以男色事人”。再往后一些,《前汉书》卷九十三 “佞幸传”中就详细记载了汉哀帝刘欣和宠臣董贤大白天在一起睡觉的风流韵事。 隋唐宋元时代,官家富室公开豢养“娈童”;明清以来,出现了公开接客的男妓─ ─“相公”,坊间还有了男妓院“相公堂子”。“相公”本来叫做“像姑”,也就 是“像姑娘”的意思。顾名思义,就是男人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装出一副女人的样 子来取悦于男人的男人。可以说,这是中国式的“同性恋”。民国年间,“相公堂 子”虽然没有了,一小部分男性旦角“以男色事人”的故事仍时有所闻。社会进化 到了今天,男性与男性之间的同性恋在世界各国都有了很大的势力,有的国家组织 了协会,要求合法的保护;有的国家, 法律承认同性恋者的婚姻关系,而在龙阳 公子的故乡──中国,不但不承认同性恋合法,一旦发现,就要作为流氓行为受到 劳动教养的处分。在香港,同性恋虽然不受法律保护,至少还不会因此抓进公安局 去。 时代在前进,老式的妓院经过江山平们的改造以后,以各种各样崭新的形式重 新出现了。那么,曾经盛极一时的男妓院“相公堂子”,是不是也可以来一个改头 换面,以适应社会的需要呢?江山平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经他认真研究的结 果,发现当代同性恋者的精神状态是不正常的,他们绝大多数是性心理变态者, “恋”的对象往往是固定的或基本上固定的,至少不像男人嫖妓女那样天天晚上都 可以更换性的对手。研究来研究去,倒让他“发明”了另一种男妓──接待女人的 男妓。 从生理角度看问题,男人有性欲,女人也有性欲。从人性角度看问题,男人有 喜新厌旧的特性,女人一样也有。但是社会风俗习惯所赋于男人和女人的权利,却 从来也没有平等过。在封建社会中,不论是妻妾还是妓女,作为一个女人,她们首 先是供男人发泄性欲的工具;而丈夫或者嫖客呢,首先是女人赖以取得衣食或某种 荣耀的依靠。由于社会地位的不平等,男女两种人不但在经济的占有上不平等,就 是在性欲的满足上也不平等。帝王将相、官宦财主,家里妻妾成群,外面还有秦楼 楚馆,可以随便选择发泄性欲的对象;就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只要还出得 起几钱银子,就可以到三四等堂子或进门就端的野鸡窝里去放一炮。而对女人来说, 她们只有满足别人性欲的义务,而没有满足自己性欲的权利。一个男人,只要长期 或临时地占有了她,不管她喜欢不喜欢,都只能尽义务;反过来,如果一个女人背 离了占有自己的男人,去跟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做爱,从而达到满足性欲的目的, 那么社会舆论就会把她说成是不知羞耻的淫妇,是不要脸的荡妇!──在封建社会 中,羞耻和脸面都是女人的专利品,男人的辞典里是没有这两个词儿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男女之间的地位逐渐接近了,至少有一小部分女人的社会地 位赶上并超过了某些男人。但是具体到“性生活”这个课题上,直到今天男女之间 仍不平等。许多有地位、有名声的女演员、女作家、女政治家、女企业家以及许许 多多女强人、女大亨们,她们没有丈夫的,不敢跟自己的所欢“行苟且之事”,有 “老头子”的,更不敢找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来换换口味或求得性欲的满足与和谐。 有胆敢越轨者,就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从此身败名裂,一蹶不振。 这就是从封建社会一脉相承地遗留下来的男女不平等在性生活上的具体表现。 为了消灭这种不平等,江山平特别“创造”了一种男妓,专门接待那些在性生 活上不能随心所欲的女大亨、女强人们。 在男女不平等的社会里,就是上妓院,男人和女人也不平等。男人上妓院,虽 然不是大张旗鼓,至少是堂而皇之;女人上妓院,就只能偷偷摸摸,甚至连偷偷摸 摸也不敢。针对大部分女人这种“既想吃又怕烫”的心理,江山平设计的男妓院, 也分“内勤”和“外勤”两种。内勤男妓的任务是坐在家里等客上门,外勤男妓的 任务是“上门服务”。 物色一名具有一定水平、能取得女大亨们的欢心、能使得女强人们喜爱的男妓, 是很不容易的,比起物色一名普通的妓女来要难得多。首先是容貌。有道是“十七、 十八无丑女”,一个年轻的姑娘,只要有三分姿色,经过美容化装,打扮出来,就 可以变成美女一个,至少在灯下看起来像是一个美人。而男性的美,则表现在多方 面,“面目姣好如女子”的油头粉面小白脸,只能取悦于男子去当一名“相公”。 对一个女人来说,特别是对阅人颇多、具有一定审美水平的女大亨、女强人们来说, 衡量一个“可爱的”男性,除了五官端正、高矮适中、肥瘦适度、仪表堂堂、风度 翩翩等外在标准之外,作为内在的标准,还要求具有一种男性的刚阳之气但绝不是 粗鲁野蛮、性格暴戾;具有一种讨人喜欢的气质但绝不是令人恶心的谄媚、叫人讨 厌的逢迎。另外,还要求谈吐风雅,出言不俗;既会唱歌跳舞,还会打球游泳;天 文地理,音乐绘画,古今中外,文武荤素,都要知道一点儿。要做到这几条,可不 是东施效颦式的随便学学就可以学来的。这需要具有相当高的文化水平和一定的修 养素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还必须有一个十分强壮的身体,才能招架得住 “夜无虚度”的频繁房事;此外还必须有一副十分柔顺的性格,用来对付女嫖客们 喜怒无常的怪脾气。而一个具有以上优良条件的标准男性青年,如果不是因为迫不 得已的原因,谁又肯来当男妓呢? 江山平就有这样的本事。他物色到的男妓,不但个个具有上述优良条件,大部 分还都是大学毕业生。这一路人,往往是家里穷困,食指繁多,又没有门路,大学 毕业以后,等待他的无非是失业,无可奈何,只好暂时走上这条路。还有一些,是 大陆上盲目偷渡香港的“逃港客”,他们自以为在大陆上怀才不遇,幻想逃到香港 来可以施展抱负,结果进身无门,只好流落为男妓。──这一路人,还真有被女强 人、女大亨们所赏识,从而登龙有术,平步青云的。他们的故事如果写出来,准比 一部小说还精采。 这种专门供应女人寻欢作乐、解决性欲的男妓,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专称:被叫 做“午夜牛郎”。“牛郎”,当然是与“织女”相对而言;“午夜”,则是指的与 “织女”偷偷儿地“鹊桥相会”的时间。因为女强人们大都有很频繁的社会活动, 夜半十二点钟以前,是不可能有这么消停的时间来安排这种“个人私生活”的。 能不能向有地位有金钱的女人提供男妓,关键的一条是能否绝对保密。有许多 女人,如电影明星、红歌女、交际花之类,追求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却不能结婚, 也不能轻易和男人同居,不然的话,不但会因为争风吃醋掀起轩然大波,连艺术生 命也会就此结束。但是她们也有性欲,也需要满足性欲,如果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 向她们推荐一位十分可爱的“枪手”,她们是愿意出大价码购买这种享受的。一般 说来,男妓院物色到合乎标准的男妓以后,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训练的内容除了 “房中术”即如何满足女方的需要又保持自己的身体健康之外,也包括如何为女方 保密在内。因此,“等客上门”的男妓院中,绝不是只有漂亮的男子,而是一个有 “妻子”的幸福家庭,“女客人”一进门,“丈夫”暂时出让,“妻子”则成了供 役使的女仆。万一有外人闯进来或者警方“临检”,“女客人”就是真正的女客人 了。 外勤的男妓比较简单,他只须坐在家里守住电话,随时“应招”就可以。 午夜以后,或去小姐的住宅,或去指定的旅馆,一般说来,是不会被发现的。 由于男妓的活动带有极强的保密性,在他们“执勤”的时间,是绝不许参观的。 江山良只是在哥哥和小河的陪同下,访问了几个“红”男妓,得以一睹丰采而已。 考虑到在大陆连男人嫖妓尚且只能偷偷摸摸,女人嫖妓,就是在大城市里一时间也 推行不开,在桃花岭那就更其为时过早了。因此,江山良也没有太上心,只是像逛 庙会似的,随便走走,随便看看而已。 3 江山良是到香港来问哥哥要那笔贷款的。款子嘛,当然是没有的。为了掩人耳 目,避免回去以后不好交代,江山平给了他一批彩电、冰箱,算是他个人向桃花岭 综合服务公司的实物投资。而更主要的,还是要利用这一批货色把白面儿夹带出去。 他把三百克海洛因用印有“防潮砂”字样的小布口袋分装成若干小袋袋,就这么堂 而皇之地放在彩电和冰箱的包装纸箱里,直接交给火车站托运了。世界上的事情, 往往就这么有趣:越是值钱的东西,放在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没人会注意,也 没人会怀疑。一道道的海关检查卡口,竟都能平安地闯关而过。当然,不是胆大心 细又经过调查研究有绝对的把握,一般人是不敢这么干的。正因为一般人不会也不 敢这么干,江山平才利用了人们的逆反心理,“于不可行处行之”,达到了别人意 想不到的效果。──江山良当然是提心吊胆的,直到回到桃花岭,一包不少地如数 收到了所有的海洛因以后,才长叹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在哥哥面前,本事简直相 差太远了。 临别的时候,江山平再三嘱咐:桃花岭的事业已经初具规模,大有可为,大有 发展。只是买卖做得越大,危险性也就越大。因此关键的关键,必须尽快找一顶红 色保护伞,找一座过硬的靠山。一切不合法的勾当,只有在合法的幌子下面,才能 够得到保护和生存。 江山良不但如愿以偿地从哥哥这里运走了冰箱、彩电加白面儿,还从哥哥这里 又一次取走了一部妙法真经。 桃花岭这个烟花王国,是继续走向发达兴旺呢?还是已经到达顶峰,即将往下 坡路上滑呢?咱们拭目以待,且听下回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