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997年元旦一过,我就要去昆明开会,临走那天晚上,柳叶照例把我出门要带 的东西找出来准备好,主要是些衣物和资料,还有常用药剃须刀身份证手机充电器 之类的杂物。我抱住她说:回爸妈家住几天,上下班的路上多加小心,有事儿就打 手机。柳叶啥也没说,紧紧搂住我的腰,头在我胸前不停地拱。 我随市场部的虾兵蟹将飞到昆明,在假日酒店开为期四天的POA (行动计划) 会议。北方天寒地冻,这里却温暖如春,女兵们争相换上早就备好的春秋装,在高 原和煦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生猛,男将们也不愿辜负眼前这大好的乱搞春光,纯情点 儿的就地向窝边草发起攻击,色情点儿的则结伴窜入各类欢场寻花猎艳。 我作为一个性情男人,裤裆里面同样生机勃勃,可我既不上街买春也不窝边寻 欢,老实得如同一个阳痿的出家人。我有自己在公司混事的五大纪律十项注意,其 中有个会让所有男人受益非浅的兔子定律,即“兔子不吃窝边草,兔子发情单独搞”。 东北人的“四大铁”中包括“一起嫖过娼”,可那要看是谁,童伴同学战友难兄等 至交尚可一信,但谁若是跟公司里的所谓哥们儿一起乱搞,早晚会被人家在两肋各 插一刀。 我和高平一个房间,来之前就定好了的。第一天晚上,我看完夜景回来发现他 和广州代表处的女管家在床上练相扑,那女的颧骨高得能挂一副对联。我很人道地 退到走廊里,给他足够的时间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事后他分给我几个那女的带来的 南方水果,我嫌脏没吃。第二天晚上他找我商量,说想领个土著妹子来房间过夜, 看我能不能到别的房间对付一晚上。我大发善心,满足了他的兽欲。这傻鸟有个眼 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优点,对公司和部门里的人际关系大事小情了如指掌,卖他个人 情日后也许能赚些军中机密。 负责订单管理的邓涛涛似乎瞄上了我,去石林游玩时一直在对我放电,可我恪 守兔子定律不为所动。女人很奇怪,你低三下四,她横眉竖眼,你推三托四,她喜 眉笑眼。昆明这几天,邓涛涛没少骚扰我,要么让我陪她上街买东西,要么拉我跟 她配对打扑克,我除了打击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这妮子不错,心眼儿不赖脸蛋 儿也不赖,比我小两岁,但跟男友的同居时间比我的婚龄都长。 我觉得男人乱搞要讲原则,搞一个半个风尘女子无伤大雅,但搞良家妇女就一 定要慎重,可搞可不搞的尽量不要搞,否则后患无穷。我的钢枪不是在齐芳草身上 走过火吗?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初步将她摆平,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太玄乎,说 床上十分钟床下十年“躬”一点儿都不过。吃了人家的嘴软,操了人家的腿软,你 不卑躬屈膝行吗? 在最后一天的会议上,我遭到了鲍帅的猛烈表扬,因为我麾下辽宁地区的销售 量首次进入三甲,应收账款率高居榜首。晚上我请几个手下出去喝酒唱歌,并去民 俗村暴食了一顿云南小吃。他们管我叫刘堂主,祝我早日当上刘舵主,结果我一不 小心被忽悠醉了,用英语狂背了一通毛主席语录。 半夜回到酒店后,高平向我告密,说李力真在大堂吧喝醉后大放臭屁,点名说 我是他手下最不中用的一个地区经理,去年业绩好纯是走狗屎运了。李力真官拜东 北大区总监,是我的顶头上司,风闻挨了女友一皮鞋,人家在选完婚纱的第二天背 包远行了,说不愿为一株秧苗失去整个田野。 我也借着酒劲儿破口大骂:去他妈的吧,他算哪个太监割下来的鸟呢! 睡前我和高平从李力真的女友说开去,聊了一会儿天下女人。高平说好女人就 像一枚仙桃,吃一口就能脱胎换骨,可惜他艳福太浅,只吃了一筐烂梨,撑了个半 死都是一个鸟味儿。 我早就听说过,好女人是一本书,她可以带给男人任何成功都无法比拟的精彩 世界。我苟同并心向往之,认为柳叶就是一本被我幸得的天下最好的女人书,不过 我觉得她带给我的世界虽然很美妙,但还是没有憧憬的那样精彩。 高平说公司里在传我和迟丽关系不一般,问我到底怎么个不一般法。我坚决否 认,希望借他的乌鸦嘴广而告之。高平笑着撇了撇嘴,蒙起猪头睡了。 我躺在黑暗中,幽然念起迟丽。她家最近遭了殃,她老公盛建军最近因经济问 题被隔离审查,不久就被检察院批捕。盛建军出事儿以后,昔日的官场高朋个个都 做了缩头乌龟,只有我们几个言轻势微的草民校友奔走斡旋,可我们一没执过法二 没犯过法,连公检法三大衙门的打更老头都不认识,根本帮不上啥大忙。迟丽很信 任我,把她所知道的丈夫的案情都给我讲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和丈夫同床共枕了 这么多年,竟不知他蜕变成了一只硕鼠,更不知道今后等待她和女儿的将会是什么。 天一亮,大队人马撤离酒店,搭乘各路航班鸟兽散。在飞往大连的班机上,市 场部的“白骨精”们鸟语花香,个个脸上都挂着虚弱而满足的笑容,仿佛蜜月归来 的围城新客。“白骨精”是这帮傻帽自封的称号,意即白领骨干精英,可我看言过 其实,倒是她们那股子精灵古怪劲儿和万年小妖不相上下。 邓涛涛换到了我的邻座,身上的香水熏得我迷糊了一路。蓝蒙蒙的渤海出现在 舷窗下面时,她问我给媳妇买礼物了没有,我说啥也没买。以前每次出差我都给柳 叶买礼物,主要是些土特食品和工艺饰品,偶尔也有衣物和化妆品,但大都不称她 的心,所以后来就慢慢改掉了买礼物的恶习。 邓涛涛笑道:不像话,太不会哄女人开心了。说罢从一个鼓鼓囊囊的云南风情 的小包里挑出两样女孩子的小首饰,一个用彩色石子串成的手链儿,一个骨雕坠儿 的项链,递给我说:带给她吧,免得人家不高兴。 我坚辞不受,邓涛涛把东西塞到我手里说:都拿出来了,给个面子吧。我笑而 纳之,边问多少钱边掏钱夹。邓涛涛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说:别磨唧了,小玩意儿 不值几个钱的。 飞机落地已是下午四点钟,天上飘着小雪,让人怀恋彩云之南的明媚阳光。我 没回公司,也没回家,拎着旅行箱打车直奔一二九街,下车后进了红茶馆咖啡屋, 边喝热奶边盯着大街对过的森茂大厦,柳叶就在这座由小日本儿建造的星级大厦里 上班。我想悄悄地等她下班接她回家,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结婚以后我就很 少接她下班了,她动不动就说我拿她不当事儿了。 一个小时后,我接到了柳叶的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到家。她当然知道我返回大 连的航班,肯定已经往家打过电话了。我说我先回公司了,这会儿正往家赶呢。柳 叶说单位有急事儿,得加一个小时班,叫我饿了先垫点儿东西,等她回家做饭。 打完电话,我正犹豫要不要再等一个小时,忽见柳叶和一帮人说说笑笑地走出 了森茂大厦,招手告别后独自沿中山路往东走了。此时暮色已浓,满街灯火被雾气 搅拌得混沌不堪。柳叶穿着那种“美丽冻人”的短大衣,红围巾的一端搭在左肩上, 在薄暮和人潮中异常醒目。 我愣了一下,匆匆埋了单,拎起旅行箱蹿出咖啡屋,朝着柳叶的方向跟了上去, 由于光顾着看她的影子了,过马路时险些被车撞上。雪下大了,迷濛的雪幕成了我 最好的掩护。为了减少声响,我始终拎着而不是拖着箱子走,不一会儿便满身大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