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分不浅 我转向镜子,那里面是一张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显得异常枯涩的脸,面色青 白,嘴唇干裂,一头长发纠缠在一起全无光泽,因为双颊深陷而显得一双眼睛更 大了,可是没有神采。还说见鬼呢,我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比鬼好多少。 我拿起梳子胡乱地梳了几下,扯下一大缕头发来,只得叹口气抛掉了。 “以然,我失眠。”我简单地回答,疲惫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以然心疼地环抱我:“你是我的准新娘,为了我,你有责任好好保重自己, 可不能这副样子踏进礼堂。我可早把牛皮吹出去了,说我柯以然要么不娶,要娶 就娶天下第一美女,你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呀。” 我被他逗得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以然,就算我状态最好的时候,也称不上 天下第一美女呀,除非是倒着数。” “胡说,你是不相信我柯以然的眼光吗?”他拉住我的手,“不过没关系, 我自有锦囊妙计让你恢复美女本色。” 他像押特务那样将我押到美容院去。 在美容小姐纤纤十指温柔的抚摩下,我终于昏昏睡去。 以然坐在一边等。 已经很不容易了。 能让一个大男人心甘情愿地等在美容院里守着女友做美容,已经福分不浅。 我告诉自己要惜福,绮年玉貌,又嫁得如意郎君,享尽温柔,还有什么不满 足的呢。 吃过晚餐,我同以然在月上柳梢头的黄昏楼下吻别。 “明天早点下班来看我,好不好?” “好,记得回家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以然叮嘱我。在月光下,他显 得益发英俊,有种挺拔冷峭的美。 我忽然觉得无比辛酸,有种说不出的绝望的留恋,我紧紧地贴着以然,不知 道怎么样才可以更近,近得就此钻进他的心,永世不再拔出。 “以然,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放弃我、离开我,好吗?” “当然。”以然温柔地抱着我,轻吻我的发梢,接着,又将我稍稍推开一点, 凝视我的眼睛,“琛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中,有一个小小的我;我想,我的眼里,也该有一个他吧?我们的影 子印在彼此的眼中,我们的爱也走进了彼此的心,在眼睛不再看到的时候,心却 是依然紧密相连接。 我再一次拥抱他,轻轻嚷着:“没有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不敢离开 你,怕一眨眼,你就消失了,再也不属于我。” “说什么傻话?再过几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了,再也不离开。” 是吗?再过几天,我就会成为他的新娘,从此相亲相爱,永不分离,会吗? 我真的可以顺利地踏上红地毯,成为以然的新娘吗? 我的突如其来的伤感终于弄得以然也有些神经兮兮起来,不放心地问:“要 不要我送你上楼?” “不要,我妈看到你,又要嗦半天。现在,她见到你这个准女婿,比见到我 还亲呢。”我笑着拍拍以然的脸,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倒又好多了,于是 再吻他面颊一下,轻盈地转了个圈,跑进了楼道。 但是刚上楼,我就已经后悔没有让以然送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福尔马林味不 知何时又潜潜冥冥地拥围上来,越来越浓,夹着血腥的气味。 恍惚有人在声后喊我:“卢琛儿,卢琛儿。” 我回头,弯弯曲曲的楼道里除我之外并没有一个人。是的,没有人,可是谁 敢保证,也没有一个鬼呢? 我奔跑起来,一步两个台阶,只想赶紧回到家中,投入母亲的怀抱,求取温 暖。可是,那短短的三层楼仿佛在忽然间变成了万级天梯,怎么跑也跑不完,而 身后异样的药水味已经渐渐汇成薄薄的有形的白色雾气,湿答答地黏住我,渗入 我每一寸肌肤。 我寒毛竖起,知道是许弄琴在追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 到底做错什么? 我奔跑得精疲力竭,而家门依然那样遥远,仿佛永远也达不到。我绝望地想, 我回不去了,我就要累死在这楼道里。也许,这早已不再是我家的楼梯,而是误 入歧途,闯进了死亡之路,而这,便是通往地府的黄泉路。 仿佛有一只湿湿的手抚上我的后脑,长发忽然被拽住了,我猛地扑倒在地, 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不能扼止。 对面有一扇门打开了,走出熟悉的邻居张大妈,她那张微胖的脸此刻看起来 是这样亲切可爱。 异味忽然便消失了,白色的雾气也在眨眼间散去,我发现自己有一绺头发夹 在了木楼梯的裂缝处,而右腿足踝处疼得欲碎裂开来。 张大妈犹自狐疑地望着我,说:“哟,这不是琛儿吗,怎么摔倒了,大喊大 叫的,是不是摔得很重?” “是,我的腿可能摔断了。”我愁眉苦脸地求助,“您能不能帮我把我爸爸 找来,我走不动了。 检查结果出来,我并没有摔断腿,只是踝部韧带受伤,需要暂时卧床休养。 以然拧着眉问:“怎么搞的,好好走路怎么会把腿摔伤了呢?” 我嗫嚅不知以对。 以然更加烦恼:“琛儿,也许我不该逼你辞职,你这段日子好像越来越呆了, 是不是婚前紧张?要不,等你腿好了,还是找份不太累的工作去上两天班?或者 到水无忧帮帮忙也好。” 我抱住以然,辛酸地流下泪来。 本来我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对,郎才女貌,佳期在即,一切都谐和而美好。 可是我已经隐隐预感到,事情不会那样顺利,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有件不为 人知的阴谋正在我身边悄悄发生并进行着,而我除了被动承受之外,毫无对策。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对以然说:“要不,我们把婚期押后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因为……”我吞吞吐吐,不知该怎样解释。难道跟他说我被鬼缠身,怕结 婚会对他不利吗?以然是唯物主义者,绝对不会相信我的鬼话。 是的,鬼话。这真是千真万确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