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心画廊,台北艺文界相当出名的地方,许多新人崛起、老将创新的场所。 下午三点钟,外头的太阳还算耀眼,透过毛玻璃照在室内,将画作妆点得更 为出神人化。 黑色的细跟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个僻静时刻 里,格外引人注目。 往上瞧去,一双修长的美腿裹在黑色的窄裙里,随着步伐轻快的迈进而微微 散发着女姓美。 再往上,黑色合身的套装内隐藏着浓纤合度的身材,让人发出赞叹声。 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成髻,严肃的表情,不搭调地出现在眼前的妙龄 女郎的脸上。她的穿着并不暴露,却在无意间流泄出性感风情,吸引着众人的目 光。 黑衣女郎施馒舒对着画廊里的员工和顾客点点头,旋即往办公室走去。 “她是谁?”画廊里的客人好奇地问。 “我们老板。”负责接待的薛彼晶唇角带着微笑,“陈经理。你是来看画, 还是欣赏美女?” “当然是看画,可是太贵了。欣赏美女是顺便啦,谁教你们这儿的人个个赏 心悦目。”轻咳一声,问问题的客人不好意思地将目光调回中意的画作上,“真 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当老板。” “放心吧,我们标的价钱绝对合理。”生意上门,她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这个画家虽然资历浅。尚无名气,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再说,买画也是项 投资,增值的速度比股票还要迅速,而且永不褪流行。你瞧瞧,当今世界上梵谷 的画可值上千万美金,当初的拥有者,早赚翻天了。所以选对了画家和作品,将 来还能拿来当传家宝,庇荫未来子孙呢。” “真会说话呀,改天你想换工作时,千万记得来找我。”他很羡慕拥有这样 的员工,将工作融人生活中,勤快又有活力。 “谢谢,可是我现在还很喜欢这里的工作呢。能成天和艺术在一起,还能认 识你们这些人。”吐吐舌头,薛彼晶露出鲜少的调皮,“当众挖角,当心馒舒拿 着刀子出来追杀你幄。” “考虑看看。” “我会的。”她的笑意更深,将话题兜回原点,“这幅画呢?或者我请我们 老板亲自出来跟你谈谈,让你更了解这个画家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她故意在老 板两个字上头加强重音。 “那我可承担不起。”他连连摆手,语气颇为无奈,却是心甘情愿的。“算 了、算了,麻烦那位美女老板介绍,说不定推荐更昂贵的作品给我。”已经心动 的陈经理看着墙上的画作摇摇头,干脆地掏出信用卡,“你们画廊的作品有相当 的水准,只是价格也相当的可观啊。” “谢谢夸奖。”她神色愉悦地拿了信用卡,“馒舒的眼光独到,很多人都相 当信服呢。” 抱着已经包起来的作品,陈经理再次开口,语气中充满赞赏,“幄,这些都 是她选的?眼光真优秀!” “没错,希望你下次再来!”薛彼晶报以甜甜的微笑,“你向来是我们最忠 实的顾客。” “顺便打听一下,你口中的老板仍然未婚吗?” “她目前单身。追求者当然有,只要你能赢得芳心,甭管别人。有兴趣的话, 可以试试看。”薛彼晶将白金卡还给他,又追加一句,“不过,到目前为止,还 没有人成功过。” “别开玩笑,我也只是纯欣赏啦,那样的美女,虽然细致却冷若冰山,待在 她身边,没三秒钟就被冻坏,提不起热情。”他挥挥手。“下次有好的作品,别 忘了打电话给我唷。” “唉,又一个机会飞走。那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懂得欣赏她的好啊。”薛 彼晶脸上虽然带着笑容,望着远去的身影,也只能惋惜,“还是得等待有缘人, 才能再次激发她内心的熊熊热火呀。” 坐在办公室中,面色不善的施馒舒皱着眉头,对着桌上刚送到的画似乎有点 意见,每翻过一张,脸色就愈加凝重。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地拿起电话,飞快地 拔了号码。 “喂……搞什么,大清早就打电话来?”等了好半天,终于有个哈欠连连的 声音将电话接起。 “我是施馒舒。”她轻缓的嗓音报上名字,“打扰了吗?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我以为……” “不,当然不会。”电话那头的男人立刻坐起,和气的声音中显得诚惶诚恐。 “你特地打电话来,有事吗?” “嗯,我刚刚接到你请快递送来的新作品。”透过话筒,她的嗓音如春天的 和风,让人痴醉。 “那个……你特地打电话来确认?虽然我很希望早点听到你的评论,总之还 不错吧。”男人得意扬扬,“这次可是我不眠不休的呕心沥血之作,保证能卖得 好,再创新的旋风。” 施馒舒点点头,“难为你在三天内画出这么多幅作品,当然得日夜赶工。” 她的声音开始出现冰冷的气味。 “冤枉啊,我远道到巴黎取材三个月,还拜会了许多当代的大师,怎么可能 只在短短的三天内完成所有的工作,你想大多了。”冷汗从额头上滴落,那女人 在他屋子里装了针孔摄影机吗?怎么处处料事如神?庞行健开始坐立难安,“馒 舒呀,别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就算我曾经在最后三天将画作上加了些补强,也无 损于艺术的价值。” 庞行健曾经是画坛上少见的狂妄才子,才情洋溢,连外国艺坛都为之明目。 虽说玩艺术的人多半浪荡不羁,但碍于生活的包袱下,往往屈就于现实,依当时 的流行转变画风。 但他偏不安于室,跨入新世纪的初期,在怀旧风潮盛行的时刻,回过头重拾 起百年前的流行风——野兽派,一个因梵谷而开启的风格。他刻意用红色的线条 表现出最粗扩奔放的特性,利用颜色的夸张与对比性,当起马谛斯最忠实的弟子。 画作推出之始,画坛上没多加讨论,没有人看好庞行健的前途,更甚者还认 为他选择过气的画派,附和过往的轨迹,只是另一个奉献给艺术的傻瓜,在背后 给予冷嘲热讽。 不意在一年前,施馒舒慧眼独具地看上他的作品,为他所使用的线条所撼动, 在“冰心”里连续展出一个月,结果竟大获好评,连国外媒体也争相报导。创下 台湾艺术史上最佳的销售成绩。 短短的一年内,庞行健囊括中外各项大奖,上过所有艺术期刊的封面,意气 风发不可一世。他的行事风格也从低调变得人尽皆知,狂妄而令人侧目,所到之 处,较之以往,显得特别海派。 “很抱歉,我必须将作品退回。”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却明显得不 肯让步。 “为什么?我的用色、构图,比起号称野兽派之父的马谛斯,绝对有过之而 无不及。”他的声音中突然透露着暧昧,“幄……想杀价,早说嘛。虽然令非昔 比,但我仍愿意看在过往的交情上,算你便宜。” “我想,你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不要跟钱无关。”她刻意加强语气, “只可惜了我的好纸,那些画我今天就会用快递寄回去。” “馒舒,别生气嘛。”眼看出钱的金主发火,他开始惊恐,“说说看,你有 哪里不满意,我会改的。” “从画的本体上看来,散漫的笔触显示出你的心根本无意于艺术,只想换得 钞票,简直粗制滥造得可以。” 庞行健脸红脖子粗地回应着,“能卖钱就是好作品。” “啧啧,这样的作品,有心想改也无从改起。”说起本业,施馒舒一针见血。 完全不留情面地批判着。“当初同意你到法国,换个新环境,就是为了让你离开 喧闹的台北,有机会想想,让脑袋净空,重新回到自然与原始的创作情境中,但 结果却令我失望。” “呵,唱高调谁都会,可没有钞票哪来的理想抱负。当初我穷困潦倒的时候, 一张画卖一百元都没有人理,连女朋友都琵琶别抱。终于有人赏识后,我才值得 原来社会这么现实。只要有钱,只要有名,别说女人啦,什么都手到揭来。”抬 高声音,他牢骚满天四射,“你和冰心也同样靠我赚了很多钱,风光一时,怎么, 现在全忘了吗?” “看来你已经太过习惯奢华的生活,忘记画画最注重的原创性与想像力,这 些作品我不能收。”她摇摇头地回答。 又是一个陨落在社会物质面下的艺术家,看得太肤浅,也想得太愤世嫉俗。 施馒舒果断地下了决定,“原定于下个月的画展,也必须取消,直抱歉。” “你不能那么做!”他尖叫。 “我当然可以。” “别以为没在冰心展出作品,我的画就没有人要。告诉你,早已经有其他的 画廊跟我接触,想高价拍我过去作画。”庞行健开始叫嚣,“嘿。我是看你一个 女人家,死了丈夫又想自力更生,好心想帮助,才会拒绝别人。” “没关系,你想到哪里画画,想去哪里展览,都无所谓。你好意的牺牲,我 心领了。”深深吸口气,虽然被刺痛,她仍用不以为意的口气平铺直叙,“总而 言之,咱们的合作关系到此告一段落。谢谢你这些年来的辛劳,将来有好的作品, 再来谈合作吧。” “等等……” 施吸舒没有再听下去的打算,于是直接收了线。 “冰山美人,又断了人家财路。”薛彼晶拿了杯咖啡走进来,“今天是哪个 人惹到你?” “庞行健。”她简短地说,“你卖出江开来的画了?” “当然,有我出马,哪次不搞定。”竖起大姆指,薛彼晶得意扬扬地说。 截然异于庞行健的狂猖浪荡,江开来属于几乎自闭型的画家。长年躲在山上, 他的世界里只有画画、画画和画画,无法与人有太多的接触。而且,他的自我要 求极高,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境界,稍有些许不满,立刻销毁作品,所以画作数 量极少,流通性较差。 “希望他能争气点,别老陷于没有灵感的状况中。”她叹了口气,“少了庞 行健之后,明年我们能仰仗的对象只有他。” “哈哈哈,庞行健那个痞子终于尝到苦果啦。”谢彼晶笑得快意,“才短短 一年的光景就回落,亏你还给了他那么多次的机会,连点长进都没有,也算是罪 有应得。” “短期内他应该还不算过气,也会出现在别处,还会对我们来番冷言冷语。 少掉一棵摇钱树实在可惜,只是我无法忍受那些色彩被糟蹋的恶梦,特别是号称 艺术家的骗子。”施馒舒揉揉隐隐作痛的额际,“最近很少找到好作品,新人更 不容易培养,连我的情绪都开始烦躁。” “别想太多,反正经济不景气,有钱的大爷渐渐凋零,咱们也乐得轻松。” 薛彼晶安慰着。 “谢谢你的安慰,听起来只会让我更惶恐。”她吐吐舌头。 “有件事只怕听了你会更心烦呢。” “什么?” “何湘纯打过电话来,说要请你回家一趟。” 施馒舒无力地点点头,只觉得更加烦恼。“幄,老天爷,我今天的折磨还没 结束。”果然是个尚未了结的恶梦。 坐落于阳明山上的别墅,有着高高耸起的树木,有着宽阔的庭园,有着森严 的门禁,总给予人遥不可亲的形象。 怀着无奈的心情,身为何家的媳妇,施馒舒却鲜少来到此地。 刚开始是因为生活在国外,享受两人的甜蜜时光,还没有机会回家居住。 而自从二年前,何敬纯死于意外之后,本来就形同陌路的家人,来往的机会 更少。这栋大宅邸,她只来过一次,替亡夫上香。 是的,她的丈夫因为车祸过世已一二年,一千多个日子匆匆过去,而她却像 失根的浮萍,仍活在生离死别的痛苦中,无法忘怀。同样的,何家人也为此对她 冷淡待之,失去最亲近的人后,他们的距离没有拉近,反而推向更远的两端。 今天究竟发生什么大事,非得要她亲自回来呢? 许久未联络的家人,不,或许连“家人”这层关系都构不上呢,学艺术又出 身平凡家庭的她,绝非商业世家欣赏的对象。当初的婚姻,也是在敬的坚持与先 下手为强的方式下成立。随着两方之间唯一关系人的死亡,感觉也渐渐变淡,终 至陌生的地步。 何家突然急着找她来,所为何事?她不知道,也不愿意问太多,只是乖乖地 准时报到,不敢有所延误。 呵,印象中严肃的何家大家长并不喜欢人迟到。 穿着一袭深蓝色的套装,只在脸上稍稍妆点的施馒舒在仆人的引领之下,穿 越过迷宫似的庭园,终于来到大厅前方。 深深浅浅的笑语陆续从屋子内传出,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乐声悠扬,男男女 女穿梭其间,人影幌幌。 自从何敬纯去世后,这么热闹的场合,已很久没有出现在何家静溢的宅邪中。 透过窗帘的影像,施馒舒瞧得并不真切,但她内心开始狂跳。 天啊,那个人……那高大的身形、仰头的姿态,都属于曾经最熟悉的人所有。 但怎么可能呢?就算夜黑风高,就算人烟稀少,她竟然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内心 一阵澎湃…… “敬!” 就算是鬼她也不怕,施馒舒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赶忙冲入其中,紧紧地 捉住他的衣袖,怕再次失去他。 忽然间,热闹的声音全都消失,所有的人停下谈话,直楞楞地瞧着她的鲁莽 行为,随后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被误认的男人也回过头,目光坦率地注视着她。 不是他! 那个男子回过头之后,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立刻就发现自己闹了个 大笑话。虽然身高形影皆相似,但眼前的男人有着更结实健康的体态,和敬的文 弱诚然不同。 人死不能复生,早在心底教育自己千百次,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学乖?唉,当 然不可能是他,当年是自己在医院中确认了他的死亡,更是自己亲手将泥土覆盖 在他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真的很抱歉。”认知突然闯入施馒舒的脑海中,意 识到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瞧,无力感也跟着来临。 她突兀地放开手,像泄了气的皮球,讪讪地向大家打声招呼,随即在僻静的 角落找个位置坐下。 只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流连在她的身上,深深地凝视着有些失神的她,无聊 地玩弄着手指头,有如落入凡尘的用灵,来到错误的地方,却无从逃开。 是她没错呵,仅仅缘于一面,却牢牢地写在他心扉中的女人,即便她已经忘 怀从前。但他依旧深深地记忆着。 “天允,你注视的对象可是我大嫂幄。”何湘纯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唤回韦 天允的注意力。 “没错。”他回以冷淡的笑容,“我专程为她而来。” “你……”脸色突变,她跺了跺脚,“哼,别以为你有机会赢得她的芳心。 自从我大哥去世后,很多男人都试过,比你有钱、比你帅气、比你更有才气的男 人都有,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韦天允仰头大笑,“我找她或许有目的,但和存在你小脑袋瓜中的事情,倒 是一点都没有关系。” “真的?”何湘纯又惊又喜,“老实说,她总是被人认为命太硬,才会克死 丈夫,也没有为何家留下后代。”虽然稍稍松了口气,她却还是不忘贬低施馒舒。 只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耸耸肩,对于不够科学的论调,向来懒得置于心上。“我回来只是有件敬 纯委托的东西想交给她。” “你有东西要交给她?”她的好奇心被勾起,“快告诉我是什么。” “不行。”他干脆地拒绝。 “好歹我是何敬纯的妹妹耶。”何湘纯最痛恨被拒绝的滋味,毕竟从小到大, 她一直是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人儿,很难遇到这种状况,天允,给我好了,我保 证替你转交给她。“ 他摇摇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哥都已经去世三年,你怎么会到现在才想到呢?”她又起了另一个疑问。 “过去因为太忙,所以忘了。” “是吗?”她狐疑地望着他,“或许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故事,只为了想找 个机会接近她吧。” “或许。”韦天允仰头喝下手上的香摈,“抱歉,我先告辞了。”他转向另 一个熟人的面前,开始攀谈。 “该死,每次都让他逃走。”何湘纯生气得直跺脚,“韦天允,我不会轻易 放弃的。” 当生日蛋糕被端出来,生日快乐歌也唱过后,施馒舒终于搞清楚自己来此的 目的。今天是她公公何敏先六十岁的大寿,难怪有这么多政商名流聚集在此,冠 盖云集,热闹非凡。 亏她身为何家的媳妇,竟然毫无所悉,更糟的是她双手空空就前来。 施馒舒望了望手表。到底还得停留多久,离开才算不失礼? 她总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所以才无法打入这家人的生活中吧。以前敬遇到 这样的状况,总是体贴地陪在她的身旁,怕她太过无聊,最后总演变成小俩口就 躲在僻静处,大南地北地聊起天,将满屋子的客人抛诸脑后,直到最后被点到名, 才赶紧站出来。 想起往日的美好时光,她的唇角有朵温柔的笑容。 几段回忆与插曲。总是令人难以忘怀。 如今呢?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她忽然间有着不胜嘘吁的感叹,内心中的寂寞悄然升起。 “敬,你走得太早了。”施馒舒独自低语。 “他虽走得早,但若知道你用这种方式悼念他,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会活得 不安稳的。”陌生男子的声音突地响起。 “吓!”她被吓了一跳,旋即变得不悦,“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件美德。” “我吓到你了?”韦天允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抱歉。 “没关系。” 他自我介绍:“我叫韦天允。” “幸会。”很有礼貌的行为,但她可没打算跟进。 韦大光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说:“你是何敬纯的妻子。” “是的。”咕噜了声,眼看他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光打了退堂鼓。“我 想先走一步,公公他应该不会介意。” “只是,敬纯曾经留下东西给我——”话语延宕在嘴边,他刻意拉长声音, 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方才说什么?”被他的话语给迷惑,施馒舒整个人动弹不得。 “而且还与你有关。” “什么?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她激动得紧握住他的手,“快点告诉我。” “对一个死去三年的人所遗留下的东西,你很想知道?有多想呢?足够用你 的生命来换取吗?”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言词却显得咄咄逼 人。 “当然,我愿意付出一切。”用力点点头,她十分热切地说:“韦先生,请 你快点告诉我。” 她来对了,即便曾经心有不愿,但来到此地,能听到与敬有关的事,就算她 得承受再多的难堪都值得。 施馒舒的泪水开始盈聚,亮光在眼底闪动。早知他并非无情之人呵,总是用 最意外的方式让她惊喜。 当初敬走得太仓促,有好多事情,有好多话语,有好多心事,根本来不及说。 如今只要能得到与敬相关的只字片语,她都会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你对我没有怨言吗?” “当然没有,你愿意替敬传达消息,我感激都来不及。” “即使迟了三年?”韦天允敛下眉眼地问。 她天真地回答,“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只要跟敬有关,随时随地 都欢迎。” 看着她为了一个死去三年的人,那张迫切的脸蛋上漾着光彩,她的生活有多 枯燥无味,可想而知。 然而韦天允的回应并没有像她那般热切,更甚者,还感到些许痛恨。 人都已经死去,偏偏还遗留无形的情爱,束缚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敬,你够残酷的。 “其实这个消息对你而言,并不算公平。”他淡淡地说。 “只要与敬有关,无论什么事,都很公平。” “算了,我收回方才的话语。”他突兀地转变心意,“谁也别想从我这里, 探知关于敬的任何消息。” “你怎么能?”倒抽一口气,施馒舒的表情是愤怒的。 他怎能在她面前用糖果诱惑了半天,结果忽然之间收回,让她连舔一口甜味 的机会都没有? “对你而言,或许不知道才是幸福。”他当然地回答。 “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决定,无需旁人插手。我喜欢敬,嫁给敬,虽然没能白 头到老,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她强悍地说:“如果敬曾经托你转告我 往何事,你只要据实以告,不需要替我设想太多。”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请你告诉我。” 望进那双透着怒火的眸子,看出她是绝对的认真。韦天允叹了口气,终于下 了决心,将一张泛黄的纸张交到她的手上。 “拿好,别在这里打开,回去再看,你自然就会明白。” 回去看? 开玩笑,她哪还能等下去?施馒舒心急如焚,随即快步地离开何家,此刻她 的念头里,只有那张得来不易的纸张。 终于回到家中,她赶紧低头看着那张纸上的标签—— 精银行。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