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请留步。”纪霍然客套地向山口尝君道别。心中却不住地嘀咕这个人明明 是有情于香缇,却故作潇洒,真想痛扁他一顿。 山口尝君读得出纪霍然多变的神情,含着诸多的手足之情与捍卫之心,但最 后仍化成无言的抗议,表达他的不满。 他欣赏地瞧着这么一个“对手”兼朋友。“就依你言,我不送了,我已今人 将车备好。” “谢谢。”纪霍然仅是点头,转身就走。 已换上一身珍珠奶白套装的纪香缇,清澄如水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 山口尝君,似乎在告诉他必须为送走她的决定付出“代价”。 山口尝君才一迎上她如秋水的波泽,立时感到浑身被狠狠地焚烧,昨日种种 的温存、拥吻、斗气……忽尔化作蚕丝,搅得他一阵焦躁。 他知道,她这一走,也将带走他所有的平静。 “保重。”这是他惟一能对她说的话。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悬而未决,他不能留下她。 “你也一样。”纪香缇终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秒钟的不舍,突然所有的怨怼 与责难,在刹那间消弥于无形。 那不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爱过她,真的爱过她。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即使只有一秒钟的伫足与不舍,也足以告慰她初恋的终 结。 是感动也是感激,纪香缇第一次愿做个“日本传统女人”,谦恭地弯下腰, 向她心爱的男人告别,“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莎哟那拉。” 第一次,第一次他感到想哭。为自己必须放弃这么一个灵黠女子而哭泣。山 口尝君确切地知道,他的情爱早已给了她。 早在八年前的海里,月老便已用红线将二人系在一起;纽约再次相逢,加深 了二人的情系;而这次的短暂相处,更是注定了彼此的相属……情慷既已深植, 要连根拔除,只怕拼了性命也无能为力。 “我们该走了。”纪霍然再次提醒双瞳噙满迷雾的妹妹。 “是的,我们该走了。”那双灼烁的眸于幽然地向这枫红满园的山口家宅, 做最后一次的巡礼。 别了,山口家毛;别了,寄月湖;别了—— 她曾以生命热爱过的男人。 最后,纪香缇的皓眸再度回到山口尝君的黑眸中,顿时变得多情而柔媚,两 泓深幽写不尽的是她最深的思慕。 就在她决然反身走出山口家宅的刹那,犹赛珍珠的珠泪,断了线…… 黑色的加长型轿车载了才从山口家宅驶出的两名娇容,一路驶在花海架构的 街道上,却在十分钟后,开向一处花料横生、竹林密森的窄路间。 纪霍然机灵地感觉事有蹊跷,以手肘顶了顶身边的香缇,压低噪音命令道, “待会儿听我的指示行动。” 纪香缇不吭一声,因为她也闻出危机四伏的讯号。 她不相信山口尝君会派人来歼灭他们,如果他真要动手,在她多次危难中, 早就可以取她性命!而这只说明了一件事,山口尝君也被蒙蔽了。 自从她“跟”了他,他的身边不断发生一些“暗杀”事件,虽然每次都幸运 逃过,但却不明其因,想来山口家族目前正遭逢隐身在黑暗中的杀手伏击。 她不能回纽约!起码现在不能回去!她要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 果不其然,这时隔层玻璃的后座车窗自动被上了锁,而司机也冲出了车外。 就在这刻不容发之际,纪霍然立刻自西装衣袖中,滑出两把掌心雷手枪,快速地 交出其中一把给纪香缇。“你还记得怎么用枪吧?” “没有比现在更记得了。”她抛给他一抹笃定的眼神,利落地接下掌心雷。 兄妹俩在各自的窗户把手上射了一发子弹,两扇门立时被飞利的双腿踢开, 二人同时翻出车外,举枪对着打算逃开的司机,大叫,“站住!” 只见司机就地掩蔽,三秒钟不到,那辆漆黑光洁的轿车瞬时被炸得支离破碎。 而他俩机警地逃过一劫,并飞身至司机身边,一前一后持枪抵着他的脑门和后胸。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兄妹同心,连口气也如出一辙。 纪霍然登时因找回“昔日”的香缇而感到欣慰,露出了会心一笑。 那人惊魂未定地瞧着纪氏兄妹,一语不发。 “不说?”纪霍然那倨傲狂浪的脾气上来了,枪口迅速移上那人的脚踝就是 一枪。 “啊——”那人痛得鬼嚎。 “说吧!我想我二哥有的是办法对付像你这样的角色。”纪香缇很自然地脱 口而出,似乎对这一切熟悉得不得了。 纪霍然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似在询问她已经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纪香缇只是耸耸肩头,浅浅勾唇逸笑,也为自己这么顺口的对白感到不解, 可惜此刻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机。 “再不说,我就挑了你另一只脚的脚筋。”纪霍然冷残地喝令。 只见那人唇一抿、气一提,颇有视死如归的决心,纪霍然立刻弯下身子支住 那人的下巴,“自杀?!真受不了你们这些自视有武士道精神的傻瓜。既然你这 么忠心,我就成全你,不过还是得先说出谁是主使者。”他又在那人的肚子上补 了一拳。 “我……我只知道必须将你二人挟持到这里……炸死,再放风声威胁山口父 子。”那人眼·神不定、闪烁其辞地说。 “不止如此吧。”纪霍然犀利地觉察他的话有问题,扣板机的手又指向脑门, “这一枪的准头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那人见纸再也包不住火,只好全盘托出,“是流川风子,为了怕自父子去截 他在日本外海的货,所以打算以你们作为筹码……” 既然要拿他们当筹码,又某何要一举歼灭他们? 难道对方不论他们是生是死,都要以此威胁山口家?!难怪山口尝君急着将 她送回纽约!她误会他了。 “我要去救他!”她绝不能在此刻弃他于不顾! 纪霍然当然明白香缇此刻的心情,仅是点头附合,又转向那名司机,“老兄, 把你开来的车子借我一用吧。”话落,便霸气地搜出他的钥匙,并将他绑农树干 上纳凉,兄妹二人则飞速绝尘而去…… 日本外海 “你确定要下水?”纪霍然早巳从山口尝君口中,得知香缇自从失去记忆以 来,畏水的程度到了濒临歇斯底里的地步。 如今,为了心爱的男子却宁愿面对幽幽海水,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有些犹疑,这么任她而为是否明智? 纪香缇根本不给纪霍然劝阻的机会,纤细身影倏地一跃,义无反顾地往海中 跳去,一人海中,就轻快而熟练地往深水处钻去…… 纪霍然再次看见昔日那个倔强、一旦执意时,任凭天崩地裂也会前往的妹妹, 他只能苦笑,也如梭鱼一般地随她跃入水中…… 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闯险境! 阴阒的海底,处处透着森诡迷离的氛围,突然三十公尺的深处灯火通明,将 原本一片漆黑的海底照得光澈灯亮。 右侧居中的位置,浮游着一名穿着绘有流川家族特有雷电标帜潜水衣的男子; 他的身边分别围绕着十数名身着同样黑色潜水衣的男子,每个人胸口都绘有比居 首位男子身上较小的标帜。 他们正是流川家族的人,居中者就是这次走私事件中的主使者——流川风于。 透过护目镜,那双凌厉目光仍然透出寒光,宛如狩猎者瞅视着躲在暗处的敌 人,双手一抬,他的手下立刻放出海底爆破专用的弹药…… 只见躲在暗处的人马全数蜂拥而出,使劲地向四处窜泳。 吊诡的事却发生了——那该在三秒钟前引爆的弹药,竟没有发挥效用! 流川风子的怒焰可想而知,他冷血无情的抬手就是给身边两名壮汉一人一巴 掌,并打算在解决了渡边相一与山口冶夫的人马后,再和二人算账。 就在此时,山口冶夫与渡边相一开始予以反击,双方人马,几经缠斗,只见 血流漂杵,双方各剩三名战将。 流川风于这边除了他之外,就剩下先前那两名挨揍的左右护卫仍顽强抵抗; 而自父子所带来的人马却已全军覆没,独留他二人与受了伤的渡边相 “贺夫,带渡边大伯先走。”山口冶夫不容置喙地命令。 “爸爸,你们先走。”山口贺夫忙将父亲与渡边相一往身后一推,透过深水 无线电通讯设备,朝着前方不远的流川风于喊话,“有种的,就冲着我山口贺夫 一个人来!” 一阵冷笑突然逸出,“没有人可以在踩了我流川风子的尾巴后,拍拍屁股地 走人!” 他身边两名硕汉已游向山口冶夫与渡边相一,并朝山口冶夫射出鱼枪…… 命在且歹之间,有人接下那支鱼枪,同时也了给那名恶汉的生命。 流川风于简直无法置信,有人的身手可以同时挡下鱼枪并杀了他的护卫,狠 厉迎向对方,却看见了一双阴寒却又炫目至极的眸子。那是一种比女人更妖惑人 心的泽盼!他究竟是谁? 山口冶夫父子及渡边相一同样惊愕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山口贺夫为了防范流川风子突击已冲向他,而神秘人这时也转过身子面对山 口冶夫及渡边相一,闪亮的泽目透着坚毅的波光。“你们快走!” 山口冶夫怔住了……“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太熟悉了! 神秘人仅是以他们之间才明白的目光锁住他!“快走!” 话毕,流川家族第二批救援人马已从天而降,加入这场混战中,流川风子这 会儿更加狂肆地笑着,“一个也别放走!那个人是我的!”他突着双眼手指着神 秘人。 厮杀再次燃起,这时纪氏兄妹也赶到,忙不迭地加入战局,使出他们的看家 本领,给予流川风子的手下迎头痛击。 流川风子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称霸日本黑道,讲的不是义气,而是狠绝阴毒, 就在神秘人必须保护山口冶夫及渡边相一的当头,流川风子突然一枪射中神秘人 的氧气管。 神秘人一点儿也不惊慌,轻松地褪去氧气罩,戴着护自镜的他像只巨鲸一般 地游了起来。 携带氧气罩只不过是避人耳目,不让人识出他的身份而已;如今反倒省事了。 不过,见过他的人都必须死!除了……恩人例外。 他瞥了纪香缇一眼,百感交集。 她……还是为他来了! 纪香缇也在此时游到神秘人身后,将氧气罩交给他,冷静从容的盯着护目镜 下那双绝世的眼,有不悔、有爱恋,更有太多她自己也无法厘清的不舍。 神秘人抿唇微泄奢极浅的笑容,密密情网不着痕迹地网住她,又将氧气罩为 她罩上,反过身子迎敌。 流川风子也睨见纪香缇那双多情的眼眸,独为神秘人而闪烁,又痛又恨地嘶 吼,“小铃子——” 他要夺回她!不计任何代价。 “我要你死!”流川风子狠厉地向神秘男子下生死战帖。 他就在这种没有氧气买的情况下,联合纪氏兄妹、自父子一路披荆斩棘,将 对方歼灭,最后只剩下负伤的流川风于残喘地应战。 就在神秘人的巨掌探人流川风子喉间之际,流川风子惊悸地乍醒,“你…… 你是?” 倏地,在场的人全心有灵犀地同时想到一个人 一个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面目的人! 咻地一声鱼枪响划过流川风子的鼻咽,冷飕飕的声音瞬时扬起,“既然你已 知道他是谁,就没有活着的必要!”山口贺夫似乎有意代神秘人执行一项从未破 例的公式—— 没有人可以在见着黑白两道惧之、畏之的“浪潮”后还活着! 纪香缇也在这一刻回到八年前那个潜水意外中 天啊!是他?! 就在她拾起片段记忆的当头,同样的海石崩塌的声响再次传来…… 原来,尚未全然断气的流川风子,心有未甘地想在死前放手一搏,使劲儿地 将仅剩的炸药引爆。 “小铃子,和我一起来吧!”看着纪香缇,他嘴角噙着诡笑。 轰地一声,土石俱裂、平台崩分离兮,而上方的人也在这时被击散…… “浪潮”本能地护起纪香缇,就像数周前那个下午抱着她离开;而山口贺夫 则护着父亲,纪霍然也向安全的地方游去,纷乱中,大家都没有留意到渡边相一 因被石块击中而直往下沉…… 得山口贺夫发现异状大声求救,“浪潮”迅速地将纪香缇交给纪霍然,匆匆 向渡边相一游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啊一”渡边相一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蚀卷,沉人海底深渊…… 目睹这一幕,错愕未平的每个人一句话也发不出来,最沉痛的要算是当年与 他一同出生人死的山口冶夫了。 “浪潮”瞄了一眼山口冶夫自责的眼神,再度奋不顾身地往海沟潜了下去… … “不——”纪香缇激动地狂叫,本能地知道那一片阗黑的海底,是所有潜水 人的禁忌,她明白他这一去极可能一去不回。 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撕裂的心痛不断地揪扯着她,纪香缇试图从纪霍然的环抱中挣脱,反而被他 扣得更紧。“不!让我去!让我去——”她焦虑地嚎哭,激烈的反应顿时让她昏 厥了过去…… 纪霍然见状,打算先回到岸上再说,而山口父子却直盯着“浪潮”沉入的海 沟,似乎在等待奇迹出现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他还是没有上来! 没有人可以不靠氧气而活的,“他”只是个人啊! 山口冶夫最后不得不放弃地往回游…… 他永远失去他的“恩人”,也是他的……长子! 一日之间,他竟失去两个挚爱的人,顿时泪水交合,怎么也止不住……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