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舞 她无法动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要求,还是因为他的触碰。 台下的欢呼声更为热烈了。 夏优奈的舞,一直是希琴国的神话,很少有人见过她的舞,她也从未跳过祭舞, 因为被挑选跳祭舞虽然是无上的荣耀,但却也是对舞者身体的摧残——而她在宫中 过去的身份,一向就如公主般尊贵,所以,国王从未要求过她跳祭舞。 她扭头,摆脱了他的手,缓慢地站起来,她的姿态就如女神一般,一伸手,轻 轻甩脱了用来遮蔽阳光的长袍,她晶莹的脸庞,神色淡静异常—— “殿下想看的话,我跳就是了。” 她穿着最轻盈的舞衣,纤细的手腕脚踝上缠着一圈圈的银铃,她赤裸着双足, 晨风翻飞起了她海藻般美丽的长卷发,卷起了数不清的雪雾花,花瓣飞舞在她的周 围,像一场纷扬的雪,弥漫开最纯净的芬芳。 她的肌肤,是希琴国少女不会有的光洁白皙,阳光下,她耀眼的几乎让人透不 过气。 夏优奈最终走到了铺满着荆棘的祭台中央。 洛司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又惊又痛地回眸怒视着圣晓,他怎么会要她去跳祭舞,他不知道这样会弄伤 她吗?他不知道跳祭舞有多疼多痛吗?! “开始——”晓完全面无表情的宣布道。 华丽的古乐声响起。 雪雾花细长的枝叶,在风中抖落一地芳华。 可是洛司竟然没有举弓,他只是看着她,长久地看着她,在万民注视下,他似 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如在那天清晨的阳光下,他长久地看着那个在餐桌边忙碌的 女孩一样。 只想,就这样永远看着她。 他几乎开始痛恨自己无法去恨她。 他的目光如锁链一般绑住了她的脚踝。 夏优奈知道自己应该跳舞,她知道圣晓是故意安排她来影响洛司的,她知道这 场祭祀的重要,她知道洛司不能出错—— 可是,她挪动不了自己的脚步。 他深邃的目光,轻而易举的让她软弱投降。 阳光下。 她回望着他。 风猎猎地掀起了他宽大的长袍。 花瓣旋舞在她的周围,恍若有洁白的雾气弥漫,萦绕了她一身雪般的晶莹璀璨。 时间静止了,仿佛全世界再没有第三个人一般,祭台上下,他们彼此凝望。 “过了祭祀的时间,是对女神的不敬——”圣晓冰冷的声音,斩断了那样仿佛 可以持续到亘古的缱绻,他们竟然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彼此深深凝望,他眼中的嫉火, 瞬间燃烧了起来。 夏优奈听到了重新响起的华丽乐声。 她对洛司微微一笑。 他怔住,然后,他看到她霍然张开了双臂。 就像浴火凤凰霍然展开了羽翼,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光芒,都在那一瞬间迸发出 了璀璨炫目的美丽,全世界呼吸的声音,就在她舞起的那一刻,被彻底掠夺的干干 净净。 她是天生的舞者。 那样的华美让人晕眩震惊。 她旋转的如此轻盈欢快,仿佛从未经历过痛苦那样快乐,就如那条用声音换来 了双脚的小人鱼,即使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却依旧可以微笑着只为她的 王子而舞。 那是用鲜血舞出的华丽。 她笑得越来越美,舞得越来越快,仿佛此刻飞溅开的血迹不是她的,仿佛她不 是在荆棘上跳舞,而是踩着最柔软的花瓣漫步。 铺满祭台的荆棘,争先恐后地刺进了她的肌肤,仿佛以汲取血液为生那般,每 一个舞步的回旋,都让她的双脚又增添一道伤痕。 可她就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那样惊心的华美,让洛司几乎觉得她就要死了,就像漫天飞舞的雪雾花,终其 一生,只为绚烂死去前的刹那芳华。 他强迫自己从那种震撼中清醒过来,强迫自己不去看她。 他拉开了手中的弓弦。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一箭。 燃烧着火焰的箭尖擦过了祭祀圣杯。 台下一片轻微的骚动,洛司殿下竟然射偏了? 祭台上的夏优奈心一沉。 那一分神,强压的疼痛就在瞬间贯穿了身体,她希望自己可以坚持到祭祀结束, 可是她的双足已经遍布了被荆棘凌虐的痕迹,她无法维持自己的笑容,她觉得再多 跳一步自己就会痛的死掉了—— 洛司的第二箭射出。 那一箭竟不是射向圣杯的,那一箭直直钉在了她的脚踝边的祭台上—— 夏优奈摔倒在荆棘丛中,她苍白透明的就像泡沫一般——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不许她再跳舞,永远也不许。” 洛司缓慢地说道,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响彻在天空下,就像在十五岁那年的 仲夏夜,那个俊美冷漠的少年,对她说过的话。 当初那样霸道的命令啊,如今却是在拯救她。 “打断祭舞,哥哥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冒犯女神吗?”圣晓冷笑着,从高高 的观景台上走了下来,他走到洛司的面前,当初那个总要仰头看他的瘦小孩子,如 今却已经拥有和他一样的身高,一样的气势了。 “对女神不敬,哥哥就不怕影响未来一年希琴的国运吗?” “有没有冒犯到女神,不是你说了算的。” 洛司的脸上,是一股矜傲的冷然,他迅速拉弓,第三箭,凌厉地划破疾风,精 准无比地点燃了瑰丽的冲天烈焰。 圣焰正在燃烧。 万众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点燃圣焰,象征着来年的一切安好,女神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赐福于他们。 晓的脸色难看极了。 洛司把手伸给了夏优奈,示意她下来,圣晓的眼中划过一道阴郁,随后,他唇 边勾起了阴柔的笑意。 “奈,”他柔声叫着她,“把手给我。” 他毫无疑问是在挑衅洛司。 夏优奈垂着眼帘,没有看任何人,她摇摇晃晃的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支撑 着自己走下祭台,可是她并没有自己想的还有那么多体力,她踉跄了一下,摔了下 来—— 摔到了洛司的怀里。 圣晓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眼睛里那股毫不掩饰的占 有欲,让洛司脸色微变,他冷睨着晓。 “放开你的手。” 圣晓冷笑。 “你才该放开,”目光中流转着放肆的张狂,他嘲弄似的冷笑,“你以为她还 是你的未婚妻吗……” 他的声音阴柔的让她战栗。 “奈……你自己告诉他……你还是吗?” 阳光刺眼的让她难以承受。 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竟然想说出来吗?他竟然想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吗? 洛司微微僵硬住。 是的,他早就知道她不愿意和他订婚,他早就知道她喜欢的一直是晓,那么, 她现在是准备和晓在一起了吗?是的,订婚那天也是为了晓,她才不顾一切地挣脱 了他的手。 所以现在,她也想要挣脱他吗? “奈喜欢的一直是我……”感觉到洛司的力量在慢慢放松,晓的笑容就如一个 充满复仇快意的黑天使,美的让人战栗,“奈……告诉他……” 她绝望地看着晓越来越美的笑容。 她绝望地感觉到洛司正在放开她。 不不不,别放开她……不要再把她推到魔鬼的身边……不…… “奈不会是你的未婚妻了,她爱我,所以她已经……” 她几乎希望自己在那一瞬间立刻死去,她不要再承受这种仿佛在大庭广众下被 脱光衣服的羞辱—— “各位,国王陛下请你们去正殿……”诺格丞相在这个时候缓步走了过来,他 是一个中年男人,有着一张严肃的脸孔,他向他们欠身,说道,“请洛司殿下,圣 晓殿下,奈小姐,和奈小姐的朋友,一起去正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