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就叫你别尽在外头给咱们惹麻烦的吗?瞧,这是什么?”一记清脆有力 的女子声朗朗响起。 “可不吗?大姐,这回你一定要好好说说他。”另一道清冷的女声也加入。 “两位姐姐先别恼,我想云哥哥当时定是走累了,才会停下脚步歇会儿的, 云哥哥,你说是吧?”此时,柔而甜的软软嗓音适时插入。 “你别再替他讲好话了,”清冷的声调再起,语气间又多了些不耐,“咱姐 妹几个不也都是两只脚不停地赶路,谁不会累、不会酸?怎就没人像他一样那么 自私,就只想着自个儿的舒服乘机偷懒呢?” “霜姐姐别误会,似雪只是想,家和才会万事——”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是我挑拨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是我故意没事找他 云二少的喳罗?” “安静!安静!不准起内哄,都别吵啦!”豪气干云的女子再度出声,压住 场面,抑制了纷争。“老二,这情况你怎么解释?” “咳咳,”赵似云清清喉咙,百无聊懒地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一脸散漫 样的说道:“轮到我讲话了吗?” 破庙之中,赵家三姐妹的六只眼睛全照在他脸上。 无声,喔,明白,就是在等他说话的意思…… 赵似云懒懒地扬起手指,目标一滑,指向了贡桌上那个被揍昏的少年郎。 “这人哪,可不是我招惹来的,是他自己要一跟头跌在我身上,也绝不是我 打晕的,当然,更不是我花力气抓他胳膊、抬他大腿,把人家给掳回破庙的哟!” “可恶!咱姐妹们还不是听到嚷嚷,为了救你才揍他的!”大姐赵似霞气得 一脸涨红,扣住赵似云的肩胛就想给他一拳好看。 “大姐,打不得呀,云哥哥容易淤伤流血——”小妹赵似云急了,抓着大姐 的衣袖轻声呼喊。 “是呀,打不得他的。”排行第三的赵似霜亦冷冷接口,跟小妹焦切的心情 却截然不同。在那相似的醉意间,仿佛多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只见赵似去忽地回过头,对着老三故意一笑,“嘿嘿,没错,谁教我是咱们 赵家的独生子呢?怎地,羡煞我了吧?” 赵似霜撇过头,臭着张脸不再搭理他。 没错了,这便是赵家人的相处之道。 在人前,或者说在戏台子前,他们一家四口是合作无间的“四场雨小戏班” 班底兼台柱,但一下了戏,归于现实之后,就总是经常这样各说各话的局面居多。 “喀……” 此时,贡桌上忽有声音响起,打断了赵家人的“谈话时光”。 小妹赵似雪目光一亮,最先发觉贡桌上的人影出现异状,连忙呼唤兄姐们注 意,“好像……好像是他醒来了。” 唔,醒了啊! 其余几人一听,立刻朝彼此互递了一记眼色,接着便一个个陆续起身,缓缓 踱向贡桌边。 “唔……”苏流三忍不住哀叹,才一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痛,无奈手脚遭缚, 连眼睛、嘴巴都被遮掩住了,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自个儿究竟发生什么事。 “醒啦?想起干啥错事来没有?”赵似霞一喝;随即使劲揪起他的领子。对 对对,先耍狠占到上风再说。“你是哪根葱呀?竟敢爬到咱家二弟身上占便宜?” 苏流三疼得皱眉哀号,鼻头一酸,忍不住疼,索性就淌出了几滴眼泪来。 “哇!厉害,比我还会演!”赵似云一脸惊讶,笑着竖起拇指赞叹。 “唔……”苏流三先是猛摇头,但一听到面前这男子的说话声,又好像突然 想起了些什么,遂开始一个劲的狂点头。 赵似云笑了,以食指轻弹着自己的脸颊,“哎哟,糟糕,难不成是疯子?” “唔……哇……”苏流三满嘴含糊,听都听不清楚,但他不死心,硬是一心 一意地想张口说话。 就是他!就是他!错不了的,一定就是这会儿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子陷害他的! 他记得自己听见呼唤,本来好心想救人的,哪料到竟被人莫名其妙地给…… 怎么揍晕的都不知道! “大姐,他好像有话想对咱们说。”赵似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贡桌上那 正在痛苦呻吟的苏流三,看了实在心有不忍。 “不成、不成,疯子会咬人的。”赵似云怕泄底,连忙制止了小妹的同情心。 “可是……”赵似雪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方才大伙儿挥拳 时她也有出力,“不管怎么样,毕竟咱们也有错。” 大姐赵似霞叹口气,终于没辙了,看来暴力注定行不通。 从小,这赵家的老么就像是他们家的正义使者,谁做错了事,被她那双波汪 汪的眼睛一瞅,就一定立刻改过自新;谁和谁吵架了,被她轻声细语劝慰几句, 保证不出一柱香的时辰绝对和好如初。 有什么办法?谁教她是最善解人意的老么,是兄姐们都最怜爱的好妹妹呢? “喂,你是不是疯子?”赵似霞拍拍苏流三的肩,算是在盘问了。 苏流三拼命摇头。 “那要是咱们松了你的嘴,你会不会乱讲话?”她再问。 苏流三非常配合,又是一阵狂摇,以颈部动作来表现他“有问必答”的诚意。 “有哪个疯了的人会承认他是疯子的?”赵似云扁嘴,不以为然地哼了旬, 还是坚持他的“玩到底”立场。 不料此话一出,就立刻接到来自于三个不同方向的“关注眼光”,那眸光仿 佛在对他说,就算是疯子也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好、好、好,不逗他就不逗他嘛!”他举起双手没降,暗示愿意配合了。 于是一群人困在贡桌四周,由大姐做主动手取出苏流三嘴里的东西…… “救……救命!爱主子救命啊!他们……他们想抢劫呀!”苏流三一得到机 会,立刻声嘶力竭地狂叫。 “还是快塞回去。”赵似云当机立断,将破布重新塞回苏流三的嘴,截下他 挣扎着仍想吼出的呼救。 “瞧他这样爱乱讲话,幸亏当初没让他瞧见咱们的模样。”老三悻悻然地开 口。不对……好像有瞧见谁喔…… 姐妹们心有灵犀,极有默契,头一撤,将目光全没向了他们家的惹祸男子。 凤爱带着一队人马,循着北运河沿岸展开搜索。 “爱主子,小的在那头草丛堆里捡到一顶可疑的锦帽。”有人急着邀功,连 忙抢在众人之前将发现到的“证物”面呈主子。 凤爱不吭声,垂睫睨着手中的锦帽。镶在帽管上的那块玉还是她去年过年时 赏给小三子的呢,没错,这顶帽子的确是小三子遗落的。 这就证明,小三子的确曾经行经此地,也确实普在这儿遇上了什么。 正当凤爱埋头苦恩之际,另一批由东岸跟上来的人马亦赶来会合,带头的那 人赶紧下马回报最新状况。 “启禀爱主子,船上层下已彻底查过,没留下任何打斗痕迹。” “嗯,那金子呢?”这才是凤爱关心的,她那一船的金子呢? 带头的领队面有难色,“小……小的没用,还是……没找到。” 这群人全是“利滚利大钱庄”旗下养的马队成员,只因平常钱庄里流通的财 务量极大,有时客人若上门提存大笔款子,总得派人随侍在旁保护安危才妥当。 倘若客人交易的东西不是银子,而换成其他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房契地契、 古玩珍品……之类的东西,那可就得由钱庄这边派人去点收了,因此马队挑选的 人才势必得要有一两下功夫底子才行。 “没找到,”凤爱睐了一眼,抿唇浅笑,“那你还有胆子回来见我?” “呃……”那人冒着冷汗,“不……不过,属下在船上倒发现了一桩怪事— —” “喔,说来听听。” 带头领队箭步一挪,朝凤爱的身侧悄悄倚近,压低声看打小报告,“属下发 现,那些金子虽然不见了,可装金子的箱子却仍旧好好地被搁在船上,一箱也没 少。” 凤爱凝眸思忖,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忽地认真了起来。 金子失踪,装金子的箱子却没被搬动也未遭破坏? 那一船的金砖、金条沉甸甸的,不拿大箱子装载还喜没法子搬运。怪了,难 道抢匪行抢不图方便吗?为啥竟舍弃简单的方法而要另外费事儿呢? “这都分确实可疑,”凤爱抬起脸,勾魂似的娇媚眸子恰和面前的领队迎个 正着,她忍不住嘲弄道:“也好,留着你总算还有点用处。” “谢……谢爱主子……” 蓦然间微湿的土壤像被吓坏了似的猛打哆嗦……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仿佛感到一阵天摇地动的震撼骤然逼近,才不过 须臾光阴,又陆续听到震耳不绝的马蹄声。 “地……地在震哪!”有人开始不安地嚷道。 “是……是不是抢匪又回过头,想……想抢第二次呀?” “妈呀!俺还不想死,俺还没讨媳妇儿呢!” 大伙儿七嘴人舌,人心浮动,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给吓得荒了阵脚。 “够了,没胆的全滚回去吃自己!”凤爱扭头喝道,神色镇静而倨傲,转身 一蹬上马,提起她背上的双刀迎向前方。“留下来奋勇抗敌敌的,回去后帐房领 赏。” 才一句话,士气大振,爱主子的那句领赏……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 “冲啊!冲啊!回去领赏罗!” 他们快步迫上爱主子的那匹栗色骏马,械斗前的威吓之辞听来实在异常喜气。 隔着丛丛野草,凤爱尚看不清此刻正从西面迎来的“敌人”究竟是何模样, 但隐隐之中,却又因听到对方一路叫嚣着:“杀呀!杀呀!”的暴戾之气,间接 印证了他们是敌非友的想法。 “杀呀!杀呀!定要杀他个屁滚尿流、肚破肠流不可!” 柳蟠龙身骑赤马,手握钢刀,只瞧马鬃竖立、马尾狂甩、马蹄飞奔,那副张 狂发藏的模样恰恰跟它主子这会见的模样真有几分神似。 一群尾随在柳蟠龙身后陪着喊杀、喊打的随从们,个个也学得卖力,深怕吆 喝得太小声,会令大当家的误会自个儿不够忠心。 妙哉!妙哉!两方人马喊得都挺大声,但驱使他们努力的动力却各有不同, 一边是求于利;一边则是恐于威…… 紧接着,两边势力终于冲破阻碍,对峙在一潍浅浅的沼泽地两端。 凤爱扯住缰绳,以刀柄磨蹭马儿的腮颊,暗示它随时准备行动。“敢问阁下 是路过这JL?还是有备而来?” “哟!还是个水当当的妞儿呀!”柳蟠龙扁嘴斥笑,撤头向身旁的随从们, 使了个好不正经的眼色,“千万别告诉旁人你们大当家的欺负娘儿们,这啊可是 她先使坏挡了咱们的财路,知道吗?” “看来你们这帮抢匪是存心回来找喳的罗?”凤爱冷冷一睨,眼中布满了不 屑。 过分,简直欺人大甚!抢了金子还不知足,竟然贪得无厌又想再干一票! 眼前这抢匪的装扮还真是名副其实,一看就是会打家劫舍的抢匪样。 就瞧这来人骑在那匹赤马上,头顶扎了条跟马辔一模一样的五彩花麻绳,散 下的流苏披垂至肩,每每随着他的大动作而甩呀甩的,摇晃不休。 那眉也是,粗粗浓浓的,不正经地猛对着她挑衅兼调戏,看了就惹人生气! 还有那一双铜铃似的大眼也生不对地方,明明就是个土匪头子嘛,老天爷做 啥还赏他那样一双看起来如此灿亮的明朗眼瞳? 最可恶的,首推他那落腮胡堆中的一日白牙了哩!哼,当个抢人钱财的盗匪 有多了不起的吗?居然还好意思笑,更恼人的是,还笑得如此毫不掩饰!好像探 恐别人不知他牙齿有多白,才故意把嘴笑咧得那么夸张离谱似的。 讨厌!讨厌!完全不入她的眼!凤爱几乎想尖叫了。 “找喳?”柳蟠龙挑眉吼道,一时激动,竟只听到后面的话,却少了前面那 句最关键的“抢匪”字眼,“是你这惹事的娘儿们在找本当家的喳吧?也不去探 听探听,居然连‘蟠龙第一号’的钱也敢抢啊?就怕你是拿在手上也没胆量花!” “呸!脏人干脏事儿。” 就瞧凤爱忿忿执起双刀,突地驾马冲向柳蟠龙,在还未撞上他的人及马之前, 身子腾空一翻,双刀笔直地朝柳蟠龙腮边的那撮胡髯交叉一挥—— “再骂呀,倒要瞧瞧你那撮大胡子底下的嘴究竟有多脏!” 完事后,她很故意地甩了甩双刀,低笑,朱唇轻轻一吹,乘势将刀锋上残留 的胡喳给吹掉了。 转眼间,柳蟠龙仿佛威风不再,两边腮帮子上的胡子各被削了一小撮,不多 不少,却刚刚好漏了一丁点对称的空隙。 他睁大眼瞪着正前方,眼前,这娇俏的娘儿们菱唇微瞰,英姿焕发的神采魅 惑着他的双目;他张大了嘴,喉头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干干涩涩的,像莫名其 妙被卡了颗核子一般,难不成这滋味就是他平日在澡堂中听弟兄们瞎扯的那种什 么“看对了眼”吗? 啧啧啧,瞧呀,这身手真是俐落得没话说,那双刀在她手上,简直活像长出 一对银光翅膀的凤蝶,就这么飞啊飞的捆翩然停在他面前…… 完了,完了,这次他铁定完蛋了啦! 这舞着双刀的姑娘幻化在他眼前,就好像一块味道鲜美的嫩羊肉,无奈却烫 得他吞不了口。而她唇畔才刚绽开的那一抹笑,根本和他种在后院里的那株娇艳 玫瑰没两样,一样美得可爱,一样多刺扎人。 忽地,身旁有声儿窜出,躲在他背后畏畏缩缩地提醒,“启……启禀大当… …大当家的,她……她坏了……坏了您最在意的……” 是喔,他向来最在意的……啊!胡子?! 柳蟠龙这才醒悟,吸了吸气,作梦一般地伸手朝他的腮边摸去,这一摸,气 得他怒火乱喷,所有的绮丽美梦全被烧得精光,再粗鲁的话都骂得出口了。 “畦!不要命了,敢动你祖爷爷我的门面,是皮痞不想留全尸了是咀?看本 当家的怎地教训你这不听话的臭丫头!” 凤爱忍住笑意,不把他的“教训”看在眼里,任性一睨,瓜子似的下巴仰得 高高的,偏不信他能耐她如何。 “来呀,看你能有什么厉害的本事儿治得住我?要是会怕了你,我凤爱的名 字就倒过来让你臭骂三百通。” 凤爱,倒过来念……爱凤,怪了?这有啥好拿来当交换条件的?该不会是最 新式的整人招数吧? 柳蟠龙拳握钢刀,龇牙咧嘴的,虽还动脑筋想着她的话,但却压根无法理解。 唉!管他的,听不懂就算了,反正他俩注定要为了这抢钱和削胡子的恩怨在 此大拼一场,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的,那还浪费精神想这些做啥? “弟兄们,活动筋骨的时候总算到了,”他扬起钢刀,在空中兀自挥舞几圈, 再将钢刀举至前方,做好下指令的预备动作。“听好,谁敢放过一个,本当家的 就绝不饶他!” “是!大当家吩咐的是!”众随从心口一致,都没胆子惹毛主子。 “听见没?人家这群不怕死的抢匪不放过过咱们呢!”凤爱优雅地伸展双臂, 让她两手中的双刀先吸取天地精华,好等着待会儿剃光他的大胡子。“甭忘了, 只要没替我丢脸的,将来回去都可以——” “冲啊!冲啊!没丢脸就可以回去领赏罗!”大伙儿争先恐后,斗志激昂, 奋力朝对面冲刺—— “哟,玩真的,那咱们也只好全力奉陪啦!上啊!统统给我往前冲!”柳蟠 龙气势也不输人,吼得震天价响,就怕人不知他平常最爱逞凶斗狠。 两方交手,就这样“意气用事”地在这块湿沼地中展开了一场搏命厮杀。 才不过转眼之间,污泥乱溅,脏水飞散,一群人或滚或爬或互殴,狼狈得全 家一只只在泥泞里滚过几圈的肥猪仔。 而拼斗“层次”较高的,则索性策马朝对方的阵地胡冲乱撞。能扳倒一个算 一个,只要能让主子脸上有光,相信主子是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至于他们彼此的主子呀,这会儿正骑在各自的骏马上,一下子刀光碎闪,一 下子刀声铿锵,打得真是难分难舍,呃,是不相上下,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此刻,野草丛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窜出三颗头颅。 “大姐,咱们这样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还是先回破庙躲一躲吧!”赵似 云哆嗦着,扯了扯大姐的衣被服怯怯发问。 “嘘,不要乱动,这两方人马看起来都不好惹,咱们还是……还是……”赵 似霞搔搔头,忽然忘了那句话该怎么说来着。 “大姐,这叫隔岸观火。”赵似霜回道,忍不住摇头,补了记白眼。 “对对对,我就是这意思。”赵似霞红着脸,点头称是。目光继续盯住前头 的“战况”,忽地,眼睛像被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她连忙眨了眨,再用力瞪向 某道渐渐移动中的……僵尸吗? “大姐……”老么也瞧见了。 “老三,你眼睛花了没?”赵似霞将重任委以他们家最冷静的三妹。 “嗯,没错,是他。”没想到老三竟然冷静成这样! “可……可是……他不是被绑在破庙里吗?咱们怕事迹败露,不是还特别留 了老二在庙里头看守的吗?”说曹操曹操到,她才刚点名赵家老二呢,便已瞧见 一张懒洋洋的熟悉笑脸居然出现在对面草丛中,朝她这边打招呼。 “大……大姐,不……不好啦!”赵似雪纤指一移,指向了那一蹦一蹦正往 混乱里跳去的“白面少年僵尸”。 赵似霞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没错,家有逆弟,是真的不太好啦! 对阵了数十招,柳蟠龙还是没擒下眼前的这只嫩羊,哇!不对,是俏姑娘。 他边想边笑,钢刀顺势画圆一扫,若有似无地同对手的双刀嬉戏着。 若真论武功,恐怕他仍在她之上,这场架他自然役使出全力了,存心想要和 她打打闹闹,看能不能在刀口下培养一下“感情”的。 对峙过程中,柳蟠龙已大致摸透了对手的出招策略,于是他便时常借着她刀 法上的攻势,和自己的宝贝钢刀来一场“打情骂俏”。 “嘿嘿,再美的姑娘也吃我一记‘五湖四海大炒锅’呗!” “锵!”双刀一挡,露出凤爱不搭理他的冷面容,她在他眼前转身回旋一圈, 奋力将他的大钢刀给格了开。 “唔,不赏光呀?”柳蟠龙浓眉一皱,大胡子里的嘴竟然不搭调地嘟了起来, “别人都晓得要超热吞了这‘大炒锅’的美味哩,‘爱凤’姑娘你怎么不爱吃?” “闭嘴,你这游口浑话的臭土匪!”凤爱临空一砍,刀法犀利地劈向她肩旁 那只正准备靠上来的“咸猪手”! “哎哟喂呀!”柳蟠龙大叫一声,却不是真气恼她对他的凶狠。老实说、她 愈凶,他反而愈爱看呢,瞧那蜜桃红似的脸颊多迷人啊!“爱风你不爱我炒菜的 刀法也就算了,做时还想砍了我吃饭的家伙哇!” “混蛋!你敢再叫一声‘爱凤’试试看!”欺人太甚,她又还没输。 柳蟠龙兴致好,索性吹了记口哨,他咧嘴笑了笑,“是你叫我这样叫你的。” “你又还没赢!”她使劲一挥,遂将其中一把刀顺着他的方向射出去—— 柳蟠龙知她性情烈,必会为了想胜他而使出险殡的,但这招……畦,也真是 太危险了呀!一不留神难保不会误伤了她自个儿。 那刀儿的力道凶悍,看来苦不能砍在他身上,势必会折返回去冲向她! 不行,不行,那样玫瑰花般的骄姿,怎禁得住毁容的打击呢? 他才这么一想,旋即起身一跃,将飞起的身子迎空展开了一个看起来不甚体 面的“大”宇,掌风一拨,顺势把她的那把刀纷稍微“拨”向他的胳膊处。 好吧,这回就假装输一下好了…… “噢!”他哀叫了一声,那刀锋刺下去的瞬间还真的有点疼。 “怎么样?就说了你赢不了我的吧!”凤爱单手叉腰,掩不住她得意的笑靥, 睇向他,一副可以考虑要不要原谅他无知的表情。 就瞧柳蟠龙一句话也不吭,半眯着眼,忍着痛从胳膊上拔出那把刀,然后蓦 地倚近刀锋,嘴一凑,竟自个儿舔掉了他留在刀上的血。 “你……你……恶心!”凤爱跳脚,失态地尖声骂道。 “对不住,我是想,刀子终归要还给你才好,”柳蟠龙举步向她走去,对于 凤爱脸上的嫌恶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她这样喳呼乱叫和他挺配的嘛!“听人说姑 娘家总是比较爱干净,我……我弄脏了它,当然要想法子替你抹干净。” 凤爱赶紧合上眼,一时间,只觉胃里发酸,强忍着喉头中一阵阵的呕吐感。 糟糕,不得了,她甚至恍惚以为,方才他那一嘴舔上去的,竟好似她的脸— — “唔……”此时,另一头的苏流三正奋力地跳,一步接着一步,汗流夹背依 旧使劲地跳。 再睁开眸子,凤爱已眺见了那道在混乱中蹦呀蹦的朝她跳来的身影。 “小三子!”她忘情地嚷道,立刻撇下身边的敌手,奔过去迎接苏流三。 柳蟠龙愣住了,脖子一扭,目光紧迫着她的身影跑。 她的刀还在他手上耶,就这么撇下不要了吗?怪了,有啥大事会比习武之人 手中的武器还更重要? 他愈瞧愈不对劲,愈瞧脸色就愈臭。 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没头没脑钻出来的小白脸是谁呀?凭什么无故打扰他俩的过招比划? 天哪!不会吧?她居然还冲着那来路不明的家伙笑! 一股醋酸的滋味儿涌上心头,柳蟠龙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忿忿不平地射向 前方。 咬着牙,两手各抄起两把不同尺寸的刀,一把是他的,一把则是她的。 “小三子,你到底跑哪儿去啦?大伙儿全找不着你。”凤爱边问,还替他解 开绑在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唔……啊……”苏流三比手书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将这一路 上的惊险遭遇赶紧向主子报告。 “喔,我差点忘了,”她先扯下他嘴里的布,旋即再转身,朝沼地上高声一 呼:“停!咱们这边已经赢了,大伙儿可以停手休战了。” 她赢了……柳蟠龙暗自扁嘴,是他故意放水让她的好不好? 凤爱从马背上取下那顶镶了美玉的锦帽,按着苏流三的脑袋瓜子给戴上去。 “好了,轮到你给我解释清楚。” “爱……爱主子,小……小三子遵照您的吩咐,一路上都很……很当心,尽 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那劫了你的是鬼罗?” “不……不是……他们是……是人,活生生的、会讲话、会吵架……还…… 还会揍小三子的一群人。” “一群?那么到底是几个?匪窟在哪儿还记得不?还有,你是怎么从恶人手 里逃出来的?最重要的是,金子呢?”凤爱一古脑的问,眸光轻转,思绪飞快。 苏流三摇头,一问数不知。 他只记得方才在破庙中,眼睛才一睁开,就发觉自个儿眼上的布已被人取下, 感觉呢,好家有人存心想放他走,却又不想做得太明显…… 而他从头到尾根本都没有机会好好见见那群绑架他的抢匪呀! 就在这时,草丛中忽地冒出一记呵欠声…… “谁?好大的胆子,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 柳蟠龙冲上前,大钢刀奋力一挥,像是要把自个儿的“情场失意”全发泄在 这一刀之下似的。 “哇!不要!” 不料,他这厢挥下的草丛里没出声儿,倒是对面的草丛间竟出其不意地响起 一阵尖叫。 下一刻,不管这厮的刀再如何锋利、这群人的武功再如何高强,瑟缩在草丛 中的赵家三姐妹再也按捺不住骤失亲人的悲痛,全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呜哇……” “死……死得好惨呀!” “那么狠的一刀,那家伙一定成了无头亡魂了啦!” 就在这当口,却只见柳蟠龙蹲下去,从乱草堆中拎起一缕幽魂,呸呸呸,拎 起一个睡瘫了的俊公子。 “咳!竟是只软溜溜的大懒虫,亏得本当家的还费劲砍草咧!” “嗯,真痒……好困哪……”赵似云翻个身,一把揽住高头大马的柳蟠龙。 “啊……啊……”苏流三惊慌失措,指着柳蟠龙怀中的睡男子,抬头猛跟爱 主子使眼色。 “想起金子在哪儿了?”凤爱问。 “不……不是……是……是他……是他啦!” 苏流三一颗头摇得让人眼花潦乱,不懂爱主子为啥一直老问金子的事?那些 金子不就好端端地待在船上的大箱子里吗? 凤爱迟疑片刻,兀自理了理小三子颠三倒四的话,扬手指向草丛,“是他?” 赵家三姐妹一听,歇止了哭声,为了从刀口下救出他们赵家唯一的独子,口 里一致地喊道:“不是他!”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汇集在柳蟠龙和赵似云这两名男人的身上。“讲清 楚,劫了你的人是他还是他?”凤爱嚷着,忍不住急躁了起来。怎不急呢?方才 还跟人家莫名其妙打上一架,别到头来根本只是场闹剧啊! 踌躇了老半天。苏流三瞪着那张睡眼惺忪的睡脸,忽然之间又不那么确定了。 唉,谁教他当时根本没瞧清楚状况就让人给揍晕,虽然被揍之前撞见的人是这懒 洋洋的瞌睡公子没错,但之后的情形,他有大半是意识不清的…… “嗳,困哪!”赵似云把头埋人柳蟠龙胸膛,梦呓似地低声呢喃:“嘘,别 吵了,这儿捻匪四处流窜,不平静得很。钱财一定得看紧才好。”众人沉默,皆 被他的这番梦话搞得摸不着头绪。 “那张七千两的银票还在他身上,没被人抢走,至于金子嘛……”赵似云抿 了抿唇,终于还是准备松口了,有啥办法,都玩到底了他们还是没人猜到。他叹 口气,将手指朝外一指,指向遥远的河岸边。“这小子无缘无故就昏倒在我面前, 怕他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一船的金子就真被人给劫走,我索性擅作主张将金子先 扔下了船,这会儿,应该全沉在船底吧!” 一船的金子被扔在船底竟然无人发现?到底是扔下去的人大聪明?抑或是找 金子的人太愚昧? “来人啊,快把金子给打捞上岸,记往,这回一块也不许少!”凤爱眼中泛 着精光,悄悄睨了对面的人一瞬,遂移步走向他。 柳蟠龙心儿怦怦乱跳,她来了,玫瑰花来了,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了! “呃,那个……我……”他脸颊泛红,像溺水似的,刚才逞威风时的那股勇 气这下全化成了泡沫。“我也下水帮你一块捞金子去。” “喔,随你。”她未置可否,眸子一瞟,定在柳蟠龙怀里那仍在装睡的男子 身上。“倒是这个人,我要了,你把他放下来。” “什么?!你要他!”柳蟠龙咆哮道,这么一吼,可真是掀涛又掀浪。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