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黄昏时刻,香河镇上的这条街,原该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热闹得很的。 只不过这会儿,大伙儿全聚到镇上的某家医绾门前,瞧一对男女从门里吵到 门外,再从门外吵进了门里。 平常有人眇架是没啥好稀奇的,但眼前那正跟人吵得厉害的主角,居然是他 们香河镇上的风云人物——蟠龙第一号的柳大当家,这……这可就新鲜了。 更薪鲜的是,柳大当家竟然一反往常的霸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对 方的“攻势”,他原本枭雄般的气魄在那俏姑娘的面前,好像根本派不上用场。 “都怪你!一定是你逼我舅老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闹肚子疼!” “我逼舅老爷?这怎么可能?”柳蟠龙噗哧一笑,对凤爱连连摇头,“我孝 敬他老人家都来不及了,做啥还故意让他吃坏肚子找晦气?” “就要问你啊,我岂知你做啥这样子折腾人?”她朝他气呼呼地瞪回去。 “问我?那咱们干脆叫诸位乡亲一起来评评理,喂喂!过来,本当家问你,” 柳蟠龙顺手揪住一个并非来凑热闹,只是不小心经过他身边的路人。“你告诉她, 我柳蟠龙是这样子的男人吗?” “嗄……呃……啊……”路人一脸状况外的神情,张着嘴。错愕得讲不出话。 此时此刻,连自己突然被柳大当家拦住去路的原因都还不太明白。 “抖什么抖?怕我会吃了你不成?”柳蟠龙按捺住坏脾气,轻拍着路人的肩 膀,压低音量,“我要你老老实实跟这位姑娘说,告诉她本当家平时会不会欺压 你们?告诉她本当家是个怎么样有担当的男人!” 惨了,柳大当家惹不起,但眼前这趾高气扬的呛姑娘也不好惹啊! 看倌,别尽瞧医馆外吵得凶,其实医馆内的另些人呢……咳,也都没闲着。 “老……老爷子,您还有哪儿‘要’不舒服吗?”一头白发的老大夫边问, 边担心地朝帘外窥一眼医馆外的争执现况。 风公公倒是状似优闲,他老人家斜倚在躺椅上,轻啜了一口龙井之后,才朝 老大夫一眼,“别紧张,外头的损失咱家照单全收。一个蹦子儿也不会少你。” “可是……外头再这么吵下去,只怕老夫医馆外的招牌就快让人给拆下来当 柴烧了呀!” “放心,那小两口再吵也吵不了多久的,”风公公若有所思,抿着唇浅笑, 接着便掏出一张大红帖子,交到老大夫那双发颤的手上。“等会儿就照咱家方才 吩咐你的那样出去和他们说,跟你打包票,他们马上就吵不起来了。” 随着医馆外的争执一声声传来,说也奇怪,风公公非但不担忧,反倒气定神 闲地又啜了口龙井,嘴边甚至哼起了小曲儿在怡情养性。 唉!他那宝贝的凤丫头又在嚷嚷了。 往常,从来也没瞧见哪个男子令她如此恼火过,可见得……柳蟠龙的确不同, 在凤丫头心里,这铁铮铮的汉子肯定占据了一处特别的位置了呀! “谁管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总之,柳蟠龙,我郑重警告你,往后你千万别再 靠近任何和我有关系的人,谁碰到你准会倒楣!” 打从方才让大夫诊断了舅老爷的病情之后,她便一口咬定,指责他故意掀起 这场波澜,认为他就是这次意外的罪魁涡首。 毋需再怀疑了,历经无数次的亲身验证后,凤爱不得不信,他确实是她命中 注定的灾星! 之前受影响的只是自己,现在竟连她在乎的亲人也遭受波及。 原本寻常 平静的生活被这么猛烈撞击,将她和亲人都卷入一场状态不明的危险里去,老实 说,她再也禁不起第二次了。 这波及足以逼得她骤下决心,选择果断地和他当场摊牌,只图从此以后能再 无牵扯。 不管用任何办法,她今天一定要跟他做个了断,一定要彻底的了断。 但,柳蟠龙心里可不这么想,他以具体行动表现出自己的绝不放弃…… “不靠近和你有关系的人,那好,我今后就只靠近你。”他迈步倚向她。 “少耍嘴皮子,本姑娘不吃这一套。”她转身,想尽量避开他的触碰。 然而柳蟠龙强劲的双臂仍是快了她的脚步一瞬,他上前拦住她。 “鄢你赶紧好心告诉我,姑娘你吃的究竟是哪一套?”没想到他居然在笑。 “柳!蟠!龙!”她蹙眉吼道。 “有,我在。”他回答。 “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你竟敢这样子调戏我?还不快放手!” 他身子微弯,落腮胡靠近她耳畔,低声喃道,“怎么办呢?我是很想听我姑 娘的话,可是不能放啊,这双手一放,我的姑娘就又逃开了。” 她的脸偏了偏,被他腮边的胡喳扎得既痒又疼。 “谁……谁逃了?你别做贼心虚,胡乱编派我罪名。” “本当家行事光明磊落,绝不做偷偷摸摸的小贼,那行当见不得光,将来怎 能在我心爱的姑娘面前立足?”他双臂虽箝住了凤爱,但双掌仍可以在她眼前从 容摊开。“何况我最近已经改种花,瞧,这手被扎得坑坑疤疤,可难看了。” 闻言,凤爱心头蓦然一悸,缓缓低下眸子,望住他的一双手。 那粗糙的掌心间、指头上,留下了一些曾被刺伤过的痕迹,有的深、有的浅, 有的新、有的旧。 “蠢,”她心底虽震撼,嘴上却不受控制地说着反话,“想学人当花匠,技 艺却又不精,受了伤也是活该,这是你自找的苦头。” “没错,是我自找的,”他淡然一笑,脸庞上透着心事,这副正经表情她从 未在他脸上看见过。“可你不懂,正因为心甘情愿,所以这自找来的苦头吃起来 居然也变甜了呢!” 她怔怔凝望他的脸,不解他何时变得难以捉摸了?她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他。 该死,自己到底在乱想什么? 不能再迷惑了,必须做一个了断才行! 于是凤爱用力吸了口气,重新仰起脸,“你的事儿,我是不想懂。” 天上细雪纷飞,落下地,化成了一层薄薄的霜水。 飞雪落在他俩身上,无论发上、脸上皆沾染了被雪浸湿的寒意。 柳蟠龙依旧紧搂住她的身子,像压根没把她的气话放在心上似的。对他而言, 身上的寒冷不要紧,此刻,他整颗心仿佛点了火,正被沸沸烧滚着。 “我园子里栽了一丛好漂亮的玫瑰,郝花儿的娇丽,没有旁的花比得上。” “傻瓜,花就是花,再漂亮也不过短短的花期,等凋谢了,还是会有其他更 美艳的花朵盖过它的风采。” 他摇头,并不以为然,“我敢这么自夸,不全是因为我傻,而是因为在我眼 里,就只认定那玫瑰才是最漂亮的。”定定地迎向她直在闪躲的目光,“况且我 也的确见过它最美的模样。” 这一瞬,凤爱几乎拿不出尖锐的话反驳了。 “它之所以最美、最漂亮。不是因为别人都认为它最美,而是因为我。我亲 手栽下它、呵护它、小心翼翼照料它、耐心地等着它开花,在我面前,它当然也 就成了开得最漂亮的玫瑰罗!” 她不假思索,出于自然反应就这么说:“可是它多剌,会扎得人满手伤。” 柳蟠龙耸耸肩头,不在乎的瞥了眼他的手掌,还一副挺骄傲的样子。 “那有啥关系?就因为有刺,我的玫瑰才开得更美嘛,被拔光刺的玫瑰,怎 么还叫玫瑰?凤姑娘,你说对不对?” 她转开水眸,“我不懂花,也从不觉得玫瑰有多美、多漂亮。” “就跟你一样,我虽爱你俏丽可人的模样,也爱你那身刺,只是……哎呀, 你怎么也和我后院养的玫瑰一样,都不知道自己是最漂亮的呢?” 凤爱在他怀中扭动了起来。她开始挣扎,身体和心都在奋力挣扎,怕自己心 上的那处缺口会被他挖得愈来愈大。 “放……放开我,我不想再同你瞎扯,我……我要进去探望我家舅老爷了。” 柳蟠龙点头附和,搂着她逐往医馆里迈进,两人看上去活像一对连体双胞胎。 “没错,没错,咱们做晚辈的得知道分寸,不可以尽显着自个儿在外头打情 骂俏,应该趁现在赶紧进去瞧一瞧舅老爷才对。” 她被他搂抱得寸步难行,稍不留心便踩了他的脚。 “谁是你舅老爷来着?你甭往自个儿脸上贴金,随别人乱认亲戚。” “没乱认啊,是舅老爷亲回答应的。”他皱眉,看起来多无辜呢! “呃……两位……”此时,满头白发的老大夫从诊房内步出,开了嗓,用自 个儿沧桑的声调唤住眼前一对抱在一块的男女。 凤爱一惊,连忙问:“怎地,我舅老爷的病情有时变化了?” 老大夫晃晃脑子,让自己先镇定下来,随后便扬起他那颤抖不止的手,朝他 俩交出了一张大红帖。 “这什么?是不是你替我家舅老爷开的药单子?”凤爱动作敏捷,匆匆抢下 红帖,打算一鼓作气将帖子上的药方全记住。“没问题,我这就赶紧去抓药——” 忽地,她紧抓着红帖的手僵住了,瞬间感觉到一片醒目的刺疼。 漾红的帖子上,有个端正秀丽的“龙”宇。 她记得这字帖,这是她亲笔题写的字迹。当初,她每日拿两张字帖派人过去 给柳蟠龙,教他学认自己的名字,激他去上她的识字堂。 可这字帖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医绾之中呢? “这……这……什么……是什么药方?”她虚弱地问。 “傻丫头,哪是什么药单子,你再瞧瞧清楚。”诊房中传出阵阵轻咳声,那 咳声混杂在说话声里。 凤爱翻过红帖,另一面也是一片浓艳的大红。 但如今,竟多了些许当初交给他时没有的内容。 帖子正中,让人画上了一条飞腾在云端间的大龙,祥云下方则是一片深浅不 一的花海,看不出画的是什么花,不知作画的人是懒散还是故意,只在施海中以 “点点点”的方式带过。 反而是大龙叼在嘴边的那株橘红色的花,竞异常用心地醮上了一层又一层的 瑰丽色彩。她认出来了,那花儿一是他花圃里的“爱凤”! “其实,京里有不少人来向舅舅提亲,要咱家把最宝贝的外甥女嫁给他们, 凤丫头你自己觉得,舅舅该不该把你嫁出去了?”风公公算准时间,问得恰是时 候。 “舅……舅老爷?”凤爱心里一阵慌,完全不解发生啥事儿了。 她眸光再往下移,只见那幅画的右下角被人写了好几行龙飞风舞的字—— 世人皆爱花,今独钟玫瑰,花娇刺扎手,怜疼忍心扉。 球非绝世才,但愎情万千,暗许平生愿,唯爱凤之妍。 这……是柳蟠龙的字迹。 字虽不端正,写得跟孩子刚习字时一般歪歪斜斜,但她一眼便认得出来。 虽不知这上头的诗句是否真为他所题,但相信不只凤爱心里明白,此刻随便 抓一个人来问,也都知道这诗绝对是为她置身而作。 他被她拒绝的事儿,在天津城里早传得沸沸扬扬,而她指名非绝世才子不嫁 的那流言,在经过上回酒搂一闹之后,更是无人不知晓。 都是柳蟠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他让她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如今甚至将她推在人前不断闹笑话! 过分,他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众向世人宣告他有多爱她,让每个人都把他捧成一个改头换面的大情痴, 然后再逼得她扮黑脸当恶人? 独钟玫瑰又怎样?唯爱她一人又如何? 她没法子只为他的一幅画或一苜诗,便擅改自个儿此生的心愿。 凤家人丁单簿,需要靠她撑起;舅舅日渐年迈,需要她承欢膝下、竞尽孝道。 凤爱咬着唇,要自己不许在意他的画和诗,不许在意他的掌和笑。 接着,风公公再开口,话锋一变,马上来个大转弯,“不过后来,又有个傻 小子跑来,求咱家给他个机会,让他能有资格名正言顺地孝敬我老人家。咱家见 他为人豪迈、性情也挺率真。还挺顺咱家的眼,就当场答应他,让他可以喊我一 声舅老爷。” “舅老爷,您胡涂了吗?这亲疏远近的称谓可不能让人随便乱叫的!” 凤爱急了,正准备冲进诊房里的当口,风公公已自动现身了。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她手上紧握住的那张红帖。 “可不是啊?所以罗,要不你就应了这桩亲事,再不然呢?咱家就直接收那 傻呼呼的家伙当干儿子,这样以后你可就多了一个干表哥了哟!” “不行!凤丫头绝不依,那怎么成呢?”她娇嗔一嚷。不仅凤爱不答应,就 连“当事人”之一的柳蟠龙也焦急了,他扯开大嗓门嚷嚷:“哎呀!哎呀!还是 舅老爷这称呼最好,叫起来畅快,听起来也舒服!我选舅老爷!我选舅老爷啦!” 凤爱被烦得筋疲力竭,她转身,狠狠瞪着手舞足蹈的柳蟠龙。 “不依?呵呵……舅舅真是老了呀,竟然听不懂你话中的意思。凤丫头,你 倒讲清楚,是不要表哥?还是不要丈夫?” 她垂下眸子,犹豫好久才终于说:“我……我不敢选他当丈夫,我怕他…… 到头来会见异思迁、始乱终弃。”这段话的含意已是她所能表达的最底限了。 柳蟠龙脸色铁青,冲上去,一把将她给扳向他面前。 “有没有搞错?你居然怀疑我会抛弃你?还有那个……那个什么一丝牵的?” “别以为我不晓得,”她觉得自己在他跟前所维持的最后一点尊严,都被这 荒唐的闹剧给剥夺光了,到头来选是必须在人前承认她那小心眼的在意,“你一 头紧迫着我不放,另一头却又忙着上京去跟别人提亲。” “哪有的事儿?除了咱们的舅老爷,我啥时候去京里跟别人求过亲?你听谁 在胡说人道的?我那艘船原本是要往京里开没错。但在半途就遇到了亲家老爷, 既然人都接到了,做啥还要再去京城白绕一趟?” “反正你这人就是不可靠,让我没法子相信。”她开始任性耍脾气。 “哇!连舅老爷都信我了,你还不相信?!” 她端出红帖子,指着上头的画及诗。 “还想唬住我?你连字都写得不工整了,哪可能题得出这么一首咏花的诗? 我又不是别人,岂会不清楚你的本事儿?” “勇花?我画的哪是什么勇敢的花?你看仔细,明明是一条雄赳赳、气昂昂 的大龙叼着我那株名叫‘爱凤’的玫瑰花!” 凤爱睐他一眼,没办法,这莽汉子向来便是有理讲不清的,偏又爱缠人。 “懒得理你,我要陪舅老爷回去静养了,拜你所赐,咱们一家人到现在都还 没办法好好团聚。”她转身,并未察觉自个儿唇畔竟逸着一抹淡淡的笑。 “对啊!对啊!说得没错,”柳蟠龙跟着追上脚步,先恩爱一步将风公公送 上停在医馆外的马车。“你的舅老爷就是我的舅老爷,咱们一家子是该好好聚一 聚。” 凤爱也登上马车,坐于驾驶的位子。 “团聚的事儿不必麻烦你了,柳大当家你自个儿好走,视你一路顺风。”她 头也不回,驾着马车缓缓驶离他身还。 但柳蟠龙却死心眼地追在马车后头继续热情吆喝:“不麻烦,不麻烦,先生 交代过,呃……那个什么……有事弟子一定要操劳!” 细云纷飞。飘坠在人潮逐渐散去的街道上。 飞雪浸湿了柳蟠龙身上那件临出门前随手单上的袍子,双腿不住地跑,身上 的袍子亦在风云中翩翩翻飞。 他拼命狂奔,努力追赶着前方那辆马车,只因马车上有他一心所爱的姑娘, 他必须追上她,问她到底是不要表哥还是不要丈夫呀? 舅老爷也真是的,不是说好要帮他的吗?怎么最后也没让凤爱当着众人的面 应允他的婚事呢? 对了,还有,他的求亲帖塞哪儿去了?他心爱的姑娘后来究竟是收下它还是 扔了它?他方才急着追马车也没多留意。这会儿哪还有工夫再往回找? 哎呀!不管了,脑子一下子没办法想这么多烦人的事。总而言之,眼前最要 紧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先追上那辆愈驶愈快的马车再说! 初春的枝头,绽放出嫩绿的新芽。 利滚利大钱庄门前,围聚了不少皱眉暗叹的人潮。 不用猜,肯定又是“他”来了! 这一回,他又准备来挑战什么才子技艺了呢? 唉……众人除了叹息,还是只能叹息。 “唉!可怜,没想到这男人还真有毅力,”赵似霞攀在隔壁巷子的围墙上, 似乎对于此刻正在努力拨动琴弦的柳蟠龙甚表同情。“从去年冬天求到今年春天, 怎么凤姑娘还不肯点头答应呢?” 靠在大姐身旁的赵似雪点点头,水眸里仿佛积满了一团感动的波,“说得也 是,经过这番琴棋书画的陶冶,柳大当家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霸道不讲理的莽夫了, 要是我的话,一定老早便感动得痛哭流涕。” “小妹,你现在就快痛哭流涕了吧!”攀着赵似雪肩膀的赵家老三转过头, 淡淡再补上一句杀风景的话,“快进屋里去加件衣裳。当心着凉了。” “怪了?你们认为凤姑娘到底在挑剔他什么?是长相吗?”赵似霞问。 她望向巷子外,说也奇怪,那男人自从下定决心针对才子之艺下工夫后,便 剃了他的落腮胡标帜。一张有棱有角的脸庞,再搭上千静亮透的下巴,看上去倒 还真俊逸呢! “还是挑他的暴躁性情?” 赵似雪噘起嘴,认真苦思着大姐的疑问。“应该不是吧?瞧他平常在凤姑娘 面前的那副模样,根本一点也不暴躁呀!像已从一条龙变成了一只娱蚣。” “蜈蚣……没错,他就是一条蜈蚣。”赵似云忽然出声,一张困倦的脸钻在 三姐妹之间。 “二弟,你别又莫名其妙飘出来吓人啦!”赵家大姐扬声嚷道。 “我也木想呀,但有人就是老爱打拢别人的好梦。”他掩住呵欠,睨向巷外 的柳蟠龙,以及……那一双恨不得能把琴绑起来晾在架子上的手。 蓦然之间,墙上不约而同发出了一阵深深的叹息之声…… “可惜!”赵似雷望着柳蟠龙棱角分明的脸庞。 “可怜!”赵似雪望着柳蟠龙奋力拨弦的手指。 “可怕!”赵似云望着柳蟠龙面前那座被糟蹋了的琴身。 “可疑?”赵似霜摇摇头,望着身边两位不够冷静的姐妹。 随着四人的暗暗叹息,从柳蟠龙手底流泄出的那支乐曲也正步入尾声。 瞧他神情专注、目光认真,手指头尽管不灵活,却仍非常努力地在拨弄。 更可怕的是……不,应该说更令人感动的是,如今他不仅能凭自己的“实力” 弹奏出一支完整的乐曲,甚至还会边弹边哼唱哪! 这……这“感动”着实教不少人又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爱呀爱上俏姑娘;说给谁来听?告诉春风行不行?传唤鸟儿听不听?‘戡 见柳大当家唱得尽兴又卖力,而一旁的大伙儿却听得只能掩面忍笑意。”春风替 我传心意,鸟儿为我送消息,唱给心上人儿听,议她快快来成亲!“ 不行了,在场的每个人都好想笑,嘴角实在抖得快忍不住了呀! 谁可以让他别再弹琴了?谁可以让他甭再高声吟唱了? 谁可以……可以让他别再这么折磨大家,教人听了想笑想哭都不敢。 “凤丫头,你究竟还要‘锻炼’他到什么时候?再不点头答应,恐怕左邻右 舍都要来抗议了呢!” 正在凉亭中赏花饮春茶的风公公忍不住开口替外面的一干人问。 凤爱转过头,从一丛橘红色的玫瑰花圃间起身,手上还沾着土。 她唇畔绽笑,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急,再让他等等吧!” “还要等?再等下去,只握咱家这把老骨头就快让他的‘才艺’给吓散罗!” “有啥办法?谁教他最近不称我的心。”凤爱嘟起嘴,睇向身边的那玫瑰。 风公公挑了挑眉,十分好奇,“什么地方不称心?你赶紧告诉舅舅,等会儿 就派人传话要他立刻改。” “不可能,长胡子哪有那么快?” “胡子?”风公公表情僵硬,愣住了,“你……你不是不喜欢他的胡子扎人 吗?” 就瞧凤爱昂起娇俏的脸蛋,卷弄着自个儿的粗辫子。一脸漫不经心。 “以前是不太喜欢,可是谁教他役问过我意见就自己把胡子剃光了。唉!怎 么办呢?看来看去,我还是觉得他留胡子的感觉比较气概,所以先等他把胡子留 回我喜欢的模样再说。” 一阵微风吹过,风公公只觉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冷意。 不早讲,这样子他老人家就甭费心思替那小子出主意,要他赶快刮掉那片不 讨凤丫头欢心的落腮胡了呀! 现在可好,刮胡子反而刮成了一个弄巧成拙。 等柳蟠龙腮边的胡子再长到茂密,长到凤丫头觉得满意的那副“气概”模样。 天哪……那还真的要再等一阵子了哟! “舅老爷,就请您再忍一阵子呗!”凤爱弯身,摘下一朵清丽的玫瑰,插入 自己乌亮的发际之间,人映花娇,互相争妍。“仔细听听,其实他弹的曲子、唱 的歌也没那么难听嘛!亏他想得出这种词儿,不用猜,准是他自己瞎编的。” 果然,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豪杰,情人耳里惜知音。 这样的豪杰、这样的知音,世上实在难再寻。 若没遇着,那或许是自己还不够运气,某天一旦真遇上了,可千万别轻易松 手放走他哟! 人海茫茫。一生一次的一对一,当然是一场烧了好香的天赐际遇!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