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在这儿干什么?”范醒文用力掼上车门。 “我有留纸条,难道你没看到吗?”安琪手上挂著竹篮。 范醒文咄咄逼人地说:“我是问你,谁准你放假出来游山玩水?” “姑妈叫我来的,我事先不知道她要我休假。”安琪一脸的委屈。 “你是领谁的薪水?”范醒文仿佛念经的老和尚,口中不停阿弥陀佛。 安琪的菱角嘴正绽放著他所见过最甜美的笑容。“你的。” 范醒文心微微一怔。“以后要出门,记得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是。”清晨第一道曙光透过闪著露水的叶缝照在她发上,犹如林间精灵。 “醒文,你来了,怎么不先进屋跟我打招呼?”门里突然传出范雅芝的声音。 “我去养鸡场拿蛋。”安琪像得救似的,赶紧溜之大吉。 看著她的背影轻盈如羊般从草皮上跳过,那么的活泼而令人喜爱,直到她身 影从比她个子还高、盛开的茶花丛中消失,他才不舍地回过神来。 他是怎么了?他从来不觉得她美丽,今天却觉得她特别动人,长久以来被冰 雪包围的心灵突然温暖了起来。 此刻他的脸颊无法避免的发热,因此他刻意背对著姑妈,为他首次脸红而不 安,甚至深深苦恼。 在这座位於南投的山上,清新的空气中弥漫著花香,早起的鸟儿在竹林间穿 梭歌唱,仿佛在嘲笑他大男人脸红心跳。 他展开双臂,故意做些伸展运动,佯装自己是被好山好水好空气吸引,其实 他是在深呼吸,平稳心情。 等到他确定脸上的红晕已经清退,这才转过身,面向许久不见的姑妈。 “还是山上空气好!”范雅芝坐在檐下藤编的安乐椅上,眼神锐利如鹰。 “姑妈,你叫我来这儿干什么?”范醒文一开口就是抱怨。 “明明是你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安琪。”范雅芝指出。 “我只是生气,但没有发疯。”范醒文纠正。 范雅芝贼笑一声。“别解释了,难道你不知道越描越黑的道理?!” “姑妈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而且到深山野岭做什么?”他赶紧转移话题。 “我在飞机上,遇到了迟来的春天。”范雅芝疲倦的面容有了一丝光彩。 “我看是遇到乱流。”范醒文嘲弄地说。“你该不会有结婚的打算?!” “是等死,我需要一个老伴陪我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 “你的人生至少还有五十年,老妖怪。”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他要我告诉你真相,我现在是肝癌末期。” “不会的,你一定是碰到蒙古大夫。”范醒文当她是开玩笑。 范雅芝神色黯然地说:“看了好几间医院,诊断的结果都一样。” 有如晴天霹雳般,死亡阴影再次席卷而来,范醒文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本能 地扑到视他如己出的姑妈膝前,冰冷的双手包住那双逐渐凋零的枯手。 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想为天主的不公平而嘶吼,但他忍住了;看著姑妈 安详的眼神,手心异常温暖,反倒像需要安慰的人是他…… 他可以想像得到,姑妈正忍受极大的折磨,她的坚强著实令他敬佩。 他有好多话想对姑妈说,甚至叫她一声妈(二十年前他就该叫的),可是他 的喉咙被泪水梗住,现在再多的安慰也於事无补…… “只要姑妈有信心,战胜病魔指日可待。二泛醒文打气道。 范雅芝语重心长地说:“每个人从一生下来,其实就已经开始等死。” “姑妈,这种丧气的话只会使你病情加速恶化。”范醒文心如刀割。 “我原本放心不下你,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白操心了。”范雅芝话中有话。 “我一直过得很好,也一向很会照顾自己。”范醒文小心应对。 范雅芝意有所指地说:“这两年多也只有现在看起来好。” 他几乎想像得到,当姑妈的遗体送进火葬场,除了骨灰,还会剩下一张嘴。 不过,现在不是唇枪舌战的时候,以后也不会是!他要把握住每一分每一秒, 在姑妈咽下最后一口气以前,他希望姑妈是带著笑容离开人世,就像安琪,那张 总是带著微笑的菱角嘴…… 一想到她,他的注意力被身后有说有笑的声音吸引住。 看到她手提著竹篮,两条马尾在空中飞舞,像个农家小姑娘似地走来。 在她身旁,有个穿著格子衬衫、泛白牛仔裤、满头白发的粗犷男士;若不是 他知道他是姑妈口中的春天,他眼中肯定会燃起护火。 不过,看她跟他相处得那么快乐自在,他还是感到很不是滋味。 “这个小姑娘可爱极了,居然教训公鸡工作不努力。” “姑妈你看,一百只母鸡生不到十颗蛋,不怪公鸡怪谁?” “她还威胁公鸡,明天收成再不好,就要送一只公鸡去天堂反省。” “那些公鸡只会乱叫,对母鸡们一点也不温柔,难怪它们会拒绝下蛋!” 看他们两个极力逗姑妈开心,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范醒文一肚子的气,但是 又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发飙,这会显得他很没风度。 多亏姑妈一眼就看穿他了,先打发安琪去做早餐,然后言归正传。 “来,我帮你们两位介绍,这位是邵先生;他是我侄子醒文。” “久仰大名!”客套的寒喧过后,邵先生立刻转向姑妈,在他眼里透著毫不 掩饰的热情,这点令范醒文十分羡慕;能在外人面前表白爱意的男人,才是真正 的男子汉。“你们范家遗传真好,男的帅,女的美。” 范雅芝不由得悲从中来。“我老都老了,而且又快……” “别说那个字,我会哭的。”邵先生飞快地以食指覆盖在她唇上。 “相见恨晚……”范雅芝接著苦口婆心地说:“醒文,你虽然还年轻,但机 会稍纵即逝。” “你女朋友很可爱,你要好好保握。”邵先生配合著姑妈,继续妇唱夫随的 话题。 “我去洗把脸。”范醒文识趣的进屋,让他们独处,不当电灯泡。 进到浴室,看到镜中的反影,他才知道自己的模样狼狈不堪—— 淡黑的眼袋,没刮的胡渣,未梳的头发,绉巴巴的西装,像极了失恋人! 是的,昨晚回到家,虽然跟平常一样,在他没叫她以前,她会安静地待在客 房里,可是他直觉奸像少了什么东西。 后来他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回应,他才不顾礼貌地推开房门,却发现床 是空的,衣柜里她的旅行袋也不见了…… 他终於打败她了,她终於不告而别,他本来以为他会哈哈大笑,可是他一点 也不高兴。 他一方面对著空气大骂她懦弱,一方面又埋怨自己不该处处刁难她,就在他 觉得自己快疯了之际,这才在客厅桌上看到纸条。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姑妈找我! 哪个姑妈啊?他甚至翻遍了客房所有的抽屉,也没找到她的履历表。 意念一转,他试著拨电话给他的姑妈,但菲佣只说姑妈去度假,还没回来。 他试著拨姑妈的手机,得到的答案都是请他留言。算一算,他至少留了二十 通留言,姑妈才回话,那时已经是半夜三点,他仍是不顾一切地开车南下,在不 熟的山路中绕了又绕,有几次差点车掉进山谷里,险象环生。 车一停就看到她,他明明是喜不自胜,可是却表现出怒不可遏的模样。 借用古老的刮胡刀刮脸,接著克难地用冶水泼了泼脸,用手指当牙刷刷牙, 总算回复了原有的俊逸,然后循著荷包蛋的香味,轻而易举地找到厨房,她正背 对著他,而且肩膀微微颤抖…… 范醒文小心翼翼地走向她。 “你在掉眼泪。” “我为姑妈感到难过……”安琪腼覜地以手背拭泪。 “姑妈不会那么容易被死神打败!”范醒文轻搂著她的双臂。 “我知道,姑妈是好人,一定会有奇迹出现。”安琪抽抽噎噎。 “放心,好人会有好报,这是恒久不变的定律。”范醒文柔声安抚。 “从现在开始,我每天都会为姑妈祷告。”安琪的头不知不觉地靠在他胸口。 “希望你的天主会如你所愿!”有种奇妙的感觉在他胸口翻搅,迫使他失控。 他情不自禁地扳过她柔弱纤细的肩膀,看著菱角嘴,仿佛在催促他品尝她的 味道;他的手指沿著她的唇形滑过,非常的温柔,而且还带著一丝感情。 这个时候,她倚偎在他怀中,眼里有纠缠不清的迷惘…… 怕她逃掉似的,他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勾起她的下巴。 看著微启的双唇,他低下头,只差一点就碰触到,她突然跳开。 “你想干什么?”安琪眼神充满惊恐,以及他无法解释的深深愧疚。 “没有,你想太多了!”范醒文很难自圆其说,更不懂她对谁感到亏欠? 安琪气愤地怒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乘机吃我豆腐!” “就算你一丝不挂,我也不会碰你!”范醒文说完就转身离去。 “你要我到这儿做什么?”安琪面无表情地来到餐厅。 范醒文处之泰然地说:“你的工作本来就是全天候听我差遗!” 安琪不悦地皱眉。“我又不是机器人,你总要给我吃饭时间吧?!” “你有福了,今晚我心情好,请你吃饭。”范醒文尽可能地保持笑容。 “谢谢,我无福消受。”从山上回来之后,安琪一直保持著拒人於千里之外 的态度。 “你非要惹我不高兴,你才高兴吗?”范醒文无可奈何地忍耐。 “所谓宴无好宴,我当然要提高警觉。”安琪发出刺耳的冶哼声。 他虽然没出声,但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在思索和猜测,她究竟在想什么?是什 么让她变得不通人情? 她冷漠的态度让他感到心烦,可是他并没有疏忽,她的菱角嘴不再上扬,像 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他相信她跟他一样痛苦,而且那种痛苦,不是他或她带给 对方的,而是另有其人…… 现在,他只要一接近她,她就像受了刺激的猫,对他满怀敌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变成了老鼠,在她面前,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休兵日,他这辈子从未如此需要过温暖,如此需要一 个女人,虽然这么想对不起过去,但这些日子以来,在不断的天人交战之下,他 累了,他只想在今天卸下武装、放下武器,其他以后再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范醒文振奋精神,直截了当地说。 “祝你生日快乐。”佯装铁石心肠,对安琪来说很辛苦。 范醒文以几近乞怜的口吻说:“陪我吃饭,我不想一个人庆祝。” “你那些呼之则来的女伴不是很多吗?”安琪以轻蔑的语气讽刺道。 “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赏脸?”范醒文卑微的低声下气。 “什么都别做,就是给我最大的恩惠。”安琪反过来求他高抬贵手。 “这是命令,老板的命令。”范醒文黔驴技穷,只剩唯一的法宝。 安琪没奸气地说:“坦种强人所难的命令,有违劳基法。” “跟老板吃饭,劳基法没说下可以。”范醒文指出。 “如果你想藉机性骚扰,那就另当别论。”安琪仍然有所顾忌。 “我保证,绝对不会毛手毛脚。”范醒文做出童子军的手势。 她已经找不到拒绝的藉口,更糟的是,她一整天都没看到陆婷的鬼影子! 看著他的眼神,像个嗷嗷待哺、可怜到快饿死的孩子,一抹深切的怜惜之情 掠过她脸庞。 她立刻发现她犯了极大的错误,而且他也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为了陆婷, 即使她不在这,她也不能背叛她,她必须马上采取行动——逃! 但是,她的双腿仿佛被钉子牢牢地钉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你没话说了,这就表示你同意了。”范醒文替她做出困难的决定。 “不准喝酒,以免酒后乱来。”安琪勉为其难地点头,但换她发号施令。 “没问题。”只要她肯陪他吃饭,白开水也会变成琼浆玉露。 安琪深怕引爆地雷似地说:“也不可以吃生蚝。” “看不出来你懂得不少。”范醒文笑声轻浅。 “还有,我不吃牛肉,你也不准吃。”安琪余悸犹存。 “都听你的。”范醒文毫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是可爱的命令。 安琪想了一下又说:“我没钱送你生日礼物。”小气是她的特色之一。 “我不冀望。”范醒文一味地微笑,对她百依百顺。 “我不会为你唱生日歌。”五音不全是安琪的致命伤。 “无所谓。”范醒文感到这一生从不曾像现在这么快乐过。 “我要去洗手间。”安琪起身离开,步伐急切得像快尿到裤子上。 来到洗手间,看到自己的脸比洗手台上的粉玫瑰还美,心中一阵羞赧。 镜里的女孩一点也不像她,眼睛亮得像有数百颗星星在里面,皮肤嫩得像被 天下最清澈的泉水洗涤过,还有她最引以为傲的菱角嘴,充满了深情的滋润…… 若不是陆婷不在这里,她根本不敢流露出这种表情。 似真似幻,宛若美梦,她真怕走出去,梦也跟著碎了。 一阵冲水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安琪从镜面的反影,看到那个骚货! “看什么看?”骚货的眼中仿佛被两条毒蛇盘踞。 “你没穿胸罩!”安琪盯著她薄纱上凸出的两粒草莓。 骚货下害臊地说:“反正晚一点要脱掉,不穿省麻烦。” 安琪好心地警告道:“你这算犯了妨害风化罪,会被警察取缔。” “我知道你是谁,醒文雇的清洁妇。”骚货眼中的毒蛇朝她吐信。 “我也知道你是谁,害死陆婷的罪魁祸首。”安琪不甘示弱地回击。 骚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那个女人自己去撞车,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安琪对她的失态感到怀疑。 “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会在这儿吗?”骚货转移话题。 “你跟踪范先生。”安琪用肚脐眼想。 “不是,他请我来为他暖床。”骚货虚张声势。 “你想激怒我,我却毫无感觉。”但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我看到了,你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骚货洋洋得意地奸笑。 安琪手捣著嘴,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你的眼里有大便!” “妈呀!”骚货赶紧转向镜子,寻找不存在的眼屎。 “乖女儿!”可惜安琪一点胜利的快感也没有,反而感到惆怅满怀。 走出洗手间,她就看到范醒文的身旁围绕著好几个长腿美女,众星拱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认出其中一位长腿美女,正是他圣诞节的女伴!光是那些穿著高跟鞋的长 腿,每一双腿的长度至少都到她胸部(如果她算是有胸部的话),跟她们相比, 她的胸部有如馅少皮薄的小笼包。 不对!此刻她的心情怎么会跟陆婷一样——妒火中烧?! 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她其实是怒火中烧,气他戏弄了她才对。 很明显的,他早就跟这些长腿美女约好了,英俊多金的男人总是不甘寂寞。 “你回来了!”范醒文带著笑意的沙哑嗓音,把她从万丈深渊拉回现实。 “她们是什么人?”安琪认为他故意以充满磁性的声音说话,是因为爱现。 范醒文轻松自若地说:“都是朋友,她们碰巧也来这儿用餐。” “醒文,她该不会是你的新欢吧?!”其中一个长腿美女惊呼。 “原来你改变口味,现在喜欢喝冬瓜茶!”另一个长腿美女跟著挖苦道。 “依我看,醒文是想吃处子肉。”最后这个长腿美女狠毒地一口咬定。 安琪忍无可忍地瞪著她们,口无遮拦地说:“一群三姑六婆!” “不许污辱我朋友,我要你向她们道歉!”范醒文拉长了脸。 “放个屁,臭死你们!”安琪屁股朝向她们一抬,然后落荒而逃。 “你在里面干什么?”范醒文像发泄怒气般拍打著门板。 “泡澡,我尽快出来。”安琪吓得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你违反规定,我要惩罚你。”范醒文使出全身力气,一脚踹开门。 除了惊惶失措的脸,安琪颈部以下瑟缩在泡泡里躲藏。“你喝醉了!” “对,一身酒臭味,我也需要泡澡。”范醒文拉扯著领带,眼神不怀好意。 “你房里有浴室,求求你去那里泡澡。”安琪嗅到一股失身的危险气息。 范醒文褪去衬衫。“这是我家,我高兴而且有权想在哪泡就在哪泡。” “给我五秒钟,麻烦你转过身,我立刻让位给你。”安琪恳求。 “我不要,我偏要借酒装疯。”范醒文穿著西装裤跨入。 极度的恐惧,使她顾不得自己一丝不挂,急忙起身,但他的双臂却有如铜墙 铁壁般困住了她,她被迫向后退,背部抵在湿濡的瓷砖上。 她像只惊弓之鸟,在逃不出的牢笼里拚命地挣扎,手脚并用,又打又踢,可 是对他来说,她只是白费力气。 很快地,她就筋疲力尽,只剩顽强的意识…… 突然间,他的双手掐住她的肩膀,仿佛想掐碎她的骨头,让她痛叫出声;接 著他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用力一按,两个人几乎一起跌坐在浴缸里。 飞起的泡沫溅到她眼里,令她分不出来是泡沫还是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 这时,他的双手圈住她的颈项,仿佛要勒死她似的。 她屏息著,但他却低下头,吻著被他伤害而瘀青的肩膀。这个吻像道歉,又 像疗伤,更像导火线,引爆她走向下能自拔、粉身碎骨的毁灭中…… 抓住残留的理智,安琪抽噎地哀求:“求你放开我!” “你的头发味道真香。”范醒文嗅著她的发丝,语带陶醉。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女人!”安琪滴下泪珠,她不想成为替代品。 “你即将成为我的女人,不是吗?”范醒文吸吮著她悸动的颈动脉。 安琪浑身颤抖。“拜托你!求求你!我们真的不能!” “是你逼疯我的!”范醒文俯低头,以温热的唇含她的。 “我没有!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安琪气若游丝地否认。 范醒文的唇突然移向菱角嘴。“你的唇好柔软!”潜伏在他心底的罪恶感, 就像记忆中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贺尔蒙作祟,他不想追究无关紧要的答案,他只想要抱 著她的娇躯,而不是抱著酒瓶、抱著空虚的记忆。 他要真实的感觉,带有香味的体热。 他紧紧地抱著她,犹如即将溺毙的人,在茫然孤寂的大海中,抓住一根浮木, 让他不再沈沦下去…… 不!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不是浮木,而是他的支柱。 从她走入他屋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走入他的生命里。 过了今晚,她就会跟他合而为一—— 以她的说法,她将会明白她是从他身上的一根肋骨做成的,若不是她抗拒, 她早该看见她的来历和命运。 在冥冥之中,他知道有什么为他们牵了线…… “你闹够了吧?!”安琪觉得受辱,但心中却无深刻的怒意。 范醒文的双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我要更多。” 安琪发现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是清醒的!” “我的确喝了很多酒,但我没说我醉了。”范醒文微笑以对。 “救命啊!”安琪手指抓著浴缸边缘,想要撑起身体,又怕他乘虚而入。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在他有如魔术师的手指引领下,她的身心载浮载沉,像在海上,又像在云上。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背,迷蒙的眼睛透出一条细缝,倏地睁大…… 陆婷就在天花板上,不知她在那里多久了?她有看到她曾经抵抗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出声?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不采取行动?为什么她要用轻 蔑和痛恨的眼神,注视著她的脸部表情? 这些为什么的答案,她心里有数,但她可以解释,只要她肯听,这件事会成 为误会,从此烟消云散。 “快救我!”安琪为时已晚地大声呼喊。 “没人救得了你!”范醒文仍然沉迷其中。 安琪眼泪啪答啪答地落下。“求你快想办法救我!” “好吧!”陆婷拿了本精装书,往他的后脑勺用力敲下去。 “你今天去哪里了?”安琪穿好衣服。 “四处飘荡。”陆婷目光哀怨地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事实上,陆婷是在她的坟前等待,一直等待,痴痴地等待…… 这两年多来,不论他工作再怎么忙碌,一定会有三天来她坟前祭拜她——他 生日、她生日和她的祭日。 可是他今天没来,还跑去喝酒,显然他已经准备好把她完完全全地抛出脑外 了,这个事实让她无法忍受,但更令她感到残酷的是,安琪,她的好朋友居然横 刀夺爱?! 虽然她没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只看到一小部分,不超过一分钟,但就已经 足够了。 她很清楚躺在他怀中销魂的感觉,没有一个女人,她相信安琪也不能抗拒他 的魅力! 看著她的目光从哀怨变成愤怒,仿佛射出两支淬毒的利箭,安琪的心狂乱地 悸动著。 她很想大呼冤枉,很想极力撇清,可是她不能。这种时候,激动只会适得其 反,除了冷静应对,还需要冷漠处理。“他喝醉,而且兽性大发。” “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陆婷打从心底不相信。 “你在胡说什么?”安琪生气地瞪著她。 陆婷咬著牙说:“你的表情明明是神魂颠倒。” “我可不想失身给一个酒鬼。”安琪木然地转身。 看见他还泡在水里,陆婷赶紧拔去塞子。“那他怎么办?” “让他今晚睡浴缸。”安琪一脸的无动於衷。 “这样太残忍了!”陆婷决定不计前嫌,只想言归於好。 “他活该!”安琪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合眼钻进被里。 “求你行行好!”陆婷穿墙飞进,声音饱含著乞怜的哀求。 “我是坏人,在你心中,不是这么想吗?”安琪反过来指责她。 陆婷把残存的自尊抛在脑后。“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人格。” 安琪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其实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根本抬不动他。” 春天的脚步,像被紧闭的窗挡在外面,进不了这间屋子,空气中充满寒流。 一想到他没穿上衣,只穿著一条湿裤子,躺在冰冷的浴缸里,虽然说他是罪 有应得,可是安琪却无法不担心他生病,但是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她无法否认,从他吻她的那一刻起,她对他的身体便有了渴求。 他的肌肉并不结实,肤色也不是古铜色,但身体线条却十分流畅,像个年轻 羞涩的男孩子,性感得令人想发抖…… 她翻了个身,背对陆婷。 挥不去的遐思使安琪感到害怕,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害怕的不是面对陆 婷或是范醒文,而是她自己,只有她的心和天主才知道,她的感情像关在栅栏里 的斗牛,快要冲出来了…… 以后的日子将会更艰难,对她来说,她该如何是好? “他会冷死的!”陆婷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不停地重复著同一句话。 “那正好,你们两个不就可以相聚了?” “我不要他死,我要他长命百岁。”陆婷正色地说。 “那我该怎么办?你要纠缠我一辈子吗?”安琪怨声载道。 “难道你不喜欢跟我做朋友吗?”陆婷钻进被里撒娇。 仿佛有阵寒风窜入,令安琪全身一阵冰冷。“人鬼殊途,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我在世上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理我,我怎么办?”陆婷紧张起来。 “自私,你有没有想过我将来结婚怎么办?”安琪感到不快。 陆婷天真无邪地说:“我不会偷看你们夫妻办事。” “对了,我真笨,我应该去请慈济超度你。” “目前不要,我还不想离开醒文。” 这句话让安琪浑身不自在,她无法想像,她们的关系从朋友变成情敌…… 她必须快点把范醒文忘记,忘记他那令人意乱情迷的吻,忘记他那那令人颤 抖的手,忘记他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身材……这是件比登陆月球还难的事,但她必 须忘记,就算在天主的面前做不到,也要在陆婷的面前假装做到。 更何况他爱的人不是她,他只是需要发泄,而她正好羊入虎口。 在一阵教人难以忍受的沈默之后,安琪叹一口气。“放过他,也放过我吧!” “至少帮他换件乾裤子,穿件乾衣服。”陆婷退而求其次。 “什么?你要我脱他裤子?!”安琪备感煎熬。 “你可以闭著眼做。”陆婷早就想好对策了。 “我不干!”安琪断然拒绝。 “我向你下跪!”陆婷又哭又跪又磕头。 安琪只好气呼呼地下床。“你最好记住,下不为例。” 从衣柜里,拿出乾衣服和乾裤于,一旁的陆婷提醒她,还要拿内裤。 在陆婷眼中,她只在乎范醒文,根本无视她的感觉,也没发现她的痛苦。 她只不过是她快乐时的观众,难过时的听众,流泪时的卫生纸。 她到现在才知道,陆婷最需要的不是友情,而是爱情。一想到她没把她这个 朋友放在心上,她的内心充满著挫折、悲伤和苦闷,但她不会为此而背叛她。 这是天主给她的试炼,她相信,她会度过难关,闭著眼度过。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慌张,在拉下他裤链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好痛!”范醒文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睛,像夜晚的野狼瞪著月亮噑叫。 “痛不死人的!”安琪这才明白那东西是什么,顿时一脸羞红。 陆婷心疼地说:“安琪,拜托你温柔一点!” 安琪却是一脸的如释重负。“他醒了最好,剩下的事他自己做。” “安琪,他是在说梦话。”陆婷看著他的眼皮又合上, “骗人……”安琪猛地睁开眼,看到庞然大物。 “你的脸好红!”陆婷像看贼似地看著她。 “惨了!我明天眼皮会长青春痘!”安琪故意惨叫一声。 看著安琪脸上像结了苦瓜,再次闭上眼,小心翼翼地褪去他内裤,但不管她 再怎么谨慎,还是会碰到他敏感的部位,陆婷的喉咙里涌上一股剌鼻的醋味,这 味道来得又酸又强烈,比硫酸还恐怖!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属於她的,任何一个女人碰触他,对她来说,都不 可饶恕,就算是安琪也下例外。 她明知是她逼她做的,可是她仍然不能释怀。 她决定要测试她,看看她的内心是不是真如表面那样讨厌醒文? “很雄伟,对不对?”陆婷若有似无地指出。 “我哪知道?我又没有看过其他男人那里。”安琪处之泰然。 陆婷眼神亮得像探照灯照著她。“之前他有没有用那里碰你?” “之前的事,我全忘了。”安琪感觉像挨了一记回马枪,好心没好报。 “真具的吗?”陆婷仍旧不死心,语调中充满下信任。 “送你一个忠告,以后少喝醋!”安琪点到为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