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萧扬一迈进大殿,便发现气氛与往日不同。尧皇平常见了他,总是和颜悦色, 但此刻却神情肃然,而归海隐那洋洋得意、准备看好戏般的笑容,也告诉了他, 肯定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不像是要议朝政,因为朝臣们都不在,几个近侍太监也站得远远的,不忘把 门阖上,似乎今日将有一个沉甸甸的秘密浮出水面,必须摒退一切闲杂人等。 「弦儿你来得正好。」尧皇道,「隐儿说,有位中原来的客人想见你。」 「客人?」他在中原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何曾结交过熟识的 朋友? 「对呀!对呀!」归海隐兴高采烈地接着说,「太子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的,父皇,可以让他上殿了吗?」 尧皇微微颔首,马上有一峨冠博带的公子,从侧门而入。殿内光线黯淡,几 盏宫灯照不到深处的角落,萧扬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的脸。 俊美、优雅、瞪视的目光里有明显的怨忿,脚下步伐,一步又一步有力地迈 着,像是铁了心要讨回什么,直逼向冤家对头,那是归海弦! 这一刻,萧扬的心里倒出奇地平静,埋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要曝光,仿佛 重担终于可以卸下了,他长吁一口气,像是早已在等待此时的到来。 「这位客人,是儿臣千方百计才请到的,」归海隐面向尧皇,滔滔不绝。「 先前他被人绑架,儿臣派了高手,千辛万苦才将他救出,护送至京城,他的名字 ……哎呀!儿臣可不好介绍,因为这名字竟跟太子相同!」 「皇上!」归海弦「通」一声,立刻跪下,指着萧扬陈述万般委屈。 「他是假冒的!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弦儿呀!皇上,臣侄虽流亡国外多年,可 心里却一直惦念着要回国为皇上您尽忠,这恶贼本是臣侄的随从,我素来待他不 薄,想不到他竟见利忘义,在臣侄被召回国的那天晚上,他与军师单于淳勾结, 绑架了臣侄……」 几滴眼泪洒上衣襟,归海弦抹了抹,继续指控。 「臣侄被孤零零丢弃在扬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无盘缠,想回京 都都不成,幸亏文颂王派人千里迢迢找到臣侄,否则……臣侄死不足惜,只怕这 辈子见不着皇上您,让这恶贼继续在宫里为非作歹,玷污皇室血统……」 「好了、好了。」尧皇似听得不耐烦,一挥手,「你的苦心,朕知晓了。说 了这么多,也该听听不一样的声音了吧?」他将复杂的目光转向萧扬,「你说, 你究竟是谁?」 「姓萧名扬,诚如公子所说,我的确是他的随从。」萧扬没有丝毫反驳,坦 然道。 此语一出,三人楞怔。归海弦和归海隐没料到他竟「招供」得如此爽快,而 尧皇却泛起痛苦的表情,幽幽追问:「萧扬?是杨花的杨吗?」 「不,是飞扬的扬。」他微愕。皇上没有震怒,却只追问他的名是哪个字? 真是难以捉摸的皇帝! 「呵,」尧皇点头,眼睛微微闭上,似在回忆什么,「也对,毕竟你是男孩 子,用杨花的杨太过秀气了,军师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父皇,这恶贼该怎么处置?」归海隐等得不耐烦,着急地问。 「处置?」尧皇睨他一眼,「谁说我要处置他?」 「可、可是他冒充皇族,其罪当诛呀!」归海隐惊讶。 「他真的是冒充的吗?」尧皇微微一笑,「当年的文贤王是由单于军师带出 京的,如今也是单于军师带他回来,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却 不相信单于军师的话?毕竟,皇子是他带大的呀!」 「可……听说单于军师是这恶贼的师傅,谁知道他是不是包藏了祸心,用自 个儿的徒弟偷梁换柱,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呢!何况连他自个都承认了!」归海 隐严厉的目光射向萧扬,「你说,你是不是冒充的?」 「当时公子失踪,师傅的确要我假扮公子,」萧扬老实回答,「不过,我的 确不知道公子是被谁绑架的。」 「还敢狡辩!」归海隐几乎跳起来,「来人呀!把他拖下去……」 「放肆!」尧皇开口阻止,「朕还没问明白呢,你要把谁拖下去?」 「是,儿臣唐突了。」归海隐只得低头站到一旁。 「有时候当事人未必知道真相;这样吧隐儿,你千辛万苦把人找到,也是一 番好意,怕有人混淆皇室血统。可凡事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你跟单于军师算 是各持一词的人证,至于物证嘛……」尧皇面露诡异之色,「哦,那日你不是曾 说,真正的文贤王背上有一道独特的胎记吗?不如让你这位朋友也脱下衣衫,当 面验验。」 「那有何难?」归海隐自信地抬头,「真金不怕火炼,虽说胎记可以伪造, 那日也有人无耻地做了假,但眼前这位真正的太子,身上的印记绝对擦不去、洗 不掉,当众比一比也好,堂哥,暂时委屈您把衫子脱下。」 「脱?」归海弦满脸茫然,「文颂王……可我身上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什么 胎、胎记呀!」 「怎么会没有呢?我奶娘亲口告诉我有的!」归海隐不以为然,「它长在背 后,你大概没能瞧见,来,我帮你。」 「可我的确没有呀!」归海弦慌张地拉紧领口,「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岂不 知道?」 于是两个翩翩贵公子拉拉扯扯,扭打成一片,终于其中一位力弱,被另一位 「刷」的一声,撕裂大半衣衫,露出雪白背脊。 背脊光洁如美璧,看上去赏心悦目,只可惜没有任何胎记。 「我不信,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归海隐仍不死心,红了眼、拚了命般奋力 扑上前去,几乎要剥光对方的衣裳细细寻找。 而自尊心极强的归海弦,眼看就要当众变成一名裸男,顿觉大受侮辱,又苦 于无力反抗,只好提着内裤呜咽痛哭。 「隐儿,你闹够了没有?」尧皇蹙眉。 「我……」归海隐只觉得此刻脑子如同初生婴儿一般懵懂,如意算盘全然落 空。 他本计画着,藉此机会除掉事事比他能干的萧扬,再把小姨嫁给懦弱的归海 弦,将来就算父皇真把帝位传给他,他也可轻而易举挟制天子。谁料一子错,满 盘皆输。 可到底错在了哪儿?他很迷茫。 「把你的朋友带走。」尧皇命令,「隐儿,你要记住,不该你管的事,以后 少插手,身为臣子安守本分最重要。」叹了口气,他恢复温和微笑对着萧扬,「 扬儿,朕有几句话想对你说,随朕到御书房来。」 萧扬心中的困惑不比归海隐少,明明他一个欺诈之徒,为何却能得到尧皇的 庇护?而那道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背脊印着的奇特胎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命不可违,他只得无奈地看了眼呆立着的归海隐和哇哇大哭的归海弦,把 大殿中的一切抛在身后,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他不是没来过,可头一回发现侧面还有一间暗室。尧皇轻轻转动墙角 的花瓶,暗室门「吱呀」地转开,祭祀桌上香炉正旺,紫烟缠绕中,一幅美人肖 像图正幽幽凝望着他俩。 「扬儿,过来拜拜你的母亲。」尧皇道。 「皇上,您能饶了小民的欺君之罪,小民千恩万谢也无以为报,可我的确不 是您的侄子。」 「头一句话说错了。」尧皇如慈父般看他,「你并没有欺骗朕,是朕和单于 军师欺骗了你。不过,后一句倒是说对了,你并非朕的侄子,你是……是朕的亲 生儿子。」 什么?!萧扬全然傻了,身体晃了两下,若不是尧皇亲手搀扶,他知道自己 定会瘫倒在地。耳边的句子看似简单,却是这辈子他听到最最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语。 「皇、皇上,您在跟小民开玩笑?」 「你的母亲姓萧,她有个很美的名字,叫雪杨……」尧皇的眼神变了,变得 迷蒙而温柔。 「记得朕和她相识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春天,那年宫里的杨花漫天飞舞,而 她本人,比这漫天纷飞的杨花还要漂亮,有一种飘忽的气质。当时,朕心想,要 娶就得娶一个这样的女子,谁知道后来才听说,她是朕二哥的未婚妻。」 萧扬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时间,他很难把那个漂亮如杨花般的女子,同他 的母亲联想在一起,但尧皇语调中难掩的深情,引他静静往下听。 「那时候,朕年轻气盛,想要什么就非得要到手不可,于是趁一次宫里大摆 宴席,在她酒醉之时……强要了她。」 堂堂一国之君竟把往日的罪恶告诉自己?萧扬睁着微愕的眼睛。呵,这一刻,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两人真有血浓于水的关系吧,否则怎会有幸听到如此的往事? 「她狠狠打了朕一个耳光,半个月之后,就草草嫁给了朕的二哥,朕当时简 直是暴跳如雷,也赌气娶了煜国的公主,并且因煜国的支助,登上皇位。本来, 二哥才是太子。 「二哥当然不服朕占了他的皇位,率兵叛变……最终,也是因为有强大的煜 国在朕的身后撑腰,他的起兵以失败告终,叛军首领自然得身首异处,朕本不想 杀他,他却自刎身亡,而你的母亲也因此悲痛不已,生下你之后,便服了砒霜自 杀。」 「那我应该是乱臣之子才对。」萧扬道。 「不,你是朕的儿子,你母亲眼毒之前,给朕写了一封长信,这封信,让朕 二十年来悔恨不已,夜晚常常醒来独自徘徊,心如刀割。 「她说,孩子是朕的,当年她会嫁给二哥,并非因为恨朕,而是因为在她心 里也爱着朕。所以她对二哥愧疚不已,想用一辈子补偿他,没想到,她做错了, 二哥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她只好用死来弥补自个儿的罪过……」 窗外日光西斜,映进暗淡的内室,为画像上美人的素颜增添了一抹亮色。那 双乌黑眸中藏匿着的深情,也似乎被照了出来,仿佛不见底的幽潭泛起微澜。 「这幅画像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跟那封长信一起送到了朕的手上。画中, 她没有笑容,朕起初看到的时候心中十分失望,以为她是在表达对朕的怨恨,可 日子久了,朕才发现,她虽然没有笑,但那深情的模样,能让任何人心碎,她终 究是爱着朕的。」 语毕,良久无声,萧扬看着那纵横的泪水,不觉动容。 「也许她在骗您,也许她只是不想让您伤害她的孩子,所以撒了这样的谎。」 「朕相信雪杨,」尧皇止住指尖微颤,笃定道,「虽然也曾有贴身近臣劝朕 同你滴血验亲,可朕选择相信她。一个清高骄傲的女子竟写出那样缠绵深情的长 信,如果是谎言,你认为谎言真能打动像朕这样的人吗?」 「你相信她?」萧扬不得不苦涩地讽笑,「如果你真的相信她,就不会让她 的孩子在外流亡那么久,过着餐风露宿、人人欺辱的生活。」 「扬儿,这正是朕今天要向你说明的事,」尧皇着急地辩解,「朕并非不想 留你在身边,只不过,皇后不知怎么洞悉了这一切,恨朕冷落她,怕朕立你为嗣, 于是派出杀手想置你于死地。 「她是煜国的公主,朕惧她三分,所以无奈出此下策,由单于军师送你到中 原,就连那个归海弦,也是咱们为了你的安危,找来混淆视线的替代品呀!」 「如今皇后去世,您就正大光明接回了我,还立我为太子。」萧扬微微摇头, 「我就说嘛!您怎么可能抛弃自己的儿子,立我这个乱臣之子,为太子。起初还 差点以为真是因为那头白鹿让您不得不大公无私,谁知道,全是由于您的私心。」 「没错,朕的确偏心自私。」尧皇颔首,「因为你是朕最爱的女子所生,所 以朕要立你为太子,因为你的确比你其他兄弟们能干,所以朕想把这一片河山交 给你,扬儿,你能原谅朕这个偏心自私的父亲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原谅他,只觉得,这思维混乱的时刻,得找个地方静一 静。剎那间,从平民跃升为正牌太子,换了谁都会感到腾云驾雾,如在迷惘的梦 中。 没有回答尧皇的问题,他只是头重脚轻地走出了御书房,乘着摇摇晃晃的轿, 游魂般回到太子府。 这个秘密该向谁倾诉?呵,他怎么忘了,身边不是一直有个贴心的人吗?季 初樱,他心湖的堤岸。 不过,最近好像什么事都不太对劲,樱樱的态度也奇怪。 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对他说说笑笑了,经常呆呆地坐着,独自沉思。有时候, 他故意逗她,也只换来她一脸冷冷的表情。 每日送去的礼物,她只睨一眼,便吩咐丫鬟搁进柜子;宫里的宴会,抵死不 陪他出席。 问她是否有心事,或哪儿不舒服,她答也不答,只转过身去,把头调向他看 不见的方向。 可是有时候,她又忽然进发出火一般的热情,冷下防地吻他,主动挑起他的 爱欲,与他倾力缠绵至天明。 她常常在睡梦中哭泣,那悲泣的声音将他从梦中惊醒,几次他半夜醒来,看 到她坐在床头,楞楞地看他,轻轻地抚摸他。 萧扬自认木讷,猜不透女孩子的心事,但一个至亲至爱的人忽然古怪到这种 地步,再傻的人也会嗅出异味。 「小姐,您现在还想着回江南吗?」 刚迈上台阶,不期然听到这句话隔着竹帘细细传来,萧扬不禁停了脚步。对 呀!她现在还想着回江南吗?这个问题,他同样关心。 今时不同往日,知晓他真正的身分后,是不可能再像从前计画的那般,到西 湖畅游了,她的性子似一只无拘无束的燕,会为了他留下吗? 于是他站在门后,不让屋内的主仆两人瞧见他,静静等待答案。「回呀!当 然要回了,不过不是现在。」季初樱的声音柔柔地传来。 「可……萧扬已经当上太子,小姐您又跟他……您将来会不会舍不得离开?」 翠环问。 「哈哈!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季初樱冷笑,「傻丫头,你难道以为我真 对他动了心?」 「您……没动心?」翠环语气诧异,「那您还把自个儿的身子给、给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这副身子骨又不值钱,牺牲一下无所谓。」 「小姐,翠环越听越胡涂了。」 帘外的萧扬觉得自己也是越听越胡涂,樱樱的语调和冷笑,怎么听起来跟平 常判若两人?似被九尾狐吃掉魂魄的妲己,绝情的话语让他听得寒意阵阵。 「唉,傻丫头,你说说,当初我答应到尧国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银票,可……军师已经把银票给您了呀!您为什么还不赶快走?」 「才那么一点儿,加上季家那对守财奴为我置的嫁妆,也只够我们吃三、五 年。既然现在他天天送我贵重礼物,能多捞为什么不多捞一点儿?他已经是太子 了,有朝一日皇帝老头归天,你想想,凭着他对我的宠爱,这宫里的奇珍异宝还 不随我拿?」 「怪不得小姐您叫人把他送的那些首饰都卖掉,换成银票,原来是早有打算。」 「对呀,等捞够了就走,你以为我喜欢在这规矩多得吓人的深宫里待着?那 个假正经的皇帝,和那群婆婆妈妈的皇妃,还有狗眼看人低的皇子,呸!一群尧 国蛮子,还要我给他们下跪,凭什么!」 「这么说,小姐您也很讨厌萧扬喽?」 「这群人里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他了!他算什么东西,一个睡在马厩里的穷小 子,居然赖虾蟆想吃天鹅肉,借着酒疯强要我,有时候半夜醒来,真恨不得拿刀 砍了他,每次他一沾我的身,我就忍不住恶心,事后连洗三次澡都还觉得不干净 ……不过,人家现在是太子,我不得不忍气吞声。」 「小姐,我记得从前有个女巫说您能当上王妃,会不会就是说您跟萧扬……」 「呸呸呸,他算哪门子的皇子,一个冒牌货,迟早会被砍头,你以为我会傻 傻地待在他身边白遭连累?赚够了银票我就跑!」 「您天天晚上跟他在一起,要是有了身孕该怎么办?」 「那更好呀!如果有了身孕,不仅宫里会有更多的赏赐,他也会送我更多的 礼物,我估计这个孩子能给我们带来七、八万两黄金的收益……」 萧扬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踢开房门。 「我可以给你十万两!」他厉吼。 作梦也没想到,他最挚爱的枕边人,居然如此厌恶他,所有的激情缠绵、甜 蜜心荡的话语,都是为了一个字——钱! 若换了平时,他会仔细想一想,挖掘这番对话后的真相,但此刻,经历了身 世之谜的撞击,又忽然听到这些有如青天霹雳般的话语,理智顿时被汹涌的愤怒 所淹没,泪水盈眶,模糊了他的视线。 「阿扬?」季初樱满脸愕然,缓缓起身,下一瞬,马上换上了讨好的笑容, 「阿扬,你别误会,我跟翠环刚刚是在说……」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为什么他就这么倒楣,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抛弃?母亲宁可自杀也不愿抚养他, 父亲宁可送他去中原也不愿照顾他,现在,他最爱的女子宁可要钱也不愿要他。 呵,或许他真的是一只丑陋的赖虾蟆,任谁见了都会嫌弃吧? 「樱樱……」他在泪眼迷蒙中一把搂住她的腰,几乎用一种哀求的语调问: 「告诉我,你真那么憎恨我吗?当我抱着你赏樱的时候,你明明那么开心,难道, 那也是假的?」 季初樱咬紧唇,凝视他的眼,半晌,才幽幽吐一口气,「既然你都听到了, 我也无话可说。至于当初赏樱的时候,我开心是因为樱花,并非为你。」 四周一片死寂,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啪」地一声,萧扬重重的掌甩 在季初的樱脸上。 没料到他会有如此激动的举止,季初樱脚下一滑,踉跄着倒向墙边,撞翻了 巨大的花瓶,粉碎的瓷片飞溅上来,擦破她的面颊。 鲜血如花,滴滴坠落,洁净的地面瞬间染上一片殷红。 「小姐?!」翠环惊呼着上前搀住季初樱。 而萧扬,若换了平时,他早就心疼地拥住她,大唤御医了,但这一次,伤透 了的心麻木了他全身,像是不愿再看那倒在地上的人儿一眼,他无动于衷地大步 走出屋外。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翠环连忙用绢怕捂住那张被血色治污的素颜,「 疼吗?很疼吧!」 「翠环,你去看看他走远了没有。」季初樱有些怔怔的,指着窗外吩咐道。 「哦!」翠环很听话地临窗眺望一眼,正如起初萧扬到来之前一样。 没错,先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她们主仆两人一唱一合,用预先备好 的台词,把他心头的爱火浇灭。惟有如此,他才会放手让她离开。 听军师说,今日归海弦会进宫,此刻,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有了刚 刚那番绝情的话,在她和皇族之间,他可以理直气壮地选择他的国家、子民、亲 人,不必左右为难。十六年来古灵精怪的行事中,她自认为,这是最最得意的一 桩。 「翠环,我好痛,好痛……」 她楞怔良久,忽然抱着翠环痛哭呻吟起来。 现在,该为自个儿的聪明欢呼了吧?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疼痛?从面颊 上的伤,到滴血的心,还有流泪的眼,仿佛被厉刀一道道划着,不停地划着,永 无止境的折磨。 忆起那日在季家幽暗冰冷的花厅里,她也曾狠狠地甩过他一巴掌,如今报应 穿越时空,来到眼前——那一巴掌,他还给了她。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