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个码头是无锡孤山 瑞芬怯生生问道:“展君哥呢?”筱春笑道:“我已经通知他拆档了。”瑞芬 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每次跑码头回来,展君三天两头要和老爹碰头,不是谈生 意就是排书,这一次回来,十来天没有见过他人影。瑞芬自忖,不论说表弹唱,根 本无法和展君相比。再说,她已决心不吃这碗饭,这样一想,头摇得像拨浪鼓。 筱春说:“阿囡啊,将来你唱红了,穿绸吃油,再不用咬咸菜根萝卜头了。” 瑞芬嘟哝道:“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筱春动之以情,带着哭腔说道:“爹爹我说了几十年的书,终年在外跑码头, 逢年过节常常不能和你们团聚,所为何来?还不是盼望有朝一日,阿囡能为爹娘争 气。你娘盘颈,累死累活拉扯你们长大,所为何来?还不是巴望老来有靠、积谷防 荒。阿囡你早一天出息,你爹娘早一天得享清福,我晓得阿囡是个孝女、是个有青 头的小囡,是个有志气的青年……”瑞芬嘟哝道:“不是有志气呒志气的问题,要 看有没有本事。” 盘颈听到了,插嘴说:“你爹说,本事是够了,现在是看你有没有志气。人穷 只怕志气短,妹妹啊,如若你志气高,龙潭虎穴也敢闯,不就是上台说书吗?有啥 大不了的?生意砸了,大不了打道回府,难道台上有老虎吞了你?”筱春见盘颈在 旁帮腔,越发来劲,进一步打消瑞芬顾虑,他比划着弹琵琶的模样,说:“阿囡你 一百个放心,你爹爹的琵琶没有说的吧?万一生意不好,你爹爹琵琶是帮得上忙的 啊!”筱春弹得一手好琵琶,拉住过不少听客。他能弹大套琵琶《十面埋伏》,会 头顶琵琶,把琵琶顶在头上弹;又会反弹,放在背后弹。他放这些噱头,倒也能取 悦一些农民听众,有的还不远五里十里而来专门看反弹的。夫妻俩一吹一唱,弄得 瑞芬六神无主,百般无奈,只得听天由命。 第一个码头是无锡孤山。父女俩身背吃饭家什,接客的茶馆伙计三男提着行李, 穿过小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三男嘴里喊道:“借光借光,说书先生来哉。”大喊大 嚷,也是做广告一法。人群一边避开让路,一边惊奇地盯住扎着翘角小辫的女先生 看,有人议论道:“喔唷唷,这老小只有半段甘蔗长,倒有趣格。”筱春乘机做工 作,对瑞芬说:“妹妹你听听,人家在赞你哩!” 不料当晚登台亮相,有趣变成无趣,打了一个哑炮。瑞芬算得努力,一点三刻 钟,并无卡壳,但好似在小学课堂上背书,听众只觉得索然无味,唱词也并无差错, 筱春的琵琶也弹得分外花腔,可惜瑞芬的说表弹唱好似学生唱歌,韵味全失。 因为小姑娘初次登台,听众觉得可怜,熬到了结束。待等散场,议论纷纷,话 可难听极了,有个老二倌大声嚷道:“一个黄毛丫头,书勿曾学好,倒来骗铜钿哉, 勿如让我老头子来讲只故事给她听听。” 直到深夜,筱春早已打起呼噜,瑞芬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孤山,孤山 上的小庙里亮着盏孤灯,天上一轮孤月发出惨白的月光。此情此景,瑞芬永生永世 也不会忘怀。 -------- 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