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乐才刚进入凌风楼,就听见里面一阵喧哗,刹那间她的心吊至喉头,但只 见王爷怒气冲冲地离开,何大夫匆匆赶来,离去时却显优闲,她的一颗心才又落 回原地。 敢惹王爷生气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想不出有谁。而让何大夫面露喜色的,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种种迹象都显示他平安无事了。 她多想立刻飞奔到他身边,但是一思及他可能的反应,她就却步了。 无乐躲在树丛间等待着,只见侍卫严密的在他的住所四周来回巡逻,想要不 着痕迹地进入,只怕不是件易事,而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引起骚动,所以只能按 兵不动,寻求机会见他。远远地长廊走来两名女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妇人对 着另一名女子说:“少爷能脱离险境真是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是啊!刘嫂,你被派去服侍少爷,可要注意点。” “我知道,王爷要我经手少爷的饮食是信任我,说什么我都会小心。要是少 爷在我手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刘嫂谨慎地说。 “那也是,我要送早斋给王妃,我往这里走了。” 两个人分道扬镳后,刘嫂就往凌风楼走来。 无乐听见两人谈话,心中雀跃地悄悄接近刘嫂,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指点昏她。 刘嫂只觉眼前一花,人就失去知觉。 无乐小心地将她的餐盘接住,一手撑住刘嫂,将她藏在树丛间的假山洞内, 搜了搜她的身子,拿出一支令牌。 她摸摸自己老妪的装扮,为了再见他一面,她只有冒险一试了。 凭着令牌,她顺利通过侍卫的查问,来到房门外举手敲门。 李平拉开门,上下打量她问:“什么事?” “我是厨房的刘嫂,王爷吩咐我送些粥来给少爷。”她拿出令牌,表明身份。 李平看到令牌后,神态才稍微缓和,伸手要接粥。 “王爷要我伺候少爷的。” 李平想了想,这才让开身。 无乐端着餐盘的手微微抖着,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瞟向床上的人。 展尔风的苍白虚弱,看得她鼻头一酸,眼泪又想掉下来。“少爷还在睡,你 小心点,不要吵醒他。” “是。”无乐眼一眨,将泪水硬眨回眼眶。“这……少爷没事吧?” “没事了。” “阿弥陀佛,这真是老天保佑。”无乐学着刘嫂的口气说,高兴地笑着。 李平听见她的笑声,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但一想她是王 府里的人,听过也不奇怪,又将心里的狐疑压下。 “李护卫,你也守了好几天了,先去休息吧,少爷我会照顾的。” “不行。” “你不用担心安全啦!门外侍卫那么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少爷不会有 危险的。”无乐劝着他离开,只为和展尔风独处片刻。 李平想了一会儿,他就睡在隔壁,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能察觉,更何况 外面侍卫那么多,刺客就算想再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进得来。 考虑之后,他终于点头道:“好!我就在隔壁,有事立刻叫我一声。” “好!好!” 李平走后,无乐轻步靠近床边,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展尔风。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脸,才几日不见,他往日俊朗的丰采不再,反而 眉头深锁,变得好忧郁。 “我根本不相信自己还能这样看着你,还能离你这么近。”她用手细细地勾 勒他的轮廓,喃喃轻语。 这些日子,她的心境大起大落,仿佛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舟,不知何时会沉没。 “我背叛师父,已是将死之人了,只为了再见你一面。此次一别,见面已是 殊途,只要你能记得曾有我这个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喃喃地低语,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沉睡的他听,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 清醒时的他,她怕他的恨意。 “无乐……” 无乐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僵直了身子,还以为他醒了。冷静下来再仔细一 看,才发现他是在梦呓。 “你还会梦到我?还会想我?难道你不恨我了?”她忍不住泪水成串地掉。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保护你,我发誓。”她轻吻他的额,泪滴落在他的脸上, 不意却惊醒了他。 “嗯……”展尔风缓缓地张开眼,无乐快速地转身背对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才又转身面对他。 “你是谁?” “我是厨房的刘嫂,是王爷命我来照顾少爷。”她垂着眼,不敢以淡褐如黄 玉的眼看他。 “扶我起来。” “少爷,你伤口未好,不能——” “扶我起来。”展尔风冷声打断地。 无乐轻咬唇,无奈地只有扶他起身。只是他一移动身子,便龇牙咧嘴的模样, 看得她是又心疼又生气。 展尔风靠在枕上喘着气,瞪向丝毫不温柔的无乐道:“你故意那么用力拉我 起身,是要让我痛死是吧?” “老奴不敢,全是因为少爷伤未痊愈却又要逞强,才会觉得痛。” 她的反驳出乎展尔风的意料,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少爷几日未进食,这粥清淡又极易消化——” “我还不想吃,你先搁着吧。”展尔风望着床顶说。 “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没有体力,伤口就好得慢,少爷,你还是趁热喝 一点吧。”无乐拿着碗站在床边,皱着眉说。 “你——”展尔风将目光移向她,却意外瞥到她捧碗的手,突然间眯起了眼。 “好吧,拿来吧。”他盯着她一直垂着的脸说。 无乐依言将粥交给他,立即退了几步。 展尔风喝着粥,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眸异常发亮。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状似不经心地说。 无乐身子一僵,迅速瞥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又急忙别开头。 “少爷,老奴是王爷派来服侍你的,怎么可能杀你?你不要说话吓老奴了。” 无乐紧张地强笑。 “我看你一点都不老。” “怎么不老,都五十好几,快六十了。”无乐神色僵硬地说。 “是吗?你的手倒保养得很好,青葱如玉。”展尔风闲适地说,目光灼灼地 看着她将小手偷藏到背后,身体倒退了几步。“少爷说笑了。”无乐咳了咳道。 展尔风笑了笑,转了个话题,“你在王府多久了?” “一、二十年了吧。” “这么久了,那你的家人呢?”他似乎有闲谈的兴致。 “这……老奴没有家人。” “你没有丈夫、孩子?” “啊!这个……死了,全都死了!只剩老奴一个人。”她低垂着头,眼珠乱 转,瞎编故事。 展尔风淡淡地一笑,“我跟你一样,你没有孩子,我没有母亲,咱们算得上 是同病相怜吧。” “少爷和老奴怎么会一样,老奴是孑然一人,而少爷有王爷亲人,根本不能 相提并论。”无乐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只能虚应几声。 “亲人?”展尔风笑起来,“我的亲人只有母亲而已。” “少爷这样说会让王爷伤心的。” 展尔风嘴一撇,果然不再说。 “少爷,你怎么会受伤的啊?”无乐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因为她想破头也 不认为那个黑衣人能伤得了他。 他嘴角轻扬,“没什么,只是一时大意,让刺客刺伤了。” “大意?是什么事让你大意?”她忍不住追问。“你的武功不是一时大意就 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的武功?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懂武功似的,你不是厨娘吗?”展尔风眼 神炯然地望着地。 无乐见自己一急反而露出破绽,小心地回道:“老奴怎么可能懂武呢?只是 曾听人说少爷武艺不凡,这才随口问问。”展尔风盯着地直笑,笑得她的头皮都 发麻了。 他是察觉什么了吗?难道她脸上的妆掉了,还是……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侍卫向王爷、王妃问安的声音。 糟了!如果她和王爷一打照面,她的伪装岂不被揭穿了。无乐心急的暗忖。 “你去后面的澡房帮我烧些热水,我等会想净身。” 顾不得他伤未愈不能碰水,只想著有借口能避开王爷就好,她连忙点头,急 急往后走。她前脚刚走,门随即被推开,王爷、王妃难得同时出现。 “尔风,你觉得如何?精神有没有比较好?”王爷关心地询问。 “好多了。”展尔风点头回道。 两人相见,都将早先的争执放下,谁也没有再提。 “尔风,你知道吗?你义母在你昏迷的这几天,一直在佛堂为你念佛,祈求 你能快点清醒,而且一听你醒了,坚持要来看你呢。”王爷笑道。 “多谢王妃关心。”展尔风望向安静地站在一旁微笑的王妃,语气冷淡而生 疏。 王妃似乎不觉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只是面带忧色的说:“你没事就好了。 王府中竟会出现刺客,这事让人听了就害怕。” “王妃放心,我已经下令多调派人手在府内加强巡逻,而且也下令捉拿凶手, 我想过一阵子就可以逮到凶手了。” “这……他不会再来杀尔风吧?”王妃担心地问。 “你不用担心,这屋子前后我都加派守卫,如果他真敢再来,那也只是自投 罗网罢了。”王爷冷声道。 “是吗?加派守卫了呀。” “对了,我听手下回报说,东方无乐离开落鹰殿了。”王爷转向展尔风说。 “是吗?”展尔风神色不变地应了一声。 王爷见他面不改色,又疑又怪。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反应?我该做什么反应?”他挑眉不解的反问。 “至少不会是如此平静,你先前不才为了她和我吵过,怎么现在却一副事不 关己的模样?”王爷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义父,我跟你争辩是因为我知道刺客不是她,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其余 她的事都已与我无关。”他轻描淡写地说。“就算她不是凶手,但肯定也是同伙, 怎么可能无辜?离开落鹰殿只是障眼法,为的是逃避王府官兵的追捕。”王爷一 旦相信了,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义父要这么认为,那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他不争不辩,淡笑处之。 “对,不谈那个女人了。你好好地养伤,等伤好了,也该准备你的婚事。” 展尔风挑眉看向王爷,“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成亲了?” “你是不知道,因为我今天才决定的。” “我可以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吗?”展尔风冷然的声音中浮着淡淡的不悦。 “我决定要让婉儿和你成亲。” “婉儿!王爷,婉儿是艾康的未婚妻,怎么能嫁尔风!”王妃不待展尔风开 口就极力反对。 “婉儿不喜欢艾康,艾康的心也不在她身上。再说尔风是我的长子,照长幼 顺序也该是他先娶。” “话不能这么说,婉儿是艾康的未婚妻是事实,她再改嫁给尔风会让人笑话 的。我绝不答应。”王妃转身想走,王爷着急地捉住她的右手,不意王妃却大叫 一声,吓得王爷连忙松开手。 “你的手怎么了?”他看着她包扎着的右手,关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扭了一下。”王妃额上冒着冷汗,看来手上伤势不轻。 展尔风抿着唇盯着王妃半晌,急激的火焰在眼中燃烧。 “王妃,你想一想,婉儿和尔风会是很适合的一对佳偶……” “佳偶?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尔风,你也不会同意吧!”王妃转向寻求他的 支持。 展尔风淡淡地看着争论的两人,耸肩道:“我无所谓。” “可是婉儿算是你未过门的弟媳啊!这样子是乱了伦常,我不答应。”王妃 沉着脸道。 “未过门哪能算数,而且只要婉儿自己愿意就好了。”王爷插话道。 “王爷,就算婉儿愿意,那艾康呢?他的心里会怎么想?同样都是你的儿子, 你不能顾此失彼,伤害艾康啊!”王妃皱着眉,苦口婆心地劝着丈夫。 “我这是为他好,婉儿不爱他,他娶了她也没有用。” “我们心知肚明,尔风根本不爱婉儿,这样的婚姻会幸福吗?”王妃盯着王 爷问。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王爷不疾不徐地笑着回了句。 “培养?我花了二十多年,培养出来了吗?”王妃冷冷地蹦出这句话。 王爷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惊慌狠狈地瞪着她。而展尔风只是微撇着嘴,莫测 高深地笑着,一双眼瞥向通往澡房的通道。 “王妃,现在我们在谈尔风的婚事,你在胡扯些什么!”王爷恼羞成怒地低 吼。 王妃冷眼看他,“总之我不赞成,这件事我会亲自问婉儿。” “你想问就问,婉儿和我谈过了,她不会更改心意的。” 王妃紧抿着嘴,半晌才露出一丝淡笑,“你放心,我自有方法解决。” 王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想到阻力不是来展尔风,而是王妃,不禁苦恼地 锁紧眉头。 “不要在意她的话,只要你不反对,你和婉儿就一定能成得了亲。” 展尔风温文地笑道:“为了我的婚事让您和王妃起争执好吗?” “这事你不用烦恼,等她冷静想过之后就会明白,无论如何,她是阻止不了。” 王爷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我没有烦恼。”他满不在乎地回道。 王爷见他没有反对就当他是同意了。“既然你也同意,那我就开始进行婚事 了。” 王爷心里开始盘算着婚礼的事宜,再和展尔风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直到王爷走后,无乐才苦着一张脸走出来。 “恭喜少爷,即将娶得美人归。”她涩声道。 展尔风盯着她,“你是真心的在恭喜我吗?” “当然是真的。”她心虚地说。 “你也觉得婉儿合适我?” “婉儿姑娘温柔、体贴,怎会不适合少爷呢。” “是吗?”展尔风的语气不怎么高兴。 无乐偷瞥他一眼,“少爷似乎不怎么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你说是就是。” 展尔风抿着嘴,表情冷淡的模样根本就是不高兴,但无乐的心已经乱成一团, 也无力再去追究他的怒气。 唉!她明知自己已是来日无多的人,但对他成亲的事情还是感到不舒服,这 就是嫉妒吧。她不自觉又望向展尔风,只见他皱紧眉凝视着她,吓得她又转过身。 那眼神……就像他还在乎她时的温柔与占有,但……那只是她的错觉吧。 ☆ ☆ ☆ 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无乐,她睁眼一看,月已西斜,不知何时,她竟靠在桌 边睡了一下午,她悄悄望向展尔风,他也睡得很沉。 她起身才想点灯,但一阵冷冽寒意自她身后袭来。她反射性地向前一扑,闪 过疾来的剑身。 无乐翻了个筋斗,利落地自地上弹跳起身,瞪视着黑衣蒙面人低斥:“你是 谁?” 黑衣人没想到一个老妇竟有如此矫捷的身手,一击不成,先是一怔,但眼角 瞥到床上的展尔风,突地手上剑一个反转,改变方向,直刺向展尔风。 眼看剑就要刺穿他的喉咙,蓦地,展尔风张眼掀被缠住黑衣人手上的剑,所 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左手,是他! 黑衣人手上剑被制住,背后又有一道掌风扑来,不得已只有弃剑,反身以空 手对上无乐的拳头。 几招下来,黑衣人心中的惊吓不言可喻。他本以为调走侍卫,迷倒李平,就 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展尔风,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你是谁?王府中怎会有你这等身手的女子!” “姑奶奶是你的克星!”无乐哼道。 “大话少说!看招!”话未完,黑衣人自袖中射出几支袖箭。 无乐双手如网般地将箭全接下,冷笑道:“想在我面前使暗器,简直是班门 弄斧。” 谈笑之间,一道如雨般的细针全飞向黑衣人。 黑衣人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但躲过右边的细针,却躲不过左边的攻击,数 枚细针已刺入他的手背及身上。 “你已经中了我的蚀骨毒针,不要再抵抗了。”无乐夸大的笑着。 “蚀骨毒针是什么东西?”黑衣人惊骇地大叫。 “顾名思义,就是会让人蚀骨化血的毒针嘛。”无乐眨眨眼,能逮到伤害展 尔风的凶手,她的心情是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她早就将毒针换成麻针,而且不立刻服解药的话,过 半炷香,就会在中针处留下红点,不但麻痒难耐,而且还会蔓延全身,直至七天 后才会复原。 “你——”黑衣人深怕真是毒针,立刻自怀中掏出解毒的药丸服下,先争取 些时间,再想法子解毒。接着他掷出一枚烟雾弹,瞬间房内烟雾弥漫。 无乐听到他破门而出的声响,正想追出去时,展尔风唤住她。 “不用追了。” “可是他是凶手,不能放过他。” “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们不用急,慢慢走就行了。”展尔风扶着床柱慢 慢起身。 无乐见他下床,也顾不得追人,反身冲向他身边,紧扶着他叫道:“你还不 能下床……” 展尔风忽然俯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无乐脑中一阵空白,呆呆地瞪着他。 他结束这一吻,抬头盯着她,缓缓地笑道:“你话太多了,再待下去,人都 走远了。” 展尔风神色泰若地放开她,径自往门口走去。 无乐咬着层看着他的背影。他为什么亲她?难不成他喜欢老女人?但这话怎 么都问不出口,只有满腹疑惑的跟着他走。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