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花开的季节 今年暑期,在一个炎热的日子,我来到一座海滨小城看望我年迈的姥姥。我父 母亲属于中国最早的一批大学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他们因为是知识分子而被打成 右派,文革期间他们大部分时间不是蹲牛棚,就是下乡改造思想。虽然我出生的时 候文革已经结束了,但是遗留下来的许多东西都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我的 父母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加上当时我父母还在很遥远的山区插队,生活非常艰苦,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亲就把我送到姥姥家,在姥姥的陪伴下,我度过了 人生起步的那一段历程。 在这个古老的县城里,掩埋着我童年的欢乐和苦痛,更掩埋着一个故事,一个 将终生萦绕在我心头的梦。自从那年我离开这一方土地,跟随父母搬去了那个繁华 的城市,整整十年了,我没有呼吸曾经养育我长大的故土的空气;没有在灿烂的星 光下注视着那双同样灿烂的眼睛,聆听那喃喃的细语;没有在熟识的街头巷尾挽着 他的手默默的散步;没有在沉沉的夏夜,面对摇逸的凤仙花丛倾吐从一颗孤寂的灵 魂中流露出的心声。 姥姥家位于小城的西侧,故乡的房子都是面南座北的,姥姥家也是如此,南面 是一条狭小的青砖路,多年来经过无数路人的践踏,原本平整的路面现已坑坑洼洼, 路边淡淡的苔痕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一条弯曲的河流斜斜的自姥姥家北面流过,清 澈的河水终年静静的流淌着,不时有橹船咿咿呀呀的经过,木桨排击着水面,激扬 起雪白的水花,破了周遭的寂静,融入了我童年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变动,走在青砖小路上,我仿佛回到了梦中,回到 了自幼时起就一直追随着我的梦中。转过一个弯,我看见了那一截树桩,岁月提去 了它的绿,并给它披上了一层皱皱的褐色,干枯的身躯孤独而顽强的蹲伏在路旁, 走近看时,那一圈一圈的年轮给人一种缓慢旋转的感觉,就象一只深邃的眼睛,用 冷酷的目光直刺入我的心底,摄取着我的心神。多年来,这只眼睛静静的凝视着这 个世界,从来就未曾阖上。 树的北面就是我姥姥家,树的南面是一个破落的院子,一堵低矮的土墙隔离着 院子和青砖路,孩提时代,我曾经无数次和小伙伴们爬越这道土墙,往往被姥姥叱 喝着赶下来,姥姥严厉的呼喝声中夹带着焦虑和惶恐,我则报以一串清脆的笑声。 如今,我已经和土墙一样高了,稍稍抬起眼睛,就可以看到一丛青青的小草在墙头 缝隙中探出身躯,在微风中轻轻的舒展着柔长的叶子。 土墙中间偏西侧,是一道残破的篱笆门,一阵熟悉的吱呀声传了过来,这轻微 而嘶哑的声音,即使在梦中,也曾经令我无数次的荡漾起难以明状的复杂情感,此 时如此清晰的就在我耳畔响起,恰似一记浑厚的鼓音重重的砸在我的心头,刹那之 间,我全身的血液犹如凝固,只是呆立着看那扇篱笆门缓缓的被推开了,一个佝偻 的老太太蹒跚着走出院子,我看见了一张满是皱纹的、风干了的脸,从轮廓上我依 稀还能辨认出一个影子,一个童年时烙在我思想深处的影子。在皱纹之间,是一双 半睁着的眼睛,暗黄的眼白布满了纵横的血丝,灰色的眼珠没有一丝神采,她就这 么静静的注视着我,右手仍然搭在篱笆门上,皲裂的皮肤松弛的包裹住干枯的手臂, 青筋暴出,从指尖的微微颤抖中,可以看出她正在搜索着尘封的记忆。 也许只是几秒钟,但我感觉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终于,皱纹开始变化,绽放 出一朵苦涩的花,灰暗的眼睛中也闪现出一丝喜悦的神色,“三丫头……?”嘶哑 的声音中透露着踟躇,十年的时光给她带来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根本就无法把这 张苍老的脸庞同我记忆中那坚强而美丽的脸重合起来。这是我童年的邻居,喜婶。 喜婶的父亲曾经是国民党的一个高级将领,在她年幼的时候,家里很有权势和 财富,所以尽管是一个女孩,喜婶还是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喜婶年轻的时候非常漂 亮,而且心灵手巧,闺房针线活计固然是一把好手,期琴诗画更是远近闻名,老一 辈的人谈到喜婶,个个都是赞不绝口,我在场的时候,人们往往会说:“三丫头, 你很漂亮,也非常聪明,可是比起喜婶当年,还差着一些呢!”也许是红颜薄命, 新中国成立那一年,喜婶的父亲跟随着国民党残部逃去了台湾,从此遥无音讯,喜 婶家也骤然败落了,以前络绎的宾客一下就消散干净,一直绽放在喜婶脸上的笑容 消失了,一个富家小姐在时世突变前迅速的成熟起来。 文革期间,喜婶和她母亲经历了极大的苦痛,以前每天去喜婶家求亲的媒人络 绎不绝,现在没有一家愿意娶一个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将领的“地主崽子”。最终喜 婶嫁给了另一个“地主崽子”,喜婶的丈夫出生在家乡一个豪绅家庭之中,听老一 辈的人讲,喜婶的丈夫相貌非常丑陋,但是人出了名的老实。喜婶结婚以后不久, 她母亲就去世了,再过了一年,云哥就出生了。喜婶真的是命苦,文革终于结束的 时候,一直和她相依为命的丈夫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踩到了一根垂落在地上的电线, 那裸露的线头将致命的电流输入了那个早已不堪重负的身躯,一个饱经沧桑和遍尝 世态炎凉的苦寂的灵魂超然解脱了。云哥和喜婶两人相依为命,在艰难的岁月中坚 强的生活着。 也许是我和云哥的景况差不多,又加上我们两家恰好对门,所以在到姥姥家不 久,我就和云哥成了极其要好的伙伴。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听喜婶讲故 事,一起遭受其他孩童的嘲弄和欺负,很多次,在我被其他孩童逗弄嘲笑的时候, 云哥都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每每落得头破血流。后来,其 他孩童见了我就一路尾随着,边拍着手边叫嚷:“地主崽子的地主婆来了!”、 “地主婆又去找地主崽子了!”扭曲的生活过早的促成了我的早熟,对于这类嘲笑, 我早已经不再放在心上了,从内心深处,我甚至很欣慰他们能够把我和云哥列在一 起,只要如此,其它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头的。 我和云哥是在鄙视和敌对的目光中长大的,除了彼此双方,我们几乎没有其他 的伙伴。隔三差五的,云哥就要和那帮孩童打架,我只能在一边帮一些没有用处的 忙,努力的和云哥靠在一起,只希望能够替他承受一些杂乱的拳脚,最终吃亏的总 是我们,不知有多少次,我帮云哥插去脸上的血迹,清洗混杂在他伤口中的泥土, 很多次是我们相互抚慰着对方的伤痕,我们仿佛生活在一个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世 界之中,云哥、姥姥、喜婶就是我生命全部。这种生活造就我们的孤僻和仇恨,我 冷冰冰的性格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这是一个时代的烙印,多年以来经常偷偷的 潜入我的梦境,给我留下一身的虚汗。我们仇视一切,只有在和云哥在一起的时候, 我才会露出笑容,我们的世界是如此的狭小,如此的苍白,而凤仙花是我们世界之 中唯一绚烂的色彩,隐藏在我内心中的深深的爱,全部凝聚在这中普通的花朵之中。 每年夏天,云哥和我都要在他家的院子角落里种上一丛凤仙花,我很喜欢凤仙 花这个名称,凤凰涅磐于烈火之中,又在死灰中复生,每次喜婶给我们讲这个故事 的时候,我们都静静的听得入神,虽然对其间蕴涵的道理我们只是一知半解,而对 凤仙花的喜爱却与日俱增。我喜欢凤仙花还因为凤仙花可以用来染指甲,从小到大, 我没有穿过什么好衣服,夏天一身军装,冬天一件土棉袄,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 之,何况追求美丽是每一个女孩子与生俱有的天性,所以能够把指甲染成浅浅的紫 红色,在童年时是我莫大的喜悦。用凤仙花染指甲的方法也是喜婶教给我们的:采 下凤仙花朵,和上蝉蜕、明矾,捣烂成花汁,染在指甲上,非常漂亮。 和云哥一起种植凤仙花实在是一件乐事,翻开黑黝黝的土地,各种小虫子会随 之而出,仓皇的四处乱爬,地龙、土鳖子、皮球虫、蜗牛之类我是不怕的,偶尔会 翻到蜈蚣,红红的身躯,无数的腿有规律的拨动,我会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躲在 云哥的身后,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看他用小铲子或者砖块把蜈蚣捣成肉泥。鼻涕 虫和癞蛤蟆我也非常讨厌,云哥可不怕,有时他会拈起它们在我面前晃悠,吓的我 扭身就逃,两人就在院落和巷子里追逐,留下一串快乐的笑声。 海滨城市,夏天最多的是台风,一夜的狂风骤雨可以把所有的凤仙花摧残殆尽。 每次听到台风预报,我和云哥都要忙碌整天,用小竹竿预先撑着每一棵凤仙花,并 且盖起一个小棚子,把所有的凤仙花用我们可以提供的力量尽心呵护起来。晚上躺 在床上,台风在屋外尽情地咆哮,大颗的雨滴敲击着窗户,我的心一直悬在那一丛 幼弱的花苗上,久久无法入睡。天刚亮,我就立刻起床,直奔向我们心爱的花圃, 云哥和我息息相通,每次也都起个大早查看凤仙花的状况。 虽然事先已有防备,但是破坏还是在所难免的,一夜的狂风遗留下来的是满地 的落叶和耷拉着的枝茎,我擎着泪水一棵一棵的护理,这种普通而并不十分艳丽的 花朵在我的内心有着非凡的地位,早就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之中。云哥默默的和我 一起整理惨烈的现场,我知道凤仙花也同样是他的生命,我们的友谊和情感就连接 在这柔弱的花朵之上。当时情形就是这样,我和云哥默默的、忙碌着呵护我们的花 圃,喜婶和我姥姥各自依偎在自家的门框上看着我们,深情的目光随着我们的身影 移动,在她们的心中,我和云哥以及我们手中的花枝都是她们的生命吧,多年以后, 我才真正的、彻底的理解了当时两位慈祥的长辈那目光中蕴藏的含义。 台风预报并非每次都那么准确的,骤然袭击的台风一下子就把沉睡中的我惊醒, 我发疯似的爬起来,直冲入倾泻的雨帘,焦急万分的奔向凤仙花丛。在迷茫的大雨 之中,已经有一个瘦弱的身影在那里忙碌着了,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夹带着黄豆大 的雨滴砸在脸上,隐隐生痛,花圃里已经遍地都是残枝败叶,一片狼藉。我们俩发 疯似的到处搜寻塑料膜、竹竿、布片,用所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加上我们弱小的身 躯,帮助那被蹂躏着的生命摆脱大自然的欺压。震耳的雷声、刺目的闪电、充斥着 整个天地的倾盆大雨、呼啸的狂风、姥姥和喜婶一声声焦虑的呼唤,所有的这一切, 都已经在我的记忆最深处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影子,最令我无法往怀的是云哥那 一件湿透了的衣服,当他脱下衣服并且裹住我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那残留的体温, 一切的寒冷、孤苦、愤懑、低落都离我远去,我仿佛成了凤仙花中的一枝,被温情 营建的保护网温柔的拥抱着。 大自然的力量虽然无比强大,但她所带来的破坏却是无心的,而且也很容易弥 补,最大的威胁来自于人。和我们敌对的那帮孩童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伤害我们,凤 仙花也连累着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仇恨带来的破坏是最巨大的,我和云哥仇视那 些“根正苗红”的孩子,他们也同样的仇视我们,时代造就了我们之间的敌意和相 互的伤害,凤仙花每每成为这种伤害的无辜的牺牲品。往往一夜之间,欣欣向荣的 花圃会被扫荡一空,柔弱的花苗被连根拔起,嫩绿的叶子被残忍的拉扯下来,零乱 的散落在地上,精心堆垒的花圃被砸的七凌八落,黝黑的土地上用砖块划出几个触 目的大字:地主崽子!这一切景象伴随着那几个字成为了我无法抛弃的噩梦,沸腾 起我们的血液,我们红着眼睛四处搜寻那帮孩童,一场打斗就此爆发,直至热血替 代滚滚的泪水流淌在我们的脸庞上。 尽管困难重重,最终凤仙花还是在静谧的夏夜开放了,那时是我有生以来内心 最平静的时刻,当夜幕渐渐降临,小城中一切嘈杂的声音平淡下来,夏虫的鸣叫愈 来愈响亮,黑色的天幕是那么的遥远,月光如水,繁星灿烂,幽静的院落里,花气 氤氲,浓绿的叶子中间,处处点缀着美丽的红,微风轻佛,凤仙花儿枝叶婆娑,每 一朵花都在舒适的摇逸,如低眉、如含笑、如轻思、如曼舞。只有在这个时刻,我 们才会忘却一切的烦恼,忘却生活中一切的不快,忘却我们的出身,忘却我们的仇 恨。喜婶和姥姥也满脸笑意的看着我俩周围的花朵、以及花丛中间的我俩。 凤仙花儿终于开放了,喜婶早就已经把明矾准备妥当,现在只差蝉蜕了。院子 门口是一棵高大茁壮的梧桐树,挺拔的躯干有四层楼那么高,这棵梧桐树是喜婶的 祖父当年载下的,已经度过了六十多个春夏秋冬。每年夏天,这棵梧桐都养育着许 多的知了,清晨时分,虬扎的树枝上挂满了半透明的蝉蜕,云哥每次都爬上树去, 摘取下一枚枚的蝉蜕,小心翼翼的抛下来,树下的我欢呼着,雀跃着,如同拾取珍 宝般拣起每一枚蝉蜕,欢声笑语荡漾在院子四周。最终的工作由喜婶完成,当那宝 贵的指甲油终于在小石臼中生成,我迫不及待的将它涂满十个手指甲,得意的举给 云哥看,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凤仙花开又花谢,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流逝,那一年夏天,又到了凤仙花开的 季节,云哥照例爬上梧桐树帮我摘取蝉蜕,这一次他看见了一枚硕大无朋的蝉蜕, 花了不少力气,他终于将它握在了手中,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我还是能够看到他 手中的那枚蝉蜕的确与众不同,他挥舞着手臂,得意的向我炫耀,欣赏我满脸的渴 望和喜悦。如果我不是要求直接接住那颗蝉蜕,如果我没有表现出那样急不可待的 神气,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当时云哥却小心的弯下腰来,用一只手勾住树枝, 另一只手竭力向下递伸,同时眯起眼睛全力的瞄准蝉蜕未来的落点。接下来发生的 事情是如此的突然,我只听见一声“咔嚓”,云哥就从高高的树上直坠下来,脑袋 朝下,重重的摔在了青砖路上。那“砰”的一声巨响把我给吓傻了,我从来就没有 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云哥身上,可是他确确实实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我已经无数次看见云哥的鲜血在脸庞上流淌,但是这次却是殷红的血液泉水般 从他的头顶喷泻而出,汩汩的流淌,顷刻间就染红了一大片青砖路。我哭叫着,嘶 吼着,紧紧搂着他的头,用尽一切力气按捺他的伤口,想阻止鲜血的流淌,无力的 拉扯着他的生命。周围应该很嘈杂吧,大人、小孩从四面八方围奔而来,我却只是 透过朦胧的泪眼凝视着云哥半睁半闭的双眼,看着最后一丝神采从那双乌黑的眼睛 中悄然的流逝。我不记得大人是怎样从我手里把云哥抱走的,我眼中满是触目的殷 红,青色的砖路上,一滩鲜血已经半凝固了,从一侧延生出一条红线,顺着小路伸 展开去,通向那无尽的远处,带走了我的思想、我的快乐。 清清的河水仍然默默地在弯弯的小河中流淌,而站在河边的却只剩下一个孤孤 单单的我,月光依然是那么的明亮,满天的繁星在河中撒下了碎散的光芒。河水底 下那呜咽的声音,是你在向我倾诉么?你摔的那么重,是不是很痛很痛?我如此的 思念你,你会来看望我么?在着无尽的黑夜之中,就是你的灵魂,也不堪那艰苦的 跋涉呀!究竟有没有天堂,我从来就没有认真思考过,可是自那一刻起我开始期望 一个美丽、辉煌、充满幸福的天堂就在那满天繁星之中,云哥一定会生活在天堂中 的,我在心里大声的告诉自己。以前每当我有了困惑的思想,都是云哥和喜婶解答 我的疑虑的,现在我的这个问题,该向谁倾诉呢?谁再来回答我,安慰我呢? 最后我决定还是让云哥来回答我,我从地上拣起一颗石子,默默的祈祷:云哥, 如果你正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那么就让这颗石子沉入水底!在那个深夜,小河边 上那个孤单的身影寂寞的那一挥手,有谁能够明白?有谁能够理解?破碎的水面渐 渐归于平静,满怀着对天堂的憧憬,我默默的笑了,滚烫的泪水倾泻直下。 我无法面对喜婶流淌的泪水,高大的梧桐已经被人砍去,只剩下一截树桩,倾 吐着发生的一切。一个星期以后,我父母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跟随着这两张陌生的 脸庞远离了这方土地,远离了那一捧黄土,远离了那个孤寂的灵魂。后来的岁月中, 我读高中,读大学,读研究生,整天把自己埋在书本之中,幼时的一切苦痛和仇恨 早已经抛散在斗转星移之间,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仰天眺望那黑色的天幕, 眺望那恒古闪烁的星星,眺望那个灵魂,我总是期待着他的归来,期待着和他梦中 再次相遇。可是梦境总是那么的空虚,每次他灵魂归来的时候,我没有一次能够握 住他的手,没有一次能够看清楚那张脸庞。云哥,你为什么不点着灯来,你还是那 么的喜欢黑暗么? “三丫头,真的是你么?”姥姥颤巍巍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把我的思绪重 新拉了回来,我蓦然发现自己和喜婶已经都是泪流满面了,回过头,闪入眼帘的是 一双同样饱含着泪水的眼睛。一阵花香飘过,院子的角落里,一丛凤仙花开得正艳, 几只白色的蝴蝶悠闲的在花丛上方翩翩起舞。 又是一个凤仙花开的季节。 ATHENA 08.1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