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文学爱好者泼飘冷水 或许是你听说陈忠实因一部《白鹿原》成了大款,抑或是你看到余秋雨的邀请 函一沓沓推也推不掉,总之,你执迷不悟,要投身到文学爱好者的行列。作为过来 人,我当局者不迷,要给你泼瓢冷水--其实是向你进几句逆耳忠言。作为忠厚的 老大哥,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成了文学爱好者,首先你会落得众叛亲离--不,是你离亲叛众,因为文学爱 者有许多的臭毛病,让你时时事事给人“羊群里跑出驴”的感觉。你会过于敏感, 就是别人无意间向你打个喷嚏,你也翻来复去深思熟虑他是不是看不起你,或者在 什么方面你开罪了人家。你会害上孤独病,就是在热热闹闹的酒桌上,你也会感到 寂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你也感到凄凉。你会经常错误地估价自己,一篇作品发 表了,就心比天高,坚定的步伐能在水泥路上踏出深深的脚印,谁的帐也不想买, 什么邪乎事也不想怕,仿佛你手里拿的不是支秃笔,而是威力无比的杀手锏;可是 收到了退稿信,你会身心俱倦,弹指无力,眼失明,耳失聪,觉得自己百无是处, 一钱不值。你还会养成一些奇怪的小习惯,比如你写作的时候,哪怕是别人的一声 咳嗽,你也会坏了情绪,跑了灵感,愤怒地把笔摔在地上,拿一张驴脸面对莫名其 妙的亲人。你还会把书看得比命值钱,因为一点点的卷角,对好友撕破了脸皮葬送 了友谊。更要紧的是你会从骨子里生出其实百无一用的清高,恭维的话写在文章里 洋洋千言,面对上司却一句也说不出,讨不来欢心,得不到额外的好处--就是你 该得到的,也往往合情合理的失之交臂。好听的说你有气质,难听的说你书呆子气。 总之,“不和人一样”,这是文学爱好者最基本的身份证。 大家谈起文学,不管看过没看过,少不了赞叹一番《红楼梦》,鹦鹉学舌地说 一番它的伟大。它的伟大当然有很多,不然还那么多人今天仍能靠它混饭吃?我举 不出多少,我只知道它有200多万字。每当我捧起它--沉甸甸如一块砖头--就一 下子心慌气短:天,200多万字,就是抄一遍我怕是也办不到。通常个把小时我能抄 1000字,200多万那就需要2000多小时,也就是100多天。腰不驮了才怪,眼不 花了才怪,手上不起了茧才怪。对了,我不知道红学家有没有研究过曹公手上的茧 子问题,我敢断定,他手上肯定有厚厚的茧。对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曹 公洗墨需要多少吨水的问题,磨秃的笔头不知能攒几罗筐等等。这些都是红学研究 该下功夫的地方。呵,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文学是多么的辛苦。兄弟,搞 文学,那真是拿血作墨,拿汗作和墨的水啊!兄弟,你义务献200L的血都吓黄 了脸,让你拿血往纸上涂--而且吉凶未卜,成败难测,你能做到吗? 文学这东西可绝对不是“短平快”项目,你想咬紧牙关奋斗一年半载就红遍大 江南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要写,写,一直不停地写。特别是写作需要灵感需 要冲动,时机一到,你就要马上动笔,如果采取偷懒的办法,先写下个题目,“到 明天写吧”,你美美地睡了一觉,醒过来打个呵欠,昨晚的那份情绪已经无影无踪, 你看纸上记下的题目,它认得你,你却认不得它。总而言之,你要这样不敢偷懒地 坚持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如果象对付你不称心的女友,时冷时热,时远时近那 不行。女友怕被你抛弃,粘上了你,可是文学它可并不非你莫嫁,你这样对它,它 会义无反顾地和你拜拜。总之你要持之以恒。可是现代生活为人提供了太多的享受 和娱乐,有着那么多的诱惑,人家在轰轰烈烈地喝酒,轻轻松松地看电视,声嘶力 竭地唱卡拉OK,甚至搂着小姐的腰贴着丰盈的胸慢三快四,而你大热的天只能穿 着大裤衩在你的小屋里读《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丛书》,陪伴你的是蚊子苍蝇;大冷 的天你却要伏案疾书,寒冷恨铁不成钢地咬痛了你的指尖。老弟,这样的日子,坚 持一天行,两天行,一年半载行,更长了,你能行? 糟糕的是有人说文学家首先要是个思想家。而且这话还千真万确。我打个比方 说吧。有一次,托尔斯泰听朋友讲了一个小故事:一位有身份的男人坐在陪审团里, 发现被审叛的女人正是因为当初他的引诱而迈进了堕落之门。他良心发现,坚决要 娶女的为妻。托翁深受感动萌生了写作念头,他这一写,可就写成了传世巨著<<复 活>>。要是你写呢?顶多写个千把字的小小说,在开头结尾上耍点小聪明。为什么? 思想认识水平不同。再比如现代文学史上被鲁讯骂过的人不知有多少,被骂的人个 个落花流水张口结舌。为什么?鲁讯可不是泼妇骂街,鸡生蛋蛋生鸡地罗素,人家 骂得有逻辑有知识有深度。你以为他靠得是笔吗?不,是思想。毛主席怎么高度赞 扬他来?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古语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 其器”。思想就是文学家的“器”,这个“器”利到什么程度,就决定了你能写出 什么厚度的作品。你可别怪没有素材,就是有素材,你思想水平不行,就会哪里没 有价值就向哪里下功夫,浪费了素材,糟踏了生活。而且思想这东西是最吝啬的, 不会象你上大学混四年就能拿上大本毕业证。 更糟糕的是仅有思想是不够的,你还要有感情,对事件本身的感情,对既将在 你笔下诞生的人物的感情。有一位作家在写作时为他笔下的人物失声痛哭,这样的 经历大概大部分作家都曾经历。文学与其它文字材料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具备的这 种感情,文学家与思想家的区别就在于他更倾心于不惜笔墨去表达这种感情。如果 一个人感情麻木了,他就不会写作,也就不想去写作。兄弟,我必须把我对你的看 法如实相告。你到行政上混的这几年,正面说你成熟了,不客气地说你感情淡漠了。 或许是工作环境告诫你,不可感情用事,或者是你辩证法学得特好,善于一分为二 地看问题,作学生时那种看见乞丐就两眼雾水的情形我看不到了。记得上次我去你 们那幢富丽堂皇的办公楼找你,走过那个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女人身边时,你连 正眼一看都不曾,仿佛她是团无色无味的空气。兄弟,你的心麻木到这种程度,你 还能真正地贴近老百姓,真正地去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这是那天摆在你桌上 一份领导讲话里的句子,估计也是出自你的笔下)?我想真正的作家永远是容易冲 动的,真正的作家永远是被人称作“偏激”的那种人。 当年我们都曾经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样的话抄到我们的笔记上, 但是我告诉你,在文学上这是要大打折扣的。刘绍棠在一次文学报告会上,曾经说 今天到会的文学爱好者有千把人,可是我敢断定,将来能在文学上有所造就的,有 三五个人就不错了。他这话很有道理。一个人就是爱文学爱得天昏地暗,勤劳得吐 血数升,也未必就能拿出象样的作品。文学象其他的艺术门类一样,的确需要这方 面特有的天赋和才智。台湾的琼瑶,当年曾经离过婚,有一段日子生活、感情都很 苦,天天呆坐窗前万分忧伤。人总不能没完没了忧伤下去,总要有种办法去排解, 去重树信心。她尝试了文学。他写了中篇《窗外》,而且受到了《皇冠》杂志的青 睐。从此一发不可收。不管大学教授之类的高层次人才对她的作品怎样不以为然, 她的作品有相当大的读者群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打开电视,十有八九在放她的连续 剧。特别是现在的《还珠格格》,不但电视里放,书籍、食品包装、背心上,都印 着小燕子那张俏皮可爱的笑脸呢!你见过琼瑶的集子,满满地摆了一书架啊。还有 金庸、梁凤仪、王朔、贾平凹等等,我始终认为,他们算得上天才。我说这些的意 思,不是说能写出点文章有什么高人一筹,有什么了不起,而是说每个人都有某方 面特别的才能和天赋,如果努力的方向正好是发挥潜能,那就事半功倍,如果不是, 就是扬短避长。有许多人坚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孜孜以求,定然 能够写出好作品;可是我告诉你,不能这么妄想,也许磨完一生,也没把铁杵磨成 针,顶多只磨成了根烧火棍。兄弟,你要仔细想一想,你的特长是写作吗?(当然 你能奋战一夜写出万把字的领导讲话,但那不叫写作)人生苦短,扬长避短才能活 得更有滋味。我实在不知道你想当个文学爱好者的真实原因,如果--如果你只是 因为仕途不顺,就想拿文学当解愁的酒喝喝,那我劝你算了吧。 当然,你有爱好文学的权力,我更没有泼冷水的义务,一切还是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