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海岸 作者:雨桐 海,蓝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虽然不会游泳,但是,我还是有一股想要投身其中的冲 动。突然,想看一下没有色彩的海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在深夜,我又来到海边。岸边, 没有一个人,但是却好象更富有生机。因为没有了人,月亮,山石,贝壳,蛰蟹,甚至 连脚底下的沙,都开始活跃起来。 馨,就好象海中的美人鱼,在悄悄陪我渡过一段美丽的日子以后,又黯然地化成了 海中的那层泡沫。远远望着那片依偎在海石周围的白色,好象她在问我:凯,你还好吗? 我知道,馨并不想离开我,她也不放心我,但是,我不知道促成她离开我的原因究 竟是什么。我只知道,现在她找到了她能够依靠的怀抱,就好象慵懒无力的泡沫定心地 靠在阳刚的礁石的肩上。或许,她是为了让我安心,才离开我? 望着那平静的海岸,我终于豁然开朗。 作为一名摄影师,我走遍了世界各地,但只有海,让我有回家的感觉。它不会成为 我创作的主题,只会是我心灵的慰冀。 海岸边的月光下,沙滩上悄然多了一个影子。它出现的那么突然,好象突然从海中 冒出来一样,就好象馨当初出现在我身边一样。曾一霎那,我迷惑了。心里想冲过去紧 紧抱住她,不让她再离开,但是脚却像在沙中扎了根一样移动不得。 或许我应该感谢我的双脚抑制了我的冲动。终于看清了那个影子,一身素装。 虽然知道周遭多寺院,但我没想到,会有一位年轻的尼姑在这么夜来看海。 谁说色彩绚烂的画才会让人目眩神迷,素实暗灰的色彩同样让人心悸,那是一种令 人向往的平静。 好象做梦一般,没看海上日出,在天亮回到旅店。不知道为什么,成为创作者 永久会去追求的日出,在我眼中远远没有冷冷的月光来得诱惑实在。 用没有疲惫的迷茫的笑容和早起的旅店老板打了个招呼,回房倒头便睡。 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对他如何在那么年轻就拥有了那么一家旅店我丝毫 不感兴趣。他唯一让我记住的是他眉宇间即使在笑,都会皱着一丝哀怨,而这种神 情,一般只有在女孩子脸上才会见到。 我没有去细想原因何在,因为每当我看到他,看到他的那份神情,都会让我想到馨。 想到她,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好象她本就不该来这个世界,好象她并不是为自己活着, 那样的生命,会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和她一起的日子,她从不多说话,只是用她的眼神, 用她的手指,来让我感到她的爱。但是,那份爱,即使她在我身边,都让我觉得好远好 远,就像海面的泡沫,一伸手她便会消失。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夜晚海边那位尼姑就好象是馨的化身,虽然用背对着我,但却 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每晚的,都会和那个悄无声响的影子来一个一厢情愿的约会,就在 那边远远、静静地看着她。每次都会想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但是每次我的双脚 都阻止我去那样做,好象此时只有保持这段距离才会保持这份完美。 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当那位尼姑在我正睁着双眼站在即将西下的月亮地下做 梦的时候离开以后又失魂落魄一段时间以后,拖着同样恍惚的脚步回到旅店,照例地和 那个男孩打个招呼,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不知何时,开始迷上了在阳光下睡觉,月光 下清醒的生活。 洗衣房的阿姨总是用像当初老师教育学生那样的口吻问我:是不是你们搞艺术的都 习惯这样的生活规律啊?对身体可不好。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每次,我都会脑子空空地望着她笑,只知道她的嘴在动,却全然没有了解到她年轻 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 每当我听到她的开始语,我就会习惯性地把思维挪开,久而久之,就好象马戏团里 的小狗听到驯兽员的铃声会自觉跑过去吃饭一样形成了条件反射。 不过,挺感谢这位热心的阿姨,每次都因为我的不规律生活让她要加班给我洗衣, 她对我的兴趣好象要多过于对我口袋中那些花花绿绿、可以用来换东西的纸的兴趣。或 许她以前是做老师的吧,以把我这样顽劣的学生教乖了作为其终生目标,视之为人生永 远的最大的挑战。 其实,我挺喜欢在洗衣房里的那一个小时,因为之后便会是我漫步海滩,等待我心 目中女神来临的时刻。尼姑离神应该也不算远罢。而她,也正好象神一样,每次的出现 都会带给我一个惊喜,因为每次,她都是在我不知不觉中出现。 每次都是我猛然一抬头就会发现她已经在我眼前,又或许,我已经习惯用猛一抬头 这个动作来迎接她。 在这样一个漫无边际的沙滩上,我们居然每次都能保持同样的距离,站在同样的位 置,这,能用什么来说明呢? 今天,我已经抬了好几次头,脖子都因动作太大而有点酸酸的。我第一次在太阳出 来之前摸着黑回旅店。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她会在黎明那刻出现。 旅店没有人接我,老板或许还在梦乡之中吧。 突然,自己世界中构筑的角色只剩下了洗衣房的阿姨。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世界 里从来只有五个角色。自己、馨、尼姑,老板和阿姨。而馨、尼姑和老板在不知不觉中 已浑然一体。想来有些好笑,只因为眉宇间的一个隐含着的表情,我居然把一个男孩子 拖入小馨的影子中间。 百无聊赖的我,只有通过和阿姨的聊天才能让我继续在意念中和那些角色保持接触。 这是我第一次不用"恩恩啊啊"的语气词和阿姨讲话。 当听到我描述我心目中的那位黑夜女神的时候,阿姨那张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只有 少女才会有的红扑扑、像征健康"的脸突然失去了生命的神采,用一句俗话来讲,就好 象活见鬼了一样。而这句话正是她对我说的:你撞鬼了!你撞鬼了! 我不信,我不信她说的那个尼姑曾经是老板的女朋友,我不信她因为破了规断了和 老板那段恋情而投海自尽,我不信我每晚见到那个活生生的影子没有体温,我不信馨会 离开我馨离开我? 阿姨的话又把我从那片泡沫中拉回来:不信,你等老板出海回来问他就可以。 问他?阿姨或者不明白,有时好奇心会伤害一个人有多深。我失去过我的爱人,我 知道那种痛苦。因为觉得别人无法去体会这份心情,才会把那段痛苦的经历永远埋在自 己的心里。 或者,我去问一下那个尼姑?如果是真的,她是鬼,应该不会痛得那么深吧。 几天没去海边,直至老板出海回来。如果我没猜错,今天夜里我又可以开始和那个 影子约会。而且,我要去和她讲话。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脚啊脚,今天无论如何 请你争气一点,让我去靠近她吧。 而当我按惯例做那个好几天没做的动作--猛然抬头,如我所愿的,那个身影重又出 现在我的面前。这时,她不在的那几天好象都变成了空白,好象一直就是这样子。 打从出生以来,我就是那么远远地望着她,两个人一直都是保持着那个姿态。 而今天,我终于走过去了,此时,世界忽然变得那么静,连平时最爱听的海浪声都 停止了。 终于,我看到了那张月光下苍白的脸,我看到了那眉宇间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哀怨 此时的我好象突然沉入深不可测的海底,并还在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我不知道如何回 的旅店,我不知道如何躺在那张床上,我不知道如何离开的那个海岸,我不知道如何来 到喧嚣都市、馨住的楼房前,远远望着她弱小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又消失在我的视线之 内。 当我恢复意识的第一刻,我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穿着尼姑服的旅店 老板,远远望着海,就好象我在望着有如泡沫般的馨的身影。他没有看到我,但是,我 好象看到了我自己。 看到我自己穿着尼姑的修行装,眉宇间锁着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那种哀怨,在那边, 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不可知的远方,有如红色泡沫般日出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