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不懂行的领导是比较倒霉的 没有人看出每天笑呵呵的许非其实正经历着事业的低潮,许非有意无意的, 不想在朋友们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本质是一个快乐的人,她不喜欢给别人带来 不快乐。 为了占领发行市场,争得更大的广告效益,报社决定增刊扩版,就是把报纸 做厚,由原来的四开八版增容到三十二版,人事也做了相应的变动,许非原来特 想去地产部当个主任,要是当不上就当大头兵也行,她动了好几天的脑,计划着 搞一个关于地产业内名流及名盘的系列访谈,有文化的从文化入手,有品位的从 品位着眼,也显示一下记者的文字功力和思想内涵,总之是叫行内精英们被采访 后,全都觉得自己占地盖房子这事确实是扣准时代脉搏了和唱响这时代最强音了, 然后,为好好的扬名立腕,哇哇的给报社送钱登广告不说,也真的认真盖房,给 城市增光添彩。上星期五,许非还运筹帷幄谋篇布局呢,星期一上午一上班,叫 老总叫了去。 许非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非常害怕安排她去健康部,没有什么特别的 理由,就是不喜欢去医院。很不愿意和医生打交道,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就是觉得他们是按规则行事的,考虑事情一定很理性,科学家,容不得半点虚假。 等自己干新闻这一行的,天马行空,思想的翅膀任意翱翔,几乎每天与玄乎呼悠 唬弄为伴,时间长了,真的说成了假的,假的弄成了真的,确实脑子早就有点乱 了。 比如有一次,许非采访一个医院麻醉科的主任,人家在日本念的博士学位, 说话可严谨了,感觉严谨的跟给病人下麻药似的,该多少就多少。许非就很好奇, 采访完以后,认识了,正好一起吃饭时坐在了一起,许非终于憋不住,劝他见着 特疼的病人呢就多下点麻醉药,看着坚强的,就省点,留着给更胆小的,或者, 如果有致幻剂,不如悄悄地用手绢包上拿出来一点,给看着可疑的人使使,就可 能叫他罪恶的心暴露无遗。那位主任听了登时目瞪口呆,激动地说那是要出人命 的。许非却不信,不就是多搁点麻药就多睡会,少放点麻药就多疼会吗,怎么至 于出人命呀,古代的关羽刮骨疗毒,外国的斯泰龙自己拿铁丝缝胳膊,也没麻醉 药,不都扛过来了吗?这也是考验一个人意志品质的关键时候,不给搁麻药就哇 哇的哭,要是再打起仗来,鬼子不用举擀面杖,拿个鸡毛掸子就得全说喽。那个 麻醉科主任听了顿时大惊失色,一连声地说,我从来没听别人这样说过,我不能 总跟你说话,你会影响我,我如果总听你说这样的话,我自己的思想就会受暗示 受干扰,我真可能做出来! 真果不其然,老总说已决定叫许非到健康部做副主任,许非当时就急了,一 个劲请求问能不能不去,老总说你能让老总们再开一次会吗?许非一听,懊丧致 极,但她还试图转变这样的安排,她竟然对老总说,你随便再找一个什么人吧, 只要他是做记者的,我就跟他换!结果当然是被训了一顿。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老总那许非没法言清,就是许非对跟也是新任命的健 康部主任牛远春未来的合作非常的不看好,老牛是个转业干部,做党务工作多年, 在报社勤奋出名,但性格内向,思想保守,好象一句话也不想跟别人说似的。许 非很清楚自己的思想意识行为方式做事准则以及世界关价值观什么的肯定和他大 相径庭,一想和他沟通交流很难就心里犯憷。 怀着这样的沮丧心境,许非迫不得已来到了健康部。因为各专刊除了办报还 有广告创收任务,许非没去就估计老牛会叫她干这个,果然一去她就被安排主抓 广告创收。 许非这家伙,是个多血质的类型,热情开朗活泼大方,非常善于交际,几乎 是个出色的活动家,做事很有灵活性,而且总是做出比较显著的工作成绩。但是, 她的最大缺点就是,她只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去处人处事,她的比较持 久的兴奋必须只停留在感兴趣的事上,如果对这个事情没兴趣,她就会只觉得乏 味无聊,凡是和她兴趣不符合的事,她几乎丝毫提不起精神去做,甚至会转瞬即 忘。而许非自己很了解自己的脾气禀性,为了转变自己不适的心情,许非同志特 意在桌上的玻璃板底下写了“顾全大局,宽以待人,团队意识,集体精神”几个 词告诫提醒自己,还认真学习了董波他们日报关于树讲求科学发展观责任意识大 局意识等政策性文章,希望默默地把自己的觉悟提高一下子,纠正一下自己特爱 犯的主观主义的缺陷。通过学习,许非还给自己以后的工作状态定了位:坚决要 有一个良好的心态,要隔一周就反省自己一次,发现不足就马上改进,不断完善 不断进步。因此,许非也顺便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世界观,是不是有问题呢?为什 么看见坏人坏事,没有象小时候决心书里表白的要坚决斗争到底,那样的信心和 勇气哪去了呢,而且早已麻木不仁见怪不怪,原因应该是价值观出的问题,喜欢 享受,老想舒服,看见一些东西,不是警惕提醒自己的意志力,而是迅速被耳濡 目染只想感同身受,比如足疗火疗什么的,什么都感兴趣,就久而久之习惯成自 然了。许非思考的同时也困惑,为什么自己一方面检讨自己追求享受,一方面自 己还因为享受拥有了很愉快的心情呢,自己的人格是不是有点分裂呀。 虽然给自己打了预防针,一进入具体的工作状态,矛盾分歧马上显露。许非 和老牛第一次分歧是因为印刷制作广告价格单时修定广告价格。许非她们这种周 刊,发行量不超过二万份的,根据许非的经验和市场调查,一个版要价最多不能 超过一万元,许非的意思标价一万,具体操作时打折收六七千就不错了,能保底 五千是底限,全市好几张这类型报纸呢,竞争很激烈的,标价太高即离谱无知吓 走客户,又愚蠢有病诒笑同行,谁知老牛就不信,一下子定价为每版五万元,许 非一看有点生气,已经把市场情况汇报的没那么再细致周到了,而且同类型报纸 的报价单也给他摆桌子上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己见呢,脾气有点上来了,拿 笔就给改成了一万,等老牛拿过去就又改回来,折腾了几个来回,当然最终肯定 落实成五万,等花了一万多元的印刷费,印数还很精美的广告价格单搬来了,问 许非放哪时,许非就没好气地说爱放哪放哪吧,反正全是费纸,这一万元算是白 花了!给谁看呀,真想做广告的一看价,吓跑了,比董波他们发行二十多万的日 报价还高呢,等真做成的,顶多收人家七千,你说这算打几折呀,人家不笑话你 家报社呀,太不郑重了吧,印那广告单不是闹着玩呢吗。 许非生气,却没想过人家老牛还生气呢,怎么着,你懂,你能,眼里有领导 吗,我是领导,我说了算,就定五万怎么着! 完了,开局不利,没配合好领导不说,还惹领导生气了。许非还有一个毛病, 如果坚持自己是对的,不管是跟谁,就坚决不认错,顽固到底,结果是连缓和的 机会都没有。没多久,又因为一件工作上的事产生了误会。许非她们报社新招聘 一批编采人员,因为没有新闻从业经验业务素质需要提高,老牛就决定安排每周 六和日两天组织全报社人员学习新闻业务知识,他自己也愿意和大家一起学习, 因为毕竟没上过大学,没系统地学习过新闻理论,当政工干部这么多年,有时间 学习,也从没停止过自学,虽然已经算成才了,但学习的劲头一点没减。但许非 就不这么想,双休日学习,学一天行,装装样子,听学哥学妹们把早就过时了的 新闻理论搬来念念,真要每个周六周日都学,听那些只不过是有了采访机会也没 什么成功经验的记者们在那瞎咧咧,许非是坚决忍不下去的,所以就没去,许非 想的很简单,我当了多少年记者了,经验比他们多多了,他们去采访,人家基层 当座上宾,稿子早就准备好了,其实新闻实践经验照我差远了,我差点让人家全 村追打还成功完稿了呢,听你们在这瞎拽呢,去一次是照顾全局,老去我就不奉 陪了,没时间。这件事把老牛气的够呛,他是一个习惯于按长官意志办事的人, 全是部队那一套,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底下的人,上边让你干什么,你就得无条 件服从什么,没有不服从的理由,许非这个人太无视领导的存在了,分明是对领 导的蔑视。许非那么聪明能不知道老牛不高兴?这也是双方差距太大的个性造成, 许非不想说,觉得说出来更是篾领导,而老牛呢,跟任何人都不交流,他觉得这 是觉悟问题,还用说呀。总之,又完了,关系越来越远,后来,又经历了一些事, 许非就想,完全断层呀,根本没法叫流,交流过吗,交流过,说半天,说话累的 脑筋疼,他根本一句听不进去,从此以后拉倒吧,爱咋地咋地。说放弃简单,一 想起还是郁闷,广告部原来全年完成创收任务只有五万元,现在八十万了,老牛 一句表扬的话也没有,搭拉着脸梗着脖子在全体成员大会上楞说广告部不好好干, 养了一群懒汉,不自觉之类的,本来大伙没功劳也有苦牢等着领导表扬几句呢, 谁想兜头一盆凉水,浇的大伙心灰意冷。许非心里清楚。这是冲自己来的,嫌自 己跟领导越来越隔心。 许非不是傻,她咋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下属,真是二逼,你给谁干呢,他妈 的一天到晚累的够呛辛辛苦苦一毛一毛从客户手里扣,到头来,领导说没看见, 还说你不努力,许非几乎是一个一个和广告人员交流沟通,一个一个解决叫人头 疼的问题,什么晚交款的,什么想欠钱不还的,什么试试探探想做又不太相信真 实发行量的,想方设法也要把他们拿下,真要叫每个眼前出现的广告客户无一漏 网,那可真不是一天两天工夫能造就出来的,许非下了相当大的工夫引导传授广 告人员提升业务素质,好几次累的口干舌燥,都说不出话来了,才想起一整天都 没顾上喝水,可是白搭,既然你没好好地跟领导表达,老牛同志不知道你的辛苦, 他不懂业务,真不知道这个报纸做个广告还得求人呀,你要跟他说两句,你猜他 说什么,你们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求他,他爱做不做,我就不信没这个 客户我的报社还解散了不成!许非听老牛这么说了,心里惨痛致极,妈呀,这么 个四六不懂的外行呀,我就是累的、得落个死也是白搭呀。老牛也很怪,好象和 当今社会现象既不懂又格格不入,需要找谁办事了,他不敢去,叫许非去办,等 看许非有一些社会关系来往又很生气,当着全体成员说有的人至少是没拿出百分 之百的精力来干工作,那意思就是说你还是太闲,还有工夫穿衣打扮四处活动呢, 说明还是有精力,没投入到工作中去。许非很气愤,觉得这领导的素质水平真叫 低,真想当场质问,要不是我认识这个单位的人某某件事你能办得了吗,我天天 在办公室傻呆着,那全年八十万的广告任务上哪去完成去!但那样做不是也显得 自己和他一个水平了吗。到此时终于悲哀地懂得,自己和老牛确实不是一个层面 上的人,他搞行政出身,又在部队呆了半辈子,相互之间的差异性太大了,就比 如说,老牛要求广告部的人必须天天到上班的时间包括上午下午准时签到,否则 就扣工资。许非就不以为然,广告部是以广告业绩评估人能力的地方,你就是天 天早来晚走,又扫地又倒水,反之,一个广告也拉不来,天天把地扫的脱了皮有 什么意义。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