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1 “我一直都在想我们是怎么开始的。” 我对玫这么说,我很奇怪。当时的我很现实的,是在一种实用主义的想法中 见到经别人介绍的玫的。我想她也很现实,所以我在想很多问题时都是以尽快结 束战斗为目的,我想最好是没过几天就结婚,结了婚再去想什么好不好的问题。 我得尽快从琳那里逃离。 “你说是怎么开始的?” 玫歪过头看我,微有气息过来,我尽量屏住呼吸。 “我在想我们都不小了,都很现实,没想到我们是通过我那首你至今还没听 过的曲子开始勾通的。” “我们确实都很现实,没错。” 玫似乎不太高兴。女人就是这样,忽冷忽热,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女人都喜欢这样吗?” “怎么样?” “你们太深了,老让我想知道你究竟有多深。” “你这个小馋猫,小心我不给你。” 玫竟然笑嘻嘻对我说。我知道她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了,但我又不能辨解。在 这时候还辨解什么无异于说自己是太监! 于是我又开始放肆起来,但又不想放弃我的谈话,所以在稍事满足后我又说: “我想我们这样的爱情是一种后现实主义爱情。” “什么是后现实主义?”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说我们很有意思。” “那你得给我解释一下。” “年龄放在这,想浪漫些的,也力不从心了。” “你想怎么浪漫?” “花前月下呀!” “有人还有黄昏恋,他们多大了还那么浪漫!” “可我们往往因为生活的压力而过多地考虑了现实,忽略了感情。” “你不会说你和我没感情吧。” 玫开始赌气了,背过身子不理我。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样的人的生存状态。” “怎么突然操心这些了?你不多管管我们能不能买幢房子。我们住大街上?” “是,我只是想从大方面来想这个问题。我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报道才开 始想的。” “什么内容?” “是说有个外国人说,我们中国人长期生活在较大的生存压力中,所以对很 多明明是很现实的,甚至是需要我们很直接地去面对的问题都采取了回避态度。” “什么?” “就是说我们因为太现实而压抑了自己,我们活着像是苟且这么活着的,没 有明确的生活目的和个人的生存目标。” “你是不是这几天又想玩哲学了?我记得你喜欢音乐的!” “我老早就说过我这人会的东西太多了,你现在又信一次了吧!” “吹牛!” “这可不是吹牛。你知道马斯勒吗?他对人的需要分过层次。” “需要?还有层次?什么?” “就是人是在什么样的生存状态下就需要什么样的生活目标。孔子还说饱暧 思淫的。” “你刚才还说中国人没有生存目标的。” “我可没说,是那外国人说的,只是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现在名人太多, 记不过来。” “那你说那外国人的说法是错误的了?” “不是,我没说他错,只是他人为地把自己同我们作了个比较,他认为自己 的生存目标才是高尚的生存目标,而我们的不是。” “你是不是刚学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你很会说话,很有趣。要听完我的理论你得细听每一句话,千万不要断章 取义。” “好,我不胡说了,好吧,说吧,小乖乖。” “小乖乖”,多么动听的名字,玫这么称呼我让我很感动,就像我称含羞草 叫“小甜甜”一样。那我叫玫叫什么?叫她“肉蛋蛋”好了,反正她现在一天比 一天馋,比我还急。 “好,甜甜,我说。” 我说完自己就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这么叫她!我看见玫的脸扬了一下,有些 吃惊地看着我,眼中有一丝不实,但就一下闪过了,然后她笑咪嘛地对我说: “你给我起的好名字。” 我越来越怀疑她就是那个含羞草了,她就是!否则她怎么会说我说得那么准, 简直就在我跟前一样!可……这个世界的概率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准!我怎么会这 样! 但我又不能直说,因为她到现在还不承认她就是含羞草,我也就不能逼她说, 所以我得就现在的话题开始。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境界的,那个外国人也许确实生活得比我们好,而 这个好是指精神方面,不单单是指物质了。因为对精神上的东西追求过多了就想 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大群仅仅解决了温饱或是连温饱都没解决的同类,也就不 会想到他们所处的意识形态,所以那个外国人尽管说得有些偏颇,却给我们提出 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我们现在还没能开始到达追求精神的阶段,我们所谓 的精神在物质面前被冲得七零八落,一点都站不住脚。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看到 现在的爱情都是被强加于物质之上的,这种态度被我们称为现实,是为了隐藏其 太直接的目的。” “呀,听都没听说过。” “还想往下听吗?我向来都这样,听众不想听了我立刻打住。” “讲吧。” “而我们肯定更加羡慕精神,所以我们会被泰坦尼克号这样的糟糕电影所打 动,并不是冲着上面死难的人去的,我们中国人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一点都不会 惊奇。我们更多的是冲着男女主角的一点都靠不住的爱情去的。如果我们剥除爱 情,哼哼,恐怕就没人去看了。” “有点道理。” 何止是有道理,我看见玫已经开始陷入了。 “所以太多风花雪月的故事都不那么现实,所以我才会说我们是现实地在看 问题,如果我们先解决了现实就已经成功了。如果我们在此基础上能找到哪怕是 一点点浪漫,那我们就是全中国最幸福的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结尾了?” “我不想再说,说得太多就没让人想像的余地了。好的文字要求点到为止, 要让读者去想像,给他们最大的自由空间。好的文字其实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努力 的结果。现在的中国人因为太过于追求物质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抛弃了精神,直 接导致像样点的文字根本没人去读。读者没了想像力还指望什么?就这样还能指 望中国出个拿诺贝尔奖的奇迹?” “你以为你是在写小说了?林禺同志,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是林禺!” “我摆得很正,我只是在说现在形势下文学的处境以及造成这种处境的原因。” “当然,我只是就事论事,不谈信仰危机问题,也不谈更多,你要想听就跟 我结婚好了,我天天都有新知识教给你。” “是,林禺老师。” 说完玫自己笑了,这笑让我很伤心,我没能使她进入我最后的情境。就差最 后一步,我没能成功。 22 “那你为什么不说中国作家没有这个本事?” “我也想说,但我一直都想干这行的。要知道没人会说自己不行的,文人相 轻吗!我和他们是同类,当然不能相煎太急!否则我成什么了!这叫立场,就像 警察说他们最苦;公务员说他们最累;企业说他们待遇最低,连银行都这么说; 唯独教师不说,为什么?因为中国领导人给他们扣的高帽子太多了!” “要你说中国作家的。你今天已经跑了很多次题了。” “是吗?这叫发散思维。我可不能骗读者的钱的,为了尽量说到每一句话只 能如此。” “哧……” “你笑什么?还想听中国作家吗?” “想。” “中国作家没能太出名还有一些原因,比如说关于人人都提到过的信仰危机。 因为这种信仰危机很多作家在很长进间内连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到,处于一种对自 身无休止的反省中,就没办法去探讨关于人类这个主题,此为一方面原因。” “还有呢?” “文人中最少生出有骨气的人的,太多本来很有才的文人因为一失足而导致 了自己思想的迷乱,也就无从谈起自己修养的再提高,是自己把自己毁了。其中 最典型的例子是谁报纸上也有过报道,我就不多说了,不信你可以找他的全集去 看看,看看他文化大革命时写的那些比三岁儿童强不了多少的歪诗。而有骨气的 人……我可不便直说,你要想知道就跟我学电脑好了,我带你去看看我在新浪网 上发的帖子《习惯死亡解读》,里面有一句话,你就知道了。” “卖关子!” “不是,我是为大家着想。如果你看不懂那句话可以再看看张贤亮那本小说, 在黄金书屋可以找到。” “还有吗?” “暂时分析到这,下课!” 我很有兴趣地看着玫真的站起来冲我说了一句“老师再见”,笑着,然后接 受她的小拳头和她软得像面条的身子。我说你该做饭了我肚子饿了,玫就离开我 去收拾。我是越来越满意玫了。她不但会做饭还会很多,而我找她的最初目的仅 仅是她会做饭。 “你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们这样试婚还要多久?” “你说呢?” “可是你提出要试婚的,不是我!” “是我,可你也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才行。” “你现在有多少钱?” “没多少,不过我可以问家里要点。” “我们单位可能明年初要盖房,现在传说一户五万。” “有产权吗?” “我们那里从来不给产权,我看他们也没人要。” “小心单位欺诈。” “不会吧,共产党的单位。” “那难说,又不是什么清官执政!” “你们这给吗?” “给百分之六十,不过是给科级以上的,现在还没有任何要盖新房的消息。” “真是,我要干近二十年才能买一套没产权的房子,真是不公平。” “你要愿意嫁给我我出这五万,不过家具什么的我就没钱了。” “那我们就睡地板好了。嘻嘻!” “合着你准备光溜溜过来呀!一分钱也没存上?” “你存了你干吗问家里要!” “我可真存了五万,是这些年用电脑挣的,还有工资省下来的,我不想问家 里要,他们也紧着呢。” “有骨气。我也有钱,二万多,家俱够不够?” “这得问家俱店老板的刀了。” “哈哈 !” “好笑?现在电视机降价,得赶快想办法。” “把你电脑卖了不就……” “没门,那可是我的命根子,我还指望用他发财的。” “那就把我的邮票卖了得了。” “干吗?我们逃荒是不?” “那得看呀!” 玫喜欢看那些香港肥皂剧,所以她最关心电视。 “不就三千左右吗!咱们存上几个月工资,我再帮他们装几台机器就出来了。” “那还有太多东西怎么办?还要摆酒席的。” “不摆了,我们就那样凑和行了。” “不行,我一辈子就这一次!” “我也就这一次呀!” “你和我不一样!” “好好好姑奶奶,就依你的。我那帮朋友不会少给礼钱的,不会亏。” “那还有装修房间,买这买那的太多了……” “……” “现在我们是真的开始现实了。” “嗯?咱们是开始现实了,这样的日子才最踏实,你说呢!” 23 如果让我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即是在网络中虚幻存在了还是在现实中实在地 活着,我宁愿选择在网络中。记得看过一部美国影片,是盗版的,片名被译成是 “二十二世纪网络杀人武器”,故事情节很有意思,一个黑客无意中触动了网络 安全问题而被一伙“生活在实际中的人”看中,让他清醒过来,让他知道自己一 直生活在计算机制造出的虚幻中,然后指望他能救出“被饲养”的人类。片中有 一个段对话很让我深思,是他们中的判徒说的,大意是他在现实中只能天天吃让 人恶心的饭菜,而生活在由计算机虚拟的世界则可以享受很多好处。我们姑且不 论形成那样庞大的网络需要多大带宽多大数据流量,我们人类的科技什么时候能 达到,就只在网络中的生活已使我们每条虫虫都体会到了妙处,否则网络就不会 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发展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更想当那个叛徒,起码那样我们可以彻底活在精神 世界里,可以回避很多问题。现在有将电脑游戏当作一门艺术产业来发展的说法, 也不无道理。人类由幻想发展,也会毁于幻想,这是必然之路,只是人类往往不 自知罢了! 我就不顾现在更要存些钱准备结婚,打开电脑上了网。 在聊天室就看到了小甜甜。她果真用了这个名字! “嘿,我来了。” “我认识你吗?” “怎么你不是含羞草?” “你是谁?怎么叫我这么怪的名字?” “我是天鹰呀!” “看来你认错人了。” 我很沮丧。这样一来我的小甜甜就只能换名字才能来这,况且她……真的会 依我的话改名吗? “不过认识你很高兴,有空聊会吗?” 我一向在网上都是以放荡不羁的性格给自己定位的,所以我很想和这位小甜 甜聊会,但在这时我却总觉堵得慌,更想是这样等下去,等她出现,所以我礼貌 地打了一段文字。 “对不起,我在等人,她和你重名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能不能换个名字再 来?” “换个名字你就和我聊吗?” “对不起,我在等人。” “那我不换呢?” “那就算了,祝你玩得好。” 我差点就想把她黑下去。但我得遵守网络道德,人人都可以用的名字为什么 她不能用!所以我只是向征性地看了看她的IP,想知道她来自哪儿,这一看不要 紧,竟和含羞草的一样,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就是含羞草,只是现在不想 让我知道;二是她和含羞草用了一个代理服务器。 “想走?别走,我们聊会不好吗?我可是恐龙!” “可我不是花痴。” 我也开始想逗她了。 “网上男女平等,我在这骚挠你一会不行吗?等你那位来了我立刻撤。” “可你占着人家的名字!” “她就不会换名字?” “你脸皮真厚。” “不厚怎么追男孩!网上男孩一个比一个傲。”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回事,我只知道网上女孩像泥鳅一样滑,抓都抓不住。 “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不傲?” “我傲还跟你说话?” “你刚才还赶人家走的。” “是因为我约了人,你真得走了,算我求你好不好?” “不好。我看你是高手,你一定知道我的IP. ”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是大仙?” “我曾跟你较量过。” “你是谁?” 我紧张起来。在网上一不小心你甚至会被一个初级黑客整得很惨,我可没留 下过什么明显的痕迹,难道有这样的高手花了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对付我? “想知道?” “如果你有恶意我也不是好惹的,别看你用了代理。” “看来你真的知道我的IP. ” 我好像上了一当。 “你很狡猾。” “你没用代理是不是等我下手?” “你想来就来,我等着。不过你小心自己了。” 接下来是几分钟没人说话,我的计算机也没报警,除非她用了极高明的手段, 否则我会很快知道的。 “你还在吗?我来了。” “你试完了?找到我没?” “……你是在说她……哈哈!” “怎么?玩不过了?” “不是,刚才我出去办点事,是我朋友在这。” “你朋友?” “就是攻击你的人。” 我才清醒过来,紧张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知道我。” “她跟你胡说了?” “她还在?她知道我给你起的名字了?” “没有呀!我是一直登录在这的,她顺手就跟你扯上了。” “吓我一跳,我都准备想办法黑她了。” “那么可怕?” “她说话才可怕,你把历史记录保存了再看就知道了。” “好,我替她说声对不起,她也说了跟你开个玩笑。” 我不知道她和“她”是几个人了,这也是我在瞎猜着。如果真有两个人也有 可能,谁还没个朋友了! “你那天还好吗?” “现在好多了。” “我那天真想哭出来,可惜你听不到。” “你是说想听见我的声音?” “当然,我想装个IP电话。” “不行,我们还是有段距离的好,这样更能使我们更了解对方。”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女孩了。 “你要这样就算了,不过我挺高兴你叫小甜甜了。” “是你给人家起的吗!” “现在想谈谈你以前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