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良心 作者:Cathy yf_cathy@cmmail.com 我并不是个好色的女人,更不是个不忠的女人。虽然我承认,婚姻的束缚并没有使 我丧失对某个眼神或某种微笑的好奇,然而我一直是忠实的,像赫思嘉那样,从没有想 过在肉体上背叛我的丈夫。 我丈夫比我大十二岁,是个半商半农的庄园主。有谁没有听过杰森-科尔比的大名呢? 更别提那个美丽的玫瑰庄园了,几乎伦敦上流社会的每一位小姐都在梦想着能做这个庄 园的女主人。 当她们听说她们心中的黄金单身汉杰森-科尔比选了个比他小十二岁的乡 下丫头作夫人的时候,她们的怨怒和好奇是可想而知的。 还提这些干什么呢?而今十二年过去了,我已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成长为一名二 十八岁的少妇。杰森耐心地教会了我上流社会的礼仪,而今我的衣着和应对再也不像十 二年前那样惹人嘲笑了,按杰森的话说,我已从一个"流连乡间的小精灵"成长为一颗上 流社会的明星了。 上流社会接纳了我,连我那高高在上的婆婆也默认了我的存在,也许她是看在我儿 子的面子上吧。可不管怎么说,自从八年前小科尔比出世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婆媳关系 的确有了很大的改善。 我时常奇怪,为什么杰森一定要拗着他妈妈的意见娶我,而不娶那些排着队的佳丽 们。对此,我也曾问过杰森,他说因为我是真实的,我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他是因为 我是我才娶我的,而不是因为我是某某的女儿才娶我的。 可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夫人小姐们不这样想,她们虽然上一刻还在对我微笑着,但是 下一刻她们就会窃窃私语: "你瞧,那是科尔比夫人,你们不要被她的美丽和高贵所蒙骗了,她只不过是个乡绅 的女儿。" "是吗?她怎么会嫁给杰森-科尔比的呢?" "我听我妈妈说,她家也有个小庄园,和玫瑰庄园很近,也许我们这位小姐在地里干 活的时候被杰森看到了吧……" "才不是呢!我听说,杰森只不过是为了要把他们两家的庄园连成一片,才提出要娶 这位汉德森小姐的。为此,老汉德森还曾激烈反对过呢。" "那么说杰森并不爱她喽,可怜的杰森……" "不,我听说杰森-科尔比先生是很疼爱他的妻子的,这难道不奇怪吗?" "谁知道呢,像她这样的女人,总有取悦男人的方法的。" 接下来的是更为不堪的揣测……对于这一切,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她们的绕舌并不 能使我愤怒,甚至不值得我鄙视,我只不过有些可怜她们罢了。因为对于她们显然并不 喜欢的这位科尔比夫人,她们是不能拒绝的。作为上流社会的重要成员,没有科尔比家 族参加的盛会就称不上盛会了。于是,我和我丈夫的身影出现在每一个重要场合。当我 逐渐意识到,我的存在给夫人们带来的不快要远远大于她们的言论所给我带来的不快时, 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相反,对于我,每一次的社交活动都像是凯旋的庆祝会,我是 在享受着我的胜利呢! 对于我的心态,杰森是了解的。十二年的差距使得他看我就象是看一座水晶雕塑一 样透明。换任何一个男人这样了解我都会使我无法忍受的,然而杰森是不同的,他对于 我不仅是丈夫,更是父亲和兄长,他是那么的宽厚,那么的善解人意。 "今晚库伯家的舞会,你还是去吧,"他对我说,"你可以让爱弥丽陪你去。" 爱弥丽是我唯一肯接受作朋友的上流社会的小姐, 她父亲肖恩-康纳斯是幸运航运 公司的老板,也是杰森的生意伙伴。今晚他和杰森要讨论一些生意上的事。 "可是,你知道的,亲爱的,我实际上并不喜欢这些聚会,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你丈夫的虚荣心,很想让你在适当的场合,展示一下科尔比家的珠宝。" 杰森以他特有的自嘲语调说,"去吧,亲爱的,打扮得漂亮点。你知道,虽然我已'年老 体衰',但是你仍然年轻,去享受你的年轻吧。如果让我美丽的小妻子陪我守在家里度周 末,我会有罪恶感的。更何况,我还要和肖恩谈事情,即使你在家,我也没办法陪你的, 不是吗?" 对于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丈夫是没办法说"不"的。一直以来,我总是习惯于接受杰 森给我安排的一切。也许是因为他大我很多的关系吧,他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就象 是他温室中的铃兰,在他给我开辟的空间中悄然绽放着。 太阳下沉的时候,也就是晚会开始的时候,上流名嫒们在先生们的陪伴下,仨仨俩 俩的闲聊着。照例,晚餐过后,总要有一段闲暇才能开始舞会,这段时间也许是给那些 先生们挑选舞伴的吧。 "瞧,伊莎贝拉,那就是社交界的新宠——雷顿先生。"爱弥丽对于这些新闻人物总 是很敏感的。 顺着她的扇柄,我看到了壁炉边上的那个男人,高高的,瘦瘦的,有着很好看的唇 形和一双锐利的眼睛。 当我们向他看过去的时候,他碰巧也看到了我们,于是他冲我们很绅士的躬了躬身, 而吊在他胳膊上的那位衣着华丽的女士却傲慢地扬起了下巴。 "看那女人,像在示威呢,天知道,她只不过是他的情妇罢了。" 既然有了新的公敌,夫人们对我也亲近起来,主动地向我们提供消息。 "听说雷顿先生是以人体画出名的。他的唯一的一位穿衣服的模特就是豪伯特夫人。" "豪伯特夫人?这是不可能的!她是出了名的冷美人,而且她的操守堪称上流社会的 楷模,自从守寡以后,她一直生活得很低调,她怎么会让这样一个人给她画像呢?" "我听说雷顿先生是跟人打了赌的。雷顿先生的朋友认为他不可能说服豪伯特夫人作 他的模特,为此这位朋友输掉了一千英磅。" "真的吗?看来这是个传奇人物呢!那么,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哦,她嘛,只不过是个芭蕾舞演员,也许雷顿先生是看上了她的身材吧,他的好几 幅作品都是以她为模特画的。" "真不明白,库伯先生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请来。我真不喜欢那个家伙,你瞧他那双 眼睛,他看人就像是人家都是不穿衣服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他们请了人家来,当面捧他,又在背后鄙视他。看到雷顿 先生的今天,就象是看到了我的昨天。我是不会与她们一起品头论足的。在与爱弥丽打 过招呼后,我一个人去了库伯家的花园。 我很喜欢这个美丽而幽静的地方。两条长长的回廊环抱着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的 中心是座美丽的喷泉。我知道,回廊里,在葡萄藤的掩护下,是有着一对对的情侣的, 我无意打扰他们。于是,我踱步到喷泉边上坐了下来。四周除了水声,虫声,只有情人 的低语,大厅里的喧嚣似乎离我很遥远了。 月亮升上来了,舞会也开始了。在月光下,乐声远远的传来,有一点诱人起舞的鼓 惑。 听啊,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呢!对于华尔滋,我是有些偏爱的。于是,在这月光下, 在这遥远的乐声里,我一个人在喷泉边上,轻轻地绕起圈来。 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四二三……多么美的旋律呀!我的脚步轻快,我的心绪 飞扬,如果杰森看到我一个人在月光下跳舞,他会怎么说呢?他会说,"我的小精灵,如 果不是我把你的翅膀藏了起来,你就会飞到天上去了,是吗?" 就在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我的舞步突然停住了,因为我注意到在二楼的阳台 上,有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正对着我看呢!我的天呀,好像是那个画家呢!我慌乱地低下 头,坐在喷泉边上平复我的呼吸。当我再次有勇气抬起头来的时候,二楼的那个身影已 经不见了。谢天谢地,但愿他没有看清我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对不起,小姐……" 我愕然回首,发现不知何时那个阳台上的家伙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大吃一惊, 手上的折扇掉到了地上。 他俯身拾起了我的折扇,一股淡淡的发乳香味飘向了我的鼻端。 "但愿我没有吓坏您。"他将折扇递给了我,然后,自顾自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不喜欢一位陌生的男士离我这样近。看到我戒备的眼神,他才故作姿态地问,"哦, 我可以坐吗?" "您已经坐下了,不是吗?" 他笑了,"请您原谅我,老实说我并不属于你们这个社交圈。我来伦敦,不过是来' 卖艺'的,我没想到会受到你们的邀请。如果我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请您原谅。" 我微笑着颔首,"您并没有冒犯我。" 是的,如果他是个绅士的话,他就不会提到他偷看到的那一幕,而事实证明,他不 是。 "这样美丽的月夜会使人觉得发生的一切都象是不真实的,"他说道,"您知道吗,刚 刚我在阳台上,我看到有个白色的精灵在喷泉边跳舞,于是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走近她, 抓住她……然而当我走近时,这个精灵不见了,只有一位美丽的小姐……" "是夫人。"我纠正他。 "哦?"他的目光迅速掠过我的左手,杰森给我的钻戒在月光下闪耀着,"夫人,我能 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丈夫姓科尔比,我是科尔比夫人。"我站起身,将我的左手递给他。 "斯蒂文-雷顿,幸会。" 他亲吻了我的手,但却并没有放开,"我知道了您丈夫的姓, 但是仍然不知道您的名字。" 这个粗鲁而大胆的家伙!他以为他是谁,大众情人吗? 未等我开口,我就听到爱弥丽在叫我,"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你在这里吗?" 我用力夺回我的手,向爱弥丽跑去。 "我在这儿,爱弥丽,告诉库伯先生我们回家好吗?我有点不舒服呢!" 我的早归并没有引起杰森的注意,倒是我一个星期不参加社交活动引起了他的好奇。 我告诉他,我看到人多会头晕的。早在怀孕小吉米的时候,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于 是杰森大惊小怪地请来了肯,我们的家庭医生。 "科尔比夫人得的病全称叫做'市区富贵综合症'。"肯煞有介事地解释道,"通常这种 病不会在民间流传,只有那些有钱又有闲的阔太太们才会得。治愈的方法很简单,就是 领她们到乡间度假,一般不超过一个月准会全愈的。" 对于这样善解人意而又俏皮的医生,您还有什么好说的。杰森很感激肯的提醒,他 承认这段日子以来,他的确对我有所忽视。他答应我,只要手头的事一了,他就陪我去 玫瑰庄园。 就在我们即将离开伦敦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一幅画和一张字条。 我不得不承认斯蒂文-雷顿有着高超的绘画技巧。这幅《月光下的精灵》画得很传神。 他除了借用了库伯家的花园景致以外,整个画面都象是不真实的。在月光下,我的天蓝 色晚装被画成了白色的,我的棕色头发也被画成了蓝灰色的,我的表情是恬淡悠远的, 那对淡蓝色的翅膀更不像我,但的的确确是我,是那个我心中深藏的我。 打开字条,我看到了一串漂亮的花体字: "伊莎贝拉,我抓住她了,不是吗?"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杰森,至少在当时我没有告诉他。这是不寻常的。在以往, 我们夫妻间从来就没有过秘密,即使是在有人追求我时也不例外,杰森总有办法让那些 人知难而退的。 我们一家三口去了乡下。杰森并没有像肯说的那样停留一个月,而是呆了整整三个 月。吉米简直都要玩野了,整天和他的小马粘在一起。我和杰森也过得很愉快,书籍和 音乐成了我们的好伙伴。每天黄昏我们都会共同度过,在小客厅里,做着我们喜欢的事 情。 又是这样一个黄昏。杰森在看书,我在弹琴。也许是黄昏的伤感传染了我,一串新 的旋律从我的指间流淌了出来。这是几日来一直盘旋在我脑海中的旋律。我不知道该叫 它什么,也许该叫它《幽思》吧。 我专注地弹着,丝毫不知道杰森已走到了我的身边。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在客厅中消 逝,我仍然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 "很美的旋律,是你自己新作的?" 杰森的问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红了脸,为自己的失神而不安,"这曲子是自动地跑 到我脑子里来的,我还不知道该叫它什么。" "那让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杰森环住了我,"先看看我从音乐中听出了什么:有一 点甜蜜,又有一点忧伤,就像是一个青涩少年想求爱却又不敢,又像是少妇在月夜里等 待她不归的恋人……我们就叫它《月夜相思曲》吧。" 杰森的释义使我的脸更红了,我撒娇地将面颊埋在了他的怀里,"为什么不是《黄昏 相思曲》呢?" 杰森的笑声从他的胸膛里传来,他将我搂紧,然后吻在我的额角,"你这个甜蜜的小 东西,如果我年轻十岁,我会当作你在向我求爱呢!" 他的声音是依然有着年轻的热情,他的肢体仍旧健壮如昔,所以我说,"可是你现在 一点也不老啊!" "你在暗示着什么?真让我难以相信,难道我温柔贤淑的小妻子竟然在勾引我吗?" 他轻轻托起我的面颊,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看到爱的火焰在他的含笑的双眸中闪烁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琴凳旁站起身来,更紧密地投身到他的怀中。杰森紧紧地拥着 我,我能感觉到他浑身肌肉的紧绷。随后,他深深地吻住了我,一缕无言的情愫在黄昏 里缓慢地燃烧起来。我像是被蒸发的水汽一样化身成了云朵,在杰森的横抱里缓缓的飘 向天堂。 那是怎样一个甜蜜的长夜呀!青涩少年终于得到了他的真爱,幽怨少妇也终于等来 了他的爱人,在一次次的激情里,杰森又重新找回了他的年轻,而我的不安也随着夜的 燃烧灰飞烟灭了。 当我从熟睡中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杰森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张字条放在他的枕 边。 "我知道我的小妻子会害羞的,所以我去骑马了。如果你的身体允许,我希望我们能 共进午餐,或许改成晚餐更好些,你只要告诉管家一声就行了。" 我选择了晚餐,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里再见到他。 虽然已是十二年的夫妻了,可是除了新婚的那段日子,这样的热情仍是少见的。我 想我们彼此都是有点害羞的,既期待着又回避着与对方碰面。杰森一直在背后默默安排 着一切,客厅里的各色玫瑰被换成了一色的红玫瑰,在浓郁的芳香中,壁炉里的火焰似 乎也比往常明亮了许多。 我浅笑着,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心理作用罢了,当幸福降临的时候,一切都被美化了, 连仆人们似乎也感染了我们的快乐呢! "我该穿什么呢?红色的太热烈了,淡蓝的又太忧郁了。" "为什么不穿那件亮黄色的呢?它和您的钻石首饰是很配的。"小女仆特蕾西一边帮 我整理发型,一边建议我。 "那件么,那是杰森新婚的时候给我买的,我不知道现在还穿不穿得上了。" "您的身材一直是很好的,您瞧,您现在和新婚的时候一样漂亮呢!" 特蕾西为我做好发型以后,她把我拉到了大穿衣镜前。虽然我穿的仍是家常的服装, 然而那逼人的美丽仍然透镜而出了。不说那如云的秀发,不说那傲人的雪肤,是什么给 了这双眼睛异样的神采,是什么使得双颊红润,红唇娇艳?是爱情!除了爱情,还是爱 情! 一直到特蕾西帮我穿好了晚装,戴好了首饰,我的整个人仍旧陷溺在一种薄醉的恍 惚里。 仆人们在楼下的餐厅里忙碌着,我似乎听到杰森低沉的声音在与管家交待着什么。 一阵细碎的上楼脚步之后,我听到有人敲我的门,是管家马里安。 "夫人,老爷说如果您准备好了,请您到餐厅用餐,老爷和斯通先生在等您。" 真的不希望在这样温馨的夜晚会有客人来。不过,克莱尔也算不上什么客人。他是 杰森的助手,在我们度假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他在照看着伦敦的业务。 "夫人,您请。"马里安为我打开了餐厅的大门,我出现在明亮的烛光里了。 在我和杰森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一刹那的震动。看得出,他今天也曾精心修饰过 了。雄健的身材配上剪裁合体的晚礼服,他显得是那么的挺拔,那么的出众。实际上, 从我出现在餐厅门口的那一刻起,我的眼中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只有杰森,那个我依赖 一生的人。 杰森挽着我,把我送到了座位上,然后他冲克莱尔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克莱尔, 你也坐下吧。如果你再这样看着我的妻子,我会与你决斗的。" "对,对不起,夫人,请您原谅我,"克莱尔手足无措地坐下了。这个害羞的小伙子 一着急就结巴了,"可是,我不得不说……夫人您今天太漂亮了!" "谢谢你,克莱尔,"我言不由衷地说,"很高兴你能和我们共进晚餐。" 宾主寒暄过后,我问克莱尔,"你怎么也到乡下来玩了?" "我不是来玩的。"克莱尔回答,他看了看杰森。 "他想让我们明天回伦敦。"说话的是杰森。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股市有一点动荡。" "还有,另一桩大生意也需要杰森去拍板。"克莱尔补充道。 杰森对这种全新的生活显然还存在着留恋。"如果不是为了吉米,我真想放弃伦敦的 生意。即使单靠这里的田租,也够我们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可是杰森……"克莱尔显然有些着急了。 "我只是说我不想回去,可我并没有说我不回去,不是吗?"杰森安抚他,"我还得支 撑到吉米二十岁……人家说晚一点生小孩可以使人觉得年轻,可我不同意,有谁知道老 父的艰辛呢!" "怎么,你有点后悔娶一个小你十二岁的妻子喽?"我的调皮又在作怪了。 "谁说的?我可没这样说过!"杰森赶紧反驳说,"正相反,上帝知道,我正庆幸我在 这里拾到了一个无价之宝呢!" 即使是隔着长长的桌子,我仍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热力。红云爬上了我的面颊。为 了掩饰我的羞态,我慌忙转移了话题,"吉米跑哪儿去了,他不是最喜欢他的克莱尔叔叔 吗?" "他到外公家去了,"克莱尔答到,"他一听说要回伦敦去,他就骑马跑了。他说他会 求外公把他留下。看来,这孩子在乡下还没有呆够呢!" 虽然期待了一天的晚餐会面因克莱尔的突然到访而改变了安排,然而在整个就餐过 程中,我一直能感受到杰森深情的注视。也许是怕被我们的目光烫伤吧,也许是旅途劳 顿,克莱尔早早就休息了。我和杰森又来到了我们的"黄昏小客厅"。 他再也不肯让我安静地去做自己的事了,而是将我抱坐在他的膝盖上。我们彼此注 视了良久,然后深情拥吻。 "终于就剩下我们俩了,"杰森满足地叹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盼望这一刻的到来。 我猜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惊喜的,果然没让我失望,你今晚真是美极了。" "还记得这件衣服吗?"我问他。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度蜜月的时候我给你买的。没想到你生了吉米之后,身材依然 这么好。看到你穿上它,就像是看到了新婚时的你,依然那么年轻,那么美丽……"他的 语声渐行渐低,消失在我的唇边。 再次对视的时候,我看到杰森的眼中透露着不安,"也许我真的有一点老了……有时 我甚至想,你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完美,我可能有一点配不上……" 我掩上了他的嘴,"不要这样说吧,亲爱的,是你造就了今天的我。永远不要说什么 配上配不上的话吧!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最棒的,其他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此刻的 你更有魅力呢!" 杰森紧紧地拥着我,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年轻的时候, 我是个傲慢自负的家伙。我也曾像你说的那样,认为我是最棒的,其他所有人都赶不上 我。然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终于认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做 人是没有极限的,总有某个人在某一方面或某些方面超过你,当这样的对手出现时,你 没必要忌妒,也没必要沮丧,重要的是,要看清你自己手中的牌,发挥你的优势,只有 这样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还记得你的那些追求者吗?" "还提他们干什么,"我赤颜,"你知道的,那些人我从来没在意过。" "是的,我知道……年轻是他们的优势,而你的爱是我的优势。年轻,我也曾有过, 我并不惧怕青年人的热情所能给我带来的伤害,因为我知道,我所拥有的才是决定胜负 的关键。虽然在决斗中我也曾受过伤,但是每一次的胜利都是属于我的。我不能不说, 上帝是站在爱这边的。" "上帝是站在爱这边的……"我喃喃地重复着,沉思着,渐渐下定了决心。"亲爱的,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 "一个卤莽的家伙未经我同意就偷画的。" 我找到了《月光下的精灵》,递给了杰森。 杰森看得很仔细,他问我,"是那个雷顿?" 我很吃惊,"你也知道这个人?" "这并不难猜。在我们来乡下之前,他是圈子里的新人……我不得不说他的确很有才 华,他画得很美,不是吗?" "可是那并不像我。" "并不像表面的你,但是他抓住了你的灵魂。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丈夫,还有 一个了解你的男人。" "了解?怎么谈得上了解?我们才见过一面……" "也许是画家的天赋吧。有些人天生就能看透人的内心。或者……"他停住了,深深 地看了我一眼,"或者这个家伙,他对你一见钟情……" "哦,不……" "相信老人的话吧,"每当他要说服我的时候,他总这样说,"不管怎样,远离那个家 伙,他是个危险的对手。"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这个人接触,我听说他的声誉并不是太好的……"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声誉,亲爱的,推己及人,没有一个男人会在看到你的特质之 后又对你放手的,即使你已结婚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换我是他,如果我爱上你,我会 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归我所有的。" "你将我形容得太好了……" "美有很多种,每个人对美都有自己的见解。比你美的容貌我见过,比你美的身材我 也见过,然而,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的脸上,见到过你所有的那种神情,我 想,那是天使才有的神情。你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成熟为你平添了一份风情,却没有 丧失你固有的纯真和娴静。还记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以为全天下的女人谁也不会 俘获我的心,直到我遇到你…… "那天,我只是想去拜会一下我的邻居,没想到意外见到了在树荫下读书的你。你完 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专心,那么惬意。我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完全惊呆 地望着你。后来,当你父亲把我引见给你时,你仍旧是那么从容,那么娴雅,当时我的 心里是好一阵懊恼的……" "为什么,亲爱的?" "因为……因为……"难得一见的窘态出现在杰森脸上,"因为你对我的魅力竟像是完 全免疫的呢!而我,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立刻爱上了你。" "我并没有让你追得太辛苦,不是吗?" "那只是你的感觉罢了。天知道我曾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还有你那顽固的父亲! 在我求婚的时候,他坚持要到你十八岁时,才能举行婚礼,而我却是一天也不愿意等了。" 我笑了,"爸爸只不过是以为你要夺他的地罢了,他想多考验你一段时间。" "天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机才打动了这位老人家。当我最终与你走向圣坛的时候,我几 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我终于娶到了你——我梦寐以求的世界!对于我而言,你就象 一个全新的世界。打个比方说,人人都想得到我的玫瑰庄园,因为它不仅是美的,而且 是独特的。然而,他们不知道,你,就是我的玫瑰庄园。你的沉静,你的从容,你的温 柔可亲,你的善解人意……你的一切就象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能够远离喧嚣,远离浮躁。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股力量对于我,是更显珍贵了……幸福、安祥、平静、从容——当 一个人到了四十岁,金钱和地位已远远不能满足他的需要的时候,他所追求的也就是这 些了。" 一张无形的网缓缓地套住了我的心,我似乎能感觉到网线收紧时给我带来的甜蜜的 痛楚,我知道,那是内心深处最深的感动。杰森向来不是个多言的人,因而这番告白也 就益发显得动人。面对他如许的深情,面对家庭和责任,我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曾有过 心动,我也不再去想那个斯蒂文-雷顿了。 没想到,我最不想见的人,却成了我们回到伦敦后第一个到访的客人。 当马里安告诉我斯蒂文-雷顿先生求见的时候,我真的大吃一惊。 当时杰森不在家, 吉米也在外公家没有回来,诺大的房子里只有我和几个仆人。是拒绝他,还是见他?平 心而论,他对于我并没有过太大的失礼,如果我在人家第一次到访的时候就给他吃闭门 羹,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我请马里安转告他,科尔比先生不在家,请他改日拜访。然而他却回答说,他要单 独求见科尔比夫人。看来,我是无法拒绝的了。我请马里安领他到客厅去等候。 也许是在乡间养成的习惯,我在家里总是穿得很随意。由于他来得突然,我不得不 让特蕾西帮我换装。我没有戴首饰,只是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装下楼去见他。 当我走下楼梯的时候,他正在欣赏我客厅里的画像。 "那是我和杰森结婚的时候,他请人为我们画的。"我告诉他。 "如果让我来画,我会画您单人的,而且比他画得更好。"他的自负竟然毫不掩饰。 "您是来批评我的画的吗?"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来向您提出我的请求……" 他眼神中的热切令我有些不安,"是什么样的请求呢?"总不能请求我做他的情妇吧?…… 瞧我想到哪里去了! "请求您允许,让我为您画像。" "哦?"一想到他是以什么样的作品而出名的,我不由得红了脸。 他很快看出了我的疑虑,"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可以做第二个豪伯特夫人。我 只是想画生活中的您,真真实实的您,不要那些刻板的姿势。" "可这是不寻常的!您为什么要打破常规,以岸就船呢?" 我的逼问显然使他窘迫了,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对不起,夫人,我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我告诉您原因,您也许会不相信的,实际上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呢!" 他的话语中似乎要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而这故事似乎又与我有着某种联系,我不 由得做出了专注倾听的表情。果然,他开始述说: "我一直不愿意凭想象或记忆作画,我崇尚真实,所以我选择画人体。然而,自从那 天晚上见到了您,见到您在月光下曼妙的舞姿,我似乎就堕入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象里。 "连续的一个星期,我无法作画,那个月夜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甚至于我的眼前。 我是那么那么的困惑,又是那么那么的……想您"他迅速的瞥了一眼我的表情,又马上转 开了目光,"最使我困惑的是,我竟然记不起您的相貌,我只记得您的神情。当我既无法 摆脱对您的思念,又无法记起您的容颜的时候,那真是痛苦的,甚至是残酷的。这种思 念折磨着我,几乎使我陷入了一种疯狂里。最终,我投降了,我违背了我的原则,我画 了那幅《月光下的精灵》。也许您要说我画的并不像您,可那的确是您,是我心中的您。" "绘画使我暂时减轻了痛苦,我急于想知道您的反应,我把画送给了您,而您的反应 是立刻躲到了乡下……" 我刚要解释说我并不是躲避他,他却用眼神止住了我的话。 "我想这一切该这样结束了吧?然而我想错了,我仍旧无法作画,因为我会在每一个 模特的脸上都画出与您一样的神情……我就象是被点了魔法,是爱的魔法。直到这一刻 我才意识到我是爱上了您。这是一种痛苦多于甜蜜的爱情!" 此时的他已不再回避我的目光,倒是他热切的注视令我有些无以遁形。 "我知道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尽管上流社会并没有拒绝我的出现,然而我知道,他 们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我。我并不属于这里,你也并不属于这里,你有你自己心里的世 界……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然而我就是知道的确有这么个世界。当我无意中走进这个 奇境,我被它的美妙所吸引,无以自拔。我知道你有美满的婚姻,有一个人与你共有这 个世界。而我是无权拥有这一切的,我也不敢奢望能够拥有你。然而在发现了病因之后, 我必须寻找我的药方。也许,我可以拥有一部分的你,我是说,也许我可以保留我笔下 的你,所以我想到要为你画像,我不是为了你们家,我是为了我自己。" 虽然我知道他的这份爱情是注定无果的,作为有夫之妇,我不能为了一个不是我丈 夫的人的表白而感动,然而我的心仍旧因他的述说而颤抖,我被定身在那里,由着他半 跪在我的身前,抓住我的手。 "答应我,好吗?"他急切地恳求,"让我为您画像。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画两张不同 的,一张留给你,一张让我带走。我保证,只要你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我就会带着 你的画离开英国,从此不再给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任何的困扰。"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无力地反抗着。 他的眼神坚决而危险,"我想,那也许将是不止我一个人的毁灭……" 我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我提出要考虑一段时间,他说他最长只能等一个星 期,我们约定一星期以后再联系。 在这一星期里,又有一位访客,她是爱弥丽,她带来了这三个月的八卦消息。比如, 谁和谁结婚了,谁和谁分手了,谁又和谁决斗了等等。而我最感兴趣的倒是关于那个芭 蕾舞演员的。听说就在我们去乡下以前,她一个人去了巴黎,此后再也没回来。 我并没有把雷顿来访的事告诉杰森,我相信马里安也没有说。我只是一个人沉浸在 我的思考里,于是我养成了独自散步的习惯。 这一天,当我散步回来,我发现家里有访客。 马里安告诉我说,"老爷和雷顿先生在书房里谈事情,他们说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雷顿并没有遵守一个星期的约定,而且他来找杰森又是为了什么?直接提出他的请 求?还是忏悔他的感情?好奇心驱使我做了偷听者。我听到杰森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我不懂,是什么原因使您有勇气跟我说这些?" "我们都爱她,不是吗?如果您曾像我一样疯狂地爱着她,您就会理解我的。" "您是在以您的爱情赌我的爱情?" "可以这样说。" "您难道没有想过爱情是自私的?也许我正因为爱她,才会让她远离您。" "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会离开她的。" "您保证信守您的诺言?" "是的,我保证。" "看来,我当初看错了您,我以为您不会对伊莎贝拉放手的。" "如果您不答应,我就会抗争到底。" "这是威胁吗?" "不,只是告诉您我志在必得。" 杰森想了想,终于决定了: "好吧,年轻人,我钦佩您的勇气,也钦佩您的决心,我跟您赌了。不同的是,我在 拿我的婚姻赌我妻子的态度——如果她爱我,那么是我赢;如果她爱您,那么我将输掉 我后半生的幸福。" "不管怎样,我谢谢您能答应。"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条件的……第一,您一定要信守承诺。" "这是当然,我答应。" "第二,您工作的时候,需要有人陪着我妻子。" "您不信任我?" "是的,我不信任您。" "您也不相信您的妻子?" 杰森沉默了,"我只是不相信年轻。" "我们不妨各作一半让步。"雷顿建议道,"第一幅画听凭您的吩咐,作画的时间、地 点、服装及人员全都听从您的安排。但是,第二幅画是我个人的酬劳,我要完全按照我 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我必须完全专心才能力求完美。不过,我向您 保证,我决不侵犯她。您愿意相信我吗?" 室内的空气似乎完全凝固了,他们一直在默默地对峙着。 "好吧!既然是赌博,总要冒风险的。我情愿相信您。明天上午,您到我家来吧,我 们到时候再谈细节。" 听到这里,我就赶紧逃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杰森送雷顿出去,然后,杰森 就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直到晚餐的时候他才出来。 看得出,他在生我的气。整个进餐过程中,他一直没有跟我讲话,一直到仆人们都 退出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问我: "我不在家的时候,雷顿曾经来过?" "是他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到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低首,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我们并没有怎么样……我只是还没有考虑好该怎样 答复他。" "现在呢?" "我想拒绝他,可是又怕他会伤害到我们。" "告诉我,你爱他吗?" "你怎么会这么问?!" "请你回答我!"他的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从来不曾这样声色俱厉地对我。 "如果连你都认为十二年的婚姻还抵不上短短的两次会面,那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许是我声音中的委屈打动了他,他渐渐消了气。 "谁知道呢,爱情这东西是琢磨不定的。"他像在自言自语,"我请你原谅我的多疑。 我想要告诉你,我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明天上午会来谈细节。我希望到时候我们能 一起去见他。" 在第二天的上午,我和杰森在客厅里非常正式地接待了雷顿。与上一次见他相比, 雷顿显得踌躇满志,神采飞扬。 杰森告诉他:"我的安排是这样的:我将给您下正式的聘书,约定一个月后在玫瑰庄 园为我妻子画像。在这一个月里,我将要为我妻子请最好的裁缝,最好的形象设计师, 我希望您留给我们的是一幅惊世之作。" "这没问题。我可以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去威尼斯度假,我需要在工作以前好好放松 一下。" "不,您先要留在伦敦。我需要您为您的画做宣传。您可以在您的朋友中间炫耀您所 得的聘金。" "我说过的,除了我所要的那幅画,我不要您的一分钱。" "这只是个掩护,不是吗?无偿的劳动是不合理的,而我不希望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除了我们三个人,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您的第二幅画。" "直到我死后?" "是的,您同意吗?" "我完全同意。顺便问一下,我想了解,您要出多少钱买我的画?" "三千英磅。" "对于第一幅画而言,这是很公道的价格。但是,对于第二幅画……" "您出价多少?" "它是无价的,而且我终生不会卖它,它就象……我的爱情……"他的目光扫过我, 又像是被刺痛了一样赶紧避开。"至于聘金的数目……正像您所说的,那不过是个'掩护 ',是三千、五千、还是一万,不过是我随口说说罢了。" "如果您坚持,那么就这样好了,一个月以后,我们在玫瑰庄园见。"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繁忙而昏乱的。杰森请来了一个叫梅兰的女人,作我的形象设计 师,裁缝和发型师都是梅兰找来的。听说那件专门制作的礼服是由修女们日夜赶工手工 缝制出来的,还没有试穿,就吸引来了一大批闻风而动的珠宝商。 在这一个月里,我不曾见过雷顿,不知是不是杰森的那句"一个月以后见"对他有了 约束力。说老实话,我真的有一点点想他,但是我不敢多想,实际上,我也没有闲暇多 想。 雷顿的宣传看来是做得很好。这幅画成了社交圈的新话题,不时地有人来我家打探 消息。爱弥丽更是怪我没有事先通知她,她说她要与我一起去玫瑰庄园,她要亲眼见识 一下这幅伟大的作品。 由于想吉米,我和爱弥丽提前去了玫瑰庄园。尽管是闺中密友,我仍然没有将整个 事情的经过讲给爱弥丽听,而是由着她猜测各种的可能。 那个不寻常的日子终于到来了,玫瑰庄园一下子喧闹起来。梅兰同她的一大帮助手 一大早就把我妆扮起来。高耸的云髻,银缎子的礼服,还有闪亮的珠宝……当我站在人 前,就像是君临天下的女王。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双面游戏。白天里,我象个牵线木偶,在众人的摆布下,扮 演着我的女王。杰森和雷顿也很好地扮演着画师和主人。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间" 黄昏小客厅"里,我又以另一种形象出现在雷顿面前,我是他专属的模特。 他让我穿最能放松的衣服,做最舒服的姿势,甚至我的发髻也被解开,长发披散在 两肩。 我穿着家居的衣服,半靠在躺椅上。在最初的那一刻,我是紧张而被动的,我甚至 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的目光。 "看着我,只能看着我,"雷顿命令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是我请你暂 时忘了科尔比先生,把我当作你唯一爱过的人那样看着我……请你放心,在我工作的时 候,我的模特都是安全的。" 为了把两边的进度拉齐,白天雷顿画得很慢,而夜晚他却在疯狂赶工。人的精力是 很奇怪的。我相信在这段日子里,我、雷顿、还有杰森,我们谁都有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然而我们的精神仍在极度兴奋着,以致于后来我们不得不歇工,借助药力来逼迫自己休 息。 尽管这项浩大的工程在被人为地拖着,但是终于还是有它完成的一天的。当白天的 那幅画已经收尾的时候,夜晚的那一幅仍然没有完工。 "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了……"雷顿叹息着,"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它完 成。" 随着离别的临近,雷顿是越来越忧郁了,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振作起精神。 我看着这个突然闯入我生活的男人,终于开始思考一个我一直都不敢思考的问题: 在我心中我究竟给他怎样的定位?对于他,我是否会真的有情? 杰森给了我富足和安定,他的深情象水,缓慢浸透了我的一生。而这个男人,他就 象火,在我近在咫尺的地方燃烧着,让我觉得危险而又温暖。火焰是短促的,然而我知 道,虽然雷顿只是我生命中的流星,但是他真正走进了我的世界,终此一生,我也不会 忘了这个独特的男人。 也许是在我的目光中读出了我的思想,在他画完之后,他没有叫我夫人,也没有叫 我伊莎贝拉,而是很自然地对我说,"亲爱的,过来看看你自己。" 同每一个有怪癖的画家一样,雷顿不愿意让人看未完成的艺术品,即使是他的模特 也不例外。当我第一次站到他的画布前,我是虔诚的,也是激动的,我不知道他会给我 怎样一个"自己"。 与第一幅画不同,这幅画的色调是温暖而柔和的。看得出,雷顿是将他全部的感情 和技巧都倾注在这幅画里了。那个画中的女人迷人而性感,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若有 所待,那飘忽的微笑,流动的烛光,还有那眼中燃烧的爱意,全都被他凝固在画布上了。 "这真是你看到的?"我问。 "是怀疑我,还是怀疑你自己?" 他话语中的暗示令我羞怯而不安,"如果杰森看到会怎么想呢?" "他不会看到这幅画的……五分钟以后,我就会带着它从你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你要走?就现在?在这夜里?"震惊令我言不成句了。 "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对自己控制得很好,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不知道接下来 我会干什么,所以我必须离开……除非……你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他在暗示着什么?背叛吗?我是不能那样做的。 "你知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要用偷的……" 很快的,我就知道了他要偷的是什么。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拒绝的时候,他就突然吻 住了我。那个吻是短促、深挚、热烈而悲凉的。 离别的痛楚抓住了我,我并没有扇他的耳光,只是虚弱的说:"你答应过杰森的,你 不应该这样做。" "只是一个告别的吻罢了,这并不算违约……你对杰森说,我要走了,这两幅画我都 会带走,等最后的修饰做完以后,我会叫人把第一幅画送回来的。" 当我从客厅向杰森所在的书房走去的时候,我听到雷顿低低的说,"再见了,亲爱的, 不要忘了我……" 送走雷顿以后,杰森倒了一点酒,"我们都喝一点吧,这会有助于睡眠的。" 端着酒杯,我们彼此对望,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为人夫的恐惧,他在我眼中看到了为 人妻的挣扎。放下酒杯后,我们自然而然地投身到彼此的怀中,两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 抖。 "我从来没有这样不自信过,"他说,"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不会的,"我轻声安抚他,"不要忘了,上帝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没有说上帝是站在爱这边的。我想,当两边都有爱时,上帝是站在良心的一边的。 ======================= The End =============== 1999.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