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再有一个下午,我们就进入新年了。可就是这个下午,我六哥又惹出了一件 天大的祸事,他将郑三炮的儿子郑军打了。 当时我们几个都围在我二哥身边看他折纸飞机,突然听见有人喊我六哥,我 们出去一看,是玻璃猴子的儿子,豁嘴。豁嘴问我六哥,有人要见你,你敢不敢 去。我六哥问谁。豁嘴说郑军。我二哥一听说是郑军,就叫我六哥千万别去。我 二哥说,他叫你去,肯定是要揍你。我六哥说,难道我还怕他!他在哪里?豁嘴 看着我二哥和三哥他们,说,要是有种,你自己去,别叫他们。我六哥说我从来 都是一个人,我谁也不叫。 于是豁嘴凑在我六哥耳朵边耳语了两句,就抽身跑了。 老六,你别去,你去了要倒霉的。我二哥说。我六哥没理会他,出了门,走 到门口的时候转身指着我们说,你们谁也别跟来啊,谁来我跟谁不客气。 我二哥拿着刚刚折好的纸飞机,忧虑地看着我六哥。我二哥的忧虑不是没有 道理的。郑军和我二哥一般大年纪,但是比我二哥长得壮实,在早几年前,他们 两个就因为一件啥事情斗过一架,我二哥根本就不是郑军的对手,还是我大哥和 三哥去了,才把他从郑军手里解救出来的。我二哥告诉我们,郑军这家伙比他老 子郑三炮心还黑,打架下死手,而且从暗处来,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输 了。 我三哥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大伯娘,但是被我大哥制止了。我大哥指了指屋 子里,说,你们听听,爹他们正在喝酒呢,一年到头难得这么高兴一下,你们去 一说,不弄得一家人又哭天抹泪么?让他去吧,打死了活该! 还不晓得谁死谁活呢。我五哥说。 郑军跟我六哥约的是在村头的老槐树下见面。我六哥赶到的时候,发现不止 郑军在那里,还有他妹妹郑玉儿。 你找我?我六哥走到郑军面前。 我早就想找你了。郑军上前一步,他比我六哥高出差不多两个脑袋。 那你咋不来找我?我六哥说。 我忙,你晓得的,我在土镇我姑父那里读书。郑军说,不过你欺负我妹妹、 烧我们家房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给你记着呢。 哦。我六哥点点头。 听说你还要把我们家的大瓦房也烧了?郑军偏着脑袋问。 我六哥没答话,看着郑军。 他说他早晚有一天还要让我给他做老婆呢……郑玉儿上前正要展开她的血泪 控诉,郑军瞪了她一眼,让她站到一边去。 现在我回来了,我要跟你算总账。郑军说。 就是要打架嘛,是不是?咋打?我六哥环顾一下周围的人,说,是你跟我打, 还是你们全来打我一个人。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他们没关系,我们两个来打,要是我把你打残废打 伤了,你别找我。郑军说。 我六哥说好,我们谁也不找谁。 说完,我六哥摆好架势,郑军叫他妹妹和玻璃猴子的几个儿子都站远一点, 等他们站远了,也摆好架势。我六哥向郑军招招手说,你先来吧。郑军也向我六 哥招招手,说,你先来吧。我六哥说还是你先来吧。郑军说,好,来就来,打不 死你算你命长。说着,郑军向我六哥猛扑过去。就在这时,我六哥突然从背后的 裤腰里抽出一根铁棍,身子一矮,对准郑军的脚狠狠打过去。郑军慌忙跳起来躲 闪,只听“咔”一声,郑军一个筋斗摔倒在地,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顿时直往外 冒,脸色死灰一般,惊惧地看着我六哥。 还打吗?我六哥扬扬手里的铁棍。 郑军挣扎着要爬起来,刚支起身子,一条腿一软,啪一声又摔下去了。郑玉 儿和玻璃猴子的几个儿子忙上前问咋了,郑军嘶嘶地吸着凉气对郑玉儿说,快… …快……快回去喊爹,说我的腿被打断了。 你说的我们谁也不找谁啊!我六哥将铁棍重新掖在裤腰上,整整衣裳,扬长 而去。 郑三炮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大伯和我爹还在喝酒。这天中午的气氛很好,我 大伯和我爹都因为多喝了两杯,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往事,说起以往的苦难,一 起唏嘘不已。我爹说,哥,谁会想到我们还有现在的日子呢?我大伯感叹说,是 啊是啊。我爹说,要是老三结了婚,生了娃娃,我们家今后过年,就得要三张桌 子开饭喽。我大伯呵呵一笑,说,三张桌子开饭?我看得五张桌子!我爹不解。 我大伯指着桌子上我们吃在那里的空饭碗,说,你数数,这些小混蛋们要是每人 娶一个老婆,再生两三个娃娃,你数数吧,你数数吧。我爹也呵呵笑起来,说, 老三现在是城里人,要他回秦村过年也不现实,等今后啊,我们两个去爱城和他 一起过年,这些娃娃,由他们在屋里闹腾吧。我大伯摇摇头说,那不成,今后日 子好了,我们得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过年,一个娃娃管一顿团圆饭,先从爱城吃起, 一路吃回来!我爹端起酒杯,说,哥,来,先喝了这杯再说。我爹和我大伯愉快 地把酒喝了,然后将酒杯往我娘面前一放。我娘轻轻扯了一下我大伯娘的衣角, 我大伯娘微笑着对我娘点点头,意思是他们高兴,就让他们喝吧。我娘就拿起酒 瓶给我大伯和我爹两人又倒满酒杯。 你晓得我为啥要生这么多个娃娃么?我大伯问我爹。我爹吃了口菜,看着我 大伯,也懒得猜,等他说下文。 这秦村是秦、王、郑几个大姓人家的天下,如果安姓的人也有他们那么多, 现在这秦村就不是他郑三炮的天下,而是我们管事了。我大伯说,我就想多生一 点,让我们安姓人家儿孙满堂,门丁兴旺,哪怕是现在我们苦一点,累一点,可 是也值啊,一个娃娃就是一颗苗,一个门户…… 说到这里,我大伯悠长地叹息一声,我爹还以为是我六哥的事触动了他,谁 晓得他却是感叹自己当年的那场肝炎病。我大伯说要不是当年的那场肝炎病,他 还要继续生下去。说着我大伯抓住我爹的手说,老三现在吃国家饭,有政策管着 不敢多生,可是你不一样,你才两个儿,你们也还年轻,可以接着继续生下去啊! 就在这时候,郑三炮找上门来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