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萧树的意思是把几个平常没联系的文朋诗友们都叫上,像写诗的野鸽,写散 文的子秋,编故事的郑鸣,还有写小小说的张放,然后由他做东,一起去温泉泡 泡,好好聚聚。我说野鸽早不写诗了,给爱城的一个大领导当秘书写材料去了, 现在牛逼得走路都是下颌向上的。子秋得了癌症,据说早在三个月前就去了北京 治疗,编故事的郑鸣倒是在的,至于那个写小小说的张放,也早没写了,很久都 没看见踪迹了。萧树说,算了,还是不叫他们了,就咱们俩去温泉吧,先泡泡澡, 然后好好商量商量书稿的事。 温泉度假区是前些年才开发出来。原来西南地质局在这里钻探过几次井,后 来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那几口井都是温泉井,而这温泉非同一般,是难得的硫磺 温泉,于是就有投资商买了地盖了楼,不几年时间,这里竟然成了让人乐不思蜀 的花天酒地。 温泉度假区上方就是浮山,浮山十二峰怪石嶙峋,修竹茂林,风景宜人。俗 话说好山多被僧道占,这山上也有座远近有名的寺庙——始建于唐代的龙隐寺。 据说原来度假区是把浮山也盘算进去了的,但是庙里的主持老和尚不答应,说如 果谁敢把房屋建?span class=yqlink> 仙剑鸵鹱苑佟C蝗艘晕虾蜕惺窃 谙呕H耍诤M夂苡杏跋欤娉隽耸裁词虑椋慌率撬驳4黄稹R虼耍 」芎芏嗳硕级陨缴系姆缇把鄄觯贾皇腔⑹禹耥瘢降撞桓以嚼壮匕氩健?/p> 我和萧树约定,等泡舒服了,去龙隐寺坐坐,跟老和尚讨杯清茶。我吹嘘说, 我跟那老和尚有过几面之交,别说喝茶,听他讲讲禅也是没问题的。 我们去了一家叫“启明星”的温泉酒店。领班的问我们要不要陪浴。萧树说, 不要陪浴谁来这里啊? 我跟萧树说,你自己要吧,我不要。 萧树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要? 我向领班挥挥手说,你先出去,我们商量商量。 我跟萧树说了我病了,不敢要女人。 萧树说感冒算什么,要个女人,出上一大身汗就好了! 我只好说我是得了尖锐湿疣。 萧树吃惊地看着我,你是怎么搞的? 我叹息一声,无从开口。 萧树说,也没什么,还是叫一个吧,让她给你搓搓背也好。 我说算了,这饱死眼睛饿死鸡巴的事,还是不干的好,难受。 萧树笑起来,那就都不要吧。 我和萧树进行的是木桶浴,一个人一个大木桶,躺在里面很惬意,氤氲雾霭 中,我们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我说那王半仙说的,我该信吗? 萧树说,信则灵,你如若不信,他说的就是连篇屁话了。 我说,我是半信半疑的,不过,他说的那些法子,做起来并不是很复杂啊。 萧树说,是啊,那真言你还记得吗?你如若记不得了,我给你用笔记着呢。 我说,我还真记不得了。 萧树说,他说你那事儿,倒挺让我羡慕的。 我说什么事? 萧树说,他不是说你要活到九十多岁,而且八十尚能行事么? 我说,他说的那些话,我倒是不怀疑的,我曾祖父七八十岁的时候,听说还 经常打村里那些小媳妇的坏主意呢。 萧树叹息说,福气啊,我就没你那福气了。 我说你怎么了? 萧树告诉我说,他前不久参加一个书会认识了一个用“下半身”写作的女作 家,向他兜售新写的一部书,两人顺理成章地进了酒店。那个女作家面容姣好, 身材一流,但是萧树却始终无法进入,那个女作家也很着急,使尽了解数,那东 西也无动于衷。 我说你以前不是很厉害吗? 我是一日不如一日啊。萧树话语虽然调侃,但是神色和语气却十分怅然。 我说你看医生没? 萧树点点头,说没用。 我说,其实也不用什么看医生的,有偏方,你只要吃上点儿,保管就好了。 萧树问什么东西这么灵验,伟哥么? 我说,那东西远比伟哥厉害多了,但是就不知道你敢吃不敢吃。 萧树说,你还卖个屁关子啊,说啊。 我说,肉米。 萧树说,肉米是什么东西? 我说,人肉。 萧树吓了一跳,说,日,你少来这些恶心的东西啊。 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跟我说我的手机在响,问要不要接听。我看了看电话 号码,很陌生,接了问谁啊? 谁谁谁,我是你爹!爹说。 我说爹,你买手机了? 爹说,买个屁手机,这是人家医生的。 我说你病了? 爹说,是你曾祖父,他快不成了,一口气缓不过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喊着你 的名字,你赶紧回来吧。 挂了电话,我把电话交给服务生,继续缩进木桶里。萧树说,你赶快回去吧。 我说死不了的,大家都盼望着他死,他也没辜负众望,死了很多次,但是都 没死成,命长着呢。 萧树说,哪里有你这么说自己曾祖父的。 我说,你是不知道我曾祖父,如果你知道了,你也会这么认为的。 萧树说,这倒奇怪了。 我给萧树简单讲了我曾祖父的事情。我说,我们家族人几乎都命长,我曾祖 父今年的年纪据说已经一百岁了,我的祖父今年的年纪也快八十岁了,而我的父 亲,现在也是个老头子了。 我的曾祖父叫安子介,据说出身豪门,到他出生的时候才没落的,他的祖上, 曾经在明末一位叱咤风云雄霸天下的统帅部下做过将军,后来在四川落下了根基, 关于这位祖上的故事,现在还可以在一些老辈人的口中听说。 萧树从木桶里直起身子来,他显然是被我祖上的这些故事吸引住了。 我说,你读过鲁迅的一篇小说么?里面有一句话,说中国的历史,写着两个 字,吃人。 萧树说,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叫《狂人日记》吧。 我说,其实我们家族的历史,也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也叫“吃人”。 萧树说,你倒是细细说说啊。 我说,你知道我家的人为什么都长寿吗? 萧树说不知道。 我说,那你知道这世间万物,什么东西最滋补吗? 萧树想了想,摇摇头。 我说,人肉,人肉最滋补的,我的祖上都长寿,就是吃了很多人肉。 萧树笑起来,说,你别吓唬人啊,你说得我都感觉这木桶像是蒸煮人肉的器 具了。 我说,你紧张什么,我是不吃那东西的,而且据说吃人肉是很有讲究的,哪 里是这么随便蒸煮吃的。 萧树说,你说说,我还真想好好听听呢。 这时候服务生过来了,问我们水温怎么样,我们说还可以。服务生说,如果 嫌水温凉了,可以换新水,加十块钱就可以了。萧树厌烦地叫服务生快出去,要 凉了,我们会叫的。 我笑说,你兴趣大了啊。 萧树说,这东西听起来感觉恶心,但是刺激,就像那些胡编乱造的半脱不脱 的色情小说,细品吧,恶心,但是要乍一看,还刺激。 我说,我可不是编的,说的都是真的。 萧树说,你倒是说说人肉怎么吃吧。 我说,你是要听我曾祖父的事,还是要听怎么吃人肉啊? 萧树说,都听! 我说,我这曾祖父的事情,我知道得并不是很多,多半是道听途说的,只可 惜他快死了,要不,你什么时候到我老家去,没准他会跟你说。这吃人肉的事情 么,你是知道的,同类相食毕竟是天理不容的事情,所以都很忌讳说这事的。我 知道的也不多。 萧树说,你这不没劲吗? 我说,我还是跟你说说我曾祖父的事吧。我曾祖父在秦村,曾经以屠夫为业。 我曾祖父之所以选择屠夫做职业,是有他的先见之明的,因为做屠夫的首先得胆 子大,而这个世界,但凡饿死的,都是胆小的,撑死的,却都是胆大的。所以, 在好多次劫难中,他都活了下来。 萧树说,你刚才说的大家都盼望着他死是怎么回事?我叹息说,我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我祖父一直在诅咒我曾祖父快点死,他们根本 不像父子俩,仇恨不共戴天似的。我祖父咒骂我曾祖父的话简直不堪入耳,叫什 么老畜生,老野狗。我曾祖父回骂我祖父也没一句好听的。你们一家还真有意思 啊,跟传奇小说似的。萧树捞了捞木桶里的水,说,你等等再说,我先叫服务生 把水换换,凉起来了。服务生换了水刚走出去,又过来问我接电话不,电话响了。 我说接吧。电话还是我父亲打的,问我出发了没有。我说正泡澡呢。父亲气咻咻 地说,你还泡什么啊,他咽不下气啊,叫你名字呐,你是不是什么时候答应他什 么事情没给他办到啊?我说我没答应他什么事啊,没有。父亲说,你快点回来吧, 等他见了你,把气咽了,现在躺在床上嚎啊嚎的,瘆人!我挂了电话,说,真不 好意思了,我得回去了,曾祖父叫我的名字,我不回去,看样子他是不会咽气的。 萧树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啊,你早该回去了。因为我们泡的是矿物质温泉,身 上要是不用清水冲冲,就有一股子难闻的臭鸡蛋味道。冲洗的时候,萧树问我, 我要你写的那书,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样稿?我说,我还是还你钱吧。萧树说, 你写不出来?我说,按照你说的那样,我是写不出来的。萧树要我写的这本畅销 书,其中必须包含这些因素,第一,得有金钱和权力之争;第二,得有才子佳人 的生死爱情;第三,得有怪招加枪弹的武打;第四,得有大篇幅的激情戏,但是 激情要恰到好处,不能过了,过了不好出版,要遭禁,但是也不能太温和,光 “下面湿了”是不够的;第五,都市味道。萧树说书不会署我的名字,得换成一 个女性化的名字,但是版税他可以给我到百分之十,每册的价格至少在二十元钱, 而且首印不会少于五万册。五万乘百分之十,再乘二十元,这的确是一个很诱人 的数字。然而思考了这么长时间,我却连一丝感觉也没有找到。萧树说,这本畅 销书你就别写了,我看你也是写不出来的。这样吧,你就写你的曾祖父吧,有料 有戏,好卖。说不定这书一出来就会把你从二流作家提升到一流作家的地位上来。 我笑了,你别下套了,我可不知道怎么写。萧树说,你刚才说的那些,不是很好 的小说题材吗?我说算了吧。萧树正色说,安子,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这真的是 个好题材,你得相信我的眼光,这些年看书稿多了,只要里面有一句话中意,我 就能测定出那书在市场上会有多大的收益。我说,真要我写我曾祖父?萧树说, 写。 我说,萧树,我写出来了,你可别耍赖不要啊!萧树说,我预付款都给你了, 你有什么不相信的?你要写差了,我可以组织班子进行修改嘛。我说,刚才到王 半仙那里算命你不是没听见,我晦气,运背,这本书要是给你带来巨大损失你可 别说我害你了。萧树穿好衣服,递给我一个包,说,里面是笔记本电脑,我先借 给你,你马上回秦村,一个字,写!七七四十九天给书稿。如果到时候给了,我 把这电脑白送你。说着,萧树又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叠钱,说,这五千块,你先拿 着,然后你把你家里的钥匙给我,你就不用回爱城了,赶紧直接去秦村,过两天 我再叫人把药给你送来。那个长命运转灯的事,你也别操心了,给我一心完成书 稿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