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桃 三角山上一蓬茅,茅边一棵五月桃。 我坐在桃树下,一个打躬虫子歇到我腿上,一躬一躬地爬,我提起它丢掉了。 这个时候瓦刀脸上山来了,提着个瓦罐。瓦罐里边是洋芋汤,还有腊肉,有的 腊肉里还有被切破的蛆,味道十分好。吃完以后瓦刀脸把我拉到茅草后面要乱来。 我说你这个牲口,这是山顶上啊,晚上我自然会回去的,现在你帮我杀虫子吧。 他犹豫片刻,把口水吞下去了,操起喷雾器往桃树上猛猛地喷了半天,虫子大 约都在喝药,他就下山去了。我一脚踢破了他的瓦罐。 后来我就一直在看一本书。我不认得字,就看书上的画。书上有两幅画,一幅 是男人打女人,一幅是女人打男人,我看了好久。一个打躬虫子疲惫地落在书上, 我抬头一看,太阳果然下山了,不过还在放一点光。我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 一个劲儿往下走。走到山下,果然遇到黄毛荫。黄毛荫很怕我,又要打我,手里捏 了一根藤条。我看了他一眼,他以为我怕他,就用藤条抽了我几下。最后我说还是 去跟瓦刀脸睡,他点头同意了,限我在月亮到天中间时回来。黄毛荫的床其实比较 好。 瓦刀脸的被子里好像生了霉,很酸臭的。他在床上玩了一会儿,然后脱了衣服 跟我抱在一起。我觉得这一点他比黄毛荫强得多,黄毛荫老做不好,被我骂过几次, 怕了我,就不敢管我和瓦刀脸了。不过瓦刀脸确实太脏了。 我天天在五月桃下面看那本书,过了几年的时间。有一天黄毛荫十分酣畅地打 了我一顿,不让我去跟瓦刀脸睡了,因为我还不能下一个儿。最后我答应了他,但 瓦刀脸生气了,拿了一把砍刀来跟黄毛荫讨论,被黄毛荫用一根大棍打走了,腿被 打跛了。黄毛荫没有追,回到房里把我压到床上等了好半天,实在没有动静,就翻 下身子去了,故意在门框上把头撞破了,流了一些眼泪。 又过了半个月,瓦刀脸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人。那个人骑着一匹马,腰里有一 把长刀,头上是毡帽。他板着脸,不笑。 黄毛荫很气愤,又拿起大棍去打。那个骑士一催马,抽出长刀把大棍削成了两 段,顺便还把黄毛荫的黄毛削掉了几根,头皮上一片红。 骑士的马卓立不动,黄毛荫很惊愕。一块乌云飘过来,黄毛荫蹲下去哭了。 我就跟瓦刀脸回到了他的家里。 骑士在门口钉下了根桩栓住马,然后就磨那一把刀,霍霍霍霍磨得雪亮。他瞟 了我一眼。他没有长胡子,眼睛是两口井。 到了晚上,一大盘红月亮从三角山头升起来,搁在五月桃上。桃子开始长儿了, 屁股上还连着枯花。骑士和瓦刀脸坐在门外喝老酒。荒原一望无际,月亮光照着喝 酒的人。 月亮又小又亮,爬到天顶了。骑士在外面和瓦刀脸打了起来,瓦刀脸打输了, 靠在桌腿上喘气。骑士走到门边,拦腰抱起我放到马背上,他就牵着马走了。 月亮冷冷地照着,荒原板着脸,雾气降了下来,骑士的刀轻轻地响着。后来他 勒住马,把我抱下来。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新奇。我和黄毛荫、瓦刀脸是一起长大 的,但没有见过骑士。骑士用皮袄垫在我下面,很柔软地抚摸我的胸脯,胸脯在夜 风中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骑士的嘴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他有些畏缩地看着我。 我有些害羞,又觉得很幸福。五月桃开始长儿了。 骑士很害羞,又很多情。他不怎么说话,老用眼睛看我。我一看他,他就移开 眼光,轻轻哼一首歌:一匹大骆驼,骑个小婆婆。我就对他一笑。 后来瓦刀脸还是来了,带了两个土匪,他们围着骑士。骑士冲过去厮杀了半天, 被一个土匪卸掉了一条胳膊。他把长刀一射,瓦刀脸被他射死了。土匪一脚把骑士 踢进了门里,然后叫一声,双双冲进来。我马上把一盆开水迎着他们一泼,他们在 地上瞎滚了一会儿,自己回去了。 骑士流了一盆子血,把胳膊拿着看了一会儿就扔掉了,要我去找黄毛荫,然后 他不小心把头一歪,死掉了。我发现他胸口果然有一个红洞。 做了母亲之后,我经常带着小骑士在五月桃下玩,翻来覆去讲故事,只有骑士 的故事,这是我一生唯一的故事。 黄毛荫常常上山给五月桃杀虫。 五月桃。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