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身体的旅行 作者:安仲明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你这一说,好像我们一辈子没见面了一样。” “有七八年了吧?那时候我们真年轻啊。” “现在也不老,还不是一样过嘛。心不老就成了。对了,七年了吧。我记得是 七年。你说呢。哎算了,多少年不是问题。关键,关键是我们又见面了。对吧。真 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再见。毕业的时候我甚至想我们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了呢。” “你,有这么想——哦——不,我是说,你有这么想我吗?” “想,怎么不想。看你说的,同窗四年。四年、四年,明白吗?四年是个什么 概念?人一生当中有多少个四年呢?” “哎,也是。” “结婚了吧。看你样子就像,面色灰暗,两眼无光,连白发也有了。” “你还是那么犀利,说话戳人。你呢,还一个人?听说你一直一个人。” “一个人潇洒,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没负担。对吧。一直以来我们背负的东西 太多了。轻装上阵好。想做什么做什么,没人管得着。对自己负责就好了。” “是吗,你还是老样子。你、为什么不结婚?是——没有合适的——哦、不, 是眼界太高了吧。你眼光一向高,大学里就表现出来了。” “也罢,实话给你说吧。” “你以前给我说的不是实话?” “哪儿有。你看你,我是想给你说点没给别人说过的。你这么一说倒弄得我不 想给你说了——” “嗳你别,别,千万别,当我没说,我这臭嘴,你只管说你的,我听我听就是 了。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听别人说话,自己不会说。” “说什么呢……你开个头吧。” “不是你要给我说事儿吗?哦,对了,刚才说到结婚的事儿。你为什么不结呢, 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因为一个人。” “……” “你可能听说过——我知道,在大学时你们经常在背地里议论我,不过没什么, 被人议论说明我有特出的地方——婕,庄婕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听说过。” “你真的听说过——唉算了,你肯定听说过。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她。我这么说 不是说我现在,或者后来不喜欢她了。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她。现在喜欢,那时 候喜欢。将来可能还喜欢。” “因为她吗?” “你听我说。不是她。大学城下面有个酒吧,知道吧。那个时候庄婕老是一个 人坐在酒吧里。” “你不是和酒吧老板那个了吗?” “先是老板——” “你小子真他妈行!” “那时候你还吃过老板的豆腐呢。亏得我度量大,没给你计较。” “我吃过她豆腐?” “那天,是五一吧,我过生日那会——你忘了?——咱们一群人喝酒,都醉了。 先是在九龙喝的白的——金六福,后来又到情蛋喝青啤。没喝两瓶你就醉了。没忘 吧。别,别装了。谁跟谁呀,都多少年了,我会跟你计较那个么!当时我都没计较。” “我记性不好,一醉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得了得了,再这么说就虚伪了。” “……” “你当时醉得最搞笑。一开始的时候你坐在吧台那里,喝茶。你小子非要用梁 宁的杯子——我他妈是和她上了床她才让我用她杯子的,知道吗——别人拦你都拦 不住。你那会力气大得出奇。你拿了梁宁的杯子却不喝茶,你知道你干了什么?现 在想起来还觉得可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醉酒的。” “你当时用手拎着杯子——那是刚倒的热水——就往我头上洒。我躲都来不及。 幸好水不是很热,不然我就当猪被烫了,头上的毛得全褪光。” “我不是有意的。不过好象没往你头上淋吧,我记得是往天花板上泼。没错, 就是往天花板上泼。然后,然后落下来的时候就淋到了你头上。好了,不说这个了, 说你的事。这事弄得再清楚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不过实际情况是这样的:你先浇了我的头,之后才泼的天花板。别不 承认。不承认是孙子。后来的事还记得吗?就是照相的事。” “说你那个什么婕吧。” “我偏不说!那个时候,她不再场。通常她都在,但是那天她没在。唉,你不 知道,想起来我心里挺难受的。就是在那几天,事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什么变化?别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拣重点的。” “重点的?好。那天照相的时候——你不让我说不行,我非说不可——那天照 相的时候,你一定要搂着梁宁,你他妈纯粹是借酒发疯。你一定要搂着梁宁。我想 搂就搂吧,不就是一张相片么,不就是搂一下么。再说了,古人云,兄弟如手足, 妻子如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还老提这事儿,心口不一。” “我没想到你会那样,怎么着咱也是几年的兄弟。连兄弟的人你都要动——” “我没动她……” “还说你没动!你搂着梁宁的脖子,头抵在她头发上,鼻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 地蹭——跟条狗一样,我看着简直要气死了。可是我没有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 “那个时候我是想着你大学四年没有碰过女人,挺可怜的,就动了恻隐之心。 都是我太仁慈,才让你这厮得了手。” “我得什么手了,不就是搂着她照了张相吗?你至于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窄。” “你还说——嗳算了算了,不给你计较这件事了。” “这才是兄弟。” “逑,谁和你是兄弟!” “你喝多了。接着说那个叫什么婕你俩的淫秽事迹吧。” “庄婕,是庄婕。唔?你说什么淫秽?”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别岔话题了。” “庄婕那个时候老是在情蛋酒吧,一个人。一个女人,哦不,一个女生,老是 在那种地方晃来晃去,如果不是失恋就是寂寞难耐。她看着挺清纯的,我当时觉得 她可能是失恋了。像她那样的女孩,不可能没有谈过朋友。对吧。可是我错了,我 想不到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可是奇怪得很,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觉得我眼光一向很准,后来才知道,你越是认为不会出错的地方,越是容 易出错。这话没错。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直接了当地说吧。” “别急,说穿了就那么点儿事。再说啦,说太明白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是先认识梁宁还是先认识庄婕?” “废话,当然是梁宁在先了。” “那你还去追庄婕,脚踏两只船,没品。” “什么叫没品?这叫本事。懂吗,本事!你看看现在,哪个牛人身边没几个情 人,都三妻四妾的。这叫能者多牢,按能力分配。不过说实话,梁宁对我挺好的。 你不知道,我们才认识一个半月,她就给了我。” “哦,这么随便。”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感情。情到深处难自禁。拿什么来表达呢,你想得出 来吗?身体。什么样的语言在那个时候都是苍白的。惟有身体。最原始也是最深刻 的东西。只有你的阴茎——不粗俗——你的阴茎和她的阴道——我就是这么直白的 人,这叫大俗即大雅——你的阴茎和她的阴道的密切结合才能表达毫无间隙难以表 述的情意。这就是做爱一词的最佳解释。” “强词夺理。要水到渠成才好。” “你觉得我们不是水到渠成?错了。双方都愿意就是水到渠成。其实从一开始 我就迷恋梁宁的身体。确切的说,是身体。不是她本人。她不是她的身体。她的身 体只是她的一部分。你知道的,你见过她。如果你不是觉得她的身体有足够的攻击 性,也不会情难自禁难以自持——” “胡鸡巴说!” “是的,她的身体具有捕捉猎物的本领。她能散发出一种气味。你知道吗,某 些动物也能,它们就凭着自身分泌的某种气味来吸引异性,或者说对异性发出可进 行攻击的信号。换句话说,它在攻击异性。梁宁正是这样的女人。她在吧台里站着 的时候你看不出来——她才比吧台高出一头,那里的吧台不高。你看不到她的身体。 她常常被一身黑包裹着,在那种昏暗的灯光下,并不容易看出来哪儿有多高哪儿有 多深。” “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小说的?” “一开始就会。古月的很多素材都是我提供给他的,你不知道吗?我只是不愿 意动笔罢了,要是我动笔——算了,扯远了。我是通过伍霜认识梁宁的。伍霜曾经 在情蛋做服务员,她们两个很谈得来。既是老板和雇员的关系,又是朋友的关系— —” “你,和伍霜也有一腿?!”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只是朋友。很好的朋友。那种天长日久熟悉得不能再 熟悉的异性朋友。但是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存在。相反,如果彼此有需要倒是可 以相互满足一下。不过没有,我们从来也没有那种关系。你得相信,我伤害谁也不 会伤害伍霜。我是把她当作一个可以谈心的妹妹来对待的。” “她不一定这么看,也许她现在还在后悔带你认识梁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毕业之后她联系过你吗?” “没——有吧。不记得了。” “这就对了。如果你们之间真像你说的那样什么也没有的话,她会和你联系的。 相信我,我确信无疑。” “我信你个逑啊。伍霜在情蛋干了一个多月后才带我过去看。那个时候她已经 和梁宁混熟了,所以我去的时候梁宁就走出吧台来招呼我们。酒吧里放着《烟熏我 双眼》,只有音乐,没有歌声。就是在那迷梦般的音乐里,我看到一条婀娜的蛇。” “蛇?胡鸡——” “她款款向我走来,脸上轻轻的洒着笑,脸颊靠近嘴角的地方有浅浅的酒窝。 不过这都不是她吸引我的地方。最让我心动的,是她的身材。在那一刻,我甚至忽 视了她的身高。只是她风情万种得厉害,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一种媚散发出来。 即便她是无意的,也是致命的。她的全身都会笑,她一抬脚,衣服的皱褶里就流畅 出笑声。在这笑声中,有点点光影。那是她小却精致坚挺的乳房发出来的光。她的 胸前,就从左边的乳房上,横穿过三条银色的金属带。这一切,都微妙无比。你既 能感觉到她胸的高度,却又分辨不出究竟有多高。这一切,正是这朦胧的一切,让 你遐思。那可是无穷无尽的想象呵。” “你说得太夸张了。如果她真有这么好,你怎么会转而去追求庄婕。由此可见, 她必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估计她的胸是做出来的。” “你鸡巴滚蛋!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太恶毒了。” “那你为什么又去追庄婕呢?” “你知道的,我在大学里换过好几个女朋友。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要是穷 人们都知道富人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富有就好了。我的情况也是这个样子。看 起来我春风得意,甚至有人说我万花丛中过。可是你们不知道,我跟本不知道什么 是爱。我所拥有的只有寂寞。是寂寞让我如此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追逐女人之中。我 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她们,我如何度过漫漫的大学四年。一定会发疯的。” “那你现在呢?” “现在我可以离开她们了。可是当时,当时不行。每一次我从一具身体上爬起 来,都感到绝望。你不知道,当每个女人对你来说都无不同时,那该是怎样的无助 和绝望。你觉得一切都没有了希望。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今天和昨天,今天和明 天,都没什么不同。一年一年,时间不断地流逝,日子却从来不曾有本质的变化。 只是重复,重复,单调的重复,甚至没有简单的回旋。这个时候,如果你内心还在 渴望变化,这种渴望你已渴望了若干年,可是还是没有实现,一日一日接踵而至的 重复彻底摧毁了你心中仅存的那一线希望,你就会知道,你就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 境。” “平平淡淡才是真。很多人都这么过来了,活得再好一些与活得还算不错之间, 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关键是心态。我就觉得现在挺好的。” “不,你不知道。我和你不同。无数个女人就像日子一样从我身边流过,这一 个和那一个,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在我遇到庄婕之前,她们都是‘身体’这 个词语的所指。是的,她们都是一样的身体。我所获得的刺激,在剥光她们衣服的 一刹那就已经完结。我的乐趣在于分辨这具身体和那具身体的包装有何不同。可是, 我是清醒的。我从来不会欺骗自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走向同一个结局。一 个令人心伤的结局。你不知道。当你从一开始就认定了结局只有一个,无论你如何 努力,结局都只有一个。而这一个又不是你想要的,或者说是你走了无数的路想要 逃避的。那样你就能理解,在你无可挽回地走向这一结局时心中漫起的悲凉。我在 离开一个人的时候会告诉自己,下一个和这个会不同,我会找到那具和其她任何一 具都不同的身体。可是我不相信自己,我已经私下里认定所有的都没什么不同。但 是又不愿意绝望,只有寻找下去。寻找时又担心那暗示会被证实。就是这样,重复, 绝望也在重复。我——” “停,停暂停。对你来说,我是太过浅薄了。我没有办法理解你所说的。我只 知道,有两个女人要比有一个女人强,和这个女人睡与和那个女人睡肯定不同。和 N 个女人睡会有N 种感觉。打死我也不相信,N 个女人会是一种感觉。” “子非鱼也。” “子亦非鱼。” “扯淡,不和你辩这个。简单地说,虽然我换了很多次女友,可是依然没有找 到爱情。我在看到梁宁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就要找到了。我对自己说,一定要追到 她。她所带给我的感觉,和以前的任何一个,都不相同。都不相同。是的,肯定都 不相同。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就要找到自己的爱了。” “你这人没有爱,只有肉欲。” “随你怎么说。真理总是赤裸裸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无需分辨。” “你是说我眼拙?不错,我他妈是眼拙。你什么时间才能说到正题?” “什么正题?我说的都是正题。一个完整的故事必然有其枝节。好了,就要进 入正题了。” “别,你一说就没完了。我来给你说吧。” “好吧,我倒也想听听你们是怎么说我的。以前一直不好意思问。” “你还会不好意思?简直是天方夜谭!” “其实你们误解了我,我内心是一个悲观而羞涩的人。我只是过于害怕那个不 好的结局,才不得不做飞蛾扑火之事。” “得了吧,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看见一个想上一个。 你看见梁宁漂亮,就在心里谋划怎样才能骗人家上床。不是吗,你不要摇头,我说 中了吧。别不屑。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能否认。你所说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不过是要掩盖事实的真相。当你发现梁宁的身体不过如此之后,就打算甩了她,寻 找新的目标。这个时候庄婕进入了你的视线,成了你新的目标。只是我不理解,像 你这样的人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动情。” “你不理解我,你不能很好的理解别人。一般人总是这样,只看事情的表象。 外在的东西总是具有迷惑性。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要好好 的谈一场恋爱。你不知道,我已经厌倦了那种随随便便的生活。我觉得自己一直在 向下沉,一直。是的,一直。我害怕这种感觉,想要从中挣脱出来。在那一刻,梁 宁给了我新的希望。” “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道道来。” “在昏暗的灯光里,我看不清楚梁宁的脸。我也不敢去看她的脸。我的心在跳, 跳得厉害。这是以前所没有的。以前的时候我总是很平静地面对那些女孩,用一种 游戏的姿态和她们交往。那时我只是空虚,希望在游戏中躲避空虚。而当梁宁出现 时,我以为以前的都可以结束了。我动心了,所以我反倒不能应对自如了。你越是 在乎,便越是放不开。” “继续,说得有道理。” “后来和梁宁熟悉起来,我发现她脸上的雀斑,像农村夜晚的星星一样多。但 是我告诉自己,只有没有污染的天空才看得到明亮的星星。于是我继续下去。那个 时候我没有想到自己有多么单纯——” “别,千万别,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竟然把‘单纯’这个无比美好的词用在自 己身上。如果你单纯,那么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不单纯的人了。” “随你吧。我说自己单纯,是有原因的。我没有经历过恋爱。你知道么,当你 面对一个你喜欢的想要爱的女人时,你有要战栗的感觉,那么你就应该肯定,这个 女人是你要找的。遗憾的是,我分不清战栗和发抖有什么不同。我也想象不到——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梁宁是一个经历了很多的女人,而不是女孩。她和我们那时接 触的女孩是完全不同的。她是寂寞的。是的,她是寂寞的。” “寂寞难耐。我也是寂寞的。” “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梁宁为什么在学校里开酒吧?为什么老是一个人?因 为他的男友在外地。是他的男友出钱把她拴在这里。一年见不到几次面。她已经尝 过了做女人的滋味。一朵花绽放之后就再也不能回归含苞的最初了。她只能抓住短 暂的花期,尽情展现自己的美丽,同时靠攫取别人来感觉自己的存在。在某种程度 上说,她和我一样。对某种感觉非常恐慌,要用不间断的刺激来躲避。于是她选择 了我。我之所以说我单纯,是因为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其实我早就该想到, 她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决不是疏于情事的身体所能散发出来的。那是一种少 妇所特有的风姿,带有一种蚀骨的媚。正因为她经历了许多男人,所以知道如何把 最致命的那一点以无邪的无意表现出来。你不必感到惊奇,当我们说一个女人风骚 时,大概就比较接近我所说的了。” “我看你的歪理邪说真他妈多。不提梁宁了,你的伤心事么。赶紧说那个什么 庄婕吧。我就对她的故事感兴趣。” “好吧。我给你说过,梁宁有洁癖。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天你用过她的杯子之 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她之所以有洁癖,是因为她本身不干净。越是脏的,越要 标榜自己的净。她害怕脏,所以要靠近净。正如害怕寂寞而接近喧哗。我和梁宁静 静地躺在床上,我抚摩着她凸凹有致的身体,她没有丝毫的反应。而在最开始的时 候,她却反应强烈,甚至有些夸张。由此我就知道,我对于她,也不过是无数具身 体中的一具。接下来的事情你可以猜测出来。” “我猜测不出来,我笨得要死。” “庄婕每天,几乎是每天都去情蛋。在我们临近毕业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她 也要毕业了。我是这样想的,换了你可能也会这样想。因为毕业而面临恋爱终结, 对未来没有把握,这两者加在一起,才会让一个女生变得那么忧郁,在酒吧里打发 时间。” “也许她有别的伤心事呢,心里有解不开的结。事情往往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 简单。用你的话来套,富人们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富裕,单纯的女生也往往没有 我们想象的那么单纯。所谓单纯,只是不了解实情而得出的一相情愿的想法。这世 上本没有单纯,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满了阴暗,只是有些人磊落些,不去过分遮掩, 而有些人虚伪些,偏要装出君子的样子来。” “看来你也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呵呵,牢骚太胜防肠断。” “得了吧,等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再说风凉话不迟。”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接着说你的故事吧,我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它(她)?你是说我的故事,还是说庄婕?” “自己想去吧。” “我没那工夫。你见过庄婕吗?毕业以后。” “没有,我怎么会见她?!她跟我八杆子打不着。” “庄婕其实和我们不一届,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研一了。就是我们要毕业 的那一年。这又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那样清纯、看起来年龄很小的一个女生,居 然已经上了研究生。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是我没有想到的。” “说吧,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庄婕搞上的?” “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搞不搞的,那叫恋爱!” “算了吧,你!和梁宁你也说是恋爱,不过三天就转风去追庄婕,也说是恋爱。 真正的爱只有一次。一次就铭心刻骨。铭心刻骨一次就够了。所有的力量就已经耗 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想不到啊,你现在成理论专家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扯淡。我是痛苦的经验。” “世事难料啊。你也开始谈经验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见过梁宁吗?如果见 到她替我问个好。我觉得挺对不住她的。真的。你别冷笑。我知道你又要说我虚伪 了。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样子。虽然我觉得自己上了当。可是后来,等事情过去 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 “你指什么?别在这儿含沙射影。我不吃你那一套。” “我是说那次醉酒的事。当时你搂着梁宁——你知道吗,后来很多人都为我鸣 不平,说你当着我的面对梁宁动手动脚,实在是欺我太甚。” “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一个台阶罢了。” “你记得你做了什么了?” “我为什么不记得?我只是不想跟你这样的人说而已。知道吗,就是不想跟你 说。我觉得伤心,你连我都利用。也觉得失败,我成了你手上的一枚棋子。” “不是的,同志。尽管我已经决定要和梁宁分开,可是我曾经碰过的女人,决 不想别人染指。就像穿鞋一样,穿过了宁可扔掉——不管有没有破。我看着你在梁 宁身上摸索,看着你在她富有弹性的胸部乱抓乱捏,我真想上去给你一巴掌。可是 我没有。我当时醉得太厉害了。” “虚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大家喝酒时用的是水!再没有比你更滑更无耻 的人了,连自己兄弟都要欺骗。你之所以不阻止我,只是想找一个借口罢了。你别 笑,我是很严肃的。你说,是不是这样。你实话对我说。”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必要对你说谎。如果我没有阻止你,并不 是我计划好了这步棋。而是我在事发之后才想到了怎么做。当时我确实有些醉了。 事情已经发生,如果我当时站出来维护她,反倒是不给你面子——我怕你下不来台。 你知道吗,我是为你好。” “我要信你就是白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你以为你知道?” “说吧,等我说出来就尴尬了。” “好吧,姑且算你知道。其实,当时我只是想看看梁宁什么反应。仅此而已, 决无它意。同时我也不方便和你计较。毕竟,你当时醉了酒了。太计较反倒显得我 气量小。” “你以为你是李寻欢吗?” “不说这个了,说透了伤感情。” “你有感情吗?你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 “有的,只是我的感情被埋进了心底,没有找到合适的出口。当我遇到庄婕时, 我知道,我的出口浮出水面了。所以我才下决心要追求庄婕。” “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你说过多少次。如果你曾经有N 个女人,那么你至少说过 N 减一次。你不觉得老重复一个理由单调吗?不累吗?我要是你至少要多找几个理 由。” “不,你不知道我的感受。这始终是我做事的出发点。在我的心里,它是神圣 的。每一次我都觉得我是真诚的。我真诚的靠近一个女人,热切地追求我的所爱。 丝毫也没有错。至少我不觉得有错。” “以伤害一个人为代价,来做没有目的的转向?”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看到庄婕时觉得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庄婕就那么凄 凄落落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柔弱的肩膀,我突然就有了要呵护她的想法。你知道的, 以前的时候我面对一个女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就是要宠她呵护她的想法。那个时 候我只是想怎样来填补虚空这条深谷,我匆忙得来不及想别的。而这次不同。我想 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怀抱,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吗?” “我觉得是。所以我一定要把以往的感情处理妥当才能开始和庄婕的这段。可 是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梁宁对我说了什么。她是嫉妒。最毒妇人心。这句话 是不会错的。殷素素在临死时对张无忌说,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这是没有错的。” “梁宁说什么了,我看你一点也不厚道,她知道你这么说她一定心寒。” “笑话,她那样的女人!天知道她现在在谁的床上!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林仙 儿,下了这张床就上那张床。你别不愿意听,她就是这样的人,除了被插入那一瞬 间的刺激,再没有别的刺激能刺激她了。停,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 想听。你等我说完再说。你肯定不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她说,庄婕有男朋友——”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那么漂亮的女生就非得等你来上!什么逻辑!你以为你 是潘安吗!” “你等我说完。梁宁看我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接着又编造了一个故事。是这 样的。梁宁的男朋友有一些朋友,经常找梁宁玩——我不知道他们都在一起玩什么, 也不想知道。其中有一个在情蛋看到了庄婕,他告诉梁宁说,他和庄婕做过。而且 那是庄婕的第一次。那个男的给了庄婕五千块。你说我会相信这样的编造吗?简直 不合逻辑。”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个时候学校不是有不少女生在金海岸坐台吗,据说收入 很不错,一次都在千元左右。J 大的美女,很难得的。” “庄婕看上去不像。我以为那肯定是梁宁编排了来打击我的。于是,我后来也 做了一件事——就是你醉酒那次。你后来跟梁宁的事我是知道的。你是不是以为我 不知道?” “我和梁宁有什么事?不就是我摸了她乳房两把么!你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吗!” “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会跟你追究吗?我要是想追 究,毕业那会就追究了。之后呢,酒吧里仅仅是开始。我知道的,以后你们有很多 事情,无非是床第之间。真的,这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人出于本能的欲望做某些事 是可以原谅的。这些我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们是兄弟,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 服。古人的话不会错的。我就是奇怪,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晚上是出了邪了,以前我从不跟人说起这些东西。”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只是你要做人前的君子。” “你错了,我只是不想让周围的人失望。” “你太高尚了。” “至少比你高尚!” “得,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想知道这个。” “记得你在宿舍里说的话吗?” “什么话?” “你说你用嘴和梁宁做,弄得舌头都僵硬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要把梁 宁骑在身子底下。哪怕是强奸!” “看不出来你还挺狠。” “记得那次咱们在鑫源酒店吗?” “怎么啦?” “当时梁宁也在。我们去吃饭,之后在酒店住。六个人住一个套间。你们两个 就打地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们睡在一起——” “我们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夜没睡着,我一直在听你们的动静。” “你才是最无耻的。” “错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夜没睡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伍霜。我听到她在 翻身,翻了一夜的身。四点多的时候,我没说错吧,是四点多吧,你以为我们都睡 了。你和梁宁在被子底下做了什么?我听到梁宁的呻吟,压抑之后的呻吟,一丝一 丝的溜出来,听得我心潮翻滚。当时我就想过去把你掀一边,狠狠地干梁宁。可是 我没有。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我的眼前晃动着梁宁湿淋淋的性 器,我听着她压抑不住漏出来的呻吟,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你只知道伸出你的舌头乱舔!那个时候我像做贼一样。你觉得这符合逻辑吗?你们 做见不得人的事,而我没什么错却要心虚。天快亮的时候我被尿憋得受不了,可是 仍旧不想打扰你们。我直等到没有声音了,等到你们的被子不再起伏了,才咳嗽了 两声,起来上厕所。在厕所里我攥着老二咬牙,我一定要用这根棍子征服梁宁!”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众多同学中最本分的一个。” “如果我真的变坏了,也是你的言传身教。你是我的启蒙恩师,没有你的影响, 我是绝对没有今天的成就地。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行!如果我早知道你内心这么阴暗,那天在酒吧 当场就收拾你,决不让你逍遥到现在。” “你以为你比我高尚吗?你以为你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九九我不知道吗?你不 就是想从我身上找借口跟梁宁分开吗!后来的事情梁宁都告诉我了,你是怎样无耻 的以我和她的事要挟她,难道你忘了吗!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只要你提出 来和梁宁分手,她断不会不同意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你和梁宁上床是在我们五一长假之后还是之前?” “你说呢?” “你太让我意外了。也太让我失望了。你伤害了我。” “是吗?以我看来,你伤害的人远比我多。对梁宁而言,我只是她失落时的一 根手杖,等到她不需要的时候,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伤害了梁宁,伤害了庄婕, 也伤害了我!” “我是最大的罪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忏悔。” “谁信,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我不需要你相信。” “好吧,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不要谈这些了。你现在觉得庄婕做鸡 的事情是真还是假?你相信梁宁的话吗?” “我以为我是爱庄婕的,所以我不相信梁宁的话。她是恶意中伤,泄私愤。她 害怕我舍她而去。”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和庄婕分手了呢?你不是很爱她吗!” “我是爱她的,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想给她一个依靠,想呵护她,想让她不孤 单。可是等我接近她之后才发现,她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安慰的人。她每天去情蛋, 只是在那里缅怀她的过去。她说她曾经深爱的男友抛弃了她,可是她却始终割舍不 下那个家伙。她说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四年的感情那么脆弱,挡不住一千五百里的 距离。” “你以为她真是在缅怀那段过去吗?” “……” “她只是在后悔。如果她真的爱那个男的,爱得够坚决够深邃,她是可以放弃 读硕士的机会的。她爱他,却一定要他放弃自己的事业留下来陪她。这不是纯粹的 爱。她只是想牢牢地抓住他。就像你在空虚的时候想搂住一个女人一样,哪怕你不 真的需要她,你也不希望她走开。事实就是这样,所有的爱后面都藏有不可告人的 目的。”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会告诉你的。你真的爱庄婕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她过得怎么样, 她被你抛弃之后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你知道吗?不知道你还要说你是爱她的, 你不觉得虚伪吗!” “我爱她,希望她是完整——” “错!爱可以包容一切。” “那是概念,不要用空洞的概念来糊弄我。你这样做了吗?你自己没有做到凭 什么来要求我呢?虚伪!我希望她是完整的。可是——” “你是完整的吗?” “……” “你荒淫无度了那么长时间,凭什么要求别人呢!” “可是爱是自私的。你别打断我!我说了,我一直在忏悔。这些年来我一直在 忏悔。我知道我伤害了庄婕——” “你伤害的不止庄婕,还有梁宁还有——” “你听我说完你连这点耐性都没有么!我伤害了庄婕。我不觉得我伤害了梁宁。 是她先中伤庄婕我才以牙还牙的,况且她和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承担 责任吗?她这是自食其果。每个人必须为他所做的事情负责。我也一样,我伤害了 庄婕,所以我忏悔。庄婕是无辜的。她已经告诉我她以前有男朋友,可是当我知道 她不是处女之身时,心里还是失望了。我要我爱的人纯洁得不染一粒灰尘。我是个 唯美主义者——” “放屁吧你,看你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我不想和你大动干戈,毕竟我们多年未见。来,干一杯。庆祝我们曾经共用 一具身体。我所说的忏悔不是这些,你不知道的。” “我知道,你以为我什么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庄婕不是处女,这是她告诉我的。那个时候她坐在学校的草坪上,望 着已经掩映在水泥丛林中的夕阳,脸上写满忧伤。我沉默了,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先前我曾经对自己说,没有了那层薄薄的膜又有什么关系呢?曾经和别人发生过关 系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让它沉入水底或者随 风飘散。我将和她要过的,将要拥有的,是她的将来。我以为我把自己说服了,我 庆幸自己能那么理性。可是我不知道,心中有关她是完整的期盼始终没有消失。她 淡淡地说起过去的事情,以一种平静到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好像与路人交错而过 时瞥一眼对方时那样。可是我心中的种子却在这阵小到不能再小的风里,像蒲公英 的种子一样飘散,迅速覆满了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曾经期望,现在失 望,也不愿意放弃,又有些不甘……我心中什么味道都有,一时之间难以决策。” “后来呢……” “后来我对庄婕说,我什么都不在乎。于是我们走到一起——” “你不知道你就要毕业了么,你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工作么?!你分明是有别的 打算,你的心上长满了自私自利的野草。你只想着在那短短的两三个月里占有庄婕, 而后远走他乡。你和她第一个男友没什么分别,一丘之貉。”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呢?我是没有想到这些问题,我是爱她的,那时我以为这 些都不是问题,如果情感发展到足够深的地步,我会为了她放弃所有的。” “你只是在为自己开脱,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否在忏悔,到底忏悔了什么?是 不是你所说的忏悔也是一种自欺欺人?我觉得你始终都没有变,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你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你跟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所忏悔的,你并不知道。” “你根本不会忏悔!” “我知道自己欺骗了庄婕,如你所说,我只是想抓住一个人不放。我害怕空虚, 所以寻找许多的人来抵挡各个时段的空虚。这是没有错的。我后来带了庄婕去见我 的父母,是我的父母不满意庄婕,他们不能容忍一个失身于外人的媳妇。我不能让 思想观念非常传统的父母伤心。”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到现在还不能说实话。” “是的,我又隐瞒了实情。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带庄婕去见我父母。先前我 已经和父母说了她的情况,故意渲染了她先前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我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想引起父亲和母亲的反感,借他们的力量来中断我和庄婕的关系。你看,我是 多么的虚伪。我原本可以直接和她说的,却绕了这许多的弯来做。” “你所说的,仍旧不是实情。”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做的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从来不去想有没有伤害到 别人。而当我离开的时候却总要做出一种逼不得已的假象来。我已经虚伪到连自己 都不察觉的地步了。无药可救。” “你想过伍霜没有?” “没有。不,想过。她是个理想的妻子。” “她一直都喜欢你。” “……” “你真觉得对不住庄婕?” “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我需要把心里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我到底 有没有对不起庄婕?如果她真如梁宁所说,曾经出卖过自己的身体,那么我便没有 对不起她;如果她是清白的,那么我因了一点怀疑而采取非常手段抛弃她,就深深 地伤了她。” “你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可多得!原来这么多年你想的就仅仅是这个问题!你千 方百计只是想为自己开脱罪责。我应该相信一句话: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其实我想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到底你是在那次醉酒之前还是之后和梁宁发生的关系?如果是之前,那么我 拿定注意以你为理由和梁宁分手便理所当然;如果是之后,那么我便欠她的。我将 为此忏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那么我告诉你,梁宁是爱你的。她没有理由骗你。” “……” “还想知道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吗?” “说吧,我已经想到了。” “我对梁宁存心已久。只是因了那次醉酒,才敢对她做些动作。我实在没有想 到,她会因了这个和我发生了后来的那许多故事。” “我的心总算可以安宁了。” “是吗?” “我们是一样的人,所有的人都一样。” “我们不是一样的人。绝对不一样。你看见我的样子了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 忏悔,为我曾经做过的,也为我曾经想过的。” “……”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想这个问题。不过 你不可能想出正确的答案。我不告诉你,你永远也猜不到。” “我已经就想到了。” “我的罪虽不从你出,却因你而深。我当忏悔我的罪,也减轻你的罪。我没什 么可做的,这些年就只努力做成了两件事:第一件,娶伍霜为妻;第二件,以梁宁 和庄婕为情人。” “……,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我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