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症 作者:安仲明 1 金水在屋檐底下晒太阳,团着双手,半眯着眼,远远看去会以为他在睡觉。由 远而近的脚步声在他跟前顿住,他抬起眼来。金福立在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金 福把太阳遮住了,金水觉得冷。 “你走开。” 金水不耐烦地说,眼又耷拉下去。他一向不满金福,见了面都不愿理他。他觉 得金福有些神经兮兮的,心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不走,我看见了。” 金福神秘地说,还抡眼看了看周围,之后他转了个身,在金水左边坐下来,离 金水很近,身子挨着身子。金水皱了一下眉头,把身子往右挪了挪,和金福空出来 几个拳头的距离。 “你看见什么了,你神经不正常。” 金水不看金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是睡着了且没有做梦那样。他看着远 处光秃秃的桐树,那些魔爪般的枝杈没有风也会胡晃悠。他觉得很奇怪,没有风他 们也乱动。 “你杀了人。” 金福飞快地瞥了金水一眼,低了头。他眼珠子往右转悠,可是眼却不抬起来。 金水转过脸来,不屑地看着金福。他看见他的耳朵在抖动,似乎在生长,一点一点 大起来。 “你有毛病了,你看你耳朵在长呢,过一会就成猪耳朵了。” 金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热,但感觉和先前也没有什么变化,肯定没有比 先前大。金水在说胡话。他抬起头看金水,金水却不看他了,又去看那些树。那些 树一动不动的,他们从来都不动,一到冬天他们就不动了,光着身子,也不怕丢人, 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看见了,就在河坡里。你一下子就把刀捅进那人肚子里了,血都没流。你 往出拔刀子的时候血才喷出来。你一身都是血,”金福伸过头用鼻子在金水身上吸, 嗤嗤嗤,然后他收回鼻子,靠墙坐端正,“你闻闻,现在你身上还有血腥味儿呢。” “你吃错药了吧——给我滚蛋!” 金水一骨碌翻过身来,双膝跪在地上,两眼瞪得溜圆,凶巴巴地盯着金福。金 福觉得脸上着火了,忙拿手扇了扇,可还是热。他往左边挪挪身子,可是金水两只 手撑在他身子两边,他动弹不了分毫。 金福怯怯地瞄一眼金水,身子使劲往墙上靠,他低低地说:“你让一下,你不 让我没法滚蛋。”于是金水一下子向后跳起来,像狗一样敏捷。金福右手推了一下 身后的墙,站起来赶紧走了,头也没回。 2 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金水,金水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他找来了。那 个晚上,他找来了。墨黑,看不见了。只有街里的狗在叫。后来金水家的狗越叫越 凶,他起来想看看怎么回事。推开屋门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旁边一闪。那个人 就像个幽灵一样立在门口,不说话,眼睛冒着绿火,不错神地盯着金水。 “你做什么?” “你是谁?” “我不认识你。” 不管金水怎么说话,那个人就是一声不响。他就那么出神地望着金水,直到金 水心里发了毛,扎烘烘的。 “你滚蛋!” 那个人笑了,一口黑牙。他的嘴像一个黑洞。比夜还黑。 金水又说了句“你滚蛋”,可是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天冷,他裹了裹身 上的棉大衣。“你他妈是谁,再不说话老子做了你!”冷风从门外钻进来,金水下 身只穿了条秋裤,他觉得腿在哆嗦。 那个人还是不说话,他又张了张嘴。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看起来也没有要进屋 的意思。金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有点心虚。他觉得那个人不像个人,他像 个影子。这么一想金水就觉得那个人是悬在半空中的,他甚至看见他在晃。 “你他妈给老子滚蛋!” 金水恼了,他想去你妈的,老子不怕。然后他伸手就去攘那个影子。他看着自 己的手推上了影子的胸膛,甚至穿了过去。可是他又觉得什么也没有摸到,伸出去 的手没有遇到任何租障。那个人不存在。金水不信。他加大了力气。他是很有力气 的,杀猪的时候一条腿摁住猪脖子再大的猪都挣不开。他的手握惯了杀猪刀,手指 干燥,骨节粗大,像是老鹰爪子。他不信推不开影子。 影子忽然往后一飘,金水一个踉跄,摔趴在门槛上。棉大衣掉在一边。“我操 你妈!”金水恼了,脑门子嗡嗡直响。他蹭地蹿起来,连棉大衣都没捡。可是那个 影子不见了。 怪球了!金水弯腰把棉大衣拾起来,重新披在身上。 “你在跟谁说话?” 金水媳妇拉亮了电灯,昏黄的光漫开来。金水媳妇蛰起半拉身子,头伸出床外, 眼睛迷糊着。 “我没说话。” 金水把门关上,回到床上,把媳妇黎敏揽在怀里。黎敏身子热乎乎的,揽在怀 里很熨贴。 “你刚跟谁说话来着?” 黎敏偎在金水怀里,她是听到说话声才醒过来的。他没有听到狗叫唤,狗这会 儿也不叫唤了。她没听清楚丈夫和人说些什么,嗡嗡嗡,跟猪哼哼一样。 “没人。”金水把媳妇揽紧点,心里寻思不定。 “那你起来干什么?” “我听见狗叫得厉害,就起来看看,没人,它瞎叫唤呢。” “噢……” 黎敏噢了一声,从金水怀里滚进被卧里,翻过去身要睡。金水摸着媳妇热乎乎 的身子,突然就想操她。欲望来得无声无息,迅速把他给控制了。他钻进被窝,把 黎敏身子扳过来,开始扒她的秋裤。黎敏拿手拍了他一下,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干嘛,尔后又睡了。别睡了,金水低声说着,已经把黎敏的秋裤拽了下来,开始扒 她的三角裤头。黎敏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你要干嘛,她冷冷地看着金水忙活。你 他妈这都看不出来,金水说着已经趴在黎敏身上,右手扶着胯下铁棒就往黎敏下体 刺,一下子直没进去。黎敏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尖叫起来。凄厉的叫声穿出窗 户,划破了沉寂的寒夜。 “你他妈叫什么!” 金水低声呵斥黎敏,又不是没弄过,他一边不停的晃动屁股一边嘟囔。撕裂般 的疼痛随着金水的抽插一波接一波涌上来,黎敏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3 金福睡不着,他老是睡不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就是烦,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一副画面,一会儿一副画面。像是放电影,无声电影。一种很别扭的热闹, 听不见声音,可是吵得慌。就是这样睡不着。后来他就起来了,准备到河上遛遛。 他喜欢到村西的颖河上胡逛,睡不着的时候就到那里逛。没有人,只有水在哗哗流 着,只有风在河道里呜呜叫着,这都让他兴奋。有时候他就在这种感觉中心满意足 地回到家里,然后倒头就睡。 由于金福常常夜不能寐,老是显得精神迷离,说话癔癔怔怔,给人留下了神经 的印象。对此他并不在意。管球他,我就这人。他说。 那天晚上他看见金水和一个人相跟着来到河坡里,那个时候他正坐在桥墩子上 闭着眼睛听水唱歌。金水和那个人一起从他身边走过,桥柱子挡住了他。他们没有 看见他。他没有吱声,远远得跟着金水他们。他闹不明白,大半夜的他们来河上干 什么。也睡不着吗?不像。 月亮把水银撒在河面上,忽闪忽闪的亮光随着河水的节奏唱歌。金福觉得像在 梦中,那些柳树的影子很不真实,踩上去叫都不叫一声。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 踩上它的影子它就会咯吱一声尖叫。 金福跟着金水来到了柳西王的河弯那里,他藏在一个坑洼里,没有人能看见他。 然后他就聚精会神地盯着金水和另外一个人。他只看得见金水,金水刚好面向着他, 那个人刚好背对着他。他们不说话。每一个人都不说话。河水哗啦啦,风呜呜叫。 金福困了,他想就睡在这个坑洼里,这个坑洼刚好是个人型,他躺在里边和地面齐 平。要是背朝上,金水就是从他身上踩过去也想不到那是个人。金福笑了,没了睡 意。他觉得这很刺激。比往常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刺激。他再往金水那里看时,就 看见金水手里有了把刀。和他平时杀猪的刀一样,尖,亮。他屏住了呼吸,金水一 把就把刀捅进了他对面那个人的身子。干净利落。就像他平时杀猪那样。没有东西 喷出来。那个人身子弓起来,背凸起来。头抵在金水肩膀上。金水拍拍那个人的肩 膀,然后噌的一声把刀拔了出来。这个时候血才喷出来,喷了金水一身。 “噌”,就是这种声音,金福很熟悉。他看金水杀猪时就频繁地听到这种声音。 太熟悉了,不可能听错。他不再看金水,仰躺在那个坑洼里,细细回味那一声“噌”。 或者是“嘭”,又或者是“噗嗤”。都很像。不过还是“噌”好,显得干脆,不拖 泥带水。 金福听到隆隆地脚步声,河坡都在震动,他的身子也在震动。他觉得这脚步声 太重了,比骡子的都重,应该和大象的差不多,或者和链轨车的差不多。他又感觉 这脚步声砸在他心口上,砸得他一时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就不喘气。他果真不用喘 气了,就像在水里憋气一样。他比谁都憋得时间长。他觉得很高兴。等到他憋不住 的时候,他才大大地喘了口气。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觉得 有些落寞。于是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开始往回走。回去睡觉,他感到从所未 有的困。 4 金水又开始杀猪,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就在院子里搭一个大铁锅,不停地烧水, 给杀死的猪褪毛。很多人都来看,他是杀猪的高手,杀得干净利落,特别好看。他 把捆住四蹄的猪撂翻,用一只膝盖顶住猪脖子后面,手握刀把,往回捅,只一刀, 然后旋转九十度,血就冲出来,猪的叫声随着扑哧扑哧欢笑的猪血一点一点低下去, 低下去。 “你杀猪杀得真好,”金福蹲在旁边不眨眼地看,“不过还是你杀人好看,你 杀人的时候人叫都不叫。你……” 金福感觉脖子上一凉,惊竦了一下,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他抬起头来,金水 手里握着带血的尖刀,横在他脖子上,双眼发绿地盯着他。他觉得金水的眼睛像蛇 眼,又冷又毒。他看到他手背上的蚯蚓一蹦一蹦的。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你再说,看我杀了你。” 金水平静地说,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说“看我杀了你”时就跟说“我回家 吃饭了”一样平静。金福想转头看看周围的人,只觉得刀刃沙沙刮着喉结上的皮。 他心里冷到了极点,不再说话了。 没有人说话,院子里很静。盆子里的猪血在吐泡泡,卟,卟,卟,很清脆。 过了很久,金水把刀从金福脖子上撤下来。金福摇晃着想站起来,却跌坐在地 上。人们笑起来,有的笑弯了腰,有的捂着肚子。金福你真鸡巴没胆! 金福的脸从里到外一点一点红起来,像是滴在宣纸上的水一样一圈一圈地往外 洇,不多久,他的脸就红透了。我说的是真的,那天晚上我真看见了,在河坡里, 真的……金福用很大声音说,他想金水不敢在这儿杀他,要杀也得到河坡里,那儿 夜里没人。 你看金福话都说不出来了,你看他吓得,脸都白了。他不知道金水吓唬他呢。 真没用。就这还敢说胡话。不要命了。…… 金福想辩解,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可是说出来的话人家都听不见。他努力了几 回,后来想算了,跟一帮二百五说不出个道道来。等公安来抓金福你们就知道了, 一群瞎子。他从地上爬起来,嘟嘟囔囔地走了。身后的人都在笑,像是苍蝇,嗡嗡 嗡,嗡嗡嗡。 他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金水正拎着刀冲他比画,一群人簇拥着金水,像拥戴 一个打胜仗的将军。 黎敏从屋里出来,看众人笑什么,没看见,只见众人看着金福笑。她觉得陌生, 就又进了屋。她觉得很恍惚,阴部还在疼。这阵子一直疼,她厌烦金水那根棒槌。 他这阵子中了魔症似地,从来不管她怎么样,想操了就往里戳,每次都要把她撕裂。 她觉得苦得很,她开始对那件事烦了,可是她又想湿润起来,那样就不用那么疼了。 可是它不听话,每一次都干燥得厉害。黎敏想着心事,闷闷不乐。金水哪儿出什么 问题了?她想不出来。 5 “你怎么了?”金水把棒槌从黎敏阴道中抽出来,愤愤地说,“每次都干得跟 球一样,弄得我生疼!” 黎敏转过脸去,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和别人干了?”金水揪着黎敏的头发,头抵在黎敏头上,一字一顿 地问。 “那又怎么样,我愿意让谁弄就让谁弄。” “贱货!”金水左手抓住黎敏的脖子,右手来回的扇黎敏的脸。黎敏咬着牙, 一声不吭,眼睛一直盯着金水。 “你说话,贱货,你个贱货,是谁?” “你别想知道。” 黎敏掰开金水的手,把脸转开,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脸这会疼起来,像是万 把针从里向外扎,揪心。同时脸在涨,她觉得眼在变小,牙够不着嘴唇了。她不敢 摸自己的脸。 金水坐起来,开始抽烟。抽了几支之后他穿好衣服,下床,穿鞋,出去。 黎敏躺在床上,不敢动,动一下脸就疼。她再不能入睡。金水还不回来。他出 去找女人了。一定是。想到这里黎敏开始流泪。她坐起来,开始慢慢地穿衣服,速 度是平时的三分之一。甚至还要慢。穿完衣服之后她对着镜子梳头。她决定到河上 看一看。 路上没有人,可是黎敏觉得到处都是人,她总感到身后有人跟着,前边不远处 一会儿就有个人闪过去。风呜呜叫,像是压抑的哭声。 她经过桥下时看见了金福。 金福很意外地看着她,她对他笑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一下。 “金福,你别怕。嫂子是不是很可怕?” “没有,嫂子美得很。嫂子你这是咋了?” “被狗给咬的。” “谁家的狗敢咬嫂子,叫金水哥宰了他。” 你不知道,黎敏叹了口气,在桥墩子上坐下来。金福,你有过女人吗?黎敏觉 得脸上凉凉的,肿开始褪了。金福远远地离她坐着。你过来,坐近点。嫂子那么可 怕吗?金福坐近了些,身子挨着黎敏。黎敏看着近前的水面,她感到金福的呼吸像 水面一样,不停地在晃。你紧张什么,金福?她转过脸来盯着金福说,金福忙说, 没,没紧张。你和女人那个过吗?黎敏又问。没、没呢,我还没结婚呢,人家都说 我神经,没人愿意。想不想?黎敏往金福身上靠了靠。金福往后缩了一下,又迎上 来。想……黎敏感觉到金福靠得更紧了,他抱住了她。嫂子,我知道一个地方,走, 我带你去。黎敏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他听见金福这么给她说。 黎敏跟在金福后面,磕磕绊绊地在河坡里走。后来她就让金福拉住了她的手, 她心里暖暖的,跟手上的感觉一样。黎敏看到金福说的地方,那是一个人型的坑。 金福指了指那个坑,又看看河面,水发着幽暗的光,光在流动,像是梦中那样。 “嫂子,这里可以睡觉。”黎敏听见金福吃吃地说,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她感觉到 他的兴奋。然后她就看到他躺在了那个人型的坑洼里。黎敏坐在金福旁边,静静地 看着流动的河水,开始感到有些冷。 “金福?” 黎敏试探着叫了一声,金福没有吭声。可是他的眼睛眨了一下。黎敏接着说, “金福,这里不能睡,会冻坏你的。”金福很听话,他坐起来,和黎敏坐在一起。 “嫂子你知道吗,金水哥在那儿杀人。”黎敏顺着金福手指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没 有,是一片空地。金福又在说胡话了。黎敏转过脸来看金福,她觉得他像是在梦游。 梦游的人不能惊醒,她想起来这个,就拉住金福的手,开始往回走。 他们走进金福家的时候,夜还墨黑。没有狗叫,他们都睡熟了。金福的母亲耳 朵聋了,听不见什么动静。他们很顺利地进了屋子。 金福,快睡吧。黎敏摸摸金福的头,金福忽然抱住了她,把她放在床上。 6 金水来到街上,他又看见了那个人。那天晚上那个人,就像个影子,这会儿他 还像个影子,老在他左右晃。村子里的狗却不象那天晚上那样叫了。 “你走开。” 金水对那个人说,那个人挡住了他的路。绿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你老跟着我干么?” “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说话?” 金水转身往家里走,那个人很快又出现在他的前面。他们一起往金水家里走。 金水觉得身上冷。他妈的,怪球了。金水心里纳闷,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想看清那 个人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只看得见那双绿幽幽的眼。 “你进来吧。” 金水推开屋门,对那个人说。那个人把自己悬在门口,可是他不进去。金水看 见他对着自己笑,他的牙是黑的,一笑一个黑洞。深不见底。金水索性不再理他, 径直去床上睡。他看见黎敏在慢慢地穿衣服,比平常的速度要慢得多,大概是平常 的三分之一。 “深更半夜的你穿衣服干什么?” 金水莫名其妙地望着黎敏,黎敏忽然咧嘴笑了。金水觉得她笑得像那个影子, 他心里开始发冷。你怎么了黎敏,金水把黎敏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黎敏的身子 抖个不停。 “你在跟谁说话?” 黎敏忽然说,声音空空的。金水有些发愣。他觉得这个晚上怪透了。我没跟谁 说话。 “我听见你跟人说话了。” “狗叫得厉害,我就出去看看。没人,它瞎叫唤呢。” 黎敏不再说话了,她偎在金水怀里。 “你把我脸打肿了。” 黎敏幽幽地说,她挣脱了金水的怀抱,滚进被窝里。金水听了黎敏的话开始发 愣,他不记得自己打过黎敏。我怎么打你了,他怔怔地说着,同时把黎敏的身子扳 过来,看她的脸。看不出来打过的痕迹,他伸手去摸,黎敏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手。 疼,她说。可是我没打你呀。金水真想不起来了。刚才他准备去朋友家商量明天进 城卖肉的事,在路上碰见了那个怪人,就直接折回来了。他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 把打黎敏的事给忘了——要是他真打了她的话。 黎敏不再说话,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金水知道她没有睡着,他知道。黎敏,他 轻轻地叫。不知道怎么了,他又想操她了。怪了,一看见那个人他就有这种反应。 他觉得身体里有个什么东西飞速长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充满了他的身子。他 控制不住了,可是他想起来那天晚上黎敏的尖叫。他犹豫了一下,然而不行。于是 他去扒黎敏的衣服。黎敏打了一下他的手,他没停,已经把她的秋裤拽下来了。接 下来他一把拽下了她的内裤,然后右手扶着又热又硬的铁棒槌往黎敏那里刺。黎敏 忽地坐起来,他刺了个空,刺在她的耻骨上,很疼。 “你他妈怎么了!”金水看着棒槌,嘶声骂黎敏,“就不让老子尽一次兴,你 他妈有外心啦!看老子宰了你。” 7 金水躺在床上,想起来金福的话,不禁又气愤起来,恨得牙根直痒痒。 我看见了。 你杀了人。 你杀猪没杀人杀得漂亮。 金福神经兮兮地说个不停,金水看见他肥厚的嘴唇上下翻飞。 别说了!他喊了起来,然后他醒了。 你怎么了?黎敏关切地问。她被他的喊声给惊醒了。你最近遇上什么不干净东 西了吧,脸色这么差,老是恍恍惚惚的。 “没啥,金福个兔崽子神经说我杀了人。气得啦。”金水点燃一支烟,“睡吧, 还早呢。” 黎敏睡不着了,他想起来金福,她把金福送回家,金福却抱住了她。就那么容 易,她就湿了。可是这阵子和金水怎么都不行,每次都弄得两个人疼。金福却是个 神经病,老是梦游。不过他说我美得很。黎敏胡乱想着,他感觉到丈夫下了床,出 去了。到天亮他也没回到被窝里。 金水杀了半夜的猪,全村子的人都被吵醒了。天还没有亮就有人过来了,这些 人以不同的方式表示对金水的不满,说他怎么也不该在半夜里杀猪,弄得大家睡不 好觉。金水神情恍惚,他一个劲儿地给大伙道歉。他说自己中了魔症,不知道怎么 非要在半夜里杀猪不行。这个时候金福突然冒出来,他说,我知道金水中的什么魔 症。众人静了静,都看着他。他们第一次把他的话看得这么重。 “金水杀了人,就在河坡里。我看见了,我真看见了。他杀了人,所以心不安 宁,他心里慌张,就想继续杀个什么东西。于是他就来杀猪。”金福得意地给大家 说着,脸上泛着红光。 这次大家没有笑,脸色全都很郑重。他们疑惑地看着金水,金水突然就恼了, 拎着杀猪刀就要剁金福。金福鸟一样飞走了。金水看着金福的背影,呼哧呼哧喘着 气。他拎着刀对众人说,不跑我砍了他个神经病。 黎敏在旁边看着他的丈夫,脸上有些鄙夷,也为他感到丢人。金福向来是个胡 言乱语的人,和他一般见识,让人笑话。以前金水不是这个样子的,黎敏这么想着, 就觉得金水有些陌生。她叹了口气,进了屋。 半夜的时候,黎敏又听到丈夫在说话。她转过身来看,金水不在床上。她等了 一会儿,适应了黑暗,就看见金水立在屋门那里,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脸上堆着 愤怒。她想起来以前几个晚上的事情,觉得有些害怕。也许一会儿金水又要来弄她 了。 黎敏刚要下床的时候,金水却回来了。你在和谁说话?她问金水。金水却说没 有。和前几次的情形一样。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呢金水?金水怪怪地看着黎敏, 不说话。我听见你和人说话了,好多次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没做什么 亏心事,我能做什么亏心事……金水喃喃地说着,一脸地迷惘。 “金福说我杀了人。”金水忽然甩了下头,清楚地对黎敏说。 “他胡说呢。” “他说我在河坡里杀了人,他老这么说。” “你怎么会杀人呢,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黎敏不想在这上面纠缠,她不 相信金水会杀人,他只会杀猪。他是个杀猪的好手。 “我得去河坡里看看。” 金水说完这句话就下了床。 金水走在那条路上,觉得到处人影乱晃。他揉了揉眼睛,转回头去看,就看见 那个怪人跟在他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 金水等那个人走近,那个人却不走近,停在离金水一两步的地方。金水继续往 前走,那个人也继续往前走。金水停下来,他就也停下来。他还是看不请他的脸, 只有那双绿眼睛一如既往地亮着。金水心里烦透了。到河坡里我就宰了你。他在心 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