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三 作者:安仲明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想着口袋里的三块三毛钱。 他想起郑智化的歌,我的口袋里还有三十三块。 我却只有三块三。连你尚且不如,本来昨晚还有六块三,修理了一下三个月未 曾管过乱的像草窝一样的头发,花掉了一半的资产。 宿舍的人都走了。过几天就是终考。 他们学习都很努力,拼了命似的,每次考试前都是这个样子,平时吵闹的宿舍 成了临时借宿的旅馆,讨论的话题也由女人变成了诸如微机,电路,通信之类,实 在是无比的有气氛。 他懒懒的做起来,拥着三斤的被子怔怔的出神。 眼有点酸,涩涩的,涨涨的,有点张不开的样子。一定又肿了,他想。 昨天晚上又做梦了。 他一年至少有三百六十天会做梦,没有梦的日子他不知道该怎样过,他没怎么 过过。他总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爱做梦,而别人却鲜有这样的。是不是自己 太敏感了太压抑了太束缚自己了以至白天不能满足的欲望在梦里活跃成型显现。他 看过< 梦的解析> ,那上面说是这样子的。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家,在村子西边的小河里,看到了一颗蓝色的宝石,闪着光, 静静的躺在水底的沙滩上,微风拂动水面,层层的涟漪里它欢快的笑着,对他笑着。 他撸起袖子,伸手到水里想捡它出来,它却倏的没了踪影,再也不肯出现。 他很沮丧,大多数时候做梦都是这样,你想要抓住一样东西的时候,却往往不 能如愿,就像镜中花水中月看起来是那么真切实际上却是虚幻。他知道是自己对金 钱的渴望,体现在梦里。小时候他做得最多的梦就是捡钱的梦,一路的钱,怎么也 拾不完,所有的口袋都装满了,还是有很多散落在地上,那时他在梦里总是不想醒 来。现在的梦变了,不是赤裸裸的金钱了,十几年的读书给梦披上了亮丽的外衣。 可是,实质每变,只是一个字——钱。 他下了床,从纷乱的思绪里抽出个头儿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考试才是 最重要的。他不想到结束的时候面对着醒目的红叉叉高声唱什么男人哭吧哭吧不是 罪或者是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没用的。 这个学期顺利过关的话,下学期就可以找工作了,熬了三年,该见天日了。 想到工作,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惶恐不安。三年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心里 有数,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胡卢夜不寐。不学无术,身无长技,拿什么给人家! 说不定进的门去打个转就被撵出来了,可惜,时不我待,悔之晚矣。且饮眼前 有限杯,莫想身后无穷事,车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呢,看看校 园里,到处都是混子,不独我一个。隔壁那些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本领,整天打牌喝 酒,抽烟看电视,踢球谈女人,不照样找月薪好几千的工作。 肚子咕噜噜的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拍了拍它,苦笑了一下,兄弟,今天你 得接受考验了。三款三毛钱肯定是喂不饱你了,迁就一下吧,过日子都这样,我能 忍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可是肚子不太给面子,老在抗议,弄得他书都看不进去,翻来覆去停在那一页 上,只是不住的和肚子老兄说情,可惜没什么效果,甚至连胃也提意见了,烧得难 受。 他从桌前站起来,想要去门口的小卖部买个面包,最便宜的那种,一块钱,凑 合了。 可是不行,经过水房的时候他又折回了头,两块三怎么对付的过午饭和晚饭呢。 他又做回了桌前,拿起搪瓷缸子,猛灌了两大口水,咕咚咕咚,顺流而下。暂 时委屈一下你们吧。 刚刚嘴里的酸苦味被开水冲淡了,火烧火燎的胃也好手了许多,只剩下肚子还 在顽强的坚持他所倡导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它怎么也不明白,那么一丁点儿的蝇 头小利就是的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背信弃义。 不停的和肚子斗了一个上午,它疲惫极了。幸好学校那标志性的大钟敲响了。 十一点了,食堂该开门了。 三块三? 西区的盒饭要三块钱,不成,晚上就连粥都喝不成了;中去那家新开的饭馆倒 是有两块五的盒饭,可惜米饭太少,吃不饱;再说剩八毛钱晚上也只能吃一个油炸 饼,哎——肚子又发言了,更猛烈了。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忽然想起了前两天郝杨吃过的武汉热干面,一块五,挺便宜的。就这么定了。 十一点十分了,出发! 他拿着卫生筷,一根一根的把热干面挑起来,满满的吞进嘴里,细细的嚼上半 天,才不情愿的咽下去。这是他一贯的吃法,可以化少为多,有满足感。 半个小时过去了,社友们提着饭陆续的回来了。他提着塑料袋子和他们擦身而 过,水房那个专门盛剩饭的肮脏的塑料盆已经水漫金山,沥沥拉拉的浊水上漂着五 彩的油花,一大堆的苍蝇嗡嗡的飞来飞去。他撇过袋子,洗了手,回到了宿舍。 照例,该午休了。 他躺到床上。 他想起了古龙< 欢乐英雄> 里的王动,能躺着绝不站着,甚至可以一连躺上几 天。他要是没有考试说不定也会躺他个几天几夜,可以少吃几顿饭,三块三说不得 可以撑过两天去。 “他妈的,这顿饭花了我七块七,”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肯定是高BT,这 是他的招牌动作,就像郝杨的标志动作是单膝跪地右手冲拳高呼生命不息运动无限 一样。他想着高变的样子,伸着头弓着腰,圈着右胳膊护着饭缸,左手拿着绿色的 碗布,咋咋虎虎的,瞪大的双眼,一脸的不忿,有点好笑。 “就这几片牛肉,打了我四块多,他妈的,给女生打的那么多才不到四块,真 他妈的。”高变还在不停的牢骚。 他听着有点心烦,侧过身,面向里边躺着。又想到了三块三,可怜的三块三, 你连他那几片牛肉都买不到,悲哀的三块三,无奈的三块三。 他坐了起来,太吵了,还是看会闲书吧。他伸手到书架上拿古龙的小说,却哗 啦啦掉下来几枚硬币,他笑了,有七个呢,两块五了,晚上可以到试验二食堂买大 碗的扯面了。 今天的,解决了。 他又想到了明天。 明天却是连三块三也没有了。 哎,明天的事还是留到明天再想吧。 他开始看他的书,是< 欢乐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