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天来得有些突然,一场雨过后,气温陡降,甜曼发烧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她拒 绝请大夫来扎针,保姆买了中药熬给她喝,她嫌烫了,搁在一边,一会儿我再端给她, 她却说凉了,我们拿她没办法,她自己因为身体难受又厌恶药苦,哭了起来。 H 先生来了,他坐在甜曼窗边,眼睛里满是忧愁与疼惜,用手摸了摸甜曼的额头。 甜曼的表情舒展开来,她是我们中最小的,仍未脱孩童的稚气,迫切需要从长辈那里的 来的关怀。她顺从地接过药汤,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H 先生为她盖好被子,不放 心地又一次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站在一旁的我们都很羡慕甜曼获得如此珍贵的父爱! 我们心中感到温暖,H 先生到底还是疼我们的。 甜曼的烧退了之后,身体依然有些小恙,躺在床上休养了很久。我一直陪着她,时 间悠远无尽头,每个24小时匆匆来又匆匆去,我倚在她的床上读一本厚厚的小说,手指 划过纸页,慵懒无比,偶然抬头看甜曼,她正凝神定气,眼睛望着对面的白墙,似乎能 看穿它,一直看到白令月的房间里去。 她忽然说:“你猜她正在房间里做什么?”我的朗读被打断,一时整理不出头绪。 隔壁的房间悄然无声,它的主人像一团白色的雾气,静静悬浮在空中。古琴上一定蒙了 一层灰尘。奇妙的是白令月会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偏厅优雅地独自用餐。每当 这时甜曼会不由自主抓住我的手臂。 一个漫长的下午过后,甜曼提出与我下楼散步。她换掉穿了很久的睡裙,精神抖擞 地走下楼梯。我们走在两旁长满小灌木的石子路上,太阳在西边,只留了半个昏黄的脑 袋。甜曼说:“我记得刚来到这里时,花坛边有小孩子玩耍,树荫下有老人扇扇子乘凉, 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后来怎么人越来越少呢。你看,我们走了这么久,居然没碰到一 个人。”我说:“大概是晚饭时间都回家吃饭了吧。”她摇头:“那为什么没有生火做 饭的味道?”我闻了闻,果然没有,却有一种尘土的荒凉气息。 “我认识一户人家,对面一楼的张老太太,在院里养小鸡小鸭,还种了几棵苹果树, 以前我在她家附近玩,她还招呼我吃苹果呢,她小孙子的玩具,我借来玩,现在也没还 回去。小艾,我们去看看她。”甜曼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朝那栋楼跑去。 我迟疑地跟着她,我不敢说那一片已经没有什么人住了。因为从来没有走进去,所 以不敢肯定。甜曼在见到耷拉在墙头枯败的丝瓜藤时犹豫了,没有继续向前走。紧接着 我们看见院子的木门已经腐朽开裂,从门缝里隐约窥见里面乱七八糟的杂物。 我们还是推开了院门,里面像个杂物场,开裂的水缸、缺腿的椅子、脏兮兮的破烂 拖布在半人高的杂草中间胡乱堆放,看来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甜曼转身就往回跑,她 病好后消瘦了许多,圆圆的脸变尖了,只是眉宇间仍有孩童的天真。我以为她会哭,谁 料赶上她时竟见到她的脸被惊恐扭曲。此时天色已晚,我们匆匆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