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李强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孩是在一个同事的家里。说“同事”可能会让人觉得 有些意外。因为刘刚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很好的朋友了,李强也一直这么认为,尽管 他觉得他们俩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们都是独立的人,他们都想信自己是个 强者,虽然他们也都知道强者在这个世界上是很难有真正的朋友的。李强理解这一 点的时候很晚,可是他是觉得自己理解的比刘刚要深刻,因为他比他经历了更多的 痛苦,经历了更多他认为是朋友的太多的欺骗。也许不能说是欺骗,也可能是李强 太过于浪漫,过于理想化了,读大学的时候,他最欣赏的就是歌德的一句名言。这 句名言是这样讲过的,“人在儿童时期,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他对梨 子和萍果的存在深信不疑,等他到了青年时期,他处在内在激情的转换之中,他把 目光放到了他的内心世界,他成了一个理想主义者,而到了成年以后,他把他的目 光从内心世界转移到了外部世界,有一切理由使他的意志总是处于不停的活动之中, 他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而到了老年,他会发现智慧和愚蠢往往得到的是同一个下 场,他成了一个虚无主义者。李强的感受并没有伟人们深刻,可是他理解前面的三 段话的意思。因为他现在就已经从一个理想主义者转变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从一 个柔弱、敏感、富有同情心和爱心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坚强、冷酷的人。虽然用冷酷 这个词他也觉得不是太合适。他经常责怪自己的自私,可是他又同时安慰自己,告 诉自己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为自己活着。虽然他有时候也以为可能不完全是 这种。可是他自己也顾虑不了这么多,因为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脆弱的人真的是 没有办法去生存下去的。 李强去刘刚家之前就知道他今天晚上的使命。他太了解刘刚了,哪怕是他深爱 的女孩,他也不会采取直接的方式去向她表达,因为他太自尊了,他怕受到伤害, 哪怕这种伤害是来自对方很很委婉的拒绝。他今天晚上所采取的做法也能够证实他 这种一贯谨慎小心的性格。 那天晚上并不仅仅是他们三个人,还有一个别的同事。他们几个人一起做饭, 然后把饭菜端到菜桌上,然后就开始聊天,天南地北的扯。李强对这种场合并不陌 生,他也能够去适应,去习惯,他并不喜欢那种感觉,但也并不讨厌,他总是用一 种的方式对待着,在社会上生存就要去适应各种不同类型的场合,他深知这一点。 饭局进行得很顺利,看得出来每一个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其实对生活中的 每一个人来说,只要他们是真诚的,只要他们在用真心感受着生活,热爱着生活, 在不虚伪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们的每一个每一步行动都会给他们带来收获, 这种收获不管是喜悦,是悲伤,是忧郁,是同情还是得到别人的承认,都是属于他 自己的生命中注定的。虽然有时候他自己也许会不知道。而且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李强已经不记得是什么让那个女孩发出那种令他惊愕的感慨了。他浑浑噩噩中 只听到一句话“人应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他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 她并不漂亮,说话很娇气,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典型的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从她 这样的女孩嘴里说出这种深刻的话来着实让李强吃了一惊。他呆了一下,但旋即恢 复了常态。他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他笑了一下,用调侃的语气说: “啊,小姐,他满深刻的吗。”他的话谁也不会注意去理解。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自 己的事情。刘刚把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女孩身上。他心里显然在计划着怎样 用更好的方式去接近她。并且最后,他成功了。而成功的标志之一就是他有了送那 个女孩回家的权力。 夜已经深了。李强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两旁的店铺都关上了门,路 灯在前面幽幽地亮着。一阵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裹了裹了身上的 大衣。他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他有一个思维上的习惯,就是喜欢反省在每一个场 合讲过的话,做过的事,如有什么不妥,可以让他下次有机会改正。不断地否定自 己,不断地奋然而前行。这就是他的性格。 “我可能会有一个朋友了”,他兴奋地想着。他潜意识里所谓的朋友实际上是 指那些在思想上有共同点可以沟通的人,他自己明白这一点,并会因此而感到高兴, 因为在生活中,他不会轻易地让任何一个人去接近他,他相信缘份,相信命运、相 信人与人之间那种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默契,那时发自内心的,而往往有时候发自 内心的东西是最容易被自己忽略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