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那天的天气有点阴沉,云低低的飘着,像一张张老妇人的脸。李强来到小陆科 室的门口。由于他们的单位本身就是服务行业,平时人来人往的很多,所以谁也没 有注意到李强来到了门口。他把门推开,径直走了进去。他慢慢地踱到小陆的身后, 小陆正忙着,她扒在桌子上,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人来到她的身后。李强站在她的 后面,一动不动地含着笑看着正在忙碌的小陆,他不忍心打断她的工作,你看她是 多么的投入。小陆还是在写着什么字,可能感觉到有点累,便换一个姿势,她把胳 膊动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了李强的手。她吃了一惊,转过头来。 李强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小陆那一刻的表情。有点惊奇,有点害羞,却又夹杂 着喜悦。李强开心极了,他想如果不是小陆的做作,那么就凭她这一个下意识的表 情,就可以判断出她对他的感情。不过这种良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陆很 快就把他拉到门外,与他进行了一次严肃的对话。 她的脸始终在紧绷着,开始一句话也不说,只往走廊外边走。李强紧跟在她后 面。突然,她站住了,转过身来,对身后的李强说,“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不 要老给我打电话,你知道影响有多不好吗?现在我再给你说最后一遍”,说完她一 扭头,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李强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来得急说,便被晾到了一边。可是他这时的心情还 不是太沮丧,心里还夹杂着一些喜悦,还不知道他这次判断是不是对的,他不知道 小陆那一刻下意识的表情,是不是代表她的真实感受。她太善变了,她让他琢磨不 透,而他最害怕的就是浑浑噩噩的生活。 以后的几天里,李强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下来,他一定要想办法能够经常见到 小陆,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说来也巧,他们科里的一个同事,正好刚刚配备了 一部手机。在他们的那个时代,手机虽然早已不属于新鲜事物,可是在普通人眼里, 它还是有一点的奢侈。可是李强不怕这一点,因为他爸爸这时候正好有一部闲置的 手机,他决定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送给小陆,这样的话,他们不就随时联系上了吗。 李强为他的这一想法而感到激动不己,他决定马上就将这一计划付诸实施。他 先是托人从他的家里把那部手机带过来,一面又留心观察着找一个恰当时机,把这 件礼物送给小陆。 机会终于到来了,那是一个周末的中午,初春的阳光懒洋洋的带着一缕缕冬日 的寒气铺射到大地上。李强站在他们单位的大门旁边,那是小陆回家的必经之地。 小陆终于走过来了。她仍然穿着那件红颜色的紧身马甲,其实她的相貌不算太 突出,身材也并不高挑,可是李强还是一眼就从下班的洪流之中认出了她的影子。 他是如此的激动,以至于那个手机在他的手心里攥出汗来。人群已经散开了,朝他 这边走来了只有小陆一个熟悉的影子,李强快步走向前去。 小陆看到李强在门口等她,似乎感到一丝惊诧,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她给他摆了摆了手,还是不停的往前走了过去,李强急忙追了过去,他走在她 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和她交谈着。 “小陆,我有点事找你。” “有什么事你快说,我还要等着坐车呢,”她一边说一边挨起手腕看时间“。 “我想送你一件东西,”李强嗫嚅着,“可是不知道你要不要。” “什么东西,”小陆随口应道。李强注意到她的心思并不在上面,于是他改变 了一下话题。 “是这样的,自从你从我们科里调走以后,我一直挺挂念你的,每天也见不到 你”,李强小心翼翼的说。 “你要见到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小陆有意无意的说。 一霎那,李强的心一下子冰冷下来,他停住脚步。看着还在他面前晃动的小陆, 突然之间,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充满了陌生感,他觉得她那一刻,再也不是那个从 前活泼开朗,即使有时候有点忧郁,也会让人感到心怜的那个女孩子,她完全变成 另外一个人,一个虚伪的,赤裸裸的冷血动物。她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善变,她 可以对她自己说过的话完全不负责任,也可以在心血来潮的时候,践踏别人的感情。 他不知道,她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他以前一直再误会着她 的意思。既使在调到别的科室里以后再喜欢上别的男孩子,那也是不可能的啊,因 为时间太短了,李强的脑海中在一瞬间,转换过了几十个念头。这些念头交织在一 起,使他痛苦到了极点。他转过身来,跑回自己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上,呆呆地 坐着,眼泪禁不住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一直滴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一会儿,那桌 子便湿了一片,“不行,我一定要去问问她,一定要去问问清楚,到底什么原因, 导致她突然的变化,是我一直在误会着她的意思,自己折磨着自己,还是什么其它 的原因,”他跳起身来,猛地把门带上,又从楼上跑了下去。 他来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小陆家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她母亲冰冷的声 音。 “你到底是谁,你整天给我们家小陆打电话干什么”。 李强镇静了一下,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我是小陆的同事,她有没有在家”。 小陆把电话接了过来,开始了他们之间的电话交谈。 应该说,他们的电话谈话并不是在一种平等的状况下进行的,因为在整个的过 程里,小陆就表现的很不冷静。她的每一句话都几乎是在叫,在嚷,而不是在说, 她反复的向李强传达着一个信息,整个的事件都是李强的错,是李强的感觉错误才 导致了目前的局面,她说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李强,不过,她还是向他表示了道歉, 如果她说了让李强误会的话,而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就请他不要再接着误会下去 了。李强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对他自己最后的总结,就是在过去的几 个月的时间里,他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幕天真浪漫的古典爱情故事,然后在这个自编 自演的故事中,越陷越深,最后,在小陆的大力帮助下,才得以摆这个旋涡。他甚 至开始有些感激小陆了。他觉得有一丝的好笑,可又说不出好笑在什么地方,他觉 得自己有一点儿悲哀,可悲哀的没有理由。他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把这枚酸楚的、 半生不熟的果实,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