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桃花 等闲无人造访的屋子一下子拥挤起来。 George陪着Eric坐在窄小的沙发上,两条长腿一伸便仿佛占去了客厅一半的宽 度。五十平米的小小房子,客厅也实在不是个客厅的样子。一张三人位的沙发,一 张茶几,一个电视柜就占了泰半的空间,纵然再挤出点地方,也只能勉强在角落里 放下一张小小的餐桌。 从保温瓶里倒出三杯红枣茶一一奉上,九盎司的透明玻璃杯,简单没有任何雕 饰,如同这间屋子一样,一切都朴实无华,甚至简单得缺少生活情趣,没有常见的 家居装饰,没有显示主人巧思的小摆设,连个寻常的公仔玩具都没有,素白的窗帘, 素白的墙,干净整洁却并不十分温馨。 Julie 来过一次,进门就一脸鄙夷地说,你这哪是个家啊,看起来更像个酒店。 鲁半半将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笑笑,这就是我想要的家,简单,干净,所 有东西都藏得好好的,面上没有任何需要麻烦我天天收拾的东西。 她是个喜欢简单讨厌麻烦的人。 然后她就开始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任由那几个偶然坠落于地球的外星物种仔 细而好奇地研究她的生活环境和生存状况。 打开冰箱,才深刻地明白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向来只是在每周末买一回菜的,从周一坚持到周六,冰箱里的存货已然所剩 无几,贫乏得已不能用“有限”二字来形容。几盒牛奶,两个冷馒头,几个鸡蛋, 几根菠菜……不由得暗暗担心,如果给黑社会同仁吃放了一个星期的青菜,她全家 性命会不会不保? 要做这顿饭,势必得拿出舍生取义的勇气来了。 取出一个冷馒头,切成薄片,裹上打散的鸡蛋液,放进炒锅里中火慢慢煎至两 面金黄,香喷喷的气味马上飘满了一屋子。这边也不闲着,热了一盒牛奶,把刚摘 的草莓拿了几个切成丁,放进牛奶里同煮,又加了些蜂蜜调味。 十分钟后,食物摆在了Eric的面前,一份金黄的煎馒头片儿,一杯悬浮着草莓 粒的热牛奶。 鲁半半看着小男孩狼吞虎咽的架势,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地。 身边的George却挑起了眉头看她,幽深的目中平静无波,玻璃杯放在嘴边,将 饮不饮,“我的呢?” “咦?” 她愕然地看他,他也不闪不避地回视。发号施令惯了的人,眼中自有一份强势 和霸道。 “……哦。”悻悻地转回了厨房,刚落了地的心又悬了起来。 再过了十分钟,又有一份食物被端到了George的面前,同样的一份香喷喷的煎 馒头片儿,和一碗飘着香油星儿浮着虾皮儿的菠菜蛋花汤。 “请慢用。”她谦卑地退到一旁,看他低头优雅地品一口那菠菜汤。心里暗自 替那菠菜庆幸,在冰箱里暗无天日地呆了一个星期,临了还能进入这么优美的唇齿 间缠绵一回,也算是有福气的菠菜了。 “嗯。”刚吞下菠菜的喉间逸出一个淡淡的字音,不晓得是对这碗汤的肯定还 是示意她不要站在一边影响风景。 不管是哪种含义,她都可以放心地走开了。犹自不忘来到阿昌的身边,扯起一 脸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实在没别的东西可以吃了,要不咱俩就一人一碗泡面吧?” “嗯,随便。”黑色的墨镜底下,万年不变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George和Eric两人占了沙发和茶几,鲁半半便和阿昌两人挤在狭窄的餐桌上, 头碰头地吃一锅热气腾腾的泡面,她特意磕了两个鸡蛋进去,还加了剩下的几棵菠 菜,大火煮起来,汤汁浓郁,面条软滑,吃进嘴里滋味竟然不差。 看着Eric摸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喝牛奶,George扫光了盘中的食物之后继续啜饮 着杯中的红枣茶,她暗自舒了口气,庆幸自己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劫。 庆幸归庆幸,出于礼貌,必要的客套还是少不得。 “不知道大家要来,所以事前没有准备,招待不周,见谅啊见谅!下次有机会 再来,我请大家吃火锅,哈哈!哈哈!”客套虽言不由衷,道歉的诚心确是十足, 此顿饭想必是在座诸人平生所吃的最为简陋的一顿了,让她情何以堪。 “那今天晚上就吃火锅吧。”Eric小朋友马上摸着肚皮说,接着又灌了一口牛 奶,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草莓粒。 嘴贱,原来也是没药医的。 她刚想装作没听见,一屋子人的目光就已经全部钉在她一个人身上了。取经之 路一劫接着一劫,斩妖除魔,消灾去厄,任重而道远。 “George,我要留在这里吃火锅!” “……” “George,你如果不答应,我就打电话告诉我爸爸。” 鲁半半开始顶礼膜拜起这个时常被Eric挂在嘴边,用来让黑社会俯首帖耳的好 爸爸来。她若也有这等神通,何愁不能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从容往来于黑白两道 而不伤半根寒毛? 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George当场妥协,眼神明灭不定,“鲁小姐,算上火锅,你的酬劳加倍。” 鲁半半两眼放光,“您是说两天?!” 他伸手从外套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来递给她。 金灿灿的,还带着体温,搓在手里,温暖无比,她立刻雀跃起来,比进了热锅 的虾子还亢奋,“好,小的这就去准备。” 鲁半半一个星期买一回菜的原因,除了嫌麻烦,很重要的一个就是因为菜市场 太远,步行要半个小时之久。还好今天皇恩浩荡,恩准使用专车,使得她可以把两 个星期的菜买齐。 买菜回来,天刚刚过午,一室静谧。这间东南向的房子,阳光斜斜地射进来一 些光线,投在沙发上,Eric蜷缩成一团,已然沉沉睡去,George倚着沙发背,也歪 着头打盹儿。 她给沙发上的小人儿脱去了鞋子,抱起来放到自己卧室的床上安置好,又去衣 柜里找来一张薄毯,蹑手蹑脚地披在George的身上。一时间竟如此接近,近得可以 听见轻不可察的鼻息,沉睡的眉眼安详而无害,画面太唯美,让她忍不住贪看了一 瞬,却因这一瞬怔仲而错失了全身而退的先机。 来不及收回眼底的赞叹,那人就悠悠醒转了,似乎觉察到她注视的目光,睁开 眼便直直地望过来,将醒未醒之际,眼神里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茫然。 美色呀……也是一味噬心的毒药呢。 垂了眼不动声色地给他掖了掖毯子,从旁边拿过一个抱枕,放在沙发上拍了拍, 粲然一笑,“要困了就躺下吧,盖好毯子,别着凉了。” 他的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托了腮依然用略带茫然的目光看她。她急忙拎起大 包小包,钻进厨房里收拾去了,靠着冰箱门站了许久,仍是心有余悸。 呼!真是险些要了她的老命! 刚定了定神,手机铃声大作。忙又跑到客厅,从背包里翻出手机来听。 “喂,是鲁公馆吗?” “嗯,是鲁公馆,爸。”无论听了多少次,她还是止不住莞尔。 听见她的回应,电话那头就传来爽朗的笑。“喂,女儿啊,最近有没有犯桃花 啊?” “唔,好像没有哦。” “怎么还没有啊?我明明算出这个月是你的桃花月的,绝对不会有错的,难道 是桃花星降临,你却没有把握机会,结果失之交臂了?” “呃,也许吧。” “女儿啊,你也不要太矜持,见到了不错的小伙子要多加留意,说不定你的桃 花就在身边。” “嗯,好。” 接下来便又是一通出谋划策,怎样催旺九紫离火,例如在她的桃花树上挂九个 大辣椒,平时多穿些粉红色的衣服之类。 收了线便急急去购物袋里翻找,想找找看刚刚去菜市场买的辣椒放在哪里,却 无意间瞥见餐桌旁端坐的阿昌,黑衣,黑发,黑色墨镜,一身的肃杀。 鬼使神差地便叫了声,“阿昌。” “……”没有应声,眼镜后的冷酷视线却移过来瞪住她。 “你有没有女朋友?” “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桃花。”她讨好地笑笑,“要不要跟我约 会看看?” “……”他凝了眉冷冷地看她,沙发那方向也射来两道视线冷冷地看她。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她只好收拾起自己异想天开的念头,埋头继续寻找辣椒。 晚上的火锅吃得和乐融融,除了一点点小插曲。 鲁半半打开买回来的火锅底料刚要往锅里倒,却被阿昌一把抢了去细细研究。 从生产厂家到保质期,最后指着产品成分说:“成分里面的这种防腐剂,对健康不 利。” 她顿时语塞,暗恨生产厂家太过诚实。正不知如何回应,却有人先替她解了围。 “阿昌,不如你先开车去转转,等吃过晚饭我再打电话叫你回来接我们?”话 是有商有量的问句,话里的语气却不容反驳。 “是。”原来黑社会也是以服从为天职的。 于是,她的疑似桃花就这么被打发走了。 吃完火锅,收拾,送客,然后浑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心里暗暗诅 咒,这个星期六过得真他令堂的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