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性理性 一个极致感性的老爸,加一个无比理性的老妈,等于一个感性的大女儿,和一 个理性的小女儿。小女儿叫鲁半半,大女儿叫鲁圆圆。圆圆已经出嫁,因为没有公 婆,小两口带着孩子十天里倒是有四五天在娘家待着。 全家人和和美美地吃过晚饭,姐姐就拿起电视遥控器盘腿往沙发上一坐。老妈 见了,拿起笤帚作势要打:“死丫头,坐那儿干嘛?还不快点刷碗去!” 姐姐抱头躲在一侧,“那不是小妹儿回来了吗?怎么还要我刷碗啊?” 老妈便怒骂,“你小妹儿不刚回来吗?才卸下行李就让她干活儿啊?你还是不 是个当姐姐的样子!” 鲁半半笑着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唇枪舌剑,一个人站在餐桌旁默默地 收拾,须臾收拾完毕,捧着一摞碗进了厨房。 碗刚刷了一半,老爸匆匆地攥着一叠照片进来找她,鼻梁上架副老花镜,煞有 介事地当着她的面一张一张地翻:“丫头啊,你看你看,这是咱楼前前后后上上下 下所有邻居家未婚男青年的照片,我都给你整来了。这个……老王家侄子,我上回 跟你说过的,海归,看,文质彬彬,学者风范!还有这个,楼上老纪家的,听说在 上海,一年挣十好几万呢,三十好几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一直就没结婚,我寻 思这也是个机会,给你看看能相中不?再看这个,后楼老闫家的,好像是学数学的, 本科毕业之后听说工作不好找,就考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出来发现工作还不好找, 又考了博士,这不今年博士毕业了嘛,他爸觉着他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让他继续深 造了,托了点关系让他进了咱市那个XX大学里当老师去了。老师这职业也不错,胜 在稳定……” “爸,你别老整那些没用的,你也整点靠谱的行不?”姐姐不知何时站在厨房 门口,“小妹儿,你可要坚定,你要是听咱爸的,你这辈子就完了我跟你说!” 老爸反唇相讥。“你倒是没听我的,结果成啥了?上个学吧不好好上,混得跟 个黑社会大姐头子似的,出门屁股后头一堆小喽罗跟着,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你 这样的女人谁敢要?听见你要挑女婿,一条街的男人跑一半,剩下都是老弱病残腿 脚不好使的。” “那我最后也有人要了呀!两口子不也过得挺美!” “人家三儿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不懂事儿,看着你成天挺威风跟女战神似的, 那叫仰慕,仰慕你懂不?跟爱慕还是有分别滴!上课的时间还不如吃饭的时间多, 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拿着高中毕业证,只相当于一年级文化水平,这么高深的词 儿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大丫,你跟我交代句实话,当初你是咋逼着三儿娶你的?拿 刀架人脖子上了吧?使啥阴招了吧?” “爸!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连你亲闺女都诬陷啊!”姐姐扯起嗓子冲客厅里喊, “三儿!三儿!你快点儿过来跟爸讲讲,当初你是怎么一天一束玫瑰花,一把鼻涕 一把泪地求我做你女朋友来着……” 老妈听见厨房里的嘈杂,赶紧过来解围,一手一个将舌战中的父女二人拉出了 门,“你们这桩无头官司上外头扯去行不?还让不让人干活了?!一个个老大不小 的人了,连个正形儿都没有!” 厨房的顶灯明亮而温暖,鲁半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吵嚷,一边刷着碗,一边微 微地笑。 老妈则倚在门框上叫苦连天,“你不在家呀,我就成天听着这两个人在家里吵 吵吵,吵吵吵,都快烦死我了。这两个人怎么一辈子都长不大呀?” 鲁半半但笑不语。怎么能让她相信,这吵吵闹闹听得惯了,一时听不见,总觉 得怪冷清的。 客厅里依然吵闹不休,门口的老妈倒是突然安静下来了,定定地看着她,眼里 藏不住一丝担忧,“丫头啊,你那伤咋样儿了?” “妈,你就放心吧。医生说了,这种小伤没啥大不了的,养上一个月就好了。 而且我们领导批准,我这算工伤,医疗费用全报销,还有一大笔赔偿金呢。” “唉!钱不钱的算个什么,伤筋动骨的,可别落下个什么病根儿啊。伤在这个 地方,以后结婚生孩子啥的,不会有啥影响吧?” 鲁半半手里慢了下来,一双眼看进水槽里。“妈,其实我觉得,如果不结婚的 话,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老妈半晌默然,许久才悠悠地开口,“丫头啊,我们当爹妈的,啥都不想,啥 都不图,就盼着自己孩子好,一辈子开心快活,没灾没病。你要是觉得不结婚好, 妈也不使劲拦你。只说一句,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最要命的是后悔这两个字,怕 就怕你以后后悔了,啥都晚了。” 一辈子不结婚,没啥好,也没啥不好,端看你的际遇如何。时来运来命来,人 力之微,怎么敌得过造化之功。 老妈从厨房离开时回头看她一眼:“丫头啊,你不是有啥心事吧?” 她只是浅浅地笑。“我不是向来没心没肺地活着嘛,能有啥心事?” 回家的日子很舒心,回家的日子很祥和,回家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一家人围 坐在屋里嗑瓜子,看电视,打扑克牌,处处暖意融融。 客厅里的沙发上,姐姐还在口沫横飞地追忆自己的旧年情事,听得兴起,鲁半 半暗地里地拉着姐夫对这段历史做进一步考证。 “姐夫,你当初怎么就喜欢上我姐了呢?” 姐夫摸了摸后脑勺,憨直地笑着,“你姐那时候吧……挺仗义……” “这是个人崇拜?” “哎呀,反正吧……就是喜欢了呗!嘿嘿……” “我姐还说你那时候哭着求她来着,是真事儿吗?” 他脸色一窘,笑得愈发不自然,“那个时候,你姐不说我年纪比她小要跟我分 手嘛……也不知咋回事儿,这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哗哗往下流……嘿嘿……” 掏心掏肺的喜欢,若是撞上一堵冷墙,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 白天里笑笑闹闹,时光荏苒。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在心里留上那么 一条窄窄的缝隙,让那个影子悄悄地潜进来。疏淡的脸,幽怨的脸,别扭的脸…… 轮番上阵,纵有丹青妙笔,难画难描。 一天,两天,三天……心上的缝隙越来越阔,不堪缝补。 不知过了几天之后的某一天,手机铃声大作,显示一个熟悉的名字。接起了电 话,心里像开了锅的热汤,咕嘟咕嘟沸腾个不休。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短促而清晰。“鲁小姐。” 沸腾的热汤刹那间凉透。“哦,阿昌啊……”心里一顿自嘲,本来就是阿昌的 号码,自然就是阿昌打的电话,自己躁动个什么劲儿。 电话那头的人素来不多话,今日话却特别多,寒暄没几句就开始往那个人身上 扯。 乔先生他啊,最近胃口不太好,楼下餐厅送上来的饭菜吃了没几口就撂下了刀 叉。 乔先生他啊,最近睡眠也差,常常一个人独坐到深夜还不去休息,眼睛下面都 开始有了两道深暗的青色。 乔先生他啊,那日问我要去了你的手机号码,过了两天又黑着脸找我,责问我 给他的号码是不是错的,怎么打了好几天都没人接听?我料想,你必定是不知道他 的号码,上次你曾经说过,陌生的号码你从来都不接的。我跟他说,那就用我的手 机打吧,你见了我的号码一定会接的。却没想到,他的脸越发黑了,气冲冲地走开, 一整天不跟我说一句话。 最后的最后,要收线的时候,又淡淡地添上一句,“鲁小姐,若是再有陌生的 号码打过来,麻烦你接一下。” 手里攥着手机愣愣地回忆。是了,前几天全家人围坐在一桌打牌,正在兴头上 的时候手机铃就响了一阵,惹来姐姐一顿高声斥责,“我说小妹儿啊,这么多年你 这不接电话的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呢?它老这么响着,你就不觉得烦啊?” 还有那天晚上,万籁俱寂,更深人静的时候也响过一阵……那天中午,帮老妈 包饺子的时候,也响过一阵…… 冥冥中有无形之手把命轮排定,注定要错过,不知是她的幸运抑或不幸。 从那日起,开始习惯把手机时时带在身边,上厕所时也不例外。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