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大学 我想到一些人,在海上,在夏天。 他们站在甲板上,一共两个, 像两股柔弱的风。一些飘浮的海鸥, 声音投向寂静的远方。 在海上,甲板上躺满了纳凉的人。 他们紧紧抓住栏杆, 两个人,一个无言,另一个也是, 上面是白云,下面是阴影。 两个月前,从印刷社到寝室, 我捧着油印的诗集, 想着密尔顿、奥登和骆一禾,心中无比温暖。 那时候我身体虚弱,不似往年, 只得默念那首《修远》,川流过很多人。 那时候我听到了音乐, 就是后来的排箫之秋:忧郁、美丽。 再后来我就两眼酸痛,一路上, 那首《修远》,我竟念出了声。 你站在二楼,窗台上放着那只老式录音机。 你酒量差,话又少,这点不像我。 去年八月二十六日,你喝着喝着就要哭。 身边有人就劝,被我的沉默止住: 你不善哭,碰上难过的日子, 也不过是和我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我记得那天,我们扔掉了十几只空瓶子, 之后你又开始唱歌,不能成声。 回到寝室又吐了一地。 要是有音乐,你首先想到的, 是朗诵我的诗歌。就像前些天, 你在广播台主持的节目,一本正经。 那时我在校园里闲逛,想着另外的事情: 和你搭档打牌,我说我想吸烟,如此等等。 那年你二十一岁,面容苍白而脆弱, 一件破旧的西服,穿了两年有余。 事实上,你心不在焉,目光也常散淡, 所以我们开心的时候居多。 我也是,慵懒而又游移。 想起两只善良的花豹,就是我们, 随遇而安地踞坐,动作悠闲而又缓慢, 像是死亡,在我们身上闪光。 今天,八月二十六日, 梧桐重又凋零,这在秋天, 正是最辉煌的一刻。 我放下一天的工作, 像一只垂暮的工蜂,寻路返回。 身后插着一对晶莹的翅子, 美丽而寒冷。 199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