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感受一片空白的美好 失眠的时候,只能默默地等待天亮。我的手在黑暗里胡乱抓着,在床上我抓到 了磁带,更多的磁带,我会记住那些在深夜被我触摸过的磁带,那些记录歌声的磁 带。我只能孤独地躺在那里,吴敬雅也许正在熟睡,在相隔不到三条大街的另一间 房子里,吴敬雅,你睡着了吗?风带来了你想我的消息,风在撒谎吗?我觉得天就 快亮了,我在这张床上已经躺得太久,房东已经开始咳嗽了。天就快亮了。就在这 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抓起来,我听见吴敬雅轻轻地对我说,小爬,我想听你讲故事。 我等在那条胡同口,东边的天已经红了一片,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我听见不 远处的那所院子有小狗的叫声,门被吴敬雅打开,她换了旅游鞋,换了一身紧身的 花衣服。我见过她的衣服,在床上扔着,没有一件是单色的,全是花的,用文字描 述不清的花衣服穿在吴敬雅的身上,好看的样子用文字也同样是无法描述的。她抬 起头就看见了我,她站在那里只稍微愣了一下,就微笑着朝我走去。她刚洗漱完毕, 鬓角上还有水,那些头发贴在她白净的脸上。她美丽的使我一生颤抖的脸。 她没有说话,看着我,她一直微笑。我拉起她的手就走,我可以随便带她去任 何一个地方,我必须得认识到,她就是我的了。她爱上并且疼上了我。她的小手握 在我的手里,温暖而湿润的小手。我因此明白了生命和爱情的幸福含义。她没有问 我远吗?没有问我在哪里住。她可以跟着我一直走,顺着这条街的路,走出城市, 走出荒凉的原野,走到天上去。她靠紧了我,她的手贴在我的腿上,我干脆抽掉手, 搂住她柔软的腰。我第一次搂住她的腰。你抬头看见的,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你 的生命每分每秒都在快速地经历第一次,你不可以不珍惜,不可以轻易忘记。 卖早餐的饭店已经开始营业,吃客越来越多,我们从旁边走过,谁也没有提出 要吃点什么,我们都不饿,我们要拐进铁牛街的街口,走到22号院子二楼那唯一的 一间房子里去。那间可以把录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也没有人敲门阻止的房子。树叶 子眨巴一下眼睛就会长大一些,春天过不完,它们就会长到最大,如同一个孩子长 到最高,开始局部的发育和衰老,开始经历夏天和秋天,无法抗拒,你们都要走进 大雪飞舞,无人闲逛的冬天。我开门的时候,吴敬雅站在我的身后。我知道她就在 我的身后站着,她不发出声音,所以静静的。 就在铅经常坐的位置上,吴敬雅坐了下来。我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看着她。她 对我说,我一夜没睡。她的声音低得正好可以听见。我没有问为什么,我知道。她 说,你真干净,你的书呢。我说,书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本来就要走了。她说,我 在学校里见过你无数次,你都没有看见我。她说,如果说你很少在学校里走动的话, 那么你每一次在学校里走动,我都在看着你。我听见窗外那棵树上的鸟在不要命地 叫着,好象一个城市里所有的鸟都聚集在了那棵树上。那棵不大但枝繁叶茂的树, 藏着这个城市所有的鸟,为我和吴敬雅的爱情而叫。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是 突然决定拦住你的,我害怕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你。沉默,我们对视着。她说,我渴 望永久。我说,我把我小时候第二次遭难的故事给你讲完。她把手放在身体两边, 按住床铺笑着说,好。 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第一次上作文课。我的语文老师叫邵国伦,他特别狠, 打学生像个土匪。他让不听话的男学生走上他站着的讲台,那次是两个,两个男学 生的个子和他差不多,一边一个,他站中间伸出自己的左右手提他们的耳朵,把那 两个男学生提得都支起了脚跟,他也因此支起了脚跟。我和我的同桌愉快地笑起来, 听着其他的同学也在愉快地笑。接着邵老师就把他们轰出教室,开始为我们上作文 课。邵老师严肃地环视着我们说,都是谁在笑? 一个班36个学生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邵老师端正而冰冷的脸。邵老师拿 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一节作文课的题目:《我崇拜……》。邵老师回过头来, 把手放在讲台中间的桌子上说,省略号的后面自己随便填写,写谁都行,但只能写 一个人,要写出你为什么崇拜他们,好了,字数在三百字到五百字之间,下课之前 交作业。我的第一篇作文题目叫《我崇拜屠夫》。大多同学的作文题目:《我崇拜 爷爷》、《我崇拜奶奶》、《我崇拜爸爸》、《我崇拜妈妈》。还有一部分学生拍 马屁干脆把题目写成《我崇拜邵老师》。 我的那篇作文里写到一个屠夫,他很瘦,就住在我们家的前头,他把一头又肥 又大的猪一脚踹倒,用绳子绑住猪的蹄子,一刀下去就解决了猪的性命。他还把猪 血免费送给穷人们,买肉的话他还会打折。我在作文里感叹着说,我太崇拜他了, 他一个瘦弱的屠夫,杀过无数头肥硕的猪,他举刀的样子是那么潇洒和熟练,他杀 猪的姿势太牛逼了,他还为我上过杀猪课,这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他希望我长大 以后也像他一样,当个屠夫,专门杀猪。我作文的结尾写的大概是我很崇拜他,并 且学习了他的英勇,但我不想当一个屠夫,我要用他杀猪的英勇为国家干点大事情, 天天杀猪想想都没意思。我把这篇作文交了上去,有一个破烂同学知道我写一个屠 夫后笑得前仰后合,他对我说,你就等着邵老师提你耳朵吧,你写屠夫! 中午放学后,我和熊工兵走在一起,那时候他已经是五年级了,他对作文挺敏 感,当他听了我的作文题目和作文内容后就对我说,老师不会提你耳朵的,只会表 扬你,这是篇优秀的作文。那时候是夏天,热得难受,熊工兵说,去东坑洗澡吧。 我说,我不会水。熊工兵说,没事,淹死了我把你捞上来。我对他说,你说话一定 要算数呀。他说,算数。于是我就和熊工兵一起去东坑洗澡了。 那个坑是一个有钱的村民办窑厂烧砖的时候,挖土挖出来的,有很多窑厂工人 在那里不分昼夜地挖土,所以坑就大了,更大了,有水了,到了夏天,可以跳进去 洗澡了。我和熊工兵走到那里的时候,看见村子里大多数伙伴都在那里洗澡,会水 的就在水深的地方游泳,不会水的只能在边上水浅的地方瞎扑腾。我和熊工兵跳下 水,他对我说,我保护你,咱们玩在水中“追鸭子”的游戏好吗?“追鸭子”这个 游戏是这样的,鸭子只能有一个,其他人在水里面追你,谁追上你谁就顶替你的身 份当鸭子,也就是说鸭子是主角,大家都想当,所以就拼命追你,你为了想多当一 会儿被人关注的鸭子就拼命跑,但只能在水里跑,不能跑到岸上去。我很幸运,第 一个鸭子选中了我,这是因为熊工兵的威风,他本来想选自己呢,但他在我面前不 好意思,他对周围的伙伴说,第一个鸭子就让房小爬当吧。大家都同意了,我开心 地在水中跑,水阻挡着我,使我跑不动,水浅的地方人太多,我就往水深的地方跑, 觉得后边全是人头,喊着叫着追我这个鸭子。我第一次掉进水深区喝了三口水,被 熊工兵拉上来了。他对我说,这可是泉水,凉甜解渴,好喝吧。我说,好喝。我就 继续当鸭子被人追,我再次掉进去的时候熊工兵游过去拉我,但我的腿好象被旋涡 拽住了,他拉不动,眼看他也被我拉到下面去了,他就张嘴啃我的手,我一疼就松 开了,我喝的水越来越多,眼前发黄,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头朝下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许多人用破鞋疯狂地打我, 我的背起火了一样疼痛,我觉得委屈,想哭,但没有哭出来,嗓子眼里好象有一口 水憋在那里。有一个人大声地说,抬回家吧,都硬了。我听见他说这句话后吓得 “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随着一口水就喷了出去。许多人高兴地喊着说,他活了, 房小爬活了!那个男人把我放下来,我跑着去找自己的裤衩,我的双手捂着下面, 我已经是个三年级的学生了,我也知道害羞了。许多人都大笑了起来,我的母亲笑 得最难看,她不但笑着还哭着,可以想象一下那种又哭又笑的表情该有多么难看。 我害怕她揍我,她是反对我下坑洗澡的,我的裤衩就在她手中拿着,她对我说,这 次不打你,来,穿上。我穿上裤衩,看见我的小哥哥蹲在一边哭得眼睛都红了,他 的表情和母亲的表情一样难看,也是又哭又笑。就这样,我捡了一条命回来,我再 也不敢下水洗澡了。我被人们长久地议论着,都说我命大。熊工兵他们不叫我鸭子 了,叫我“旱鸭子”,就是不敢下水的鸭子。 我发烧了,好几天没有去上课,吃药打针什么的,天天像穿衣服一样必须。我 的那篇作文轰动了全校500 个小学生,邵老师向各个班级推荐,并且选代表大声朗 读。从那以后,我的每篇作文都受到了热情的关注,都会拿到讲台上被邵老师发表。 听说后来有一个班也出了“我崇拜……”这个作文题目让学生们写,一个班几乎有 一半学生用了我的那篇作文题目《我崇拜屠夫》,把他们的老师搞得很没面子。邵 老师更加扬眉吐气了。好了,故事讲完了。 吴敬雅眨巴了两下眼睛,她有些不满意地说,你这个故事没有上一个故事讲得 详细。我没有说话。她说,不行,你得再补充一下,你还没说是谁把你救上去的呢。 我说,是一个本村的到处找儿子的我们家的仇人。她问,他为什么要救你?我说, 他以为落水的是他儿子,当他把我救上去一看不是他儿子而是我的时候,他真想把 我重新扔下去,但我小哥哥已经赶过来抱起了我。她又问,你后来真的没有再下水 吗?我说,三年后我再也忍不住了,就跳了下去,我像一只真正的鸭子那样游到了 对岸,再从对岸游了回来,我一下子就会游泳了,后来成了能手。吴敬雅想了一下 笑着说,你当时还害怕被淹吗?我说,我不想讲了。她问,为什么?我说,我只想 看着你。吴敬雅的脸居然有些红,她说,你喜欢看就看好了。 那时候太阳的光芒倾泻进了铁牛街22号的小屋子里,吴敬雅不再东张西望,她 开始认真地和我对视。我会记住那无比美妙的时刻。我站起来,伸开胳膊对她说, 来。她也站起来,坏笑着说,你来。我一步就跳到了她的身边,在没有抱住她之前, 我的嘴唇就覆盖了她的嘴唇,她一把搂紧我,接应着我,我的嘴唇移开,落在她的 脖子里,听她张着嘴呻吟,轻轻地叫。我抬起头看着她说,我爱你。她的嘴角蠕动 着,半天才说,多久?我说,一辈子。她再次投进了我的怀抱,我们兴奋地吻了一 阵子后,我停下来问她,你呢?她说,什么啊。我说,你爱我吗?她说,爱。我说, 你完整地说一遍。她如梦如幻地看着我说,我爱你。我说,多久?她说,生生世世。 失眠的时候,只能默默地等待天亮。我的手在黑暗里胡乱抓着,在床上我抓到 了磁带,更多的磁带,我会记住那些在深夜被我触摸过的磁带,那些记录歌声的磁 带。我只能孤独地躺在那里,吴敬雅也许正在熟睡,在相隔不到三条大街的另一间 房子里,吴敬雅,你睡着了吗?风带来了你想我的消息,风在撒谎吗?我觉得天就 快亮了,我在这张床上已经躺得太久,房东已经开始咳嗽了。天就快亮了。就在这 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抓起来,我听见吴敬雅轻轻地对我说,小爬,我想听你讲故事。 我等在那条胡同口,东边的天已经红了一片,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我听见不 远处的那所院子有小狗的叫声,门被吴敬雅打开,她换了旅游鞋,换了一身紧身的 花衣服。我见过她的衣服,在床上扔着,没有一件是单色的,全是花的,用文字描 述不清的花衣服穿在吴敬雅的身上,好看的样子用文字也同样是无法描述的。她抬 起头就看见了我,她站在那里只稍微愣了一下,就微笑着朝我走去。她刚洗漱完毕, 鬓角上还有水,那些头发贴在她白净的脸上。她美丽的使我一生颤抖的脸。 她没有说话,看着我,她一直微笑。我拉起她的手就走,我可以随便带她去任 何一个地方,我必须得认识到,她就是我的了。她爱上并且疼上了我。她的小手握 在我的手里,温暖而湿润的小手。我因此明白了生命和爱情的幸福含义。她没有问 我远吗?没有问我在哪里住。她可以跟着我一直走,顺着这条街的路,走出城市, 走出荒凉的原野,走到天上去。她靠紧了我,她的手贴在我的腿上,我干脆抽掉手, 搂住她柔软的腰。我第一次搂住她的腰。你抬头看见的,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你 的生命每分每秒都在快速地经历第一次,你不可以不珍惜,不可以轻易忘记。 卖早餐的饭店已经开始营业,吃客越来越多,我们从旁边走过,谁也没有提出 要吃点什么,我们都不饿,我们要拐进铁牛街的街口,走到22号院子二楼那唯一的 一间房子里去。那间可以把录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也没有人敲门阻止的房子。树叶 子眨巴一下眼睛就会长大一些,春天过不完,它们就会长到最大,如同一个孩子长 到最高,开始局部的发育和衰老,开始经历夏天和秋天,无法抗拒,你们都要走进 大雪飞舞,无人闲逛的冬天。我开门的时候,吴敬雅站在我的身后。我知道她就在 我的身后站着,她不发出声音,所以静静的。 就在铅经常坐的位置上,吴敬雅坐了下来。我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看着她。她 对我说,我一夜没睡。她的声音低得正好可以听见。我没有问为什么,我知道。她 说,你真干净,你的书呢。我说,书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本来就要走了。她说,我 在学校里见过你无数次,你都没有看见我。她说,如果说你很少在学校里走动的话, 那么你每一次在学校里走动,我都在看着你。我听见窗外那棵树上的鸟在不要命地 叫着,好象一个城市里所有的鸟都聚集在了那棵树上。那棵不大但枝繁叶茂的树, 藏着这个城市所有的鸟,为我和吴敬雅的爱情而叫。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是 突然决定拦住你的,我害怕有一天再也见不到你。沉默,我们对视着。她说,我渴 望永久。我说,我把我小时候第二次遭难的故事给你讲完。她把手放在身体两边, 按住床铺笑着说,好。 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第一次上作文课。我的语文老师叫邵国伦,他特别狠, 打学生像个土匪。他让不听话的男学生走上他站着的讲台,那次是两个,两个男学 生的个子和他差不多,一边一个,他站中间伸出自己的左右手提他们的耳朵,把那 两个男学生提得都支起了脚跟,他也因此支起了脚跟。我和我的同桌愉快地笑起来, 听着其他的同学也在愉快地笑。接着邵老师就把他们轰出教室,开始为我们上作文 课。邵老师严肃地环视着我们说,都是谁在笑? 一个班36个学生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邵老师端正而冰冷的脸。邵老师拿 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一节作文课的题目:《我崇拜……》。邵老师回过头来, 把手放在讲台中间的桌子上说,省略号的后面自己随便填写,写谁都行,但只能写 一个人,要写出你为什么崇拜他们,好了,字数在三百字到五百字之间,下课之前 交作业。我的第一篇作文题目叫《我崇拜屠夫》。大多同学的作文题目:《我崇拜 爷爷》、《我崇拜奶奶》、《我崇拜爸爸》、《我崇拜妈妈》。还有一部分学生拍 马屁干脆把题目写成《我崇拜邵老师》。 我的那篇作文里写到一个屠夫,他很瘦,就住在我们家的前头,他把一头又肥 又大的猪一脚踹倒,用绳子绑住猪的蹄子,一刀下去就解决了猪的性命。他还把猪 血免费送给穷人们,买肉的话他还会打折。我在作文里感叹着说,我太崇拜他了, 他一个瘦弱的屠夫,杀过无数头肥硕的猪,他举刀的样子是那么潇洒和熟练,他杀 猪的姿势太牛逼了,他还为我上过杀猪课,这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他希望我长大 以后也像他一样,当个屠夫,专门杀猪。我作文的结尾写的大概是我很崇拜他,并 且学习了他的英勇,但我不想当一个屠夫,我要用他杀猪的英勇为国家干点大事情, 天天杀猪想想都没意思。我把这篇作文交了上去,有一个破烂同学知道我写一个屠 夫后笑得前仰后合,他对我说,你就等着邵老师提你耳朵吧,你写屠夫! 中午放学后,我和熊工兵走在一起,那时候他已经是五年级了,他对作文挺敏 感,当他听了我的作文题目和作文内容后就对我说,老师不会提你耳朵的,只会表 扬你,这是篇优秀的作文。那时候是夏天,热得难受,熊工兵说,去东坑洗澡吧。 我说,我不会水。熊工兵说,没事,淹死了我把你捞上来。我对他说,你说话一定 要算数呀。他说,算数。于是我就和熊工兵一起去东坑洗澡了。 那个坑是一个有钱的村民办窑厂烧砖的时候,挖土挖出来的,有很多窑厂工人 在那里不分昼夜地挖土,所以坑就大了,更大了,有水了,到了夏天,可以跳进去 洗澡了。我和熊工兵走到那里的时候,看见村子里大多数伙伴都在那里洗澡,会水 的就在水深的地方游泳,不会水的只能在边上水浅的地方瞎扑腾。我和熊工兵跳下 水,他对我说,我保护你,咱们玩在水中“追鸭子”的游戏好吗?“追鸭子”这个 游戏是这样的,鸭子只能有一个,其他人在水里面追你,谁追上你谁就顶替你的身 份当鸭子,也就是说鸭子是主角,大家都想当,所以就拼命追你,你为了想多当一 会儿被人关注的鸭子就拼命跑,但只能在水里跑,不能跑到岸上去。我很幸运,第 一个鸭子选中了我,这是因为熊工兵的威风,他本来想选自己呢,但他在我面前不 好意思,他对周围的伙伴说,第一个鸭子就让房小爬当吧。大家都同意了,我开心 地在水中跑,水阻挡着我,使我跑不动,水浅的地方人太多,我就往水深的地方跑, 觉得后边全是人头,喊着叫着追我这个鸭子。我第一次掉进水深区喝了三口水,被 熊工兵拉上来了。他对我说,这可是泉水,凉甜解渴,好喝吧。我说,好喝。我就 继续当鸭子被人追,我再次掉进去的时候熊工兵游过去拉我,但我的腿好象被旋涡 拽住了,他拉不动,眼看他也被我拉到下面去了,他就张嘴啃我的手,我一疼就松 开了,我喝的水越来越多,眼前发黄,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头朝下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许多人用破鞋疯狂地打我, 我的背起火了一样疼痛,我觉得委屈,想哭,但没有哭出来,嗓子眼里好象有一口 水憋在那里。有一个人大声地说,抬回家吧,都硬了。我听见他说这句话后吓得 “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随着一口水就喷了出去。许多人高兴地喊着说,他活了, 房小爬活了!那个男人把我放下来,我跑着去找自己的裤衩,我的双手捂着下面, 我已经是个三年级的学生了,我也知道害羞了。许多人都大笑了起来,我的母亲笑 得最难看,她不但笑着还哭着,可以想象一下那种又哭又笑的表情该有多么难看。 我害怕她揍我,她是反对我下坑洗澡的,我的裤衩就在她手中拿着,她对我说,这 次不打你,来,穿上。我穿上裤衩,看见我的小哥哥蹲在一边哭得眼睛都红了,他 的表情和母亲的表情一样难看,也是又哭又笑。就这样,我捡了一条命回来,我再 也不敢下水洗澡了。我被人们长久地议论着,都说我命大。熊工兵他们不叫我鸭子 了,叫我“旱鸭子”,就是不敢下水的鸭子。 我发烧了,好几天没有去上课,吃药打针什么的,天天像穿衣服一样必须。我 的那篇作文轰动了全校500 个小学生,邵老师向各个班级推荐,并且选代表大声朗 读。从那以后,我的每篇作文都受到了热情的关注,都会拿到讲台上被邵老师发表。 听说后来有一个班也出了“我崇拜……”这个作文题目让学生们写,一个班几乎有 一半学生用了我的那篇作文题目《我崇拜屠夫》,把他们的老师搞得很没面子。邵 老师更加扬眉吐气了。好了,故事讲完了。 吴敬雅眨巴了两下眼睛,她有些不满意地说,你这个故事没有上一个故事讲得 详细。我没有说话。她说,不行,你得再补充一下,你还没说是谁把你救上去的呢。 我说,是一个本村的到处找儿子的我们家的仇人。她问,他为什么要救你?我说, 他以为落水的是他儿子,当他把我救上去一看不是他儿子而是我的时候,他真想把 我重新扔下去,但我小哥哥已经赶过来抱起了我。她又问,你后来真的没有再下水 吗?我说,三年后我再也忍不住了,就跳了下去,我像一只真正的鸭子那样游到了 对岸,再从对岸游了回来,我一下子就会游泳了,后来成了能手。吴敬雅想了一下 笑着说,你当时还害怕被淹吗?我说,我不想讲了。她问,为什么?我说,我只想 看着你。吴敬雅的脸居然有些红,她说,你喜欢看就看好了。 那时候太阳的光芒倾泻进了铁牛街22号的小屋子里,吴敬雅不再东张西望,她 开始认真地和我对视。我会记住那无比美妙的时刻。我站起来,伸开胳膊对她说, 来。她也站起来,坏笑着说,你来。我一步就跳到了她的身边,在没有抱住她之前, 我的嘴唇就覆盖了她的嘴唇,她一把搂紧我,接应着我,我的嘴唇移开,落在她的 脖子里,听她张着嘴呻吟,轻轻地叫。我抬起头看着她说,我爱你。她的嘴角蠕动 着,半天才说,多久?我说,一辈子。她再次投进了我的怀抱,我们兴奋地吻了一 阵子后,我停下来问她,你呢?她说,什么啊。我说,你爱我吗?她说,爱。我说, 你完整地说一遍。她如梦如幻地看着我说,我爱你。我说,多久?她说,生生世世。 我和敬雅走出铁牛街22号院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街上都是人,跟以往一 模一样。随便走进一家理发店,敬雅对女理发师说,给我男朋友设计一个酷一点的 发型。我对女理发师说,怎么短怎么剪。当我的那个头剪完,我看着镜子里的吴敬 雅问,我是谁?她说,你是房小爬。我问理发师,我是谁?理发师说,她说你是房 小爬。我没有再吭声,敬雅掏出钱包帮我付理发的钱。理发师为我理了一个黑色的 光头,除了还有些头发贴在头皮上外,几乎看不出是发型。这让我想起那些劳改犯 人刮过光头两个星期之后的样子。我和敬雅走出理发店,敬雅一边抱住我的胳膊一 边赞美理发师的手艺,理发师知道你就要过夏天了,她怕你热着,所以就给你剪成 了这样。我说,我等着它再长出来。 吴敬雅的东西很好收拾,她一边叠着被子一边高兴地问我,你不欢迎我和你一 起住吗?我说,哪有老婆不和老公住在一起的。她正跪在床上叠被子呢也不叠了, 跳下来就搂住我亲了一口,甜蜜地叫了一声,老公!我下楼叫了辆出租车,一趟就 拉完了。从此,铁牛街22号二楼的那间房子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也是我老婆吴敬 雅的。她很霸道,我从橘子街71号搬家的时候,把翟际的画也搬来了,我把那些画 重新挂在墙壁上,她住进来的第二天早上就对我说,我一睁眼就看见那些乱七八糟 的画,你马上取下来烧掉。我就穿上衣服,把那些画取下,当着她的面烧光。她说, 这张床南北着放不如东西着放,你马上给我挪。我就吭哧吭哧地挪,她看我实在挪 不动,就伸手帮我,那张床是老房东结婚的床,老古董,又大又沉。挪完床,敬雅 的头上就挂满了汗珠,她那么大一个子,没什么力气。她看着还是不舒服,就对我 说,我需要把这间破房子变成蓝色的海洋。我就去街上的美术用品商店买蓝色的壁 纸,买糨糊,忙活了一个下午,把白墙壁全都糊成了蓝墙壁。我还没洗手呢,她就 搂住我响亮地亲起来,亲完后她对我说,老公,你真好! 屋子对面有一个棚子,那是房东专门为租房子的学生搭建的“厨房”,厨房虽 然简陋,也被敬雅利用上了。我们一起到市场上买锅碗瓢勺,她拿着那把菜刀说, 这不但可以切菜,而且可以杀你。我说,杀我你去找谁?她笑着说,你要是敢红杏 出墙,我就会杀了你。我说,你自己呢?她说,你就杀了我。我说,我不舍得。她 说,那我就自杀。我说,更不能了,你死了,我连个红杏出墙的老婆都没有了。我 们拿不完那些东西,就叫了三轮车,我们把东西放在放脚的地方,我们坐上去,把 脚放在了那些东西上。老师傅喊了一声,借光借光。老师傅很有经验地喊出了一条 道,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阵风一样朝铁牛街跑去。到了22号院子门口,老师傅把 做饭的工具帮我们卸下车,他只要了3 块钱。敬雅一边掏出5 块钱递给他一边说, 大伯,您太辛苦了,就不用找了。老师傅嘿嘿一笑说,谢了。 敬雅回屋子休息,我一个人把东西搬上楼,放进棚子里,再一个人去租煤气罐。 我把一切都收拾停当后,敬雅对我说,我想吃碗鸡蛋面条,你去给我做。我就去买 鸡蛋和挂面,还有葱花,当我把一大碗鸡蛋面条端进屋子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我 就坐在椅子上等她醒过来,下午的阳光越来越远,敬雅,我在等着你醒来。我觉得 自己住在幸福里。敬雅一睁眼睛就问我,爬爬,我的鸡蛋面条做好了吗?我说,凉 了,我帮你热热去。我站起来去端面条准备出去热,她却说,爬爬,我又不想吃鸡 蛋面条了,我想喝绿豆稀饭。我说,你别睡了,等着我。我再次跑到市场上买绿豆, 买些菜回家。我就用小锅帮她煮绿豆稀饭。她在我煮稀饭的时候听着音乐对我说, 爬爬,我想喝带面糊的绿豆稀饭。我就拿碗去楼下找老太太借面粉。我对老太太说, 一点就够了,我给钱。老太太大方地给了我半碗,我给她钱她说什么也不要,她说, 面粉不值钱。等绿豆稀饭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把绿豆稀饭端进屋子,把 炒好的菜蒸好的米饭端进屋子,我想和她在黑暗里吃东西。她说,爬爬,去把灯打 开。我只好去打开灯,一下子不太适应夜晚在灯下吃饭。但没过一个星期我就习惯 了下来。 我的敬雅去上课了,没到家电话就到家了,爬爬,我今天晚上想吃肉了,你去 买些肉回来,我不吃猪肉,吃羊肉。有时候她会说,爬爬,今天中午我不想在家吃 了,你来胡同口找我,我们去“三百”吃。我不知道敬雅是一个懒惰的姑娘。她的 衣服交到了我的手里,她的乳罩和裤衩也让我洗,老太太有一次抓住了我,她嘿嘿 笑着说,如今人都过颠倒了,男的为女的洗衣服做饭。我说,我喜欢。敬雅觉得趴 在桌子上吃饭不舒服,她说,爬爬,你买一张小一点的饭桌回来。我就买一张小饭 桌扛回我们的房子。没有低凳子,我就再买低凳子回来。我们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了,而且我又开始把那些书找出来读了,还写了一部分散文寄到电台让阿桂发表。 敬雅大多时候都呆在屋子里陪我,我有时候正写着,她就过去捣乱,她说,你的字 写得没我的字好看。我没说话。她说,你不信?你不信我写两个让你看看!她夺过 我手中的钢笔,在我散文本子的随便一个地方写了三个大字:我爱你。我说,你的 这三个字写得又大又歪,有什么好看的?她撅着嘴说,你会欣赏吗?这可是美术字! 我说,好了,我要写文章了。她扳过我的头就亲吻我,我被她亲得晕头转向,她突 然离开我,转身爬上床去开录音机,她说,你继续写吧。我看着她穿牛仔裤的大屁 股对着我,上衣掉到前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我还怎么写文章,我放下笔,从后 面抱住她,她说,不要啊,早上刚,啊……我的舌头已经奔跑在她的腰上,解下她 的皮带,拉下她的裤子和裤衩,我把阴茎从裤子的口上拉出来,迅速地塞进了她的 小洞穴里,她湿得太快了,我感到有水在不断地洗着我的阴茎,她放荡地叫着,双 手抓皱了床单,当我和她一起在高潮中颤抖,她回过头来,不停地和我亲吻,她的 那张美丽而满足的脸。她雪白的屁股压住我的双腿,裤子和裤衩掉到了小腿上,她 亲够后对我说,你真不要命,对你身体不好。 敬雅和我同居两个月以后,我想离开了,我再也不能待下去了。当初和她初次 相遇的激情有所削弱,但我还是不能离开她一步。她是真的爱上我了,晚上睡觉总 会哭醒,我问她,你怎么啦?她说,我梦见你不要我了,很多女孩子争抢你,我抢 不过,所以就哭了,我没她们年轻了。我说,傻孩子,怎么会。她虽然比我大那么 多,但她在我面前几乎就是一个小孩儿。自从有了敬雅,我没有再恐惧过什么,我 觉得就这样和她度过一生非常好,我到死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地方。我不能一天没 有她。我对她说,敬雅,我们去北京吧。敬雅说,我也想家了,想回家看看,但这 个时候就是回北京,我也不能带你去见我爸爸妈妈。我没问为什么,也没再说话。 她说,我得慢慢地给他们说,不然一下子他们接受不了你。我说,反正早晚都要见。 她说,是啊。我说,我不回家,我什么时候回家就带你去,你嫌弃我家穷吗?她说, 我要的是你,又不是你家。我说,我不也是一贫如洗吗?她说,你以后得为我挣钱, 不能一直这样,我现在可以养着你,你以后可得养我。我笑着说,我不养你谁养你。 那天中午张朵找到我,他递给了我一张明信片,他说,是柔柔从芬兰寄来的。 我想让张朵进屋坐坐,他看敬雅穿着睡衣在屋子里就说,不方便,我走了。我说, 我可能最近几天就要去北京了,要是来不及向你告别的话,你原谅。张朵又回过头 来说,你一定要向我告别,不然我不会原谅你。我说,好的。张朵跑下楼,骑着他 的破自行车,唱着四季不停的摇滚歌曲,老叫驴一样消失在远处。明信片上写着短 短的几行字,全文见下。 (亲爱的爬爬,我在芬兰安顿了下来,你还好吗?高大辉是我在你面前杜撰出 来的男孩,因为我爱你,我找不到干那个职业的正当理由,我想告诉你我是因为贫 穷才去做的,我怕你会伤心。其实我所说的高大辉就是你本人性格的折射。我现在 正攻读几门外语,在一所大学报了学习班,等结业以后我就找份工作,好好的过日 子。我等你三年。子现,2002年4 月12日芬兰。)再下面是她寓所的电话和电子邮 件地址。 我看过之后就随手扔进了门口的旧报纸堆里。敬雅看着我说,谁给你写的信。 我说,一个朋友。她说,信呢?我说,扔了。她说,为什么扔了。我说,你看完该 生气了。她笑着说,是翟际让你去省城找她吧?我说,是她安排我让我好好和你过。 敬雅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晚上我做饭,她在屋子里看书。我趁她不注意又把柔柔的 明信片捡了起来。 2002年5 月12日的晚上,我正在小棚子里做晚饭,听见敬雅在手机里和她妈妈 通电话。敬雅说,那我明天就回去?没事儿,我考试绝对没问题,我爸爸的意思呢? 是吧?是我爸爸想我,不是你想我吧?然后敬雅就哈哈笑起来。我以为打完了,半 天敬雅又说,老妈,你还别说,我还真谈男朋友了,干什么的?学生呗,还能是世 界首富。敬雅又说,我们才两个多月,他对我很好。最后敬雅说,那好吧,那我就 再考验考验他,等考验好了再领回去让你们看,行了,就这吧,好,好,代我向我 爸爸问好,记住了,拜拜。我把饭端进屋子里的小饭桌上说,开饭了。敬雅开心地 说,我要回家了!我说,正好和我一起坐火车,我要去北京了。敬雅问,你去我家 吗?我妈愿意见你。我说,不去。她问,为什么?我说,等我成了世界首富再去吧。 她笑着说,我妈和我一样,不会嫌弃你现在穷,只会关注你以后能不能发财。我说, 还是晚一些去见丈母娘好。我们开始吃饭,她的饭量小得让我担心,一个馒头连三 分之一都吃不完。不过我看见她不停地吃零食,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21楼240 宿舍和苏满仓他们告别,他们都说要送我,我说 不必了,你们好好学习吧。我本来想回琵琶街40号找蔡亚他们告别呢,但我只给蔡 亚打了一个电话,他对我说,大哥,你不考试了?我说,我早就放弃了你不知道吗? 蔡亚说,大哥,我会非常想你的。我说,来日方长,你是我一生的哥们儿。蔡亚想 了半天说,大哥,我请你喝顿酒吧?我说,还是不喝了,这两年酒精把我伤害得不 轻,我担心自己的胃,它已经开始疼了。挂断蔡亚的电话以后,我开始悲伤起来。 琵琶街40号是我和苗苗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我们曾经住过的集体宿舍,我只要 看一眼就会伤心,所以我决定永远不到那里去了。我打了手机给张朵,我对他说, 我就要走了,最近两天。张朵问,你的火车票买好了吗?我说,到明天买。张朵说, 你买完票打电话告诉我哪天的火车,我和乔敏一起去送你。我说,你们别送了,我 和敬雅一起走。张朵说,她算你女朋友吗?我说,什么叫算,我这辈子就她了。张 朵就嘿嘿地笑起来,他说,你才和她好两个月就说这话了?北京的漂亮女孩多着呢, 你小心点。最后张朵让我走的时候务必给他打电话,我答应了。 敬雅在夜里抱着我发愁说,你的书比我们俩还沉,怎么拿?我说,又不是扛着 去北京,装火车上拉嘛。敬雅就和我商量到北京之后要不要住她朋友的家里,她可 以帮我交一年的房租。我说,我去高校附近住集体宿舍好了。敬雅就在黑暗里给我 唱歌,她唱歌的时候我都不敢动一下,惟恐会漏听,每当她为我唱歌的时候,我都 会陶醉。我觉得她要是唱不红的话,我会为她一生遗憾的。 我在5 月14日的下午去那个城市的火车站买了两张5 月16日晚上18点43分开的 火车票。敬雅回北京之后,过不几天还要返回Z 大学,她就要毕业了,得赶着写论 文。我给张朵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走的时间,他说他到16日的下午到铁牛街22号送 我。我的三个箱子,敬雅的一个箱子,四个箱子在墙根下卧着,像四条怀孕的狗。 5 月16日的中午,我和敬雅正在屋子里做爱,快要高潮的时候,听见张朵敲着门说, 小爬,我来送你了。我和敬雅皱着眉头看着彼此的眼睛。我对张朵说,你等我五分 钟。张朵可能听出来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楼下等,一个小时也可以,嘿嘿。 张朵下楼去了。我抱紧敬雅,猛烈地冲撞着她,她叫着,喊着,抓紧我的头发,她 说,我爽死了,你干烂我吧,啊,啊!我和敬雅在顶峰摔落下来,我鼻子上的汗水 滑落到她的乳房上。 张朵看见我在楼梯口向他挥手,就提着一只大塑料袋子龇牙咧嘴地上去了,他 给我买了很多在路上吃的东西。那天下午我们三个人在铁牛街22号的屋子里吃瓜子 聊天。敬雅有些难为情,因为刚才张朵敲门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张朵倒是一脸的无 所谓,一脸的他早已习惯。下午四点钟,张朵去叫了一辆出租车,张朵比较壮实, 他把我的那两箱子书抱到了出租车里。我和敬雅提着两只小箱子走出门,回头锁上 门。她从北京回来以后,还要一个人再住些日子,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虽然它很 短暂,但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房东老太太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了,我对她说,阿 姨啊,再见了。她问我,你要去哪里?我说,去哪里都行,中国这么大。老太太想 了半天才想起来一句话,她夸张地吧嗒着嘴说,我祝你一路顺风。我笑着说,谢谢 您阿姨,就算是一路顶风那也是火车的事儿,和我没关系。老太太哈哈大笑的时候, 我们三个人已经钻进了出租车里,我让敬雅坐中间,我怕张朵说我护着女朋友而不 顾朋友的感受。张朵就是那样一个人,我的女朋友也得让他靠一靠,感受一下我女 朋友身上的温度。我和张朵对着头说话,敬雅的身体只好努力向后靠。出租车半个 小时之后把我们拉到了火车站广场。 敬雅花钱雇了两个高大的搬运工,我的那两个装书的大箱子,他们每人抱了一 个,像抱着他们刚刚出生的大儿子。他们把箱子从广场上抱进候车厅,拿到钱后就 走了。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上火车的时候还要雇人,张朵一次是抱不 完的。敬雅去卫生间的时候张朵对我说,这姑娘很漂亮,比你大那么多你也愿意? 我说,什么话,我说过,我认定她了,她今年一百岁我也会爱她。张朵嘿嘿笑着说,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我说,说。他说,你在橘子街71号住的时候是不是把我 们的女房东上了?我说,靠,你胡诌什么?我怎么可能上她?我又不喜欢她?张朵 说,你如今还想瞒我。我说,靠,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朵说,很正常嘛,陈 春兰虽然三十多岁了,但也是个美人嘛。我说,这是谁告诉你的。张朵看着我说, 在你第二天搬走前的那天夜里,我起床下楼上厕所,看见陈春兰从你屋里披头散发 地跑下了楼,我当时就明白了,你这孩子和她干上了。我立刻回忆起第二天起床之 后在地上捡的那只橡皮筋,那天我喝多了,我好象还梦见自己和苗苗做爱,难道那 不是梦,我的身子下面是陈春兰?一定错不了了!我对张朵说,那天我喝多了,不 记得了。张朵嘿嘿笑着说,你就别隐瞒了,你到底和她好了多长时间?我说,就算 你说的是真话,她也就那天晚上和我睡了。张朵说,平时我看陈春兰对你的举动就 不一般,她一定是喜欢上你了,她还知道你有个苗苗,就是曾再苗。我说,她怎么 会知道?张朵说,她在你搬走之后问过我,她问我说房小爬有个女朋友叫苗苗吗, 我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说,你的话我明白了。张朵说,她有一次还向我要你的手机 号,我没给她。这时,敬雅回来了,她一边抱怨着候车厅脏,一边喊着没地方坐。 敬雅坐在了我的双腿上。张朵不在提陈春兰的事情,但我已经知道,那天晚上我不 是在做梦,陈春兰是和我睡过了。 一会儿广播里的女人开始提醒乘客发往北京西站的火车就要到站了,请乘客们 开始剪票进站。敬雅又叫了两个男搬运工过去,张朵买了站台票,他和我们一起进 了站。我们站在那里一边等火车一边抓紧时间说最后几分钟的话。张朵说,以后我 去北京你可得请我嫖妓,请我吃北京最大的烤鸭。我说,哥哥放心,没问题。说着 话的时候,火车呼啸着进站了,敬雅的裤子都被火车带来的风吹得紧贴着腿。**, 前往祖国首都的人民真多啊!乘务员如同虚设,根本就管不了呼啦而上的乘客,有 一个本站的乘警拿着电喇叭喊着说,自觉排队,自觉排队!我们的中国人民似乎都 没听见,依然在快活地挤着,嚷嚷着。我和敬雅等他们都上去以后,才走上火车。 我来不及找座位,就去掀火车窗口,张朵累得鼻子都红了,他把两只装书的大箱子 从窗口上塞进火车车厢,然后拍拍手说,再见,我最可爱的弟弟!我也使劲地和张 朵挥手,忽然间我觉得特别地难过,列车已经开动了,张朵还站在那里,他不停地 对着我摸嘴,不停地把摸嘴的手甩出,他在不停地给我飞吻,好象我是他睡过十年 的情人。一会儿我就看不见张朵了,我把头收回火车里,已经有人从我的箱子上跳 来跳去。我的敬雅对我说,你能把它举到行李架上吗?我说,能。一个三十来岁的 强壮男人主动帮我把箱子放到了行李架上,我所做的仅仅是把箱子从地上搬起来递 给他,因为他是脱了鞋子站在座位上的。我和敬雅就坐在了这个男人的对面,敬雅 向男人道谢,男人笑着说,不谢,举手之劳。 敬雅搂住我的脖子开心地说,我要回家喽!我也开心地说,我要去北京啦!外 面的天在迅速黑下来,车窗外的土地和庄稼我看不清了,Z 大学的一切我更看不清 了,同志们,亲人们,那些穷人和富人们,这整个城市的房子和砖头,再见,再见, 再见!我在这里生活过,我会一生记住这里。 我回过头来问敬雅,什么时候能到?她说,明天早上就到了。敬雅说,我在火 车上曾经交了很多朋友,他们给我要电话和地址,我拒绝了,他们就给我留下了他 们的电话和地址,但我从来都没有打过,后来那些地址就全丢了。我说,那你再也 见不到他们了。她说,他们都是些男人,一看见我就主动和我打招呼,他们是朝我 的漂亮看过来的,所以注定不能成为我的朋友。我说,你就别再自我陶醉了行吗? 敬雅乐呵呵地用下巴靠着我的肩膀说,你吃醋了,我真开心你为我吃醋。我说,行 了,别闹了。过了一会儿敬雅趴到我的怀里说,爬爬,你得抱着我睡一夜。我说, 你睡吧。敬雅说完就闭上眼睛睡着了。我怎么也不可能睡着的,从五岁就开始盼望 来北京,十五年之后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母亲活了六十多岁都没有来过北京,我以 后一定要带她来看看。敬雅的嘴唇一年四季都是那样的湿润而透明,我看着她熟睡 的样子,她的嘴微微张开,洁白整齐的牙齿就露一点出来,我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低 下头去吻她,她好象知道,舌头主动吐进我的嘴里轻轻地和我的舌头缠绕。 到了后半夜,乘客大多都睡着了,火车在平稳地向前行驶。我好象听见翟际在 说话,左右看看,并没有看见她。她好象就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对面的座位渐渐 模糊起来,变成了翟际住过的14楼,她走到楼道口回头对着我扮鬼脸,学着动物的 样子摇晃了几下后,她就开始念顺口溜:房小爬,你爬爬爬,爬到河中是王八,爬 到井里是青蛙,爬到树上是乌鸦,爬到我的怀里是娃娃。翟际念完之后就闪进了楼 里,我再也看不见她了。接着就是柔柔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对面的座位延伸到了 橘子街71号的小屋,柔柔坐在我的小屋里对我说,下个月中旬的时候,我就要走了。 我问她,你去哪里?她说,到一个不是中国的地方。我低头看敬雅,她睡得多甜蜜 呀。苗苗,你睡得多甜蜜呀。我搂着苗苗前往北京,苗苗却躺在Z 大学西门外我们 曾经的房子里问我,从你家往东走能走到海边吗?我说,我没有走过,不知道。她 问,你见过海吗?我说,没有。她说,我也没有。过了一会儿她说,等我好了,你 带我一起去看海好吗?我说,好。她说,我们可以在沙滩上做爱。我说,是的。苗 苗从我的怀里消失了,成了我的敬雅。我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我努力不让自己去 思考,我只想感受一片空白的美好。 我的敬雅醒来了,她对我说,你陪我去卫生间。我就跟着她去卫生间。她拉我 一起闪了进去。她说,你得听我撒尿的声音。她脱下裤子蹲下去,像水管子没拧紧 那样尿了半天,声音也和没拧紧的水管子差不多。她站起来提上裤衩,然后就不动 了。她坏笑着对我说,爬爬,你得给我提裤子。我说,你自己提。敬雅撅起嘴说, 你要是不提我就喊。我说,你喊什么。她说,我喊救命啊,强奸啦。我说,想喊就 喊吧。敬雅用鼻子哼哼着耍赖说,我不嘛,我就想让你给我提裤子。我没办法就帮 她提裤子,裤子瘦,提了半天才提上。她还算满意,搂住我的头和我接吻,吻了半 天才算完。我们开门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在排队了,他们好奇地看着我和敬 雅。 我们吃了点东西,敬雅再也睡不着了,反复问我,到了北京,你想让我带你去 哪里?我反复地回答,天安门广场。敬雅说,你的要求好恐怖啊,你不会去自焚吧。 我说,我热爱生命,不相信天堂,我不自焚,我要去歌唱。敬雅说,你想唱什么歌? 我说,国歌。敬雅就笑起来,她说,爬爬,让我们一起合唱国歌吧。我说,我这破 锣嗓子会把你的金嗓子影响坏的。敬雅说,就影响那么一次,没关系。我们嘿嘿地 笑起来,我们开心极了。 天亮了,我看见日头了,升起来了。我把窗玻璃打开,让风吹乱我和敬雅的头 发,我们都把自己的头伸出去,看那轮太阳。我歇斯底里地喊着,天亮了--我看见 太阳了!敬雅也喊,她没有喊出什么内容,就一个字:啊--啊--啊--我们喊够后就 在外面亲吻,风灌进我们的嘴里,我们亲吻的时候不能呼吸,总是亲一下就要吸一 口气。列车女播音员开始提醒乘客,北京马上就要到了,然后是她对北京的简单介 绍。我和敬雅搂抱着,脸靠着脸。她说,我还想带你去长城。我说,好啊,你带我 去哪里都可以啊。 对面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真是帮上我们的大忙了,火车进站后,他又站起来去 帮我搬箱子,并且帮我搬下了火车,他累得满头大汗,我的敬雅就从包里找出自己 的手绢让男人擦,男人咧嘴笑着,挥舞着手说,不用不用,我这还有急事,再见了! 我说,大哥,留个电话吧,改天有时间我们请你吃顿饭。男人一边转身走开一边响 亮地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我对敬雅说,赶紧记。敬雅就记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我都没来得及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有几个专门干搬运行李工作的男人过来打招呼,敬雅就叫了两个,搬我的那两 个装书的箱子,他们自己准备的有拉车,他们把箱子搬到拉车上,跟着我和敬雅走。 我怕他们跑,就走在他们后边。北京西站和那个城市的火车站相比,简直就是皇宫 比破庙。我一边感叹着说,首都毕竟是首都,一边跑上去抓了一把敬雅的屁股。我 们终于走出了车站,我站在西站的广场上环视四周,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高楼大厦,宽阔的马路,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车流。我有钟错觉感,以为这不是人 间,也不是天堂,断定这不是Z 大学所在的那个古老城市,更不是走满乡亲的那个 偏僻村庄。 敬雅开始非常有兴致地观察我,她满嘴的讽刺味道,看看,看看,这就是我家, 您老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吧,这就是北京!我坐到箱子上说,好象满街走的女人都 是你妈妈,满街走的男人都是你爸爸一样,瞧你那样儿,小手一挥,还这就是你家。 敬雅开心地蹲在我的对面说,我骗我妈说我明天下午才到,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多玩 一会儿了。我说,有什么可玩的。敬雅站起来一跺脚说,*** 房小爬,你玩够了是 不是?我说,玩够了。她把我拉起来大喊着说,你玩够了也得玩,你得继续玩,你 看到北京这么多美女之后,觉得吴敬雅屁都不是了对吧?我说,别闹了。她似乎生 气了,她说,谁和你闹了,你对我不好。我说,我把肉割给你吃你会认为我对你好 吗?她说,你割啊,割啊!我随手把皮带上防身用的小刀子取了下来,拇指和食指 一用力,刀套就掉在了地上,我趁她不注意,把左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一把撸起 袖子,一刀子就剜了下去,胳膊上的血过了一会儿才喷出来……敬雅尖叫一声,伸 手夺去了我手中的刀子扔在地上,她用手抓住我流血的地方说,我给你说着玩呢, 你怎么可以当真!我的右手捧起她的脸说,敬雅,就算世界上的女人都比你漂亮, 也比不上你的美丽,我爱你。敬雅一咧嘴就哭了,她紧紧地抓住我流血的胳膊看着 我说,我爱你。她一只手从包里找出手绢,然后松开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准备把手 绢缠上去。血再次欢快地喷出,她赶紧缠,一会儿那手绢就成红的了。她叫了一辆 出租车对司机说,您帮我们把这几个箱子装上去,我可以多给您钱。司机操着地道 的北京话说,没问题!我们坐进了车里,敬雅抓住我的伤口说,你不要这样好吗? 你这样多吓人呀?我说,我的刀子忘了捡起来了。她说,不要了,我以后再见你玩 刀子和你没完。我说,我不是玩,是防身。敬雅说,防什么身,来北京以后不用防 身,北京人素质高着呢!司机就开心地笑起来。司机听敬雅的话,把车开到最近的 一家医院,她拉我进去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对她说,司机会不会把我的书拉跑?她 听后哭笑不得,她说,谁稀罕你那几本破书!医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我的伤口,包 扎好以后我跟着敬雅就又坐上那辆出租车上路了。 敬雅带我到了红庙,我们在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的大门口下车。敬雅去问门卫这 所学校有没有床位出租给外边的学生。门卫说过马路有一家本大学的学生招待所, 那里可以住。正好有一大爷骑着自己的三轮车经过,敬雅就截住了大爷,让大爷帮 忙用三轮车把箱子拉到马路对面不远的招待所去。大爷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就在 那家地下室招待所里住了下来,敬雅为我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她对我说,先住这, 明天我们就去找房子。一间小屋子里竟然可以住四个人,上下铺,拥挤不堪。走廊 里有很多男男女女,他们匆匆忙忙,一个个衣冠楚楚。我把箱子搬进地下室我登记 过的宿舍里,把它们全部塞进床底下。中午的时候敬雅带我去吃肯德基,没吃饱, 就又去一家饭店吃饺子,敬雅看着我,一直笑,她高兴坏了。吃饱肚子之后,她去 建设银行取了一万块钱装进我书包里,她说,你自己明天再开个账号,北京物价比 较贵,你花钱悠着点儿,我明天回家再给我老爸骗一笔过来,你在北京玩过之后准 备工作还是继续学习?我说,不知道呢。她问我,下午想让我带你去哪里。我高声 回答,天安门! 2002年5 月17日下午三点半,我和老婆敬雅站在红庙“万惠商场”的对面截了 一辆起步就是10块大洋的出租车,轰轰烈烈地奔赴天安门广场。出租车飞快地跑到 大望桥,右拐,一直跑了下去。敬雅对我说,爬爬,这车不拐弯了,直接就能开到 天安门广场。司机嘿嘿笑着,他的笑在向我表明他是市民,我是农民,我说你丫笑 什么笑,不就一破司机嘛!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人民!我搂着敬雅在心里继续骂 那司机,瞧你丫那德行,我农民怎么了,我农民也能娶你们北京市民的姑娘做老婆, 你老婆有我老婆漂亮吗?光看你那一脸肥肉你也娶不到什么漂亮女人!我和敬雅在 后面响亮地亲嘴,狂风暴雨一样影响得司机开不好车,他干脆摁响了车上的录音机, 随着摇滚乐的起伏,我和敬雅更来劲了,司机不停地从反光镜里瞥我们一眼,他很 气愤,把油门踩到了底儿。 我和老婆吴敬雅从天安门广场的边上跳下出租车,眼前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我扯着破锣嗓子评论天安门广场就用了两个字:真大!敬雅拉着我的手奔跑,我们 跑到了天安门城楼前,我看见毛主席的大照片高悬在城楼中间,他安详地注视着和 平年代的世界人民。1949年10月1 日他老人家带领一群中央领导人走上城楼,他对 着麦克风有些激动地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敬雅从包里拿出照相机对我说,爬爬,你和毛主席合个影吧。我说,好的。我 就背对着毛主席的大照片站好,脖子微微前倾,一副谦卑的模样。敬雅迅速地按动 着快门,我只看见闪了几次光她就向我走过来,她对我说,我觉得你这个姿势不错, 多拍了几张。我说,我们俩也和毛主席合个影吧?她说,好啊。我说,我找个人帮 忙。 我看着满眼的中国同胞,自信地走向一个戴墨镜的小伙子,他正悠闲地迈着八 字步向西走着,我对他友好地说,哥们儿,您帮我们照……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 伙子就从我面前走了过去,甩出一句,我没时间。敬雅跑过来问我,老公,他说什 么?我说,他说他没时间。敬雅对我说,看我的。她说完就朝那个小伙子追去,她 对那个小伙子大声地说,你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那小伙子立刻喜笑颜开,头点得 跟鸡啄米一样,他肯定地回答敬雅说,可以可以!敬雅说了声谢谢后把照相机递给 了他,回头拉我站好,并且用胳膊圈住了我的脖子。小伙子一看又是我,就不开心 了,但他已经无法拒绝。他挤着一只眼睛按动快门之前我对他说,停!他抬起头问 我,怎么了?我说,你一定要把毛主席也照上。他重新闭上了一只眼睛拿照相机对 着我们说,放心,就是照不到你们,我也要把毛主席单独照上。后来那张照片洗印 出来,真的只有毛主席而没有我和敬雅。但我却不会生气了。小伙子照完之后把墨 镜摘了下来,我越看他越眼熟,我发现他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睛渐渐有了光芒,像 饿狼看见了小羊一样,他试探着用我的老家话叫我,小爬?他这样一叫,我更有把 握了,我也用老家话大声地叫了他一声,熊工兵!小伙子向我扑来,把敬雅吓得够 戗,我和小伙子拥抱了一下急忙松开,他说,你女朋友该吃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你!我对熊工兵说,咱们有五年没有见过面了吧?熊工兵说,差不多了,你什 么时候到的北京?我说,今天早上。我问他,你呢?他说,我来北京快两年了,在 一家兽医站当兽医,生意不太好,我经常一个人到这里来看降旗。我说,你他妈变 了,你变得比以前高比以前干净了,你还流鼻涕吗?他哈哈大笑着说,你也一样啊! 我把敬雅拉过来介绍,我对熊工兵说,这是我老婆吴敬雅。我对敬雅说,这是我小 时候的伙伴熊工兵。熊工兵的右手朝敬雅伸去,我打掉他的手说,你婶子没有和别 人握手的习惯。熊工兵说,你结婚啦?我说,吴敬雅是我的未婚老婆。 (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