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11月18日星期日天气:秋意微凉 走和回,是完全两种感觉,尤其是我这种狼狈地被赶回来的。此时我所能做的 就是低调、沉默、不引人注意。所以接到处罚通知的第二天,我最早一个赶到公司, 在晨曦还没有散尽的天色中,又重新把自己安置到法务部的格子间。回到法务部首 先面对的是同事刻意忽略我的目光。我是一个缓刑犯,被放逐到荒原,独自接受岁 月和时间的审判。除了络络每天默默陪着我,甚至连Peter 都不大搭理我了。 最让我接受不了的,还是跟易凡有关。我现在只能每周一两次在例会上见到他, 那距离遥远地让我陌生。他不会看向我,不会对我微笑,在他眼里,我完全退化成 了众多基层员工的一份子,而这些人,对于总裁来说,都是隐形的。 于是回想起跟易凡近乎胡闹的日子,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他是否继续 相亲是否还在接到那些仰慕他的女孩的电话。这些事情是我沉默生活中少有的暖色, 每每回想起,我的嘴角还会浮现起微笑。是的,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我可以明了 地告诉自己,我是把易凡当作朋友的。可是易凡,你呢? 关于我的故事,传言有很多版本,最集中最主流的就是关于一个拜金女孩和多 金老板的艳俗故事。 络络看我哀叹看我神伤,以为我在为这些事情烦恼,她激愤地说:小蓓,你怎 么不解释呢! 我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川都做不到更何况防人呢。 络络说:小蓓,你快得道了! 时间果然是医治创伤的最好方法,跟何况这时间还带着利益。 并购钜荷子公司为公司带来的效益迅速显现,短短半个月,钜荷股票市值一路 上扬。这种收益让股东们合不拢嘴,小数点事件造成的损失开始渐渐淡出人们的记 忆。十一月初,参加并购案的员工都得到了丰厚的奖励,尤其是法律部的员工,将 领取一份不菲的红包,这是公司典型的刚柔并济胡萝卜加大棒政策的表现。 钱还没到手,大家就开始算计怎么花这笔钱。讨论到热烈处,一个大姐突然问 :“小蓓,你打算怎么花这钱啊?” 讨论有那么一两秒种的停顿,大姐自觉失言也很尴尬。 “哈哈,我看着你们花就很高兴,你们就当帮我花,尽量地花。”我赶紧说。 我不是伪善,是由衷地觉得因为我的错误,把大家的好事变成坏事,我希望他们得 到补偿——虽然不是来自我的补偿,但多少都能减轻点我的愧疚。 气氛又缓和下来,大家继续谈论。中途不忘拉上我适当打趣。 你们现在已经能够重新接受我,我很满足。 下午金刚拿着一沓信封,对着人名逐个分发。 我在一旁跟着傻乐呵。结果最后金刚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个信封:“好好努力。” 金刚的话不多,却让我觉得很安心,而信封里也只有薄薄的一片,我却很感激。 AC对待员工一直很人性化,尽管没有我的钱,却依然准备了我的信封,让我在人群 中不至于难堪。 我突然想起了易凡那句:加入AC,我们将彼此成就。 是的,AC已经成就了我,我希望有机会成就AC。 正当我攥着信封感怀地一塌糊涂的时候,Peter 突然从我手里抢走了信封。他 捏了捏厚薄,咂咂嘴:“咦?还有发支票的?!” “怎么可能?”我笑着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张纸,竖在了Peter 面前,只见 上面写着“您对公司的负债已经由1784000 元减少为1781864 元,恭喜您,您为公 司免费服务的三十一年九个月零八天,已经减少为三十一年七个月二十四天”。 “真狠!”Peter 又同情地拍我肩膀了,“小蓓,你放心,我退休后会回来看 你的。” 我却把这张玩笑似的纸片仔细地放好。因为这行话下面有易凡工整洒脱的签名。 雷哥啊,你偶尔还会想起我,是不是? 当然,私下里我还是对一分钱没分到有点小失望。 “不是说股票升值损失弥补了所有损失么?”我不甘地问络络。 “债权债务两回事!盈利与你无关,负债继续由你承担。安心做你的小奴隶吧, 不要心存妄想了。” 这时,我真觉得她没Peter 厚道。 我的心情大幅度回暖,是在上一周。 11月11日是公司成立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公司基本是处于半停滞状态,员 工们现在轻松的气氛中庆祝半天,然后放半天假。大家戏言,当初的股东们一定都 是光棍,在11月11日这天无所事事,决定办个公司聊以解闷,后来自己成家立业了, 不忘兄弟们的苦,光棍节不上班,让有家室的出去招摇,单身的找墙角独自郁闷。 今年因为事务比较多,所以不能像往年一样全员休息。有人探听到小道消息, 说公司要在那天放全体单身的假,让他们寻找真爱去,而非单身的,为了慰藉单身 的郁闷,则要替他们加班。 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样,易凡一定是奔忙在相亲路上!想着,自己哈哈大笑。 但实际上,公司是这样安排的,以部门为单位,不忙的11号休息,忙的上班然 后在周末由公司出资组织大家到近郊两日游。 法律部工作繁重,自然被分到了近郊游那一拨。 近郊游去的是F 城东郊五十里外的一个湖区度假村。我十分喜欢那湖水,听说 要去那里,欣喜若狂。 苏对我剥削她的钱又强迫她陪我去超市采购小食品的行为很不满,她郁闷地嘀 咕:“不就是个破湖么?你怎么跟小学生春游似的兴奋。” 我说:“这你不懂了吧,当你心烦的时候,坐在湖边看着水一荡一荡的,就会 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荡漾,然后你的烦恼就在这样温柔的荡漾中,消散了。” 苏鄙视我:“一个半污染的湖有什么好荡漾的,小心吃多了看到漂浮垃圾吐了 啊。” 我说:“呀呀,你不会理解的,你这个没有生活情趣的女人。” 苏笑,说:“这旅游简直就是为你准备的,除了你,估计没人喜欢大冬天去那 里吹冷风。” 周六早上,我套了件很卡通的外套,戴了顶帽子,背上小书包就出发了。 来到公司门口,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发车了,车上还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 果然啊,苏说的没错,大家对郊游都不感兴趣。 我低着头往车上走,准备去找找络络或是Peter ,结果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你再添条红领巾,能升二年级了。” 我抬头,看到易凡在第一排低头看我。 “咦,你不是去相亲了么?”我脱口而出。 易凡瞬间汗了:“谁说我去相亲了?” 我给他理顺思路:“看看,这个活动是顶替11月11号那天的假期……11号是光 棍节……你单身,所以去相亲……今天替那天活动……”说着说着,我自己都乱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看到你条件反射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去后面等络络了。” “等等,你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易凡不等我答应,就扯开我的包查看起 来,然后他顺走了我包里大部分好吃的。 “你这都买的些什么啊。薯片呢,果冻呢,有点棉花糖也行啊。”发车后,络 络啃着我的火腿肠抱怨。我十分郁闷地看着易凡周围一圈同事,开心地吃着总裁分 发的小食品。 络络说她晕车,下车跟一些人直接去宾馆了,而我拎着包跑到湖边,深吸一口 带着清凉水汽的空气,坐到湖边岩石上,看湖水喂鸭子。 一个影子投射到我前面。 “你记得你跟我说过很喜欢湖。”易凡说。 苏的那句“这旅游简直是为你准备的”在我心里投下一道灵光。我有些期待地 问:“所以你特意组织来这里郊游?” 他说:“对不起,你自作多情了。来这里是因为最便宜,而且旅行社还给回扣, 看,我已经把明年相亲喝咖啡的钱都赚出来了。” 我说:“不带你这样以权谋私的。” 其实我更想说:“我代表法律,代表警察,交钱包不杀!” 过一会,易凡又捅我:“看,那边有个庙,好像能求姻缘呢。” “没兴趣,我才二十三,不着急。” 易凡一副“你又自作多情了”的表情:“我是说……我想去。” “咳,咳。”我把喂鸭子的面包塞自己嘴里了,又呛了半死。 雷哥,你结婚狂啊?我身边那些大龄女青年,都没你这么饥渴的。 “那你去呗,又没人拦着。” “堂堂AC总裁,叫人看到去求姻缘,多没面子啊。你帮我掩护一下。” 不让人看到就有面子了?你干的囧事还少么? “我掩护不了你。”我踮着脚比划了一下,“你比我高一个头,藏不住。” 易凡只说了四个字: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我懵懂地明白他的意思。见他跑远了,我突然抱着脚倒在地上大呼小叫:“啊, 我的脚扭了,好疼啊。” 周围的几个人立刻跑来查看我的伤情。而几个在庙里的同事,探头看了下只是 有人扭了脚,又继续他们的活动了。也是,崴脚不是什么大事儿,吸引不了那么多 眼球。我对易凡耸肩:无能为力了,估计我只有喊我要生了,才能把他们全吸引过 来。 易凡在人群后摇摇头,指了指我身后的湖。 啊,太狠了吧,十一月的天啊。 易凡还在那比比划划地坚持。 唉,谁让我欠他人情呢。我一狠心从地上站起来,嗖地一下子窜到湖边的岩石 上:“啊,头好晕,我不行了!”然后我就大义凛然地“失足”坠湖了。 这下不仅我的同事,半个湖区的人都聚拢过来。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她这是 扭到脚了,还是扭到脑袋了?” 当我被大家七手八脚捞上来的时候,易凡正好从庙里出来。 “怎么样?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能走么?”易凡上前做出一副领导体恤下属状。 “我头晕,有点冷……”我小声说。 易凡还算仗义,俯下身要背我,在场几个男士见状立刻跟他争了起来。 见此情形,我一挥手豪气万分地喊了句:“让领导先来!” “我刚才抽了个上上签,大师说我会有好姻缘的。”趴在他背上,易凡喜滋滋 地对我说。 家庭妇女死你算了。我极度鄙视他这种封建迷信活动。 “呦,刚才那嗓子喊的不挺有力气的么,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易凡,刚才在水里,我好怕,我拍别人救不上来我,我怕我就这么淹死了, 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易凡一阵沉默:“关小蓓,你不是初中的时候就取得了市少年游泳比赛冠军么?” 该死!简历里废话太多了,装琼瑶被识破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