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触缘 我真不知我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可是幸好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走了,我躲到 床上,满脑子的恐惧使我根本睡不着,大概到了半夜时分,我正迷迷糊糊的差不多 要睡着了,却被一声突然而起的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在寂静的夜里,一个拖着长 长颤音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董芝芸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转而添上了一丝恐惧,好像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似的,而宋远志虽然对她的叙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像杜玉莲和龙慰祖一样,入神 的听她讲下去:我立刻被这声惨叫声惊醒了,心咚咚急跳起来,惊疑不定的不知是 做梦还是真实的。然而紧接着又响起了第二声,这次我听清楚了,是人的叫声,只 有在最绝望的情况下才能发出的叫声。 我不敢睁开眼睛,屋子空荡黑暗的四周似乎藏了许多妖魔鬼怪,用被子遮住了 头,我只盼望天快快的亮。 好不容易才沉沉睡过去,等我一觉醒来看看时间,竟然是已过中午了。我连忙 爬起来,匆忙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在这里我再也不能多呆一秒种啦。心里想着 那伙计还等着我呢?他可是答应了我一大早就要送我回去的。可是在附近却没有看 到伙计的身影,我“喂,喂,” 的叫了两声,周围显得一片空寂,没有一个人影。 白天的阳光和光明使我的胆子大了一些,便提着行李箱朝前面的那个大饭厅走 去。走到门口时,我发现里面的人比昨天更多了,我便自顾自的又走了几步,才突 然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对劲,便呆呆的停住了,酒店里面全都是凶神恶煞似的壮汉, 昨天我看到在这里喝酒的一些人也在里面,大约有七、八十人,很明显的成了两个 对立面,紧张的空气中有种很浓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到底出了什么事?酒柜后空空的,那个老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时我看到 了昨天的那个伙计,酒店里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神色严肃的坐着,但那伙计没有坐, 他在一张桌前一脚踩在长凳上,正俯着身似乎对那坐在桌后的人说着什么。“喂, 你昨天说了送我回去的。”我喊了起来,并朝他走过去。但他头也没有回,就好像 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喊声一样。倒是坐在后面的人中马上站起了 两个朝我走过来,他们都是牛高马大的,架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只小鸡一样把我扔到 柜台后面,其中一个满脸黑胡子的大汉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嘴里似乎低低地咒骂 了一句,后面一句我听清楚了:“老实点呆着。” 我害怕起来,终于感到这里空气的异常了。而我的脚也触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我惊叫了一声,才随即发现躲在桌下的正是吓得瑟瑟发拌的酒店老板。 我当即轻声地哭开啦,我说:“你干嘛要写那封信,现在可怎么办?” 张老板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只用那发颤的声音问:“他们打起来了没有?” “还没有呢,不过我看也差不多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伙计怎么啦?” 张老板苦着脸:“你不要问那么多啦,他们黑帮的事你还是知道得越少才好呢。 我只知道他们在一个月前跑到我这里说要借我这地方两个月,然后我就没有安乐日 子过啦。唉,只要能保得住我这条老命,我就算是万福了。你不是在你的文章里说 得那么信心十足吗?可哪知道我在这里受的罪,我实在气不过,便也请你来亲眼见 一见啦。” 我一边听着张老板的说话,一边看着大厅中的众人,只见显然那伙计的一句什 么话激怒了对方。靠门边那一方的几十个人几乎同时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伙计这 一边的人也不甘示弱的霍的一声站了起来,那伙计也不转过头来,只把手随意地朝 后一挥,这边的人便又都稳稳地坐了下去。“你不相信我的话?”伙计问道。 “没有证据我们怎么能信?你们四海会也太仗势压人了,杀我们的人、抢我们 的货,现在空口白牙的说不是你们干的就不是你们干的?走江湖争的就是一口气, 就算你财大势大,我黑熊帮也绝不能任你这么欺人太甚。”坐在对面一个四、五十 岁年纪,一身瘦肉,看来是为首模样的人说道。 “两天之内我们一定会把这件事查出来,将人、货都交给你。” “好,这次我就相信你们四海会,不过你知道如果我太示弱回去也不好向弟兄 们交代,所以这次必须给你们留个纪念。”说着,那个瘦脸人突然掏出了一支枪,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来,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就转过来对准了我。我想我当时一 定是吓傻了,似乎听到旁边有人在叫我‘蹲下’,可我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然后 我听到枪响了,可是那个伙计伸出一只手把瘦脸人的枪架开了,然后突然间四周像 放鞭炮似的响起了一串枪声。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伙计冒着枪火踏过几张桌子朝我 飞奔过来,赶到我身边把我按了下去。 枪声很快就停止了,我又随着那伙计挨着他站了起来,厅里的形势为然已经改 变了,伙计这面的人,也就是四海会的人完全控制住了局势,他们都用手枪指住了 瘦脸人等几个黑熊帮的首脑。 “你弄错了,”那伙计说,我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液体顺着我挨着他的手臂缓 缓往下流,流到我的手指,我捏了捏,是粘沾的,“她不是我的人,而且,”他扬 了扬那条象喷泉一样冒着血的胳膊,说道:“我想我的一只手比一个女人重要得多。 你有交待了。” “何止是有交待,”用枪指着瘦脸人的大汉不甘心地收起枪:“有了这件事, 你同你那个鬼猫帮都可以趁机一夜扬名了。” 宋远志再一次打断了董芝芸的话,偏头对他的两个助手说:“与该镇警方联系 调查一下此事件的真实性。”说完,又望向董芝芸,眉头都皱了起来:“我是问你 与四海会老大结识的经过,你扯到哪去了?” 董芝芸轻叹了一声,几丝长发从鬓角垂了下来,她便用几个尖尖的手指去绕着 玩,一边轻声地说道:“我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还没有听明白?” 杜玉莲只觉得这个宋远志真是死板得不可理喻,不过自己也只觉得是难以置信 :“这么说,那个伙计就是四海会的老大。” 董芝芸不置可否的一笑,眼里闪过一抹柔情,算是默认了。 “他的姓名、年龄、身高、体重、相貌?我还想请董小姐协助我们的肖像警官 绘出他的肖像出来。” 董芝芸笑了,虽然还是温柔的,但拒绝已经明显写在了脸上:“我说过,能说 的我都会说,可不能说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利。”宋远志声音变得有一些严厉了。 董芝芸不再理他,把头垂了下去,几丝长发也跟着飘了下去。 “可后来怎样?”杜玉莲问,她不知道受伤的伙计老大怎么样了。 董芝芸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低低地垂着头:后来我就跟了他,小心的伺候他的 伤,知道他受了伤,他的干儿子们纷纷从世界各地赶回来探望他,这中间竟然有我 心中最崇拜的影视明星,有商界中的最成功人士,还有政界中的显要人物。这些人 我平常是想见也见不到的,可是现在他们却都对我恭敬客气。有一次,我问他: “我接触到的人都说四海会是最讲信誉的,你不是说要在那个早晨把我送走吗?怎 么没讲信用呢?” 他说:“我在你的房门口一直等到10点钟,然后就走开去做我的事了。” 唉,你们怎么能知道我是多么的感谢上帝让我那天睡过了头啊,我又问他:那 天你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他回答得可真气人,他说:我可不想让这么多人都 误会你跟我有关系。我本来还想问他那天晚上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可与他相处一 段时间以后,我就知道这一方面的问题我还是少问的好。 “你具体说说是哪些影视名星、政、商界人士。”宋远志有些急不可待的问。 董芝芸笑了,仿佛觉得宋远志问的问题简直太愚蠢了,明知她是不会回答的。 “难道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吗?你又怎么会被捕呢?”杜玉莲好奇得很。 董芝芸轻叹了一声,眼圈有些红了:自他伤好后,就让我离开他,他说:“你 走吧,你跟我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我偏不走,这一辈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 他的鬼,跟定他啦,我怕他哪一天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对他说:“你不要丢 下我一个人,否则我就死掉算啦。” 他看也不看我,说:“好,死了也比跟我强。” 就是前几天他还是把我甩掉啦,我不甘心,到处找寻他的下落,可我很快就发 现我被人跟踪了,就在昨天被我无意之中碰到了钟博,他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没跟干爹在一起吗?” 我一听就知道钟博并不知道他干爹已经离开我啦,而且我知道他们之间有一种 秘密可靠的联络方法,我就骗了他:“钟博,你干爹正有事要找你呢,我跟你现在 就一起去见他吧。” 这时我已经在四海会呆了整整一年啦,钟博想也不想的就相信了我,我又说: “我被人跟上了,怎么办?” 他说:“不怕,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把你送到干爹那儿。” 结果……,董芝芸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抬起头望一眼宋远志:“都是我害了钟 博,如果没有我钟博就不会出事了。他知道以后一定要难过啦。” “他既然如此无情无义,那你把他供出来又何妨?”宋远志趁机劝道。 董芝芸望着他笑了,不过显然并不是对他笑,淡淡地说道:“他都是为了我好 啊,他对我说:芝若,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不能害了你。” 杜玉莲知道董芝芸的这个他是指钟博的干爹,又看看眼前这个已是非凡的董芝 芸,真不知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够使她深情如此。 因为董芝芸和钟博都拒绝回答涉及到四海会的事,所以龙慰祖与杜玉莲此次仍 然是一无所获。一路在保镖和警方的保护下返回家中。“想不到在这种和平年代之 下,黑社会有这么猖狂。”龙慰祖说。 杜玉莲望了龙慰祖一眼,没有说话,她现在也不想说话,随着他走上了家中那 个临时设立的办公室,那里成了公司的遥控指挥中心了。 “玉莲,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闷在家里一直很不开心。”龙慰祖突然说。 杜玉莲不明白龙慰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只见他又说 :“我记得上次我们经过澳洲时,你好像很喜欢澳洲的景色。” “不错,”杜玉莲仍然不知龙慰祖是什么意思,但她确实是很喜欢那里清新的 空气,迷人的风光。“那里的居住环境很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龙慰祖说:“如果让你跟我一起去澳洲,你同意 么?” “好啊,”杜玉莲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几天他们两个都太紧张了,应该放松 一下。 “我的意思是说,嗯,”龙慰祖想了一下,似乎考虑该怎么跟她说:“我们移 民,移民到澳洲。” 说着,他又笑了,似乎是一种做错了事而讨好的笑容,在他的这个年纪和身份, 这种笑是颇动人的:“我已经办好了移民证,而且也已经订好了机票,是明天的。” “什么?”杜玉莲简直惊讶了,这么大的事,他事先竟然也不征求一下自己的 意见就这么决定了:“这是为什么?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呢?” “你看,我这不是同你商量吗?”龙慰祖求和地说。 “是啊,机票都订了,明天就要上飞机了你再来告诉我。” “对不起,我知道事先应该跟你商量,可你知道四海会的消息非常灵通,我只 是想……”。 “你怕了他们,对吗?” “他们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再说我不想你为了我而担 惊受怕。” 杜玉莲她并不认为有必要躲着四海会,就算他们躲到澳洲能躲得了多久呢?他 们现在都知道四海会的势力有多么大,难道不会追到澳洲去么?而且她也从未想过 有一天会离开中国:“慰祖,我们不要走,也许二十年前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又何 苦离乡背井呢?” 龙慰祖似乎没料到杜玉莲根本就不想走,怔了一怔,默默地望着她。杜玉莲并 不想作出妥协,眼里渐渐流露出了坚持,对视着他。 “好罢,好罢,”龙慰祖做出了让步,“你这个顽固的小东西,我听你的。” 用手环绕住了她:“你瞧,你的眼睛有多明亮,我就不得不败下阵来啦。”一边腾 出一只手来把杜玉莲额前的头发拂到脑后,注视着她。杜玉莲感到他的手紧了紧, 声音也低了下来:“玉莲,今天留下来陪我,好么?” 杜玉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感到自己的脸瞬间红了:“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等到那一天,好么?” “天啦,”龙慰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将娶的到底是一个什么 样的怪物?” “怪物?”杜玉莲不解地望着他。 “你恐怕是本世纪最后的一个封建残余了。”龙慰祖捏了捏她的下巴。 杜玉莲笑了:“这不是封建不封建的问题。”话还未说完,她就感觉到龙慰祖 的身体和手臂蓦地变得僵硬了,自己不禁也是一怔,她到底准备说什么?那么是什 么问题呢?望着眼前的龙慰祖那丝还凝结在脸上的笑容,杜玉莲呆住了,然后龙慰 祖似乎无声的轻叹了一声,松开她缓缓走到窗边。 望着龙慰祖默然站立的背景,杜玉莲感到有点头昏目眩,也许是自己错了吧。 可我为什么会想不起刚才究竟想说什么来着,也朝龙慰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 龙慰祖就在那里缓缓地说道:“你说得对,这不是封建不封建的问题。” “我……,”杜玉莲觉得自己有些结结巴巴,“我说错了话么?” “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龙慰祖的声音是轻缓的:“在你的心里,心里的最 深处有一样东西,那是最珍贵的东西。至今为止,我仍然没有能力得到她。”又望 一眼有些惊惶失措的杜玉莲,声音变得更轻柔了:“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