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梦酣 一觉醒来,‘是多么好的天气呀,满屋子都是花园里飘过来的花香。’玉莲愉 快地想,一眼就看到那个靠窗的桌上水瓶里插着一朵尚带着露水的玫瑰,‘多美的 玫瑰花,一定是阿天。’玉莲跳起来,跑过去含着笑意闻了闻那朵初开的玫瑰,趴 着窗朝窗外望望,只看到满院子摇曳的花朵,没有他的身影。又匆匆跑到镜子前, 可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吗?玉莲有些惊奇地望着镜中,眉尖是高挑的,眼睛明亮 得发光,嘴角含着笑意,双颊微红。‘我从没有这么美过’她对着镜子说。 霞光洒满了杜玉莲一身,坐在阿天给她安排的百花丛中,杜玉莲半侧着身望着 前方。她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半长风衣,衣袖是随意地向上翻起齐手腕,露出一圈雪 白的衬衣袖口,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和长裤,衬衫领子处的扣子没扣, 敞开往两边披着,一根白细的皮带紧紧扎住了衬衣,杜玉莲抬头挺胸坐直了,含着 笑望着不远处的阿天,阿天的神情有一些肃穆,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扫一眼披着霞 光的杜玉莲便又专注地投到画纸上,那是一张大画纸,比杜玉莲真人还要大,有时 阿天会停顿一下,望着她赞道:“真美,可爱极了。” 杜玉莲也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美丽,而阿天每说一句,或者是从那眼睛 里不断露出来的欣赏,也使她一分钟比一分钟更美丽了。 画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画好了,在这期间阿天从不让她看一眼,画画或者休 息时,他们就聊天,除了四海会和龙氏家族,他们无话不谈。杜玉莲知道了阿天从 小是一个孤儿,是被四海会抚养大的。阿天的话并不多,这就使得杜玉莲的话多了 起来,杜玉莲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说,这么能笑。当她经过小径看到一张高高的独 脚小凳时,象是发现了天大的新奇事物似的,急切地指着那里:“你看,你看。” “看什么?”阿天张望着,只看到两株尚留着花朵的梅树。 “那个凳子”,杜玉莲跑过去,想把它拿起来,可是好沉。阿天也走过来提起 了凳子,不知杜玉莲到底想把它弄到哪里去。“一张凳子而已,你想弄到哪里去?” 阿天望着杜玉莲,显然对她如此高兴而感到一些莫名其妙。 杜玉莲往回走,在阿天的画夹后面站住了。阿天明白了过来,把高凳放在画夹 旁边,颜料盘和画笔都摆在上面,高矮和大小都正合适,比以前可舒适多了。“我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阿天自言自语,又望一眼杜玉莲,不由得笑了:“这 也值得你这样高兴?” “我高兴只是因为你的心情好而已。”杜玉莲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刚见到你 时你的样子有多让人难过。”注意到阿天的笑容顿了一顿,杜玉莲知道自己说错话 了,便柔声说道:“那时你为了什么原因心情不好?” “我的一个朋友死了。”阿天简单的说,笑容已经凝结在脸上。 杜玉莲知道自己不该提起,望着眼前的阿天,他原来有这么重感情,真不该是 黑社会的人。 到第七天时,杜玉莲看阿天搁下了笔,便悴不及防的跑了过去,只见画上哪里 是自己的像? 分明是一朵亭亭玉立,清新自然的出水芙蓉图,杜玉莲还有些不解,转头去看 阿天,却只看到了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真是可恶,杜玉莲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了,可 是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你这么坏呀你,害我每天坐那么久。”又打量着那幅 莲花图,画面很简单,十几片深浅不同绿色的正圆浮叶,在靠左上侧的地方显眼的 浮着一朵花瓣娇嫩润泽的雪白莲花,花中隐约露出嫩黄的花蕊,真美。‘哇!’杜 玉莲无意识地张嘴轻叹一声,却不知道她的神情已久久地吸引住了阿天的目光。 杜玉莲回到房中,那张清新丽质的出水芙蓉图就挂在正对门的墙上,桌上的玫 瑰花悄悄地吐出芬芳,那间房已经被她布置得大方流畅、相当舒适了,她又想起了 阿天,这些天,每当阿天出现在她身旁,尽管她还没有看见他,可马上就会感觉到 自己的心跳。每天一直到睡觉以前,她想的都是阿天,而每当早晨一睁开眼睛,她 又马上想到了他,然后起床去闻闻窗边新送进来的带着露水的玫瑰,阿天开始教她 怎样把那一丛漂亮红山茶花的多余枝叶剪掉,还有几棵长得弯曲的桅子花和梅花。 杜玉莲认真的照做着,水泥路上传来一串高跟鞋的声音,杜玉莲直起腰,一个颇漂 亮性感,穿着皮短裙的女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天哥”,声音那么甜,杜玉莲不由 自主瞟一眼身旁的阿天,阿天却象是没有听到似的,仍然在那里弯着腰锄草,一直 到那女人走了进来。 “天哥”,显然看到了杜玉莲,那女人怔了一怔,“又被女人缠上啦?” 杜玉莲真不知这女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会有那么怨毒的眼光,又望一眼 阿天,阿天似乎是随意地摇了摇头,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随口说道:“她女儿都 有这么高了。” 杜玉莲注意到那女人眼里流露出有话要说的神色,但被阿天挑了挑眉毛制止住, 那女人便无声地走开了,高跟鞋的敲打声又渐渐远去,又被女人缠上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在缠着他,但我跟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这个女人会不会跟他有点 什么关系呢?杜玉莲莫名其妙的心烦起来,扔下阿天一个人往花园外跑。 “你怎么了?”阿天在后面问。 “我根本就没有女儿。”杜玉莲一字一句地说,眼眶里涌上了模糊的水珠。 阿天的心思似乎已经转到了别处,走过来拍了拍玉莲,安慰似地说道:“别怕, 总会有的。” 阿天总是这样,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每当这时候就总会说出一些心神不属, 让人哭笑不得,却又伤人心的话。虽然杜玉莲已经渐渐习惯他的态度,眼泪却刷的 流了下来,不再理他,跑回了自己的那间房里。阿天没有跟进来,他从没有进过她 的房间。桌上那一朵红得艳丽的玫瑰仍静悄悄地立在那里。看到花,玉莲的心一下 子静了下来,也许那根本就是我误会了他,我可从未曾听他说起过有女朋友呀,他 还每天都送我玫瑰花呢,杜玉莲想着,又觉得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乱发脾气。擦干 眼泪走出房去,一抬眼看到阿天倚靠着桂树树杆立在那里,眼光里有一丝复杂的神 情,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杜玉莲心一慌,觉得自己脸红了,张口结舌的掩饰着:“我,我刚才进屋喝口 水。” 阿天默不做声地点点头,杜玉莲的脸就更红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美过来找她:“玉莲,蔡十二找你。” 蔡十二?杜玉莲看到突然出现的小美,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真是奇怪? 小美不是奉命跟着自己的吗?怎么这一段时间都没看到她的身影?而蔡十二找我又 为了什么事呢? 跟着小美走上一条走廊,走廊显得有些空荡,脚步声发出回响。走廊尽头一片 黑暗。“不要怕,”小美说:“除非你不想活着出去,否则最好就是不要知道蔡十 二的长相。”然后指了指尽头,自己走开了。 越走光线越暗,最后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凭感觉,杜玉莲觉得自己走进了一 个大房间,四周是那么黑寂而空荡。杜玉莲迟疑起来。 “你怕了么?”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响起来,杜玉莲吓了一跳,但是她 又朝前走了几步。“你就是蔡十二?” 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了,那个有些刺耳的声音又响起来:“给你两种方法选 择,一种是像你进来时那样昏迷过去,一种是把你眼睛蒙上,你要哪种?” “做什么?”杜玉莲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桀桀地笑了起来:“你莫非不想回去了?” “回去?”杜玉莲可真的从没有想起过回去。 “不错,不过有句话在这里先告诉你,不管你在这里见到过几个人,最好是将 他们忘得干干净净,你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如果他们以 后因为你有什么意外的话,嘿嘿。”那个声音以几声尖笑代替了警告,又说:“你 现在就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马上?”杜玉莲重复了一句。“可我还得收拾一下东西。” “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有,”杜玉莲没想到突然会要她离开这里,心慌意乱地说道:“阿天送给我 一幅画,我得带走。” “好吧,给你十分钟时间,然后回到这里,由小美带人把你送走。” 只有十分钟,杜玉莲飞快地向花园里跑去,可除了花草在那里点头之外,根本 就没有看到半丝人影,“阿天,阿天”,杜玉莲喊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怎么 偏偏这个时候不见了?” 杜玉莲到处都找遍了,突然想起每次和阿天分手时,阿天都会朝花园小径的那 一头走去,他一定是住在那儿。杜玉莲又沿着那条小径跑起来,果然在尽头看到一 间平矮的小屋。 (初醒) 门是虚掩的,杜玉莲来不急敲一下就推开了,简单的屋里一目了然,根本就没 有人,但杜玉莲的目光却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正是她坐在霞光之下,百花之 中的那幅画,杜玉莲静静的,显得高贵的坐在那里,霞光从左侧方倾泄下来,映照 得她红白的脸上发出半透明的光泽,长眼睫毛下的双眼也乌黑的发亮,鼻头是发亮 的,额头也是光洁发亮的,嘴唇带着一个优美的弧度,能看到那隐隐的笑容。胸部 微挺,从扎紧的衬衣里显露出明暗的阴影。 杜玉莲笑了,原来他还是骗了自己,可他现在在哪儿?走到桌前,桌上有些凌 乱的摆着宣纸、画笔和颜料。有张低边上写着一小句话:清莲出水中,水隔赏花人。 可能是阿天在作画时随意写下的,杜玉莲看了,便拿起画笔,也不管是什么颜色都 各沾了一些,接着在旁边写道:花开应有意,且渡看分明。写完了,自己又念了一 遍,好了,这下他知道我来过了,可惜我终于还是没找到他。杜玉莲有些惶然的想, 只觉得她仿佛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阿天似的。 时间来不及了,杜玉莲匆匆跑回房间取下那幅荷花,最后望一眼那个花园,望 望盛开的玫瑰花,才匆匆的向那条走廊跑去。 小美早已经在等她了,用一块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杜玉莲感到身边又多了 两个人,听呼吸像是高大的男人,几个人把她推进了一辆车,然后开起车来。 杜玉莲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车一开始是疾驰的,应该不是繁华地段,大概过 了一个半小时,车速才减了进来,而且也隐约感觉到周围的热闹了。车停了下来, 过了良久,杜玉莲才听到小美说:“你可以解开眼罩下车了。”杜玉莲下了车,这 周围已经是她所熟悉的环境了。 见到龙慰祖时,他的惊喜和激动是明显的,紧紧的握住了杜玉莲:“我真怕再 也见不到你了。” 杜玉莲轻轻的挣开他,她反而似乎有些空落落的,没有说话。龙慰祖还在说话 :“你知道没有你在这里,我的生意简直都是一团糟了。” 生意?他就只关心他的生意?杜玉莲默默地想。“这段时间你都怎么样?还好 吧?”龙慰祖问,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关心。 “我看她过得比我们所想的好多了,”身旁一个声音响起来,是龙超逸的声音。 杜玉莲吃了一惊,不知龙超逸也会因这件事而赶回来,侧脸去看他,他正含了他那 带些腼腆的笑:“你胖了,更红润,更美丽了。你能说说在四海会你到底都经历了 一些什么吗?”他显然很好奇。 经历了一些什么?杜玉莲从心里到脸上都浮出了笑意。 龙慰祖和她向电梯中走去,龙超逸没有跟上来。龙慰祖显然对杜玉莲的那幅画 感到了兴趣,望着那朵清新的莲花。“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原来还是个艺术家,在哪 买到的?” 将近一个月,可他却没问自己是在哪里度过的,都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杜玉莲 没有听到龙慰祖的话,心里暗暗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是奇怪?有的人只见第一 面就已经深知,像她和阿天,而有的人却越交往越觉得深不可测。 杜玉莲走出电梯,才感到龙慰祖在问自己的话:“你在哪买到的?” “不,有人给我画的。”杜玉莲觉得有些着恼。 “你真幸运,是哪个大师的作品?” “四海会,一个园艺员。” 龙慰祖显然怔了一下,走进他的那间房间拿起电话通知宋局长杜玉莲已经回来 了。 “你报警了吗?”杜玉莲问。 “当然,全世界的警察都在找你。”龙慰祖顿了一顿:“玉莲,我真的好担心, 现在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说着,举起杜玉莲的一只手摸到自己的额头: “你看,这条皱纹就是因你而起。” 杜玉莲相信龙慰祖的担心,望着他眼里的红丝和满脸的憔悴,心里有了一丝感 动,“对不起。” “不,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杜玉莲叹了一口气,唉,他怎么能知道自己说对不起的意思了,我是从未想到 过他会替我担心啊。不知为什么,心里仍然牵挂着四海会,便用似乎毫不经意的口 气问起钟博和董芝芸。 “钟博早就服毒自杀了,而董芝芸也已被她父亲保出去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