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聚散 杜玉莲的思想停顿了,直到龙慰祖在耳边关切地询问她怎么回事,她才回过神 来,小美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么……他呢?她的眼神开始在人群中穿梭,她本来以 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已准备把那次的遭遇当成一个梦深埋在心中。现在见到小美,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婚礼以来她都一直有那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了,她爱的是他,那 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来历的家伙。 小美又一次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给杜玉莲换了面前的脏碟,弯着腰一只手垂下 将一样东西塞进她的手心。杜玉莲撰紧了拳头,是一张纸条。她的心狂跳起来,甚 至都奇怪周围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失常。藉着上洗手间,她快步逃离了众人。 洗手间也有女宾,杜玉莲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回应着她们满是笑意的招呼。终 于等她们离开,急忙打开手中纸条,纸条的字迹赫然在目,‘清莲出水中,水隔赏 花人。花开应有意,且渡看分明。’是从那张大的画纸上撕下来的,正是他。翻开 背面,写着一行草书小字:12点之前到‘五峰亭’,我带你走。——不要告知第二 人。 玉莲无力的靠在墙上,他这算什么?为什么他不早点出现? 容不得她多想,洗手间的门又一响,杜玉莲惊醒,藉着对镜理衣,把纸条贴身 藏在胸口。朝笑着对她恭喜,叫她快点出去的女宾点一点头,走了出来。 酒厅里仍然是欢声笑语,毕竟龙慰祖身份尊贵的缘故,宾客们除了敬敬酒也不 致闹得太过,连本来让他俩一起吸食一条甜面,好从头到尾甜甜蜜蜜、长长久久的 主意也在玉莲的含羞不语,龙慰祖的笑拒下取消了。 赵娅娅终于发现玉莲的失常,声音不小的嚷了出来:“你怎么了?玉莲,你的 脸色白得好吓人哦,是不是不舒服?” 龙慰祖忙拥了杜玉莲,笑说道:“女孩子结婚是这样的,肯定有些紧张,大姑 娘坐花轿,头一回嘛,这下要请你们原谅了。”说着,让经理安排杜玉莲到新娘房 ‘换衣’,又亲自送了杜玉莲、吕艳萍、赵娅娅到新娘房来。 杜玉莲在吕艳萍、赵娅娅的照顾下躺在床上。吕艳萍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赵 娅娅却仍然很义气的陪在旁边。杜玉莲费了不少力气才让赵娅娅心不甘情不愿地离 开,让自己一个人呆着,她觉得她这有点‘重色轻友’的感觉,但是只是因为他的 身份不同,他是黑社会四海会的人,是警察局剿捕的对象,她不能不慎重。 当房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从床上跳起来,看看表,已经过了11点了,她意乱 神迷地团团转,可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小美却正在这时端了一叠脏毛巾闪进房内, 及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快脱衣服。”小美说,也匆忙把自己服务员的制服脱下。 玉莲来不及思想,匆忙地摘首饰,脱礼袍。也顾不得了,就在小美的注视下换 上她的制服,小美眼看着普通的制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漂亮起来,轻叹道:“我 从来没有见过阿天爱上一个女人,也只有你配。”玉莲的脸微红。在小美的帮助下 褪手镯和戒指。小美一边说:“换好衣服后端着这盘毛巾半遮着脸从2 号电梯到大 堂。应该不会有人看见,——即使有人,也只当你是换毛巾的服务员,不会在意的。 然后你把毛巾放电梯里不用管,走出大堂,门口左边有一辆黑色‘标志’,你尽管 上车就行了。 玉莲不顾小美催促,把戒指包好了放在枕边,然后完全按照小美的指示行事, 她都来不及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酒店门口果然停了一辆半旧的‘标志’, 连后车门都是虚开着的。玉莲刚闪身上车,车就发动起来。车的前后座用有色玻璃 隔开了,杜玉莲看不到开车的人。这种车应该是没有这种装置的,看得出是人为安 装。杜玉莲也知道了他们的规矩。乖乖地坐在车里。 约过了十余分钟,车才在一片林中停下,杜玉莲也不动,再过了约半分钟,车 门自动弹开了。 杜玉莲才走出来。‘标志’从她身前开走,她望着前面那个简单的六角亭,亭 后有树,亭内有人,一个脸上挂着邪邪笑容,眼神却端正的男人——阿天。 玉莲全身都在颤抖,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却就坐在亭内的护栏上,晃 悠着两条长腿,用笑容迎接她。 “嗨!”玉莲全身放松,笑容也浮现出来。 阿天象第一天见到她时一样,拍了拍身边的石栏。玉莲便走过去坐下。她的右 手与阿天的左手相触,阿天便紧紧握住了。 “答应我一件事。”玉莲说。 “嗯?” “脱离四海会,不要再混下去了。你有专长,你那么好的美术根底,我可以帮 你选读专科知识。” “担心我配不上漂亮的留洋硕士?”阿天笑咪咪地说。 玉莲的脸微红,低着头微微一摇,真心地说:“我见过两个放高利贷的流氓, 刚到四海会时也见过几个……,你跟他们不同,你没有流气,没有匪气,没有霸气, 你甚至……一身的正气,你不是个坏人,为什么不做一个正常的人,过正常人的生 活?” “好坏不是从表面能看出来的,”阿天说:“一个人也许就是因为太坏,所以 看上去才会像个谦谦君子,就像‘大智若愚’。” 玉莲望着他,他的黑眼睛深遂但却坦然,然而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说他自己 吗?他明知道玉莲不只看到他的表面,而是感觉到了他的内心。 “再说,如果我不是在四海会,又怎么这么轻易地把响当当华人首富龙慰祖的 新娘给偷了出来。” 这句话似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玉莲,使玉莲想起了今天的日子,她的身份,她惊 醒了:“我,我应该回去了。” “不要嫁给龙慰祖,跟我走。”阿天说,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奇怪的 是,这种命令并不令人讨厌。 “你,我们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到处找我,如果……见到你…… 他们知不知道你也是‘四海会’的?会不会把你抓起来?像对钟博那样?”玉莲知 道四海会是上了黑名单的。而阿天却神定气闲的坐在这里聊天。 “他们已经在到处找你,所以我们才应该呆在这里。”阿天说。他这人好奇怪, 不但自己不会紧张,还会给人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为什么?”玉莲记起‘标致’只跑了十余分钟的路,这里离酒店实在不能算 远。 “因为有人会把他们引开,引到更远的地方。我们才能从容离开。”仿佛知道 玉莲在想什么,阿天说。 “这些人为什么愿意为了你……为了我而这么兴师动众,要是万一露了行踪怎 么办?”玉莲也不得不承认‘四海会’有些门道。 阿天耸肩笑笑,很灿烂的笑容,玉莲真的替他身在黑社会而惋惜:“看起来, 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嗯,本来我在泰国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有点担心来不及赶回来了,结果, 我还是在你结婚的这一天赶到了。” “泰国?”怎么看阿天都只像是睡了个懒觉后来五湖亭散心的样子。 阿天略迟疑了一下,才点头:“今天刚下的飞机。” 玉莲惊奇地望着他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不过是站在花园里画画,可是看起 来好像是风尘仆仆似的,而他今天反而像是刚睡过懒觉起床,可能干他们这一行的 都是要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行踪。 “你去泰国?——做些什么?”玉莲问,她本来不是个好奇的人,只是因为他 是阿天,他们这一行到底每天在做些什么?走私?运毒?谁知道呢。 阿天不回答她,不过从表情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愉快。看得出他是真心庆幸把 握住了时间。 杜玉莲垂了头:“我和慰祖已经登记了。” 阿天无所谓地笑:“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们可以把这个记录从政府部门消除掉。 让它一笔勾消,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你的口气中,‘四海会’似乎无所不能,可是,阿天,自古邪不胜正,‘ 四海会’的势力再大,只要触犯到法律,也总有……受到制裁的时候。”玉莲知道 这句话犯了他的忌晦,但她仍然鼓起勇气说完了。 “我们跟你想象的不完全一样,”阿天说:“你放心,如果有个好女人在身旁 监督我的话,会变得更好一些也说不定。但是,我必须要确定一件事,——你和他 之间……是不是仍然清白?”他并不是一个腼腆的人,可能是因为面对玉莲的关系, 他竟然也有些害羞。 杜玉莲的脸在阿天的注视下蓦地通红,阿天,如果他再早来半个月就好了。她 的脸颊一直烫到耳根,抬眼偷望一眼阿天,他的神情却已变了,轻松愉悦早已消失 得无影无踪,竟然一下子就变得满脸伤心,好情绪化的人。“不能跟你在一起,将 是我一生的遗憾。”他缓慢地说。 玉莲的脸已经红到不可能再红,她无话可说,她感到了他的难过,而这难过都 是因她而起,她自己也觉得像是做错了什么。 “不公平吗?”他又说:“我其实并不在乎你的过去,真的不在乎,我也有过 别的女人,可是他不行,他们父子都不行。”说完,他就站起身,望了她约有五秒 钟,掉头而去。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树后原来另有一辆墨绿色的车,他果然上了车,然后绝尘而去,留下杜玉莲一 人坐在亭中。 玉莲伏栏而哭,她的心像是碎了一样,哭了一会儿,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 头,朝阿天消失的方向恨恨地用力扔去。然后她看到木柱上竟然还刻得有画,一朵 寥寥几笔却传神的莲花,想是阿天在等她的时候用小刀刻上去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