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起 玉莲已明确感觉到赵娅娅与龙超逸之间的非同寻常,她决定找赵娅娅谈谈,趁 龙慰祖出差的时候,她把赵娅娅叫来与她同床夜话,她得问个明白。 “你觉得龙超逸这人怎么样?”她只是问一句,赵娅娅却像是倒翻了话篓子: “好啊,——真的是个非常非常不错的好人哩,我以前一直还认定像他这样的公子 哥儿肯定都是骄横拔扈,不可一世、个个都是喜欢沾花拈草的酒囊饭袋,谁知不然? 他的学识丰富又不卖弄,脾气和顺又正义。性情单纯内向,还很容易会脸红的。正 是无骄无躁,有礼有节。昔日子贡问子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 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可见他是达到了富者的最高境界了。” 玉莲眼含深意地望着她笑:“不过问你一句,你就把子曰诗云也搬出来了?” “喔油,忘了你这个比我还多读了三年书的高材生了,真是‘班门弄斧’”赵 娅娅快人快语,嘻笑着说。玉莲知她是一个不会装假的人,现在谈起话来却是一如 既往的干脆爽快,神色自若,不像是牵扯到感情的样子。玉莲倒有些讷闷,拿不准 他们之间的确切关系,明明几次见到过龙超逸望赵娅娅的眼神已有异样,似是有话 要说的情形。想是龙超逸天性内向腼腆,赵娅娅又心无诚府,一时还没有人去戳穿 这一层关系。 “我看,超逸对你也很有好感呢。”玉莲试探着说道。 “那当然了,别看他是生在这个城市,还不如我这个只来工作过两年的人熟, 好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他竟然没听过,没见过,没尝过。那我就答应全部 都带他玩一遍罗。他当然应该感谢我了。”赵娅娅毫不做作的答道。 杜玉莲无法可想,只得更直接地说道:“是啊,以前很难得见到超逸开心,现 在跟你在一起,完全不同了,你们不过是一对青年男女,这样你不怕‘日久生情’?” 赵娅娅愣了一下,才用白眼翻玉莲:“生你的大头鬼情,我可是你姐姐,多少 也算得上是他的‘阿姨’,是长辈呢。” “这个不算亲戚关系,按年龄算你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长辈。”玉莲赶紧接着 说。 “就算按年龄算,我也比他大了两、三岁,他只能算我的小弟弟而已。”也许 是被玉莲逼得太紧了,赵娅娅的脸上竟然也流露出了一丝不自然,声音也有了一些 异样。 “如果你爱他,他爱你,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一说,赵娅娅彻底扭捏起来,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又凶狠 的把被子一拉,蒙住了玉莲的头:“不准你再胡说八道了,”自己也溜到被子里蒙 住头,背对着玉莲嗡声宣布:“睡觉!” 玉莲暗然失笑,果然不一会儿,一向自称往床上一靠就能入睡的赵娅娅就开始 翻来覆去,捶头叹气,直闹得玉莲也睡不好。 第二天起来时,天已大亮,玉莲刚穿好衣,赵娅娅已先行开门出房,玉莲正待 跟出去,谁知赵娅娅‘哇’地一声怪叫,又退了回来且急忙关上了门,若不是玉莲 闪得还算快,差点就撞个正着。忙问:“怎么了?” 赵娅娅吐吐舌头,双脸竟然布上红晕,悄悄地说:“他,他就站在走廊上?” “喔油,”玉莲学了一声赵娅娅的口头禅,故意定神地拍拍胸口:“还以为是 见到鬼了呢?——想必是知道你来了,来给你这位‘长辈’请安的。” 赵娅娅瞪了她一眼:“我只找你算帐的,——都是你昨晚跟我胡说那些话,弄 得我现在心里怪怪的,见不得他了。” 玉莲不理她,自顾自开门出来,龙超逸果然已站在走廊之上,见到玉莲忙点头 问好,又问:“我看到娅娅好像也起来了?” 玉莲笑着点头:“起来了,不过不肯出来,只怕要你去请。” 龙超逸先是一怔,随即脸红,稍一犹豫,果然进去了。玉莲不再管他们,自行 下楼梳洗用饭。 只知道他们出去时,已经是手拉着手。 晚上,龙慰祖难得地回家一起吃饭,见玉莲一人坐在后院庭院里的凉椅上望着 花草发呆,桌上一杯茶早已冰凉,便关切地问她:“又发呆,怎么不同刘太她们出 去玩?或是陪你姐妹们逛街,也出去走走。” 玉莲摇头,她本是不大喜欢逛街的,玉兰、玉梅也好久没来玩了。 “娅娅呢,她这段时间不是来得挺勤么?今天没来?” 玉莲笑了:“她倒来了,不过现在没什么时间陪我了。——这件事你还不知道 呢,怕是从我们蜜月的时候便开始了。” 龙慰祖微一愣,立刻便想到了,恍然大悟地:“啊,你是说娅娅和超逸?”不 由得也笑了:“超逸也长大了。我还把他当作小孩子。”又望着玉莲:“真想再有 个儿子,你也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再说,到我这个年纪,如果能再添个儿子,该多 好啊。” 虽然后院里只有他们两人,玉莲仍然羞得满面通红,低首不语。 龙慰祖虽然生意忙但仍然关心着玉莲,见玉莲的日子过寂寥,也想着空出几天 时间陪她出去玩,只是被玉莲拒绝了,只得到谷家,请玉兰有空时就过来陪陪玉莲。 玉兰、傅南辰已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倒也长得灵巧可爱,玉莲甚是喜欢,只是 玉兰此时已身体发福,成了一个普通的、稍胖而又罗嗦的妇人了。每与玉莲聊天, 议得最多者便为不满于傅南辰的薪水:“怎么着,今年也升了队长了,我想这几年 不变的薪水数目该涨一涨了,哎,你猜猜怎么着?三百,就涨了三百,这三百元能 干什么呀?现在物价的涨法你是看到的,他一个月的这点钱还不够你喝顿早茶的罢? 可还得养家带小呀,可恨他爸爸的退休工资总是拿不到,他妈又一年到头病殃殃的, 这不是我们节吃少穿在供着?囡囡转眼就要上幼儿园了,一直想着再生个儿子,还 不是没钱?。再说了,他这工作是一般人做的么?‘刑侦科’,公安里头最危险的 事,整天枪林弹雨,匪窝盗窟的,那不是拿命在拼么?他这脾气又执拗得很,妹夫 好心让他辞掉工作,到福利隆做经理,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妹夫送的那栋房,要不 是我拼死拼活的闹,他也还不收呢。” “咦,还有这些事么?”玉莲从来没有听慰祖说起过,若不是听玉兰这么一说, 她还不知道龙慰祖一直在支助她娘家呢。 “是啊,”玉兰却显然误会了,以为玉莲也对南辰的‘执拗’感到惊异:“他 就是这么一个臭脾气的人,还是二妹你的命好,嫁个有钱佬,吃穿有依靠,唉,这 命啊,就是不同,你看,我俩还不是一个窝里长大的?现在为啥差别这样大?命不 同呗,你看你啊,一脸的富贵相,哪像我?天生的吃苦命。” “可是,”玉莲咬了咬嘴唇,觉得有些难于启齿:“可是,你不是爱着南哥的 么?” “爱,”玉兰重复了一遍,似是没有听懂,想了一会儿,似是暂时的回到当年, 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柔情:“当初倒还真是爱得他紧,只是这生活啊,也就是柴米 油盐,爱可不能当饭吃哩。” 玉兰走时,照例是要带走一、两包东西的,比方看到桌上的渡金花盆,她一准 会说:“这盆假花好,我家桌上边空着,正缺了这么一样做做装饰。”玉莲自然要 请她取走,至于其它衣物、首饰,也是请她自捡,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只是她还有 些戚戚,叮嘱玉莲不要告诉了傅南辰知道。 送玉兰下楼,龙慰祖竟不知何时已回来,正在楼下同囡囡拍手掌玩儿,玉莲极 少见到龙慰祖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不禁婉尔,又见玉兰正大包小包的提着,虽然 明知龙慰祖是知道这些的,但猛然间撞见,也觉得一些难为情。龙慰祖却像是没看 到一样,只是仰首问玉兰:“怎么?就走啊?吃了饭再走?” “这个,还得回去给阿南做饭呢,”玉兰答着,龙慰祖先是客气了一下表示要 亲自送她,在她的推辞下才另外安排了司机。 玉莲问他:“怎么今天这样早?” 龙慰祖笑笑:“晚上还有个会要开,我是回来突击检查的——看你晚饭都吃些 什么?刘婶说你最近吃得太少。”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每天那样忙,我这里的事就少操一些心罢。”玉莲嗔 道。 “那我宁愿少操一点公司的心,多放些心在你身上。”龙慰祖说着,上楼换衣 服,又问帮他拿衣整理的玉莲道:“娅娅好像是报社记者罢。” “嗯” “她以前帮过你,我说过要报答她的,一直没碰到什么好机会,这次我在北京 新华社的一个老朋友说,他们有一个送英国进修的记者名额,机会很难得,我这几 天都没有时间,你去问问娅娅,她如果去的话,我就帮她争取一下。” 玉莲点头,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罢,龙慰祖不单止对她体贴入微,对她 身边的朋友也是那么好,玉莲当然感动难言,龙慰祖却只是捏捏她的下巴:“你不 要这个神情望着我,会让我舍不得去公司的。” 晚上,玉莲照龙慰祖的意思对赵娅娅说了,赵娅娅听了并没有玉莲想象的那样 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一开始只是满脸的不相信:“不会罢,北京新华社也就一个名 额,有多少人会挤破头皮?我不过是这小地方报社的一个名不经正传的小记者,学 历、资历都不够,凭什么落到我头上?他真有那么厉害么?”当确信有这个机会时, 才惴惴起来,机会当然是千载难逢的,只是,她显然还在犹豫,玉莲也知道她在顾 虑什么。果然,赵娅娅坦言说道:“这种出国进修的机会是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谁要是有了这个机会,不管将来回不回国,身价肯定都完全不同了,对我当然诱惑 不小,不过我今年二十六,转眼过年就二十七了,这次出国少则一、两年,多则三、 五年也不定,那样也是一个问题。”她仰首想了半天:“你再让我想想,最终只怕 还是要去的。” “那你明天再给答复罢,”玉莲本来要笑她不是要‘想想’,而是要和超逸‘ 商量商量’,只是觉得不便于取笑便作罢,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不过, 慰祖这个人做事极有分寸,做的事情总是早有安排和计划的。说不定,他帮助你去 英国进修也是有目的的呢?当年,他不也是安排我去了英国读研么?我们本来出身 寒门,只怕也是需要一些身价才能做到龙家媳妇。这只是我的猜想,慰祖未必便是 这样想法,不过,如果你和超逸真的相爱的话,那你也就应为了你们将来的幸福而 努力啊。” 听了玉莲的话,赵娅娅已做出决定,红着脸点头,不好意思地扯开话题:“毕 竟做了华人首富的老婆,纯洁无瑕的玉莲妹妹也变得心思缜密了。先说好,我可不 是为了想嫁入豪门,否则,我的辈份也比你低了一级,我还不答应呢。” “知道了,”玉莲笑看她:“你不要想这些关系,只要想着超逸一个人就行了。” 赵娅娅瞪了她一眼,自出门去了,玉莲自也知道她是去找龙超逸。且推窗望月, 但见那灰白色的圆月正自凝视着这边。望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披了一件衣服下楼 往后花园走去。却听到花园里有说话声,原来赵娅娅与龙超逸也在花园里,玉莲本 想回避,又觉他们似在拌嘴,且站住一听,好上前排解。 园里又静了一会儿,才听到超逸低声求道:“你不要去,我求你了。” “唉呀,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顶多也就去一、两年,一、两 年那还不是眼睛一眨就过去了?很快就回来的。” “一、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龙超逸的嗓音竟然显得很着急。 “你这人就这样,什么都好,就是太缺乏信心了,能发生什么事?我是没一点 问题的,除非是你变心,不愿意等我?” “不,你知道我愿意等你。……” “那还不结了?再说了,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赵娅娅加重语气地说 道。 半晌,龙超逸才说道:“如果真是为了我,就请你不要去。”这声音落在不见 其面,只闻其声的玉莲耳中,竟然只觉得说不出的无奈和软弱。 “你!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赵娅娅脱口而出,这话 显然伤害到龙超逸,园中又一时沉寂。 半晌,龙超逸显然已经完全绝望,缓声说:“如果你真的去了,也许我们就再 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赵娅娅又气又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真没想到你会这么不讲道理?怕我耽 误你的前程是不是?好啊,我又没叫你一定等我,——我也不稀罕。”说完仍不解 恨,又狠狠踢了他一脚才转身跑开。 事情发生得太快,玉莲来不及阻拦,她也不好上去阻拦。只是龙超逸却如木桩 般立在那里,受了娅娅一踢也毫无反应。嘴里喃喃念道:“娅娅,有些事你是不会 明白的。”玉莲见他神情异常,怕有什么意外,正待走过去。却见他猛然双手抱头 低声嚎叫起来,听那声音似极痛苦,玉莲吃惊,却见他已躺倒在地,有如被施了咒 般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间随着压抑的低声嘶叫。 玉莲目瞪口呆,这个年纪轻轻,斯文俊雅的富家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