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尾声 玉莲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放进铁箱,大门轻响,脚步声回荡,现在再埋起来已 经来不及了,她把铁箱拎到花园的角落,她听到龙慰祖在叫她,声音向花园临近。 玉莲跑到茶花树后蹲下来,刚遵好,就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龙慰祖探身朝花园张了 一张,显然是见到地上的掘痕,他‘咦’了一声,然后缩身朝楼上走去。 玉莲溜出来,她眼望着龙慰祖上楼进了房间,咬了咬嘴唇,轻快地溜出了大门。 “咦,龙太,上哪儿去?”正拿着一串钥匙从车库走出来的老蔡跟她打招呼, 让她吓了一跳。 “随便走走,去寄点东西。”玉莲说,她有时候会去寄封信什么的。 “龙先生刚回啊,他不陪你么?——这什么宝贝?”老蔡笑看她怀里的锈铁盒 子。 玉莲尽力使自己自然的笑一笑:“小时候的东西,寄回娘家的。慰祖和超逸父 子俩不知在谈什么呢。”她知道也许会有人在后面盯着她,竭力镇定着不去回头, 用不急不缓的步伐朝前走。直到走出三、四百米左右,迅速地望后一下,还好,大 门前并没有人,她拦住一部出租车,钻了进去。 “去哪?”司机问她。 “你先开吧。”玉莲说,拿出手持电话手忙脚乱地拨了傅南辰家的电话。接电 话的是玉兰。 “姐夫在家么?”玉莲问“出差了,”玉兰说:“这段时间社会治安越来越差 了,他们刑侦部又没有增调人员,把他整天累得跟个什么似的,一出差就是十天半 月,连我也整天见不到他人影,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半次吧,吃了就睡,呼噜声把屋 顶都掀得翻……” “那我先挂了。”玉莲实在没有心思听玉兰唠叨,她想了一下,对司机说: “到风味酒楼。” 电话突然响起来,吓得玉莲一哆嗦,她慢慢拿起电话看上面的显示,正是龙慰 祖打来的,他在找她。玉莲像是触电般地把电话甩开,电话仍旧在响个不停,出租 车司机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终于到了,玉莲觉得安心了,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仍然是龙慰祖,玉莲用力 将电话摔到地上,声音终于嘎然而止。她走进风味酒楼,风味酒楼今天的生意似乎 是特别的好,人头挤挤,所有椅子上,搜集到的凳子上都坐满了人,还是有不少人 没有座位。玉莲止步,她终于觉得了这里面的异样。 一条身影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拦到了玉莲的前面,是阿清,她望着玉莲的神 色竟然极是愤怒:“你还来干什么?滚出去。” 有不少愤怒的、疑惑的目光都向她射来,玉莲愕然而难堪,可她不能退缩: “阿天在哪儿?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她一转眼望见人群中的小美,象发现了救星:”小 美,我真的要见阿天,你帮帮我。“ “好啊,我帮你。”小美也变了,她望着玉莲的眼神变得锋利而冷酷,她不知 道从哪儿掏出一把长长的水果刀:“你把它插进你的心,就可以找到天哥了。” “怎么?你是来给天哥吊唁还是扫墓的?怕他死得不彻底,要来眼见为实?” 又一个人逼近了,是那个性感的商业女间谍。 玉莲发现所有人的面容都已不善,向她步步进逼。到底怎么回事?阿天到底怎 么了? “够了,你们让她走吧。”又有人说话了,是那个胖脸上不再有笑容的李经理。 “怎么?你也被她迷上了?想来一招英雄救美?有了天哥的教训你还敢?我说 你们男人怎么回事?都非得喜欢这种女人不可?”莉妮面上满是讥讽。 “不是我想,是天哥想。”李经理不再看玉莲,他显然也恨她:“你们不要忘 了天哥最后那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有他这句话,她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我们还算他的什么 好兄弟,好手下。”不知道是谁说。 玉莲什么都听不到了:“阿天,阿天他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小美冷冷地接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阿天怎么会……”玉莲只追着李经理问。 “要我怎么说呢?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天哥这一生经历了多少风险你 知不知道? 可他却被你这样一个女人给害了。你不知道?那天难道不是你约天哥的?时间 地点不都是你定的?那十几个人不也是你安排在那里的么?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虽然天哥交代我们不能动你,可是这些人能做出什么,我也不敢保证。“李经理说。 玉莲用手捂住嘴,今天已经发生太多事,她本来已经麻木,已经连哭都哭不出 来了。可是阿天的死仍然给了她重重一击,虽然她与阿天在一起的时间总共才半个 月左右,虽然那半个月相识后他们只见过匆匆两面,可是阿天……,那些草地上的 血迹原来竟是阿天流下的?龙慰祖根本一直在骗她?阿天,因为她的愚蠢轻信而死。 这痛楚反而使玉莲清醒了一些。不知道是谁把她推出了‘风味酒楼’,她跌倒在地 又爬起来,手里紧紧的抱着那个铁盒子,她走到路边又拦了一辆计程车,迷迷糊糊 地说了一个什么地址。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她能去什么地方。 计程车停在‘五峰亭’旁,玉莲下了车走进亭中,木栏上那朵刀刻的莲花还清 晰在目,可是阿天却不在了。玉莲把嘴辱凑上了那朵莲花,‘阿天,我很快就会来 找你的。’她想起她结婚那天,阿天本来是特地赶回来带她走的,可是他后来却一 个人离开了,因为她已经成了他的婶婶,她现在终于知道,他不是对她无情而只是 在顾虑他们之间的关系,玉莲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片轻微的舒坦和宁静,那些草地上 斑斑的血迹依稀还在,玉莲跪到了草地上‘这些,即使拿她的命也不够做补偿的啊。 ’玉莲把那个铁盒埋在草地下,傅南辰不在,公安局里一定有龙慰祖的人,她不能 把这些罪证轻易交出去。至于玉兰、玉梅那儿,玉莲不能相信她们,可是她现在不 知何去何从了。天色已经太晚,路上只看得到路灯,也许是半夜了。玉莲毫无目的 地走在路上,她走进了一个公园,觉得有些累了,就在黑暗中的木椅上坐下来。她 匆匆出门时忘了穿外套,现在被夜风一吹,凉浸浸的,她卷缩起身体,四周的黑暗 笼罩着她,入侵着她。在读书时她就是最胆小的一个,尤其是今天刚听了这么一个 血淋淋的恐怖故事。然而这些想法变得通通不重要,有一种思念开始轻微地,令人 毫无察觉的注入她的心里,象轻风,象细流,缓缓的充盈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阿 天,他的眼神是那么冷静,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这一切都使她不再害怕,忘却 了寒冷。 夜,静悄悄地溜过去,黎明,向她轻轻地走来。然而,玉莲却开始茫然无助起 来,因为随着夜与明的交替,阿天的面容身影也渐渐在她的身边淡化。玉莲站了起 来,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他已经尽到了他的守护作用,以后的路,就靠她自己走 了。 玉莲走出公园,又来到公路边上,她仍然不知何去何从,看到一个电话亭,她 走进去拨了董芸芝的电话。 “阿天死了。”她在电话中和董芸芝相对而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 的他和我的阿天是同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董芸芝轻轻地说:“不告诉你,感觉他还是我的,可是如果 说出来,我们都知道输的肯定是我。” “我现在有点事,”玉莲不知如何说才好:“我必须躲开龙慰祖几天,能不能 暂时住到你那里?” “好啊,你来吧。”董芸芝很爽快地回答,收线。 玉莲叫了出租车直奔董芸芝住处,她来到董家,一个女佣开门带她进去,沙发 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董芸芝,另一个却是龙慰祖。龙慰祖站起身来,玉莲却倒了 下去,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玉莲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也许是因为初醒,她有种懒懒的提不 起劲来的感觉。 可是听到房门轻响,她仍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退到了墙角。 进来的正是龙慰祖,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不少,额上的皱纹就像是用刀刻 出来的,双眼布满了红丝。他望着玉莲,神情也说不上来是爱是恨:“你知不知道, 超逸他……疯了。” “什么?” “我已经请了最权威的精神科医生诊治他,也请了专人护理,可是专家说,他 治愈的机会非常小。”龙慰祖的嗓音沙哑,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你看,你为什么 要逼他?为什么一定要把好好的一个家弄成这样?” “逼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有你这样的父亲,他不可能好好的活着。家?超逸 活在往事的阴影下,我活在你的欺骗中,这算什么家?”玉莲说,虽然声音有些颤 抖,但竟然说得很坚决。 “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休息。”龙慰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是喜欢后 花园么?我特意给你订购了特种的莲花,可以种在盆里四季盛开的小莲花,喜欢养 养花也是好的。” “莲花是生长在水塘的,不是养在盆中的。”玉莲想起娅娅的话。 “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你还算是个人吗?”玉莲的气愤膨胀,倒不觉得惧怕了。 “你好好休息吧。”龙慰祖也不跟她争,先出去了。 玉莲完全失去了自由,她基本上已经不能出门,她的饮食都是有人为她端到房 间里单独食用,既使在屋内,不管她走到哪里,不管她做什么事,都总是有被人盯 着的感觉。她不能去取出铁盒,那样等于是双手送给龙慰祖,她也没办法再打电话 给傅南辰。她身体的健康状况也越来越糟,龙慰祖以此为原因,几乎断绝了她与外 界的一切交往。玉莲每天都勉强自己吃饭、喝药,她还不能死,可是她仍然不明原 因的越来越弱,她有时候也会想,那个铁盒永远都没有机会去取了,也许她就会死 在这里,这个秘密将永远都无人揭晓了。 “龙太,董小姐在楼下,她想见你。”刘婶敲开玉莲的房门说。玉莲点头,走 下楼来,董芸芝果然就坐在沙发上,刘婶端来茶之后也走开了,——竟然在无人陪 伴下让她见到别人,玉莲一时还不敢确信有这样的好机会。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玉莲问她,是她把龙慰祖带到她家的。 “你都是龙太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天哥?你已经嫁人了,你的丈夫有名望、 有财富、有身份、有地位,你是可以让人人都羡慕的现代灰姑娘,我只是想你安安 心心地做你的龙太,不要和我抢天哥了。” “可是阿天已经……,因为他,所以你才这样做?” “对,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你都已经是别人老婆了,可他还是爱上了 你。我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哪点不如你?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你能为 他做的任何事情我也都可做,你不能做到的我也愿意去做,我为什么会输给你?” “真的吗?只要是我为他做的事情你也肯为他做?不管什么你都愿意?”玉莲 匆忙地问。 “不管什么?”董芸芝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们可以为他做一件事,也许要冒很大的风险,我……”玉莲觉得有些不对 地突然住了口。 “是什么?”董芸芝追着问。 玉莲站起身,不信任的望着董芸芝,董芸芝垂下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玉莲不 再理她,转身就往楼上跑,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玉莲跑上楼,关上了房门,斜对着门的穿衣镜映出一个清晰的身影,她迅速的 掉转头,她想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因为她看到阿天就坐在她的床头,正静静地望 着她,“我听说你去找过我。”他说。 玉莲仍然以为是在梦境里,目瞪口呆地站着,直到她听到一阵敲门声,阿天突 然从她眼前消失才惊醒过来。 是刘婶来给她送晚饭的,糖醋鱼、粟米甜汤、青菜几个简单的菜放在桌上,刘 婶又出去了。 阿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了原处。 “我还以为你……” “我没什么事?受了一点伤而已。”阿天轻声说。伸手把愣在那里的玉莲拉到 身边,只是为了更低声地说话。 受了一点伤?草地上那么多的血迹?玉莲的眼泪涌出,却想笑了,阿天现在就 在她的身边,她感受到了他的热量,他的气息,他的存在,他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 的阿天,她好高兴呵,几乎难以自持,想扑到他怀里:“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说你,说你……” “他们也没有故意骗你,那时候……我还在医院,他们可能也以为我会死的。” 阿天仍然轻声说,他的伤一定不轻,而且现在也不一定完全好了。玉莲觉得他的气 色不如从前的那种健康,而且唇色显得苍白。 “你伤在哪里?你要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想害你,那时候我相信了 他的话,我只是想……。”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不要说这些了。”阿天拍拍她,一直在她耳边轻声说 话,并且示意她的声音也降低。 “你怎么会在这里?”玉莲这才想起问。 “监视这个房间的人主要还是监视你,你下楼后注意力也转移了,我反而能比 较轻易地进来。”阿天说,玉莲当然知道不止这么简单。她的心安定了下来:“你 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我要离开这儿,你带我走?” 阿天沉思半响,才轻说道:“这段时间公安局派人把四海会投资的公司、酒楼 都监控得很严,所有人员都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楼下起码有二 十个人。我怕你……” “我不怕,如果你不带我走我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我一定要走,阿天。”她没 问,既然他们都被公安局监控起来,为什么阿天能出来,或许他根本就只是医院里 的一个病号,而直接从医院溜出来的。 “好,我们今晚就走,你看起来好像很虚弱,应该多吃些东西。”阿天示意桌 上的饭菜,玉莲马上走过去吃起来。阿天也坐下来拿起勺喝汤,不知道为什么,玉 莲有一种从来都未有过的温馨感觉,她望着阿天温柔一笑,然后轻声说道:“我收 起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是超逸的,他……”玉莲正想说出那个铁盒,筷子却被阿 天按住了,“你干什么?”玉莲看见龙天逸的脸色已经在瞬间起了轻微变化,凝重 的眼神里让她看到了担忧,不由得怔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把筷子抽回去。”阿天说。 玉莲用力抽了几次,但筷子纹丝不动:“你的力气好大,不要再玩了。”玉莲 说。 阿天望着玉莲,眼神里的关心令她感动,他拿下了她的筷子:“这些饭菜不能 吃。” “为什么?” “里面有砒霜。” “砒霜?”难道龙慰祖想毒死她? “是,这些菜都是甜式的,但成份不全都是糖,砒霜也有甜味。”龙天逸说: “份量不足以毒死你,但如果长久食用的话,会减弱你的体质。” 玉莲不敢再坐在小桌前面,难怪,不管她怎么努力,健康状况还是越来越糟, 龙慰祖,他真是太可怕了,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恶魔? “所以,无论如何,就是今晚了。”龙天逸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玉莲 听。 “但是,我们怎么走?”玉莲问,既然有那么多人监视着她,她怎样才能离开? “你先休息一下,走的时候我再叫你。”龙天逸说,对玉莲来说,体力才是最 重要的。 玉莲轻轻摇头,万一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当她闭上眼睛后,阿天就从她身边消 失了怎么办?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龙天逸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玉莲随即安心,靠在 他身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玉莲感觉龙天逸在轻摇她,随即醒了,她用眼睛询问他‘就是 现在吗?’龙天逸也用眼睛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他在她耳边轻声问:“超逸的房间 在哪里?” “左边第二间。”玉莲也悄声回答。 龙天逸示意玉莲跟着自己,两人猫腰悄声闪进了龙超逸的房间。房间并没有人, 只有一些淡淡的光线透过窗帘投进来,龙天逸打开窗户,打量了一下后花园,“记 不记得你曾从六楼跳下,我也接住了你。”他说。 玉莲点头,龙天逸像一只狸猫那样从窗户跃了出去,玉莲刚探头,随着一声轻 响,龙天逸就已敏捷地落在地上,玉莲也跨出了窗户,她感觉到了一阵短暂的凌空, 离心作用使她有些难受,然后,她被一只手臂一紧搂住了,同时,另一只手也捂住 了她的嘴,玉莲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她并不完全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富太太。 龙天逸松开了她,现在两人已顺利地站在了后花园里了,现在已经是接近黎明,玉 莲不过是一个正在食用慢性毒药的弱质女流,又没有人知道已另有他人进入她的房 间,所以,显然龙慰祖他们都放松了警惕,围墙并不高,下面的路就好走得多了。 玉莲正暗自庆幸,松了一口气,但她感觉到身边的龙天逸却突然全身一紧,绷紧了 肌肉。“怎么啦?”她问。 龙天逸没有回答,一阵沙沙的脚步响,花园的几盏灯亮了,十几个人呈扇形之 式不近不远地围住了她和阿天。十几个人,手里不是拿枪就是拿着西瓜刀,这些人, 玉莲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只认识龙慰祖,他的手里也拿着枪,正指着龙天逸。 玉莲惊惧地靠近了龙天逸,龙天逸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后腰,使她不再后退。 “好侄儿,我们终于见面了。”龙慰祖说。 玉莲望望身边的龙天逸,他微仰着头,眼睛稍稍眯逢起来,面容肃然,紧闭着 嘴没有开口,在如此情势之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一直想让我去见你,想不到还是你来见我了,这完全得多谢我的太太是不 是?”龙慰祖又说,龙天逸是他一直不能安心的心患,如今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你也算有能耐了,上次被十二个人围住,你还能逃出一条命。你是能拼命,不过 我觉得还是因为我没有到的原因,所以这次我决定亲自站到你面前。”龙慰祖持着 枪向他们逼近了一步。 龙天逸仍然没有开口,也没有退,他就像是一座雕像一样立在那里,他真的已 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有玉莲,更近的贴近了他。 龙慰祖皱了一皱眉头,他向旁边的一个大汉摆了一摆头,眼神示意地望了一下 玉莲,那手持一柄枪的大汉便嘻笑着走了过来。他毫无顾忌地走近了,龙天逸再厉 害,此刻又能怎么样? 他一把抓住了玉莲的胳膊往前拽,玉莲挣扎了一下,但大汉的手臂像铁箧一样, 她在他的掌下只像是老鹰爪下的小鸡,她被大汉拎了过去。她只是回过头去望阿天, 阿天的手松开了她,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玉莲知道龙慰祖现在的视线一定落 在她身上,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得意,可她不看他,她只是望着阿天,阿天的神色 虽似是无可奈何,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只要阿天仍然在她的视线里,她才不会感觉 到危险。 那大汉的手有了一点不规矩,他是一个有色心也有一点色胆的男人,虽然他知 道玉莲是龙慰祖的老婆,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碰一下玉莲 的胸部,谁又能说什么? 再说,象这样的美女抱在怀里,这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 玉莲又惧又厌地惊叫了一声,她仍然望着阿天,她看到阿天的手迅速地在大腿 处摸了一下,她只看清了这一个动作,因为接下来的动作就快得让她看不清了,她 听到一声响声,然后感觉到大汉像一个沉重的破麻袋那样闷声倒在地下,他倒下时 短时间地挡住了玉莲的视线,等到他象麻袋那样倒在地下一动也不动时,玉莲看到 眼前的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不知何时,龙天逸已经挟持住了龙慰祖,他的一只手 臂勒住了龙慰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支枪顶在他头上。 “谁都不要动。”他说,声音虽不大,却有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震服力量。 实际上,当那大汉中枪倒下到龙慰祖被挟持发生得太快,其他人先怔后慌却都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举动便定在那里。 “把你们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龙天逸相当于低喝,这样表示的力量比较强, 容易让人不加考虑,盲目服从。 玉莲也呆了一呆,才踉踉跄跄地跑到龙天逸的身边,而那些人却还是站在那里 没有动,刚才的变故太快,他们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放下你们的枪。”龙慰祖大吼了一声,首先扔掉了握在手里的手枪,他显得 比龙天逸还要焦急。 那些人本来就是一群只知服从命令的奴才,纷纷放下了武器。 “天逸你不要开枪,如果你杀了我,你们也休想走出这个院子。”龙慰祖说。 龙天逸松开了龙慰祖,但仍然用枪指着他们:“到房里去。”他说。 十几个人先后排着,缓慢地,不甘心地向房里走去。 龙天逸也在拉着玉莲后退,他们退到铁门边,开了门,然后拉着玉莲冲了出去。 玉莲盲目地使出了浑身力气跟在龙天逸身后跑,龙家的这栋别塑地点本来就已经偏 僻,甚至靠在荒山边上,只有一条简单的公路通向外界,公路一边就靠着山,另一 边是荒地,两面都长了不浅的杂草,也许是为了排水,还挖了两条深沟,龙天逸拉 着她在路边的杂草中蹲了下来。还轻‘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怎么了?”玉莲轻声问,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好跑了这么一段路, 她的心跳得厉害。 “车是我停在那里的。”龙天逸示意拐弯处一辆并不明显地停着的那辆灰色半 旧的‘奔驰’,玉莲望着龙天逸,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赶紧上车。 “车里有人。”龙天逸又说。话还未完,那辆车果然开动起来,拐过了弯,车 窗是半开的,让玉莲在暮色中隐约看到丽妮那张朦胧美丽的侧脸,她突然顽皮的打 了一下车头灯,灯光在拐弯时照射到了龙天逸和玉莲的身上,丽妮转过头望着龙天 逸和玉莲藏身的地方微微一笑,手一扬,一团白色的东西朝他们飞过来。龙天逸伸 手接过了,然后拉着玉莲朝山上走。 “那是什么?”玉莲问。 龙天逸便停了下来,打开手中的那团白纸,白纸上看得出来是用眉笔匆忙之间 写上去的字迹:天哥,车已经被监视了,我来引开他们,你们往山上跑,翻过山就 是我们的地盘了。玉莲你代我亲亲天哥,告诉他我也是个女人。 玉莲偷望一眼阿天,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纸折起来放进口袋,然后说: “快走吧,他们发现车里不是我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他们会不会杀了丽妮?”玉莲问,突然发觉不该问这个问题,觉得自己真是 笨得要死,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进去才好。 “说不定。”龙天逸只是淡淡地说。大步地往山上走起来。玉莲也尽力跟在他 后面。一开始地势较平,玉莲只管尽力跟在大步在前带路的龙天逸后面。 “你怎么知道超逸房里没人?”玉莲问他。尽量控制住话音里的气喘。 “在来你这以前我先去看了他。”龙天逸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 “他……怎么样?” “有专人护理他,也许他这辈子都没可能从里面走出来了。” “是不是真的是我?我不该逼他说出来的?”玉莲侧然。 “不关你事,”龙天逸稍稍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从我们躲进衣橱,亲眼 见到他行凶的那天起,我们两人一生的幸福也注定断送在他的手里。” “你也一样?” “我也活在回忆里,我的回忆比起他的来也许要更加清晰得多,只是,我想, 跟他不同的是,我找到了一种寄托,那就是画画,画画本来就是一件修身养性的事, 它填充了我的寂寞,舒解了我的压力,锻炼了我的耐性,对我起了不少的作用,尽 管如此,我这一生也从来都没有快乐过,直到……遇见你,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使我知道了什么是快乐和……幸福。” 玉莲望着他的背影,他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么动听的话?对了,因 为她是龙慰祖的妻子,是他的亲婶婶,是杀害他父母仇人的妻子。他的无情全都是 装出来的,她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不知道他的神情,但这不重要,她垂下了头, 轻声说:“天逸,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好温柔,说的话好好听。” “那我再说一遍,”天逸似乎在微笑,他的笑容一定很温暖:“和你在一起的 那段短暂时光,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我也是,天逸,”玉莲轻声说:“一生中有这么几天已经足够了。” “不够,我们以后还有大半辈子有这么幸福。”龙天逸说。 玉莲垂首不语,山路变得即陡又滑,不管怎么样踏过,踩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玉莲尽力不让自己示弱,不与阿天落得太远。但是她渐渐地觉得力不从心了,连因 气喘而跳动得很急的心脏也变得似乎无力,每挣扎一步她都觉得是在挤压自己正在 失去的力气,她感觉到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的脱离自己的身体。“以后,你打 算怎么办?”她问龙天逸,声音竟然已经不再气喘。 “我早就已经在率领‘四海会’搞投资,转型商业,在‘四海会’这么久,违 法的事不是没有做过,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厌倦了,我已决定退出,做点小 生意,画我喜欢的画。” “再找个好妻子。”玉莲轻笑。 “再找个好妻子。”龙天逸也微笑,有意无意地望了玉莲一眼。 玉莲终于无力的跌坐在地,她本来就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她对龙天逸说: “我走不动了,你不用管我,你走吧。你一个人是可以走过去的,但是我不行。” 龙天逸望着她,他在用眼神鼓励他,实际上他的精力也所剩不多,他失血过多, 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现在又已经在裂开:“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应该走下 去。”他对玉莲说。他朝玉莲伸出了手,他要把她拉起来。 玉莲不把手给他,她仰首望着他:“天逸。” “嗯?” “你亲亲我啊,你亲亲我我就有力气了。” “玉莲?” 玉莲知道龙天逸会诧异,因为她本是个天性矜持的女人,可她现在顾不得了。 她只是望着龙天逸温柔地微笑,笑容有羞涩,有娇俏,也有请求。 龙天逸无法拒绝,他低头微微地亲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拉了起来。她果然又在 他身边向前走了起来。她说:“我真的很笨是不是?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嫌弃我,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那样的,你放弃我是因为你以为我是真心要嫁给龙慰祖 的?你其实一直对我很好。” 两人沉默的行走了一阵,玉莲又叫他:“天逸。” “嗯?” “五峰亭靠亭边的草地里埋了一样东西,你出去后一定要亲手挖出来。” “嗯。” “龙超逸他其实也很可怜的,如果以后他没人照顾的话,你一定要多照看他。” “嗯。”龙天逸答应一声,他又走到了前面。 玉莲再一次跌倒在地,她已经明显地感到了自己正无可阻挡地从自己的身体里 溜走,她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晰,她勉强自己抬起头,望着那模模糊糊的背影在自己 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越走越远,她在心里对他说:“你不要再回头了,快走吧, 你不要再管我了。” 她无力地侧躺在地上,静静地躺了一阵,她听到了脚步声,是阿天,他又回来 了,他蹲下身挽起了她,把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套在肩上用手拉住了,他的另外 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腰,把她半吊半拉地拉起来,拖着往前走。她的整个身体几乎是 挂在他的身上,只有足尖在地上拖着。她只在微弱的意识里感到他的步伐也很踉跄。 一阵震动使玉莲清醒过来,原来是阿天松开了她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已经 到山顶了,休息一会儿吧。”阿天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她听。 玉莲睁开眼睛,她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好高的地方,四周的景色在他们的眼 皮底下无限展开,初升的太阳刚从最矮的那座山头上面露出脸,一点也不刺眼,红 得异常可爱。四周淡青色的氤氲,朦胧中黛青的山峦好像全是为了烘托它的鲜艳。 玉莲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日出。 天逸也在欣赏这副美景,他背靠着一块大石坐起来,又望着玉莲。玉莲爬到他 身边,靠着他坐起来,他用一只手搂住了她,使她更舒适地靠在他身上。 他们一直没有说话,玉莲依偎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她轻轻地说:“这 样躺在你怀里,好舒服啊。” 天逸没有作声,他只是两只手稍稍用力,更紧地搂住了玉莲。 “我好想能永远这样地被你抱着。”玉莲又说,她的脸上一凉,感觉到有两颗 水珠溅落在上面,她知道是阿天的泪珠,可她却一直在微笑。 “等我们下山了,首先就要把你医治好。很快就会好的。”阿天说。 “还有,”玉莲提醒他:“五峰亭的草地,我埋了一个铁盒。知道吗,埋那个 铁盒的时候,我还说了一句话,把那句话一起埋在土里了。” 龙天逸扶起她,又要背起她。 她微笑着望着天逸:“你先走吧,我跟着你。” 龙天逸松开她,开始往前走。玉莲用手扶着石头站好,望着他的背影。她来到 山崖边,迎着那鲜红的太阳扑了下去,她仿佛看到那个跪在草地边上的她对着一个 土坑轻轻地诉说:——阿天,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仿佛化身成了一朵莲花,轻轻地、旋转着往崖底坠落。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