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抉择 狭小的空间里,有IPIS合唱团满附磁性的歌声。蓝独自坐在布艺的沙发里发呆。 他听到别人在唱: 我们以为分手会是一种解脱,却还没分手就已开始寂寞。 爱了多久遗忘就需要多久…… baby、如果分手只是一种逃脱,而分手以后灵魂只能漂泊。 你没流的泪和我没给的挽留、 是个错、是个痛…… 蓝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诠释自己此刻的心境。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为什 么会这样闷闷不乐。仿佛自从乐来过、走掉以后,他就经常这样怅然若失。时间不 知不觉消逝,蓝的思绪直到小妮的出现,才被拉回了现实。 “你在干嘛?” 蓝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开口就带着浓浓火药味的小妮。他不知道为什么小妮今 天看上去很愤怒——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究竟算不算在一起。 “什么干嘛?” “你在想什么?想谁?” 小妮说话的分贝明显提高,望着蓝的眸光仿佛要将蓝的身体望穿。蓝更觉得有 些莫名其妙,其实他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在想谁在想什么。 “你在想严语乐吧?!” 小妮的口吻透着阴郁,让蓝很不舒服。 “瞎掰啥呢你。” “哼,我会冤枉你?!我还没见过你为我做什么事儿的时候有那副认真样儿呢。” “哪副?” “你不是发动全校师生给严语乐捐款了嘛!” 蓝一愣,心头几分火。 “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这样做,难道你不会开心么?!” “我开心?你都说了她是我的朋友,要做什么我会为她做,要你操哪门子的心、 瞎起什么劲?” 身后的音响,A-MEIMEI在沉沉地唱: 你到底是太善良还是心太软, 竟然她失恋你安慰她一整晚。 是我太嫉妒、是我吃了醋。 你叫我别再哭,我的嫉妒让你觉得不舒服…… 蓝和小妮就这样对视良久。蓝的无所谓,让小妮更是火冒三丈。她从没试过这 样愤怒这样大声跟人讲话。可是她就是不想自己去输给严语乐。蓝应该喜欢她的! 蓝喜欢的,应该是她梁小妮!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说话的?就算是朋友,我为朋友出点力也不成么?” 蓝降低了音调,小妮这样的怒火冲天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不想愈演愈烈,只 要早些息事宁人就好。可小妮像是着了魔,决不轻易放过狡辩的蓝。 “朋友?你会当乐是普通的朋友?你会把她当成单纯的朋友么?你别忘了你现 在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严语乐的。”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乐啊。别无理取闹了。我很累,让我一个人呆着。” “是,我无理取闹,那我今天早上在大门口见到的是鬼啊?累?你是喊累了还 是扛箱子扛累了?我就没见过你为我有这么上过心!蓝家俊,你要不喜欢你干脆直 接告诉我,谁吃撑了一定要粘着你来着!” 蓝皱眉,他不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妮。可看见泪流满面的小妮,他又不忍心把太 伤人的话说出口。他只能沉默,挥挥手,说: “我真的很累,让我一个人呆着。” “好啊,你要呆,就一个人呆个够好了。” 小妮气得双唇直哆嗦,转身奔出门之前,摔翻了一排衣架。响声震天,让蓝措 手不及。他没去追,没有追的欲望,更不知道追上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小妮当然 不会有事,她决不是一个会轻易伤害自己的女生。 小妮没有想到蓝会没有追出来,强大的失望和恼怒将她整个思维占据。夜已黑 下来,可她不想回学校。擦干眼泪,她决定去医院找乐,至少,见到乐,她的心里 会平静一些。 住院部的走廊上有些闹腾,病人们刚刚用完膳。小妮在走廊里碰上了迎面走来 的乐、还有戒。他们似乎更加亲昵了。 “咦,小妮,来看我妈?” 小妮有点心虚,忙乱地点点头。 “阿姨怎么样了?” “就这样,医生已经催过好几次了,不手术就要赶出院了。” “哦。” 小妮闭上嘴,看上去不大自然。乐没注意,只道: “我先帮我妈擦擦身,你们俩先这儿呆一会儿。好了我叫你们。” 音落,闪身进了病房。留下小妮独自对着戒,更是浑身不自在。戒瞥了眼小妮 的扭昵,冷道: “行了,别坐立不安的。又不是第一次跟我单独一起。” “你什么意思。” 小妮正有气没地方出,一时声音大了,惹来好些人好奇的一眼张望。戒笑笑, 他本无所谓,就怕是小妮脸皮薄,自己面子上挂不住。果然,小妮涨红了整张脸, 闭上嘴不吭声。戒揉了揉自己的一头爆炸式卷发,问: “你丫是不是哭过了?” “关你什么事。” “还行,能针锋相对说明你还正常,不然我就去揍那逼。” 戒不看小妮,却只自顾自地说话。他虽然没有阻挠小妮跟除他以外的男人恋爱, 但不代表他已经不再喜欢这丫。他只是暂时觉得蓝还不错,尽管那逼懦弱地连自己 到底喜欢谁都说不出口。何况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他希望可以帮助乐度过 这个难关。 “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恩,头脑简单至少我还没混淆黑白。就怕有些人明明知道什么状况却还要往 角尖里钻。” 戒拉长了声调,然后低头看小妮。小妮正瞪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愤恨地对着他。 戒只是不屑地耸耸肩,继续说: “我想你丫也不会笨得连一点端倪也看不出。严语乐跟蓝家俊,你丫闲着没事 儿硬要插一脚。你要真喜欢蓝家俊那也算了,你要不喜欢还死赖着不放——我说亲 爱的妮子,你犯得着跟严语乐较真儿么?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么?累得慌吧你?!” 戒是一语道破天机,一点情面不留。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么纠缠不清,连自己 究竟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儿,能快乐到哪里去?更何况是小妮,全天下追她的人那 么多,还有他这个超级棒的爷儿等着,她犯得着没事儿给自个儿找罪受么?这已经 不是头脑简单不简单、为人单纯不单纯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心理正常跟不正常的 问题! 小妮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无地自容,无法自圆其说。她讨厌戒,讨厌戒顶着一 付玩世不恭的嘴脸却样样心知肚明看得透彻。她根本没有必要再跟他争论些什么。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是做错了的。 她告诉自己,她喜欢蓝!喜欢蓝家俊、而不是优子戒! 乐对小妮的不辞而别习以为常。小妮的性子永远都是由着自己来的。 “傻冒,累不?” 戒敲了敲乐的脑袋,她的头发长长了,最近她更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去打理自己。 乐回头瞪了眼笑得邪乎的戒,问: “你刚都跟妮子说啥啦?一定又满嘴胡话了。” “行了,你丫认识小妮才第一天啊?她想走,用得着说我哄得她?!偶尔关心 你一下,还得寸进尺了。” 乐斜睨了戒几眼,没好气: “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儿没什么事儿了,我一个人能行。你明天还上班 呢。” 戒轻轻踹了乐一脚,进了病房,冲床上的严母叫: “姨,我明儿个再来看你哈。你要加油。” 严母露出难得的笑容,却掺杂着苦涩、无奈与费力。乐哄戒走,俩又折腾了好 一会儿才让病房安静下来。临床的一阿婆笑着说: “612 ,我看你们家毛脚挺有趣儿,还挺上心,天天都来帮忙。” 乐脸一阵红,就知道早晚会被人误会。还是妈妈最了解女儿的心思,笑着帮她 解围: “哪里,我们家乐才念大一,还没到谈恋爱的年纪呢。那孩子也挺苦命,无父 无母,孤身一个,跟乐要好,所以常来看看帮帮忙。” “是啊是啊,他不来这儿,也没地儿去。” 乐这下是信口开河。她知道戒是因为够哥们儿,才会来帮他的,当然不会是因 为没地方去。不过想想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总要比温室的孩子懂事儿得多, 也会体恤人。戒也是看她一个女孩子这样从早忙到晚,动了恻隐之心。病房里炸开 了锅,唉,又是一大通的老生常谈、长篇的家谱儿。乐听不下去,乘着拿药的机会, 溜了出去。 连日来的劳碌和烦恼,让乐消瘦憔悴了不少。步伐早不似从前那样轻盈。下楼、 上楼的动作总是透着骇人的无奈。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要面对巨大的无助和恐慌。 一个人、总要赤裸裸地将自己面对。 心事重重的后果,就是被不知明的物体撞了个满怀,人也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个女生在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乐象征性的抬了抬眼皮,看起来也是个满腹心事的女生,两个心不在焉的人容 易撞成一团。 “没事儿。” 她俩相对笑了笑,然后转身正要各走各的路,却又同时猛得转过身去,同时叫 出对方的名字: “严语乐!” “童嘉奇!” 她们是中学时候的同班同学,当时因为是前后的位置,所以关系一直处的不错。 算起来,自从中学毕业以后,至今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而历年他们班的同 学聚会,童嘉奇也永远是缺席的主儿。今天可以在这儿碰上,也真的是不容易,足 以让俩女生都兴奋好一会儿了。 俩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乐打量嘉奇,她比以前瘦了好多,看上去有 些苍白。是瘦得落了形?虽然她的美貌依旧,却总让人觉得,她的眼里身上,有一 种让人心酸的落寞。直觉告诉乐,嘉奇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来看病,还是看人?” 没有多余的寒暄,乐问嘉奇。嘉奇向来喜欢乐的直爽,可此刻,对她而言,乐 的直爽让她觉得像被刺一样难堪。是有口难言的悲哀。她只是呢喃着吐出俩字: “看病。” 乐没在意,“哦”了一声,这才留意到嘉奇手里的病历卡和化验报告单之类的。 定睛一看,更生疑惑: “妇科?怎么了?” 因为过去她们常常互吐心声,所以乐并没有对自己的八卦感到唐突。虽然嘉奇 对乐并没有多大戒心,但毕竟这些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没什么。你呢?” “哦,我妈住院了,我要照顾她。对了,要不要去看看我妈?我妈还常念叨着 你勒。” “这……” 嘉奇语塞。道理上讲,她是应该去看看乐的妈妈,过去读书的时候,她可没少 往乐的家跑,乐的妈妈也挺喜欢她,常常给她弄好吃的。可、可她—— “乐!” 嘉奇坐在椅子里不动,拉回拉着她想离开的乐。乐诧异地回头看嘉奇,竟看见 嘉奇眼里一抹淡淡的苍凉。可这似乎历尽人世沧桑的凄凉,本不该属于他们这样的 年纪。嘉奇是变了,变得不再和过去一样单纯了。或许,是长大了,长大了人都总 要变的。 “怎么?哦,你不想去就算啦。” 乐重新坐下来,突然觉得没话好说。嘉奇叹口气,晃了晃手里的病历,轻道: “我不是不想去看阿姨,只是没脸见她。” “嘉奇……” “叫我奇奇好了,夜总汇的人都叫我奇奇。” “啊?” 乐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进水了,嘉奇的话她怎么一句也没听懂?或许说,是 根本没想到嘉奇会这么跟她说。嘉奇苦苦地笑笑,乐的反应预料之中。 “我成绩一直不好你也是知道的。技校没毕业之前我就一直在专卖店做营业员。 二年级的时候我交了个男朋友,长得很好看,在夜总汇做服务生。其实没那么好听 啦,女人卖叫鸡,男人卖叫鸭。实质性的来说他是个鸭。我跟他吵过很多次,但最 后都屈服在钱的威力下。真的可以赚很多钱,一晚上赚的好的时候,比一般白领一 月薪水还多。后来自己也稀里糊涂,被介绍到了夜总汇。起初说好坐台不出台,可 坐台的钱哪有出台的多呀……” 乐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嘉奇也像横了心,不管别人看不看得起她。更像 是积压已久的心事需要找人倾诉。碰上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人长的好看,其实也不是样样都好。人一贪婪,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我男 朋友很快被个四十多的富婆包了,我们分了手,我也出了台,被个香港人包了俩月。 做了小姐,终于知道回不了头,就算染了一身病,也回不了头。” 很长很长的沉默,嘉奇以为乐会就这样走开,她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眼与指 点。却不成想,自己被乐的话怔住,乐问她: “做小姐,一月能赚多少?” “好的十几万也有。那因人而易,碰上出手阔绰的,包你俩月,就几十万了。” 嘉奇回答地有口无心。乐闭上眼,不出声,心底里乱七八糟。像是在等待一个 重大的判决。嘉奇疑惑地推了推乐,乐越发的漂亮了,哪怕是素面朝天也一样魅力 不减。她突然意识到些什么,但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会是真的。但乐把眼睛睁开, 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哪家夜总汇?我能去不?” “你开玩笑?这事儿可不能闹着玩。”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闹着玩儿不?” 乐一脸严肃地看着嘉奇,开玩笑?!她现在有空闲跟人开玩笑么? “我妈手术,要换肾,手术费四十万,就算我有肾给她换,医药费也承受不起 呀。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嘉奇沉默,虽然做小姐会被人指着鼻子骂骚,可的确赚得到钱,也赚得快些。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起小姐,不是每个女人都承受得起这种从心理到生理到肉体 的践踏与侮辱的。钱固然多,却一分也不容易得来。做过的人已经在做的人,怎么 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近或者熟悉的人,就这样一脚踩进坑里去呢?! “我不同意。钱是可以解决的,我借给你。” 乐不动弹,也不动容。 “借?那以后我拿什么去还?其实我早就有想过这事儿,只是少个人搭桥。” “这事儿没商量,你找别人给你介绍我管不着,总之这么缺德的事儿我可干不 出。你光看着钱多,就没想过要赚这些钱,你要被怎么个糟蹋法了?!” 嘉奇拉下脸,不给乐颜面。 “你这不是形式主义么?我真不让你介绍,找别人去,万一碰上个坑子呢?你 不会害我,我相信你。别人可没准儿。” 嘉奇一时语塞,想想乐说得也有道理。她不会害她,况且她所在的夜总汇是上 海最大最豪华的夜总汇之一,只有VIP 才能进的,有钱的特多。可…… “乐,这事儿真不能乱来。你回去考虑清楚,一旦真做,就一辈子也洗脱不了 了,你可是变成了鸡,就是高级了点儿。我留个电话给你,你一定想清楚了再来找 我。” 嘉奇给了乐一串数字,意味深长地望了乐一眼,才起身离开。乐揣着电话号码 很久,到底儿,还是犹豫了。 一直在思考这个早几个月撕破了脑袋也预料不到的荒唐事儿,不知不觉回到了 病房,却不见她妈的影儿。问临床的,才得知妈妈又进了抢救室。心急火燎,冲到 急救室的门口被刚出来的医生挡住。 “你是黄佩兰的家属?” “是。” “她女儿?” “是。” “你妈现在在里面抢救,我们主任医生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必须替她 进行洗肾,你先去住院财务室看看账上的钱够不够。另外,你最好尽快决定下来是 不是要进行肾移植,你妈可拖不起了。” 乐的整个人都凉了,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冷得直打颤。医生告诉她,她妈 拖不起了!如今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救回妈妈的唯一欲望,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 要。从来都只有她跟妈妈相依为命,哪怕被妈打被妈罚也是幸福的。她只是深刻地 意识到,她不能够失去妈妈。没有了妈妈,她从怎么过人生?她已然唯一拥有的、 仅剩的,只有妈妈了…… 不能够!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