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相亲 古北的一家私人俱乐部内,小妮在父母的陪同下,盛装出席了这次对她而言意 义非凡,并且极有可能影响到她终生幸福的相亲。这是她爸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 会。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选中了她。有种受宠若惊的雀跃。尤其是当小妮看到东 的时候,真有些兴奋过头了。 雅丽与梁父梁母礼貌地寒暄以后,对小妮的装扮及外貌条件倒是有几分满意的。 但漂亮的女孩子实在是比比皆是,而且在她选中的女孩子里面,有许多都是门户相 当的。但雅丽再怎样嫌弃梁的政治地位低,也全不会挂在脸上,表露出丝毫。 “令千金学习过些什么呢?比如音乐或者绘画方面的。” 席间,雅丽温婉地询问。梁母自也是大家闺秀,从容应答: “学过小提琴,市里的比赛还拿过奖。” “那有些兴趣爱好呢?” “诗词歌赋,多少都沾点儿边。从小——” “酒。” 东厌烦而不礼貌地打断双方父母的谈话,去叫侍应生加酒。雅丽有些失色,忙 道: “对不起,失礼了。不如,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多交流交流吧。” 于是,家长们的退场,更让气氛变得怪异。东的脸色更加阴沉。小妮有些局促, 不知该进还是退。东瞟了眼紧张的小妮,冷道: “你都没有男朋友么?” “恩?” 小妮被问得莫名其妙。面对东的居高临下,她开始有些后悔来参加这样的相亲。 东冷哼一声,吃他的吐司。 “你没有喜欢的人么?” “我不懂你——” “今晚想去哪家宾馆?” 东并不理会小妮的茫茫然。小妮放下手中的餐具,抬眸去看对她、和她的家人 都不屑一顾的东,沉默。因为她没有任何话需要跟东去辩驳。东眯起眼,半晌,突 然愤怒地扔下餐具,站起身: “STUPID。” 他再没有任何耐心来勉强维持这种愚蠢的场面。娶谁都无所谓,反正嫁进来, 不过就是生产工具而已。既然有女人愿意,那他更无所谓。 小妮对突如其来的羞辱无所适从,僵硬地坐在椅子里好半晌才回过神。环顾四 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东已经撇下她一个人离开了。猛然间竟觉得所有的人 都在用鄙夷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再也坐不住,终于落荒而逃。却在转身的刹那,碰 翻了玻璃酒杯。酒杯在空中划下一道悠扬而脆弱的弧线,然后撞上了大理石的地面。 汁液溅开,绽放出妖冶的美丽。响声惊动了周围的人,凝结成了让人窒息的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那鲜红散落的震颤,犹如远古时代的撒满祭祀,用人的鲜血祭奠象 征母系社会的图腾。 那是作为一种生产而存在的女人。只是一具生产的工具。 小妮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 的远古神话。却莫名得,直觉自己在向那样的生活靠近。 呼吸到室外第一口清新空气的时候,小妮的心却闷得说不出一句话。伸手拦了 车。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乐。 “哟,妮子。” 小妮才下车,竟看见戒一张嘻皮的笑脸。可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 亲切。呆呆地,只望着戒,不说话,不眨眼,不知所谓。戒愣了几秒钟,回过神。 凑近小妮: “你丫有哭过啦?” 小妮这才回过神,他这么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的,很丢脸的。赶忙别过头,打算 进店去找乐。戒跟着,就他屁话多。 “穿那么漂亮,相亲啊?” “要你管。” 小妮虎着脸。讨厌戒的直白,每次都砍进她的心扉。戒耸耸肩,然后抢小妮一 步,跑进店里。夜深了,店里人不多,乐正在柜台后说话。 “喂,妹子,下班自个儿回家。车借哥兜兜风。” “什么啊?那我怎么办?” “你超人还不知道咋办啊?” 戒说得理直气壮。乐这才看到跟上来的小妮。斜了戒一眼,冲小妮笑: “妮子,接我下班啊?” “谁?谁接你下班了?她来找我的。就这样了。明儿再说。” 戒不让小妮跟乐说话,转身拉着小妮就走。乐跟同事打个招呼,追了出去。但 戒已经拉着小妮上了车开走了,还一个劲的跟她挥手。乐气不打一处来,真他妈的 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 “优子戒,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小妮虎着脸,路口红灯,她问戒。戒撇嘴笑笑。下车,脱下外套给小妮,然后 上车。小妮有点犯怵,戒抓住她俩手,我自个儿腰里一搁,把车重新开上了路。 “哪儿有江跳上哪儿。” 小妮突然语塞——粱小妮,你可以叫我为你去死,但你不能让我把头给剃了— —那一幕,没来由得让心底里一暖。不自觉得,抱住戒的手,紧了紧——她是怎么 了?为什么每当自己需要安慰的时候,乐不在却换成了戒?而这油然而生的感动和 温柔,是为了谁?她抬眸,戒挺拔的背影,她嗅见他一身男人诱人的味道。这一刻, 她突然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就让自己疲累的心静止,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和幸福 ——幸福?坐着两轮的非机动车,在慢车道飞驰,除了冷风别无他有,这一切让她 感觉到幸福?那她有为什么觉得累了?是在这一刻,至少她不需要再戴上面具生活 么——戒! 深夜的浦江,星光点点,连风也变得澄静。偶尔有船笛汽鸣,空气里有黄浦江 熟悉而亲切的腥。 小妮就这么安静地,跟在戒的身后走着。不自觉地去踩着他的脚印——那脚印 曾几何时,原来已经踩进了她的心底里。戒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很久没 有这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江边散步了,太迷恋这样的舒畅,连偶尔从身边经过的 三俩情侣,都觉得似曾相识。 “妮子,你看天。” 戒难得深沉,难得严肃。小妮抬头,深色的天空,只有朦胧的月色,星星隐了 身,没踪影。 “有什么好看的?” 戒看了眼小妮,笑。 “没事儿多抬头看看天,高楼再多,它也比你的心宽。” 小妮一愣,重新抬起头——深色的天空,只有朦胧的月色,星星隐了身,没踪 影——很宽很广很静谧,深深呼吸,突然心开始平静、变得无限宽广。戒看着小妮 染着泪渍的脸庞,她跟乐不一样。乐的痛苦是客观因素造成的,她可以发泄可以倾 诉。但小妮的痛苦,是因为自己的虚荣、因为自己的骄傲而带来的。她无处申诉。 只是,性格、成长环境使然。她也没可奈何。 戒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徒有的美丽外表。是因为她也一样坚韧的脆弱。 都是可怜的人。 都是可怜的、作茧自缚的可怜人。 “那有人在画像,去看看。” 俩人沿江慢慢踱着,小妮指着不远处,学生模样的画像人说。戒点点头,来到 那人身后。戒很耐心地等那人把顾客的像画完整了——这丫技术挺娴熟,但缺少感 情。 “兄弟,哪个校的?” 等顾客付了钱,走了,戒才上前问。那人回头看一眼戒,笑笑。 “美院的。” “那是我学弟了。” 戒说着,递上一支烟。那人接过,谢了抽了又问: “你也美院的?” “恩。笔纸借我画副,咋样?” 那人犹豫,然后说: “行。都是哥们儿。” 戒意味深长地笑笑,接过笔纸,在白纸上,一阵龙飞凤舞。完后,撕下那纸, 把板跟笔还给了那人,拍拍他肩,道: “谢了,以后画画带点儿感情。别他妈跟干尸一样。” 那人愣而笑笑,戒拉着小妮转身走开了。小妮接过画纸,一只圆鼓鼓的小猪正 卖力的拱着盘里的食物。憨态可鞠,小妮失声笑了出来,可笑容却僵持在她看到末 了的字里行间时——能吃成这样儿,也是一种艺术——光光头卖酱油!小妮抬头看 戒,戒正深情地望着小妮。 “是你?”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会跟我一样总能哄到你心坎儿里去?” “……” “为什么都是猪?” “猪好,猪浑身都是宝。” 戒掉开视线。只是信手之作,其实没撒特别的想法。只是,人如果真能像猪吃 饭那样是啥吃相就啥吃相,或许这个世界就不会那么虚伪。可惜,人、终究是人。 猪能吃饱了就睡,睡饱再吃。可人不行。 但猪也始终要担心,是不是会被人吃。 “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有过很多女人。” 小妮坐在石凳上,喃喃得。突然觉得戒其实离自己很遥远。因为心有距离,所 以永远也走不近。 “啥?女人?你指哪种?” 戒又来了劲儿,她粱小妮也会关心他的私事?!小妮白了一眼戒,捧不起的刘 阿斗。 “你说呢?” “哦,上过床的女人是不少。” “我是说女朋友!” 小妮来了火,怎么这号人都能让她给遇上?却不曾料到,戒竟在那一瞬间变得 严肃,没了笑容,望向远方的眸中有她猜不到的深邃。那是怎么样的记忆?是怎么 样的过去—— “正式的,就只一个。” 只一个,孔颖靠在车门上,抽着烟,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晚归的戒。 戒并不意外颖的出现。他已经习以为常。 “今天很晚。最近那么忙么?” 颖冷冷地弹去指间的烟,跟着戒进了屋子。戒扔下钥匙,淡道: “小妮心情不好,陪她随便走走。” 音落转身,颖就近在咫尺,感觉得到彼此的体温。颖皱眉——梁小妮!她笑, 带着苦涩的不屑: “我忘了,你喜欢挑战高难度。” 戒浅笑,情欲瞬间崩塌。 “那不是你爱玩的游戏么?” 颖冰冷地笑——她的游戏? “你还记得。” “是的,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 是的,记得,记得的是这刻骨铭心的征服——记得,记得她二十五,他二十— —记得,记得二十的他疯狂迷恋着二十五的她——颖在戒的身上,狠狠发出最后一 阵呻吟——现在,三十的她无法追回二十五的他——可颖却听见戒的呢喃: “我以为你对我,从没有过感情。” ……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