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在大家的帮助下,大水的父亲和四个孩子终于安葬了母亲。父亲的脸更黑、更 瘦了,满脸的麻子更加明显了。父亲在小的时候出天花落下了一脸的麻子,人们都 叫他麻来,他的本名叫李庆来,但这个名字只出现在大队的户口册里和他本人的记 工本上,好多人并不知道他的本名。麻来是村里的党员,年轻时对村里的工作很积 极,又有满身的力气,农活干得很在行,特别是有种菜的技术,尽管脸上有麻子, 还是赢得了一位年轻美丽姑娘的芳心,后来他们结合在了一起,就是大水的母亲。 可是在这以后,由于麻来脾气不太好,对村子里干部的一些作法有意见,经常吵架, 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不再热心于村子里的事,到生产队的菜园子,一心种起菜来。 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四个孩子经常或是默默无语或是偷偷流泪。父亲看在眼 里,疼在心里。但更为艰难的是,家里少了一个主事的人,日子一时不知道怎样安 排了。好在大女儿素英已经十九岁,里里外外的活能拿得起来了,为他分了不少的 忧愁。生活依然艰难,妻子由于得的是急性脑溢血,没有花多少医药费,可是丧葬 费也借了一些钱,他必须想办法还上。队里别想指望了,去年因为天旱,收下的粮 食很少,年终决算,工值也只有五分钱,是生产队历史上工值最低的一年。正因为 如此,有一次队长派邻居倔栓和其他社员一起到村南的窑地里锄地,一锄下去,挖 出了一枚五分的硬币,倔栓睁大了眼睛,拾起那枚硬币,扛起锄头就往回走。半路 正碰上麻来,麻来问:“怎么刚上工就回去?”倔栓举起手里那枚硬币,神秘地笑 笑说:“今天的工分挣到手了。” 麻来也总想哪一天能在菜园子里挖出一枚硬币,但这种运气不是时常出现的。 时间过得也快,妻子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他们家就连过年时也没有吃到一丝的 肉,孩子们已经不知道肉的滋味是什么样了。菜园子里的活怎么干也干不完。 特别是种菜要经常浇水。园子的旁边有一间小屋,小屋的后面有一眼井,上面 装了一架水车,每隔几天,就要用牲口车一次水。今天,那几畦茄子该浇了,他打 发一个社员去生产队的饲养院去牵那头深灰色的毛驴,这头驴干活十分勤快,每次 拉水车他都指名用这头驴,别的车把式也愿意用这头牲口,但知道麻来的脾气不好, 犯不上跟他生气,也就让着他,紧着他先用。过了一会儿,社员没把驴牵来,麻来 正要发火,那社员赶快说:“那头驴死了,刚刚被一群人抬到村东的谷子地里埋了, 听说得的是破伤风。”“什么?”麻来说,“怎么不剥皮吃肉?”社员说:“听说 这病传染,没人敢吃,队里就埋了。”按照过去的习惯,每当生产队里死了牲口, 或是有的牲口老得确实干不动活了,都会剥皮分肉,每当这时,社员们尤其是孩子 们都像过节一样。现在却埋了,也太败家子了。麻来正想骂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 么,就没有说话,打发社员干别的活去了。 到了中午,趁地里没人的时候,麻来从园子里拿了一把割韭菜用的镰刀,扛了 一张铁锨,沿着人们踏出的繁乱的脚印,在齐腰深的谷子地里,找到了埋驴的地方, 那地方有片新土。他放下镰刀,拿起铁锨就吭吭哧哧地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挖 出来了一只驴腿。他看四周没有人,就用镰刀齐着驴的大腿根割了起来。 没想到这镰刀割起韭菜来很快,割肉就不行了。麻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驴 皮也没有割破。没有办法,他赶到村子里去,找到了杀猪的老梁借刀子。老梁问: “借刀子干吗?”麻来起初不肯说,老梁知道麻来的性子急,怕要和谁拼命,死活 不敢借给他刀子。没有办法,麻来才说:“老梁叔,我真的不是别的事。也不怕你 笑话,孩子们一年多没尝过肉了,队里的驴死了。别人不敢吃,我敢吃,我想割条 驴腿给孩子们解解馋。”老梁一听,吓了一跳。心说,真是万幸没有把刀子借给他。 说:“麻来,你是不是馋疯了,那肉你也敢吃。你不知道吗?破伤风是传染性,只 要破口沾上一点儿,你也一块没命。你别搭上了老命,还害了孩子。”麻来一听, 也有些后怕。只好悄悄地把那驴腿又重新埋了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