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的鹰 1 我见到了江,在我的体育课堂上。我知道他已经是一只折翼的鹰,至少此刻, 他无法翱翔。 他站在那个他曾经摸爬滚打过的球场边上。当我在场里打球的时候,我觉得一 个影子在我眼前一晃,是江!我心中一惊,回头。果然是那个我熟悉的身影。我看 他时,他已经在那里了。无声无息。只是看着我们打球。那张孤傲的脸仿佛瘦了许 多。是因为他近来长个子拉长了他的脸,还是独自游荡时的落寞削瘦了他的脸?他 已经无处可去了? 为什么他如此颓废?他不是想摆脱学校吗?现在他做到了,为什么又是一脸的 失落? 我知道他并不想离开学校,否则他不会回到学校的球场。他打架只是因为他寂 寞。 他只有和“朋友”们一起时才不会意识到他的寂寞。我何尝不是这样。所以, 一开始,在我没有意识到我和他都很寂寞以前,我就很爱很爱他。这确实是那种刻 骨铭心的爱,尽管因为我爱他,他两年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但是,我依然爱他。 我的爱是常人无法理解,甚至我的朋友也觉得不可理喻,我还是爱他,不会动摇。 直到现在,我孤独的爱着他。 我的爱和他的冷淡只有我们共有的好朋友——贝理解。我告诉贝,我爱他的感 觉就像一个人爱上了镜子里的自己,不论他如何努力,永远不可能和镜子里的自己 在一起。 贝说她明白。如果我和江的家庭换一下,或许,我早已经成为一个小太妹,而 江可能不会为上重点高中发愁了。贝说她懂。我相信贝知道我在说什么,也只有她 一个人能够如此透彻的看清我和江。她曾告诉我,跟我或江在一起时有两种相同的 感觉——说话跑题,而且在大笑狂笑的时候心却痛的不停的哭。这样,我更坚定了 我对江的爱。 现在,江就站在我的面前,这个我最爱的人就在我的面前。他走向场中,请求 加入。 他是热爱篮球的,他没有忘记篮球。即使我在场上,他依然请求加入。 是的,他加入进来,可惜的是那一队竟然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他又要单打独斗 了。 他喜欢这样子,对吗?他把篮球控制在自己手里,动作竟然如此的缓慢,这不 像是他,不像以往那个火爆脾气的他的作风。他要投球了吗?怎么不跳?是懒了, 还是抽烟抽坏了肺跳不起来了?“哐党”一声,没进。这更不像是他了,那个球换 了我都会进的。继续吧,竟然看不到他带球冲刺的场面,我失望了,怎么会是这样? 他好像很久没有打过篮球了,或者,他现在根本没有打篮球的心情。 轮到我和他对抗了,我防守他。我尽了我的全力想吸引他打的有精神点,但是, 似乎不管用。他就像一只折翼的鹰,只是在低空中盘旋,徘徊,低吟,没有出路。 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鹰的生命就是飞翔,现在,鹰已经无法翱翔于晴空。而江, 他就像那只鹰一样失魂落魄。没有了以往的傲气,没有了以往的冲劲,没有了那种 狂妄,这些是我料想不到的。我曾经爱的那个江决不是眼前这个人。 他的队再次失败,我看见他带球跑了起来,飞身扣篮。篮球砸在篮板上。篮板 晃动,篮球弹出很远。我可以感觉到一记的愤怒。像是独狼在深夜的号叫。这才是 真正的江。 分手多日,近况如何? 我正在庆幸又看到了真正的江。不留神,江不见了,如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 我跑到球场外面寻找,没有江的踪影。我失魂落魄。 我只能祈祷:折翼的鹰再次翱翔于天际吧! 2 折翼的鹰能再度翱翔于天际,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依然是在同一节体育课,江来了。相隔一个星期,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去打听。 他是否刻意选择我的体育课,他是否向我表达着什么,我不得而知。总之,他 来了,刻意也好,不经意也好,只要,他来了,就好。 只是今次的他不同于上次。没有丝毫的病态,没有丝毫的惆怅。他不再是那天 的游荡着的孤魂,而是人,生机勃勃。他开始奔跑、跳跃,带着他特有的傲气驰骋 在这片天地中。略显漫不经心的突破,大胆果断的投篮,开玩笑似的抢断,拼尽全 力的篮板;带球上篮,中距跳射,侧身勾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散发这活 力,神采飞扬。显示出江那种特有的活力。仅仅一个星期,江竟然改变了这么多。 折翼的鹰竟然养好伤?我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给他冠上的这一称号。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见到了贝。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很敏锐的——江回来了。 尽管我有预感,但我还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江竟然回来了,他竟然回得来? 我的心不禁一紧:我又可以见到江了。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 我的心中地位没有改变,见到他我依然会手足无措。 就这样,我会时不时的见到江,而江,依旧把我当透明人。不过,无所谓,能 见到他就好。 圣诞节到了,贝开玩笑似的问我要不要送江圣诞卡,我笑着说好呀。或许,贝 贝没在意,但我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由始至终,我未对江有过只言片语的表示,我 只是沉默的爱着他,而他当然是以沉默作答。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这个圣诞节 能帮助我挽回一点我们的关系。 于是,我在卡店里仔细的挑了一张非常精致的贺卡。我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应 该说些什么。最后,我用颤抖的手写下最简单的祝语,就匆匆落款。没有人能体会 到我下这个送贺卡的决心需要多大的勇气;也没有人能了解我写祝语时的心情。我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挑贺卡,怎么写祝语的。因为我的爱一向是懦弱、固执、绝望、 没缘由的,我甚至不理解自己的爱。 但是,我依然把贺卡送了出去,只因为,我、爱、江。 我原以为那张贺卡会石沉大海袅无音讯,我本已习惯了江的沉默。但是,他竟 然开口了。 2001年12月25日,圣诞节。是江知道我喜欢他以来他第一次提及我们,第一次 给我写了几句话。 24日是星期一,我照常去灯光球场看同年级的人打篮球。很意外,江也在。我 没有走开。我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在球场上奔驰跳跃。他们激情澎湃,我心如止水。 我一身黑色的衣裤,拽拽的,很叼的样子。右胳膊上别了一个荧光字母:L — —是他的姓。我的裤兜里还装着另一个荧光字母:J ——是他的名。 我就那么一直站着看他们打球,到他们散伙为止。江回家了,我看着他的背影 消失在院子里,突然有一种失落。闷闷的回家去了。 那天,正是我送出贺卡的日子。 25日是个晴朗的日子。冬日的太阳甜甜的香香的,逗的人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而且,这个星期因为要准备元旦的节目不上大自习,所以心情特别好,好到几乎忘 记了江的存在。 戏剧化的情节注定要在特别的日子里发生。 下午,我被地理老师拉去贴宣传板。看见同年级的男生在打篮球,我心想: “等会弄好这些去灯光球场看他们打球,或许,江也在。”我觉得那天是老天第一 次给了我一点偏爱:还没等我去灯光球场,江就已经来了。他站在球架下面,哎, 这是我多么熟悉的画面呀。我被同学催促,转过头来,继续干手里的活。没多久, 我听见有人小心翼翼的喊这我的名字。 我回头,是常和江一起的男孩儿。我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他笑嘻嘻的 递给我折着的纸,然后回头看了江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笑着走了回去。我看看江, 他在专心的看篮球,再看看那纸,十分的熟悉。这不就是我用来包贺卡的那张纸吗? 我明白了,这一定是江回给我的条子。但是,我依旧不明白,江,竟然会给我回条 子? 我决定看看里面有什么花样。打开它,看到的是江那龙飞凤舞的乱七八糟的字。 当然,如果有一天他能把字写好,那么,不是失忆,就是发疯了。就算他的字再烂 一点我也照样认得,只因为,那些字出自江的手。我小心仔细的看着,内容令我大 失所望。只是,其中有一句话深深的扎在我的心里:“……再说,我们都不缺朋友 ……”是呀,我们不缺朋友,但是…… 我匆匆干完活,然后,站在球场边,看他们打球。或许,只有当我注视着球场 上的江时我才能忘记他那句像毒刺一样的话语。我毕竟对江没有任何期望。所以, 当散场回家时,我只能捧着自己流血的心不断的嘲笑自己。 24日到30日,整整一个星期,我一直站在球场边看江打球。不上大自习,我不 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还能干些什么。我只想守着球场,守着球场上的江。我的 心空空的,如果江在球场上,而我知道却没有去看,我就不能呼吸;一旦我看见了 江,我的脚就不听使唤,像生了根一样扎在球场边上,无法移动。 我就这样在慌乱中渡过了我2001年的最后一个礼拜。 2001年12月31日,学校有文艺汇演,原来初中的同学都回来看我们了。我很高 兴大家又能聚在一起了,开心,甚至兴奋。 但也有让我伤心的话语:“你真的越来越像江了。”又是江,我想我今天也不 可能忽略他了。 看完演出,我建议大家去灯光球场,我料想江必定在。 果然,不止江在,原来班里会打球的都在。 女生们三三两两的聊了起来,只有我静静的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老同学,看着江。 这时我收到江的条子以来第一次如此平静,像24日看江时一样心如止水。 我决定,2002年,不再看江打球。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