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这两年 作者:沉底 阿东想把那台SONY的游戏机卖掉,在一家著名的拍卖网站上发了条卖货信息, 晚上正看着电视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个姑娘的声音:“你是阿东吗?”阿东说 是的,“我在网上看到你要卖台游戏机,我想买,能让我看看机器吗?”阿东说 好吧,那女的说:“明天好吗?在人民广场喷水池碰面,你把机器带着,如果没 问题咱就成交,上午10点行吗?”阿东想明天星期六,行。 阿东带着机器准时到了人民广场,在喷水池边站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那 姑娘的声音:“你到了吗?我们已经到了,你举举手吧,我们就知道哪个是你了。” 阿东说好吧,于是把右手举起来,也不知道对方在哪个方向,所以在原地举着手 转了一圈,看见有两个姑娘并排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你就是阿东吧,机器带了吗?给我们看看。”阿东说:“是啊,我是阿东。” 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游戏机。两个姑娘把机器翻来覆去地看,动动手柄,按按开 关,把连接线也检查了一下,蓝衣服的姑娘说:“你这机器怎么那么脏?这还有 个划痕。”白衣服的姑娘说:“这个按钮好象有点松,是不是用了很久了?800 块钱贵了,原以为机器还挺新的呢,没想到这么旧。” 阿东解释了几句,说了一会儿见俩姑娘还在挑剔毛病,明白过来了,说: “要不这样吧,一口价700 块钱,我还送你们游戏光盘,七十几张盘,买的时候 十块钱一张,你们算算吧。”她们小声嘀咕了几句,蓝衣服的说:“好吧,就700, 不过这机器能不能用我们也不知道,总要试试吧。”阿东说这有点难,要有电视 机才行,早知道让你们到我家看货了,当场试给你们看,要不现在去吧,路上大 概半个小时。蓝衣服的说:“要不,去我们那儿试吧,近,几分钟。” 阿东捧着机器跟在她们后面,拐进一条弄堂,进了一幢石窟门房子二楼的一 个房间。“脱鞋脱鞋!”阿东刚想进去,蓝衣服的冲他叫起来,鞋脱了可没男式 拖鞋换,阿东赤脚踩在厚厚的花地毯上,觉得非常柔软舒服。房间不大东西却很 多,见缝插针地摆放着长毛绒玩具和瓶瓶罐罐的化妆品,电视机,小音响,甚至 还有个体积很小的窗式空调。阿东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窝,跟这里一比简直有点凄 惨。 游戏机没问题,阿东帮她们调试好,拿了钱离开了。他径直去了淮海路,拿 卖机器的钱又添上点积蓄买了套西装,下周面试的时候穿。阿东辞了原先的会计 工作,他觉得那沉闷和烦琐非但已经摧残了他的心理健康,又渐渐开始侵蚀他的 身体了,一翻开帐册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就头晕,心悸,妊娠反应似的。 “不走不行了”,每天早上去上班的时候都这么跟自己嘟囔着,终于就辞职了, 没什么存款可以放自己一个长假,他必须立即去找下一份工作,一个网站在招编 辑,他报了参加面试的名。也不知道是他貌似沉稳实则木讷的气质,还是他整洁 合身的新西装,给面试主管留下了好印象,阿东收到了聘用通知。 一个叫许倩的给阿东打了个电话:“是阿东吗?我是许倩呀。” “许倩?”阿东顿了一顿,想想好象不认识一个叫许倩的,又怕是应该认识 而自己给忘了,所以没好意思说不认识你,“噢,许倩啊,有什么事吗?” “你那游戏机怎么坏了?这才几天啊,你怎么跟骗子似的,这不是坑我们吗?” 阿东明白过来了,许倩肯定是买他机器的两个姑娘之一,“坏了?不可能, 给你们的时候可是当着你们试的,要不我帮你们看看吧。” “那就来看看,就现在吧,真坏了你得退钱给我们,这东西质量也太差了。” 阿东在夜里10点到了许倩家,两个姑娘穿着棉布睡衣,嘟着嘴,虎视眈眈盯 得阿东浑身不自在,好象自己真是拿伪劣产品坑人家的骗子一样。问题其实不大, 转制器不知给谁换了档位,再换回来就成,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阿东觉得应该 批评她们一下,无端怀疑自己是骗子,这让他觉得委屈还稍稍有点气愤。 “总要先把事情搞清楚吧,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胡说八道,我象骗子吗?真 是的,你们哪个是许倩?” 许倩不知什么时候给阿东泡了杯咖啡,近前一步递上杯子,笑眯眯地说: “我是许倩,也不怪我们,不是不懂么,下回不了,呵呵。”阿东一看是那天穿 蓝衣服的,还想批评几句,又一想好象人家也没什么特别冒犯自己的地方,多说 就小题大做了。坐下来聊了几句,阿东告辞,临走许倩说我送送你吧,正好要去 超市买点东西。 对于每个人的相貌来说,总存在一个由特别的角度、光线、表情之类的因素 混合构成的欣赏状态,这个人在这状态下看起来是最美的,这状态难以捕捉,连 自己都不能把握,甚至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侧面、月光如水、微笑,极光乍现 一样神奇,它来临了,许倩的最美一刻,瞬间凝固在阿东的眼睛里,脑海里,猛 然一击似的让他愣了一愣。 走到弄堂口,阿东问:“许倩啊,超市在左边还是右边?”许倩说:“左边。” “哦,正好,我也走这边回去。” 到超市门口,阿东说:“许倩啊,你到了,我也该回去了,以后如果机器坏 了你打我电话好了。”许倩说:“好,今天谢谢你了,以后再联系吧。”说完对 阿东笑笑,转身进了超市。阿东目送她进去,然后沿来的方向走回去了。他没看 到许倩又从超市折出来,站到门口目送他离去。 阿东到新单位报到,主管安排给他一个位置,刚坐下一会儿,一个挂主管牌 子的男的走过来。“你是胡建东吧,你以前是干会计的吧,你过来一下。”阿东 眨眨眼,站起来跟着他走进一扇挂着“财务科”牌子的门。 那男的指给他一张桌子,“我们财务科有个女的请产假,回家生孩子去了, 小周一个人忙不过来,这几天你先到财务科帮帮手吧。”阿东想说不好,想说看 到帐册就头晕,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行,要我干什么呢?”男的转过脸对坐在 一边的姑娘说:“小周,你给小胡安排一下,他以前干过会计,你看有什么能做 的交给他吧。”说完离开了。 阿东想起什么似的,问小周:“小周,你们那生孩子的女同事什么时候开始 请假的?”小周说:“小高啊,小高前天开始休产假……”阿东觉得背后一阵发 冷。 下班的时候,阿东买了一箱啤酒回家,白天意外地被安排当临时会计,使他 觉得自己被命运调戏了一把,躲什么来什么,所以要喝点啤酒消消气。阿东酒量 其实不好,喝下两瓶就晕乎乎的,喝晕了就爱瞎想,想法还特别蛮横大胆,跟清 醒的时候完全两种风格。突然想徒步去一趟云南,决定半年内一定要去成,又想 写一本书,于是规定自己在30岁前一定写一本书出来,最后想到了许倩,想到那 天月色下很美的许倩,琢磨了一会儿,决定给许倩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电话很快拨通了,阿东觉得舌头有点不转弯,使劲想把舌头舞弄得象平时一 样灵活,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分不清平舌翘舌,越想分清越别扭。 阿东说:“喂,许倩吗?” “我是许倩,是阿东吧,我看号码是你的手机,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问候你一下,最近还好吧?” “……”许倩好象有点反应不过来:“挺好的呀。” 阿东突然发现无话可说了,觉得自己打这个电话很无聊,于是一声不吭就把 电话挂掉了。挂了电话感到头晕得厉害,倒头躺到了床上,手机却又响了,许倩 打的。 许倩说:“阿东啊,你喝酒了是吧?” 阿东说:“恩,喝了五瓶啤酒,头有点晕。” 她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啊?” “在床上……” “哦,没什么,你睡觉吧。”说完许倩把电话挂了。 新工作对阿东来说只新鲜了半天都不到,公司已经完全把他当一个正式的会 计来用了,连银行解款都派他去,阿东想熬吧,顶多也就几个月,小高生完孩子 我就解放了。财务科就小周跟他两个人,月头月尾忙一点,平时还是挺清闲的, 小周说:“你真没劲,以前我跟小高,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你太闷。”阿东说:“没办法,我是男人,你管你说吧,我听着就是了。”小周 又说:“对牛弹琴也没劲,话梅吃吗?”说着递个小罐子过来,阿东说:“不吃, 我不爱吃零食。”小周说:“你属于那种很没劲的男人,女朋友有吗?”“没有。” 小周又说……阿东总是温和地看着她,心想你有完没完? 小周的男朋友经常来接小周下班,看在眼里,有时候就让阿东想起许倩,想 什么时候也能象那小伙子和小周一样跟许倩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就好了,老这么想 着就憋不住琢磨着给许倩打个电话。 阿东还没想到打电话的借口,许倩倒先打来了。许倩说公司分派她一个市场 调查项目,要完成十份问卷,她觉得阿东符合问卷抽样标准,所以打算麻烦阿东 抽时间接受这个市场调查,省得她去敲陌生人的门。阿东问:“关于什么的?” 许倩说是关于择业观念的,阿东答应了,两人约好当天晚上到阿东家里完成调查 问卷。 一下班,阿东就急赶着回家,匆匆收拾了房间,随便吃了点晚饭,七点半的 时候,许倩准时到了。 许倩问:“阿东你几岁?” “24岁。” “哦,比我大三岁。”她一边记录着一边说。 她又问:“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 阿东想说网站编辑,又一想不太对,那是将来时,于是回答:“在网站当会 计。” “呵呵,你在前卫行业干着传统工作。” 她问:“你的婚姻状况是未婚吧,怎么不跟父母一起住呢?” 阿东说:“恩,未婚,爹妈都过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年,他们到外地探亲的时候,车从山上翻下去死的。” “哦,这两年你就这么一个人过的?” “是。” 许倩说:“咱不用做下去了,我不知道你父母已经过世,这个问卷有一栏要 填上父母意见的,真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只是……” 阿东说:“我明白了,那就不做了,呵呵,没想到没了父母连做份问卷的资 格都没有了。” 许倩脸刷地红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今天真对不起,我真 没想到这个,那我回去了。”阿东说:“没什么,不怪你,能坐一会儿再走吗? 时间还早。” 阿东和许倩坐着,喝着茶,阿东心里并没有去想过世的父母,只是一片空白, 茫然失落的。没说话的劲头,却希望许倩坐在那里,有个人在,屋子里的生气就 多了一倍,连阴阴的潮湿也被迫走了一些似的。 许倩说:“你真不容易。” 阿东说:“恩。” 她又问:“那你平时吃什么呢?” “饭。” “你平时觉得孤单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不孤单,”阿东就这么平静地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话。 …… 许倩觉得有点尴尬,好象是自己惹出了事端,所以陪着小心和阿东说话,想 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幸好阿东并不是很在意,只是一味的低调,象是上了一天 班累了。许倩看看表,站起来说:“不早了,我回去了,改天再联系吧。”阿东 说好吧,起身送她到门口,转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阿东忽然 觉得鼻子酸酸的,想使劲忍住,可眼泪还是淌下来了,阿东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骂着:“妈的,真没出息……” 周末的时候,许倩和顾薇要到阿东家来玩,顾薇就是和许倩住一起的白衣服 姑娘。许倩说:“阿东你星期六有事吗?”他说:“没事。”她说:“我和顾薇 周末没地方去,去你那里玩吧,让我们骚扰骚扰你。”她们果真一大早就来了, 拎了点吃的东西。 许倩说阿东你还行,屋子里不太乱,就这窗帘有点脏了,咱帮你洗洗吧,说 着就把窗帘卸下来了。阿东正想说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一看卸也卸了,就闭嘴 了,一转身发现顾薇正在把书架上的书码齐。阿东心里明白了,有点感动,又觉 得这两个姑娘有点孩子气,肯定是许倩觉得他挺惨,于是约了顾薇来这里给他送 点温暖,可她们没有想到,她们的善意正在提醒阿东,他是个需要帮助的人,他 是个父母双亡的人,这是在用善良来抽打阿东啊。 下午顾薇收到一个传呼,先走了。许倩留下来和阿东一起吃了晚饭,又看着 电视聊天到很晚,然后他送她回家。并排走着走着,阿东突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清风,侧过脸去,是和那晚一样美的许倩。阿东觉得这美有 点犀利,针灸似的刺激着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萌动,这美象细毛刷子似的轻 轻撩拨着情绪,渐渐他觉得麻木了,听不到周围,看不到周围,仿佛是和许倩走 在旷野中一样。 阿东停下脚步说:“许倩啊,你让我亲一下好吗?” 许倩瞪大眼睛看着他:“啊?!” 阿东重复了一遍。 许倩低头不说话。 阿东又重复了一遍。 许倩说:“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啊?” 阿东想了想,明白了,用手轻轻托起许倩的下巴,当他开始亲许倩的脸颊时, 她让他吃了一惊,因为她突然转过脸,用唇来迎合他。 阿东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象埋了颗宝石在心里一样,有了宝物可以让他惦记, 不象以前,想惦记点什么的时候,就只能想到死去的父母。许倩象养在心里的一 只小宠物,即便是在表演睡觉,阿东也觉得可爱无比。 小周说:“阿东,每天给你打电话的那姑娘是谁?” “许倩。” “许倩是谁?” “我女朋友,”阿东觉得“女朋友”三个字说起来有点别扭,感觉很陌生。 “她好看吗?”小周来劲了。 “废话。” “她多高?” 阿东平举着手,依了依眉毛的位置:“到我这儿。” “她瘦吗?” “不瘦,正好。” “你们怎么认识的?” …… 小周心想这阿东真有意思,平时闷得跟葫芦似的,一说起那许什么的还挺来 劲,男的都这德行。 许倩来电话了,带着哭腔说:“阿——东——,他们欺负我——”阿东说: “怎么啦?怎么啦?谁欺负你?”她委屈地说:“胖头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阿东明白了,许倩又被领导批评了,她管领导叫胖头,心里在发笑,嘴上一 本正经地说:“别理他,乖乖地别哭,下班我去接你。”许倩“恩”了一声挂掉 了。 许倩又来电话了,“阿东啊,晚上去看电影好吗?”阿东说可能不行,“不 行,一定要看”,阿东说:“晚上要去个朋友家……”许倩说:“今天看电影, 明天再去朋友家。”阿东说这很失礼,约好了的,“不行,一定要看电影。”阿 东没辙了:“好吧,我回头跟他打个招呼改天再去看他,今天放什么电影啊?” 许倩说:“我看看报纸……,哦,这部片子我们看过了,那不看了,以后再看吧 ……” 晚上十一点,阿东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许倩,许倩跳进屋,兴奋地转 着圈说:“我这衣服好看吗?”阿东一看是件粉红格子棉布衬衫,“好看!” “你真有眼力,确实好看,可顾薇说俗气。” “她那是嫉妒,没买到你这么好看的衣服。” “可这是她和我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呀。” “……”阿东挠头。 阿东沉浸在拥有许倩的快乐生活里,可不知为什么,当他一个人回到家里, 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有时候心里会忽然涌上一阵失落感,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 的预感,而到底在担心什么,又抓不着摸不到。好象是怕有一天失去许倩,就象 当初突然接到父母的噩耗一样,阿东想这辈子再也不能承受一次那样的打击了, 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真正觉得自己象风中的羽毛一样对未来彻底丧失把握。 阿东想起一段话,“如果我们隐约看到了心爱的人不再在的将来,如果心爱 的人的离开,以看不见的方式已经存在,即便此刻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我们也可 能会痛苦。”他觉得自己正是陷入了这样一种痛苦,和许倩在一起的时候越是快 活,这种害怕失去的心越是强烈,有时候他会很虔诚地在心里祈祷,恳请上天能 让他和许倩顺顺利利地在一起生活。 许倩说:“我爸妈想见见你。” 阿东问:“为什么?” “好事,别多问,就明天晚上吧,到我家来吃晚饭。” 第二天阿东特意去理了发,穿上那套专为面试买的西装,擦亮皮鞋,忐忑不 安地等着夜晚降临,他当然知道这见面的目的,而这种见面又让他自省起自己的 生活境况,一个词反复在他脑海里跳动——般配,越想越心神不定,以至快到晚 上的时候,听着挂钟的滴答声,阿东觉得自己都有点心惊肉跳了。 一切比预想的好,许倩的父母态度温和,饭后大家坐在一起聊了很多,阿东 有问必答,尽量做到不卑不亢。他意识到他们在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又 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是初次见面。阿东没有想到,这次见面会彻头彻尾地改变 他和许倩的关系,甚至把更多的事情向一个原本没有料想过的结局引导。 许倩说阿东啊,你换份工作吧,现在的工作待遇太低了,阿东说再过段时间 小高生完孩子,我就去做文字了,我喜欢这工作,钱少点就少点吧。许倩说如果 我们将来结婚你怎么养我呢?阿东说咱们会很开心的,过着塌实安定的生活。 “那我要是想看歌剧,想去希尔顿吃饭呢?”他低了头:“我这辈子可能是注定 发不了财的,我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尽力吧。”许倩见他情绪低落了,走上 去环住他的腰:“说着玩的,有你就满足了。” 许倩说顾薇的男朋友送了顾薇一个手表当生日礼物,我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我过生日你送我一个棉布娃娃好吗? 许倩说阿欣知道吗阿欣,就是你上次见过的我同事,跟她老公到加拿大去旅 行了,什么时候咱也去吧? …… 阿东说最近我挺忙的,咱要少见面了,许倩想了想,说:“那好吧。” 许倩和顾薇两个人坐在床上,顾薇递给许倩一条毛巾擦眼泪。 许倩抽泣着说:“我怎么办啊?阿东那么好,我喜欢他,可他没有父母,家 里也没什么钱,我妈不让我跟他。” 顾薇说:“喜欢不就行了,哪管那么多,就怕你过不了苦日子。” “我能过苦日子的。” “能?连脏衣服都要带回家让你妈给你洗,你能什么呀,你妈也是为你好, 阿东家里没大人照应,他收入又不高,你们在一起将来可能是不太容易。” 许倩说:“早知道不让阿东到我家去了,我妈现在知道了,老留意着我。” “哦,怪不得你妈这几天来那么勤,上回还问我阿东的事情呢。”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太熟,看样子觉得挺老实的,对倩倩也很好……” “我妈怎么说?” “没说什么,在屋里转转就走了。” “哎,你说阿东爹妈还活着该多好啊……”许倩又想哭了。 晚上阿东又喝多了,喝多了把照相册翻出来,阿东看着父母的照片,还有一 家人在一起拍的照片,大着舌头嘟囔着:“你们还活着多好啊……”阿东想,不 公平啊,为什么我就摊上这么活着,又想到许倩,叹了口气,关了灯,在黑暗里 摇摇晃晃地摸到床上睡觉了。 阿东去找老陈,老陈在一家出租车公司上班,阿东说我想开出租,老陈问: 你不是好好上着班吗?干嘛想来开车。阿东笑着说我缺钱娶媳妇,想多挣点。老 陈帮阿东安排了驾照学习和考试,几个月后驾照考出来了,给他安排了一辆车。 老陈说:“阿东啊,你要想清楚,你这样白天上班晚上开车会很辛苦的,干嘛不 辞了那边工作,专心过来开呢?”阿东说:“你不知道,我真喜欢现在的工作, 从小就喜欢。”老陈说反正你自己拿主意吧,别累着自己。 阿东对许倩说:“倩倩啊,我现在找了份兼职,加一块儿一个月总共能挣六 千多。”许倩说:“你别累着自己,钱少点就少点吧,你放心,没钱我还跟你, 谁都拦不住我。”阿东说:“我要让你过得好点,等过几年多存点钱咱结婚好吗?” “呵呵,再说吧,让我考虑考虑。” 阿东白天去网站上班,下了班随便吃点东西就去开车,开到半夜一两点钟回 家睡觉,休息天也开。阿东把钱都存起来,看着存折他觉得自己跟守财奴似的, 每隔几天就几百几百的去银行放起来,从几千到上万,半年以后变成两万多,阿 东已经真不感到孤单了,累,回家就睡觉。他想这样干个两年,就有十多万,到 时候自己二十七岁,许倩二十四岁,正好结婚,总这么计算着,做梦也好多次做 到和许倩一起生活的快乐场景。 许倩来电话了,“阿东啊,今天有空么,我想和你谈谈,要紧事。”阿东说 好吧。 阿东和许倩坐在公园的一条长凳上,许倩说:“阿东你别怪我,我们分开吧, 我妈不同意,这段时间我在家里的日子很难过,我熬不住了,这样的话我们就算 结婚也不会幸福。”阿东说也许过段时间你妈会改变主意的,再坚持一下吧,许 倩说:“不会了,我妈说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就这么几年,等不起,散了吧。”阿 东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许倩低头不语。 阿东说好吧,散,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 阿东和许倩散了,从长凳上站起身来,背对着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阿东觉 得自己轻飘飘的,象根羽毛一样。“就这样吧”,阿东自言自语。 三个月过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周和阿东坐在一张桌子上,还有小高,小周说:“阿东 啊,你们编辑最近忙什么呢?看你瘦的,你们家许倩真不知道心疼人。”阿东说: “你别看我瘦,都是精肉。”小高问:“阿东你多大了?谈得差不多就跟小许结 婚吧,别等疲了。”阿东说:“二十六了,跟许倩说好了,明年结。” 象以往一样,阿东在半夜一点多的时候,开着空车准备回家,车到徐家汇, 路边有人招手,阿东想今天生意一般,再拉一趟吧,就停下来了。上来一男一女, 女的坐到了副驾驶席,“师傅,去莲花路”,阿东应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车到莲花路地铁站,阿东问:“小姐,再怎么走啊?”女的说右转吧,于是 右转,接着又左转。这是一条新建的宽敞马路,路灯通明,深夜里一个行人也没 有。路向远处延伸,看不到尽头,阿东觉得这路仿佛是通向天堂似的,就这样开 着车,静静地,轻松地,渐渐有点陶醉了。 后座的男人突然从防抢隔板的空隙里,把一个冰凉的金属物顶在阿东后腰上, 女的说:“师傅,停吧,到了。”阿东把车靠在路边,周围很僻静,没有住宅, 也没有商店,只有亮堂堂的来路和去路。“朋友,明白我们要干嘛么?”阿东说 明白,女的说你老实点,开车把我们送到松江去,到地方就没你什么事了,要是 反抗就打死你。阿东低头看看后腰上的东西,那是支手枪,男的用枪顶了顶阿东: “我们是背着几条命案的,你要是把我们往死路上引,你也活不了。开车吧,小 心你狗命!” 阿东看看那女人的脸,女人瞪大眼睛,神色严厉,阿东又扭头看看那男人的 脸,男人面色冷峻,不屑地骂:“你他妈看什么看,是不是想死啊你?”阿东笑 笑对那一对男女说:“看样子倒霉的还不止我一个。”然后发动车子,开上了平 坦而整洁的大道。 次日。 警察在调查这桩车辆坠河事件时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是一个船民,船民讲 述时很激动:“俺的船就停在桥旁边,半夜里俺起来尿尿,正好看见那车从桥上 栽下来,开得好好的,就走桥正当间的地方一下子拐了弯,闯断桥栏杆就冲河里 去了,也不知咋开的车,这是找死呢这是……” 车被吊车吊出水面,经检查,所有车门被司机锁死;车上发现制式手枪一支; 两名乘客系潜逃多年的持枪抢劫嫌疑犯;车内3 人全部因溺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