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看西塘 作者:陈富强 没去西塘之前,就听说西塘和江南的其他五个镇在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在此之前,我只到过其中的周庄和南浔。周庄号称是九百岁,又有江南第一水乡 之称,西塘估计也不会超过周庄的年纪。去过周庄的人都以为真的把江南的古镇 风光看尽了,其实不然,比如西塘,除了建筑风格上与周庄有异曲同工之处,它 的雨廊就是周庄和其他的几座古镇所没有的。 去西塘的那天气温很高,是酷暑,进镇的牌楼边上有一幅很大的壁画,画的 自然是西塘的景色,但因为是画,不免需要夸张,又因为布局的需要,很多好看 的房子、河流与石桥就集中在一起了,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艺术的力量, 就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迫切感,很想早些去看看画里的风景了。 我们先在两棵银杏树下集中,穿过一条弄堂就算是进入西塘古镇了。关于这 两棵看上去已很有些年头的银杏树,导游的解释是一雄一雌,这样的说法更多意 义上是为了增加游人的一点兴趣,真正的结果只有让植物学家来考证。但树确实 是十分的苍老了,它也许不能做西塘从古到今,沧海桑田的见证,但它们倒挂的 树枝与树上生长的一些与银杏无关的植物却一定能够看到一座古镇的恩恩怨怨。 进镇的弄堂青砖铺地,两侧为清代或民国时期的民居,显得有些破败,等到走出 这条弄堂,我才恍然这其实是一种铺垫,因为我很快就看到了一条河,河边植柳 树,路是以卵石砌成的,河水有些混浊,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这条河有一个 很好听的名字叫“烧香港”。导游说出这个名字时,我没有听清,待听清楚了, 就奇怪这儿怎么跟香港扯到一起去了,光从字面上理解还很恐怖。导游说“烧香 港”与香港没有关系,这个名字的来历也很简单,从前这条河的北街上有圣堂庙、 福源宫、东岳庙,香火旺盛,所以才将这条河取名烧香港。河边有一幢建筑现在 是木雕陈列馆,展出的均是明清年代的民居在一些门窗上的装饰物。屋里能闻到 浓重的霉蒸味,这种味道当然不再是从前留下来的,而是刚刚过去的梅雨季节留 下的印迹。对于明清,我们知道的更多的是像朱元章李自成、康熙乾隆慈禧甚至 鸦片战争,相反,对于明清的建筑却往往忽视了。其实,从现在的眼光来看,明 清的建筑是有它的特色的,特别是它在江南的典雅、清秀加上临水而建,使原本 比较单一的建筑格调多了一些诗性。现在我在西塘的烧香港边上看到的这座古建 筑,是比较典型的清代民居,后门临河,建有河埠头,推窗可看船儿从窗前划过, 对岸的杨柳树和树后的房屋与窗口隔河相望,临河的房间与厅堂有一墙相隔,自 成一体,形成一间书房,也可作饭后喝茶静看暮色的好去处。可以想象,当年这 幢老宅的主人也是一个读书人,一杯茶,一本书,坐在这里,是十分悠然的。主 人的女儿若是身着了蓝印花布的小褂,伏在窗台上,秀眼望着河水静静流淌,隔 岸的少年读出少女眼里的忧郁,一段好姻缘也许就成了。 从烧香港到达西塘的雨廊要穿过古镇的商业区,和所有的古镇一样,西塘的 商业区自然也是不伦不类的,那些僵硬的水泥结构的建筑像个没有修养又四肢发 达的莽汉一样站在一排身着旗袍的古典女子中间。过一条弄堂,一条河就出现了, 我想,这就是我要看的西塘了,我前面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些风景小品,真正的西 塘就在这条河的两岸了。河的一侧是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连片民居,这些民居 依河而建,瓦片上长出一些野草来,在风中招展着,墙壁在岁月的剥蚀下有些发 灰发黑,临水而居的西塘居民在后门辟出一小块空地来,种值葡萄和鲜花,也有 种绿色攀援植物的,还有一大丛竹子,在檐上摇晃着枝叶,发出哗哗的声响,与 树上的知了相呼应,是夏天的旋律了。这些建筑虽然连为一体,但格局却是错落 有致的,因此,无论我从哪个角度眺望,都是充满了画感的。我们走的是河的另 一侧,是一条雨廊,沿河而筑,稍显曲折。雨廊在导游的解释词里唤作烟雨长廊, 这自然是为了突出字意上的诗情画意,但我听起来,简称雨廊更有想象的空间。 雨廊在西塘人叫来不叫雨廊,而是叫廊棚,它的功用很简单也很实在,就是为了 遮阳避雨,若论它的实用功能,现在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要说它的美学、 建筑、史学价值,由于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变迁,就非同一般了。雨廊很长,导游 说有一千多米,从我走过的一段看,雨廊十分完整,如果历经那么多年的风吹日 晒雨淋,西塘的雨廊还依旧如此完好,这是很值得庆幸的,我想肯定是在不断地 修鄯的。这是人与自然和时间的较量,自然的风雨,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损坏着 雨廊,而世代居住在雨廊下的西塘人则不停地修复着被时间侵蚀的雨廊,这条长 长的雨廊,将廊下的居民连成一片,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无论是风起的日 子,还是梅雨淅沥的时候,抑或阳光暴晒的季节,雨廊总是这样忠诚于它的主人, 它安抚着廊下的人们,就像河里的流水一样过着恬适闲雅的日子。 距离雨廊不远的石皮弄宽不足一米,只能供一人行走,若有两人相向而行, 擦肩而过时就必须侧转身子,就是这样也必得碰上对方的身体。石皮弄不长,也 就六七十米深,因为它的窄,使巷子看上去特别狭而深,站在巷口几乎望不到巷 底。等进了巷子,抬头看天,也就只有一线天了。巷子的中间和巷底是有人家的, 中间的那一家进门是一个天井,有房子一幢一幢地毗邻着,我想进去看看,却遭 到了拒绝,说是看看可以,得买票。我有些不解,我们买的是联票,如何到了石 皮弄还要另外买票?回答是这里的房子是他们私人的,如果不买票,是不能进去 的。我想想这话有道理,西塘的居民原先的宁静生活一定被打碎了,尤其是石皮 弄的居民们,他们世世代代在这样狭窄的巷子里进进出出,现在一下子人流不断 了,他们要么每天紧闭大门拒绝门外的人声和目光,要么敞开大门利用祖辈传下 来的家业增加应得的收入。我没有走进巷中人家,如果我是这里的主人,我肯定 选择前者,我知道我的停步只不过是少了一双足音,更多的纷繁的足音却不可阻 挡地要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倘若因为我的停步而让他们感到了一丝清静,我宁愿 放弃对古巷人家探究的欲望。 在雨廊的一端有一临水酒家名钱塘人家,又名咸亨。这店名取得有些让人摸 不着头脑,要说钱塘人家,西塘虽说也属钱塘江流域,但毕竟不在钱塘江的边上, 总让人觉得有些牵强。咸亨就更让人难以理解了,莫非鲁迅到过西塘?还是因为 这酒家曾经拍过一部与鲁迅笔下的孔已己有关的电影?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 大一些。不过,在我看来,这样一命名,就有跑在别人的屁股后面的嫌疑了,本 来,西塘的风情自有它的特点的,特别是这酒家,被清水环绕着,出门见桥,长 长的雨廊又是从这里开始的,是典型的江南了。只是现在这样一来,难免要让人 联想到真正的咸亨酒店,模仿得最好,也还是模仿。我们的午餐安排在楼上,木 楼梯木地板,木椽子木栋梁,加上地道的农家菜,吃得十分尽兴,边喝酒可边看 窗外的风景,如果窗外的人朝楼上看,我们也成了他们眼里的风景了。 “高墙深巷廊下店,家家临水处处桥”。这两句如果是古诗,我不知它的作 者是谁,但很形象地道出了西塘浓厚的水乡特色。我站在桥上,无法想象秋雨潇 潇的时候这两岸的景色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要借用古人的诗,想来杜牧的“多少 楼台烟雨中”会比较贴切。如果再来西塘,我一定择一个雨天,独坐雨廊,听着 雨声,细看西塘。 2001-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