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年轻时家里很穷。那时刚和母亲订了婚,再过几天就是母亲的父亲六十大 寿了,总要拿点什么去吧?可家里太穷,出去向乡亲们借了一圈,一分也没有借到, 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 奶奶那时白内障已经很历害了,视力模糊,让父亲把家里那只老母鸡拿到前庄 集上卖了。 原来家里有两只鸡,因奶奶经常去看眼睛,已卖了一只。还有这只,一天下一 个蛋,除给奶奶补补营养,剩下的都拿到街上换钱了,是家里目前唯一的经济来源, 这鸡无论无何不能卖。 父亲说,我再想想办法!我再想想办法! 可能有什么办法?奶奶说,娃,咱说这门亲事不容易,人家小英能看上咱,不 嫌咱家穷,就很不错了,咱不能空手去人家,让人家笑话咱没礼势!去,卖了,这 几天先过去,等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父亲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奶奶竟摸着跳下床,自己亲手去抓鸡。父亲没办法, 只好抓住鸡走向前庄的街市。父亲感觉一步一步,双腿比灌了铅还沉重。 父亲到了街上,已是中午。因为是集日,街上人还是比较多。那时候经济很萧 条,大都是老百姓上街看看热闹,捎些生活必需品,真正买鸡什么的都是公社有工 作的人。 父亲土头土脑地坐了两个时辰,也没有把鸡卖出去。问是有人问,就是嫌鸡瘦, 便宜了父亲又不舍得。就这样僵持着。 忽然父亲在远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母亲小英吗?小英和几 个女孩一起,正在那边看一个杂货摊。父亲心想惨了,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看到, 正要提了鸡躲开,偏偏有个人来问价钱,父亲含糊应付着,头也不敢抬,心里咚咚 直跳。 这个人也只是问了问,看了看,就走了。父亲瞟了一眼,母亲已不见了,松了 一口气,继续卖鸡。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都向西边走去了,鸡还没有卖出去。父亲心里着急起来, 不知道这会儿奶奶吃了中午饭没有;奶奶常摸着作饭,有没有发生意外?忽然远处 一个人径直向这里来了,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一看就知道是有工作的人。 那人来到父亲面前,问,这鸡怎么卖? 父亲说,三块,三块钱! 那人说,便宜一点儿卖不卖? 父亲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不卖!不过底气已很是不足。父亲想,他 要是不要,就再低些,再便宜也得卖二块八。 那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给了父亲三块钱,拿上鸡走了。 父亲抓住钱,跑到肉包子摊那儿,花了二毛钱,买了五个包子,一路上跑回了 家。 看到奶奶好好地坐在院里,父亲松了一口气。父亲把包子给了奶奶,就要去灶 房作饭。 奶奶说饭已作好了,喊父亲吃包子。父亲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说,我已吃过了。 奶奶把包子塞到父亲手里,说,娃,吃,吃吧,我知道你没吃,咱娘俩一块吃…… 两天后,父亲去供销社买了一包东西,去了母亲小英家。小英在门口亲热地接 过礼物,和他说说笑,父亲心里很高兴。 父亲问了外爷好,外爷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奶奶的病现在怎么样,最后说了一 句,你这孩子呀!让父亲有些摸不住头脑,不过仍是又感动又亲切。 后来都坐下说话,父亲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那天买鸡的人吗?父亲 正要躲开,小英给父亲介绍说,这是小舅,在公社上班。 父亲心里咚咚乱跳,怕他说出自己卖鸡的事,让自己没面子,小舅随便地说了 几句家常话,跟从不认识父亲似的。父亲感到安心。 吃过饭坐了一会,父亲说要回去了,外爷一家人都送到外面。小英把两大包东 西装进一个挎篓后,让父亲背回去,父亲过意不去,说什么也不要。外爷这时说, 娃啊,你就背回去吧,回去好好干,来把小英娶回去。父亲脸红了,母亲脸也红了。 父亲知道母亲家里条件好,这是照顾自己,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父亲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怎么挎篓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一看一个包里面是 一只鸡,正是自已昨天卖掉的那只。 父亲什么都明白了,感动得眼眶湿润了,回头看,母亲小英还在她家门口向这 边张望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