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暮年 突然间很是忧伤,那份忧伤就象从心底荡开来的涟漪。 朋友来电话说,她的外婆离世了。在说这话的时候,那份欣喜与说话的主题呈 现一种对立。人逝如斯,永无相见,可能正是这份远离无期,令死亡成为所有人心 中的痛。 朋友没有悲伤,是因为,老人离世时已在床上躺了多年,死亡的阴影已随着时 间的推移变得淡漠,意料中的事情在多年以后才发生,透支悲哀后的轻松与面对, 令老人的死亡成为一件喜事。 我还是两年前见过老人,由于眼近于盲,从不下床,她的生活总是在那一方窄 床上进行着,同样是时间流逝,对于有时间、有健康消费的人群来说,流逝的过程 总是不经意的,而在老人那儿,时间近于滞留在另一空间,每个昨天与今天在她那 儿只是模糊。老人吃素信佛,眼盲耳聪,身躯瘦小得疑似儿童。每次到朋友家时, 都能听到隔壁房间中传过来的絮絮地念叼声。刚开始,不知是干什么,问朋友才知, 老人信佛,困在斗室中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念着记忆中的佛经。当时,我很好奇, 藏在门背后,扒着门缝偷听,沉沉的语调单一,没有弦律可言,咋听起来,还以为 是只巨大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不一会儿,我就失去了偷听的乐趣。老人在这种单一 的嗡嗡声中走过了人生最后的两年时光,这种单一的乐趣或许只有在岁月老去时方 能体会。 我没有为老人的离去忧伤,死亡对于受困于躯体老迈的思维来说,只是幸运。 我此时的忧伤,缘于突然想象到自己老去的感觉。或许,那时,我的表情与老 人一样,呈现木然,现在飞快敲击键盘的手指,已被渐近猥缩的筋骨拉纤得象一张 虬爪,沟壑布满曾经桃红的面颊,灰暗的眉心,发散着死亡的气息。曾经挺立的脊 梁、丰满的胸部、细腻的肌肤,在时光无情的流逝中,象久藏的水果,由鲜嫩到脱 水到失色到泛灰到腐烂,最后连腐烂的水都流尽风干。到那个时候,不知还有没力 气去羡慕从身边走过的青年,遥想过去的美好是不是那样力不从心。 害怕起这种木然,只有呼吸还存在于肉体的木然。老去时,不知思维可否陪着 我一块老去?如果这样,是种遗憾,连最后的思维都不能保有的生命,存在与否都 没有意义,如果,思维依然,是种可悲,有思维就有欲求,而年老的肉体只能饱含 着欲求,不动声色的困在自己的回忆中煎熬。 现在的我对老去有许多想法,而每一种想法,选择的最终结局都是突然停住老 去的时光。象烟花,把灿烂留在一瞬,没有散开时就以最美丽的姿态走完暮年。每 到说起这种想法时,朋友们都不禁笑起来,在他们眼里,老去是自然,而老去的人 会不自主的珍惜时光,惧怕死亡。听着他们的意见,我也很茫然。 能直面老去的人是坚强的,我坐在屏前,遥想将来,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能做 到这份坚强,都说,老人是宝,是经过严冬、风霜的智囊,可我依然同情他们,这 份同情或是出于对人类生命的无奈,也或是出于思维对肉体局限的不满,现在就是 这份同情将我牢牢钉在忧伤的十字架上不得喘息。 音乐还在继续,而我的忧伤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