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生活在别处》——是一个关于可悲的人类的悲剧故事。悲剧的产生不仅仅因 为非正常的早逝,更因为人类生活中绝对的不谐和。我们已不知道怎样用心灵。用 行动去找到真正的幸福,它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事实证明用行动找到的幸福多 半是不可靠的。真正的幸福存在于美化的幻想中,存在于梦幻的心灵里。 真正的幸福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欺欺人和自我安慰。有一句格言说:幸福与否, 取决于你的内心感受。它为我们指出了寻找幸福的捷径。 那就是用心灵去说服自己,欺妄自己,让心灵使我们自我陶醉,同时又能清楚 地意识到这种陶醉的虚假性。 幸福就是给痛苦。悲伤和磨难涂上一层诱人的香油,罩上一盏温暖的奶色灯, 为荒凉的沙漠移植上想象的甘泉和绿洲,在戈壁滩种植缤纷的五彩花蕾。 幸福是一种有意识的自我陶醉。在不可想象的苦难中感受幸福也许是受虐狂患 者的一种症状。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理解“以苦为乐”的真正深刻的内涵。 人类生活在梦幻的美境中。没有这种虚幻的美境人类无法在现实的苦难中熬下 去。这美境就是我们理想中的生活——被我们看做是真正的生活——所以永不知足 的人类使出浑身解数去寻找这种生活。于是就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活在别处。” 因为生活在遥远的别处,所以我们寻找。“寻找”真实地概括了人类的一种向上的 心态。但同时也概括了人类理想与现实之间永恒冲突的不可避免性和无可奈何的企 望的凄凉。 “生活在别处”——一个新鲜而奇妙的语式结构。在阿瑟。兰波发明它以及后 来它的不胫而走并成为一句著名的话的过程中,它保有它原初的动词的意义,即, “生活”,作为一种实在的行动,居住在别处(远方。梦幻),我们在其中寻找安 慰和解脱。在我们的汉语中,“生活在别处”中的“生活”,又可以在读者的不经 意中以名词的意思呈现,从而被理解为“在别处有我们的生活”。按照前一种理解 当然就与阿瑟。兰波的灵魂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并因为没有歧义而获得很多别致的 礼物。可是我们在接触“生活在别处”的最初瞬间,理智总是在名词的“生活”和 动词的“生活”之间滑翔,这种滑翔的原因在于名词的“生活” 和动词的“生活”与“在别处”的连句中产生的不同的值得深究的意义。 当我们读完阿瑟。兰波的诗和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后,这种拉锯战似的语意理 解总算被澄清了。阿瑟。兰波和米兰。昆德拉的意思是动词性的——生活在别处, 在幻想的世界中。但我们无法不怀恋它的另一种语意的理解,它与前一种理解同样 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和探索的价值,它为我们的错综复杂的。模糊不清的。大而又 大的生活提供了又一个阐释的契机和切合点。 让我们用名词的语意来理解这句诗吧。请读者想象一下名词的说所表示的实物 状态,再把“生活在别处”在思维的水波里过滤一遍,然后请你默念这句话:“我 的生活在别处,我的生活在别处。”于是你看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那地方很美丽, 那里开满三月的粉色桃花,香气阵阵。是的,你的生应该在那里,可是你现在却处 在失恋的苦痛中。乏味而艰苦的劳作中。与别人龃龉的不快中,总之,处在现实的 一切困境中。但你渴望远方那美妙的生活。你的生活在别处,所以你开始寻找和追 索。 真正的生活在别处,于是我们寻找和追索。而兰波和昆德拉的意思是,我们的 肉体生活在现实的困境中,我们的心灵则生活在瑰丽的想象里。然而我们瑰丽的想 象必须凭借现实困境中的肉体才能完成。 我们到底生活在那里?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显然,战争 的生活既是肉体的,又是精神的,两者缺一不可,否则我们的生活就是残缺的。残 缺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是真正的生活。 想象依赖于肉体,肉体不存在想象便不复存在。所以想象再遥远。 再瑰丽也只是身体功能的一部分,是身体创造的世界的一部分,而不是创造身 体的世界的一部分。想象在身体创造的世界中,是美丽的仙境。怡人的风物,它的 出现和存在只是对身体所受苦难的一种安慰。 一种补偿和缓冲。如果身体的世界是一棵树,那么想象(美丽的幻梦) 就是它的美丽花枝。 所以到别处生活的游戏其实是孙悟空在如来佛手掌心里翻跟斗的游戏,是我们 把自己缩小成小猴儿在自己世界的一棵花枝上游玩的把戏。而美好的生活却在别处 诱惑着我们去寻找和追索,去拼搏和奋斗。 所以,生活在这里,在你的世界里。 名词的“生活在别处”是一种企盼。一种追求;动词的“生活在别处”是一种 幻梦。一种安慰和逃避。 两者构成我们真正的生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