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的意外生活 作者:重阳客 明月映照小楼。雪,纷纷扬扬。 美酒醉人,更因明日便要起程赶赴千里之外赴约。 “元夜子时。峨眉山顶。决生死。——-梁州·伍长风” 一坛女儿红转眼消磨大半,酒气弥漫开来。窗外夜凉如水。 “大哥,你我是知己好兄弟,水梦寒今日有事相托。” “义弟尽管说。” 水梦寒白净秀气的脸庞此时神色庄重:“这次不得已与‘五虎断门刀’生死决 斗,怕是凶多吉少。如果水梦寒落败,请大哥帮我料理后事,照顾雨紫。” “兄弟你放心好了。我诸葛青虽然没什么本领,诚信守诺却一定尽力而为。” 说话间,一个婀娜娇柔的身影步履轻快地走进房中。她明月般皎洁的目光脉脉 含情地投向一身素白的水梦寒,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有温意。——一碟如意翡翠。色 香味香人更香。 诸葛青格外认真注视着义弟的妻子。他和水梦寒都是二十四岁,三年前路上同 时为一对遭受凌辱的卖唱父女打抱不平,从而结为异性兄弟。第一次来义弟家见到 绝色惊艳的洛雨紫,诸葛青差点失神。水梦寒是“斩玉雪剑”的嫡系传人,侠义行 为遍及大江南北,却甘居陋室,特立独行。“五虎断门刀”伍长风的弟弟采花公子 伍天强四年前死于水梦寒剑下,伍长风远赴关拜入血刀门下,此番立誓为采花贼弟 弟报仇,还叫嚣什么伸张正义。 “梦寒兄弟,你我行走江湖十余载,处处打抱不平。而奸邪不减反增,世风日 渐其下,何处才是尽头啊!”诸葛青为义弟的生死决斗忧心重重,自己的武功又不 及水梦寒,帮不了义弟,空生郁闷。 水梦寒却一脸微笑,“大哥此言差矣。你我既武林中人,理当行侠仗义,铲除 不平,但求无愧于心。人生短促,生死茫茫,行正义之事而快我心,胜过追名逐利 之徒惶惶不安何止千倍!有道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败犹荣也。大哥不用担心, 此次峨眉之战是生是死,水梦寒等闲视之。” 诸葛青蓦地感到一阵恐惧,害怕失去眼前这位胸襟坦荡的好兄弟。三年来朝相 处,令他这个从小到大的孤儿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友情的珍贵。论年岁他虽年长, 但武功学识上他衷心钦佩义弟水梦寒。 白雪铺地,冬寒冷峭。清晨,两位剑客乘骏马飞驰而去。 弯月似刀。 如同伍长风紧握的血刀。舞成一片刀影,如幻如真。 君子剑,剑气高贵脱俗,儒雅平和,却将凄厉而来的霸气化为乌有。 观战的诸葛青见伍长风猛地取出一根银针插入天门迸发内力, 急切提醒道: “注意!”水梦寒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在这片刻的片刻,血刀已刺入身体又抽出。 血,染透了白衣。 诸葛青飞跑过去扶起水梦寒,昔日俊朗儒雅的脸庞像纸一样苍白而脆弱。声音 越说越低,“水梦寒走了,大哥。家里的事就靠你了,——下辈……下辈子我们还 做兄弟!” 血,在冷风中很快凝固。诸葛青抢着水梦寒的尸体,不断自责:“都怪我啊! 是我害了你!”他恨不得立刻随渐渐冰硬的义弟同去。又想到他的嘱咐,长叹一声, 背起水梦寒的尸体。发誓回去苦领功夫为他报仇。 伍长风此时却怔怔地站着不动,诸葛青满怀怨恨地看着他,好像怨恨自己一样。 冷冷道:“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不走?” 伍长风却似痴呆一般,“是啊,赢了,我赢了!——走?向哪里走?”四年, 一千四百多个日夜,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为亲生弟弟杀死仇人,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此。现在愿望实现了,他心中却无半点欢喜,只有一片悯然和 空白。他像一头整日整夜在不见天日的磨房不停拉磨的驴子,忽然放到田间,面对 广阔的村野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呼呼的寒风无休无止地吹着,似乎它们一直是这样无止境地吹着。没有尽头, 也没有开始。 诸葛青为义弟隆重地操办葬礼。青色的大理石碑上深深镌刻“大侠水梦寒之墓。 义兄诸葛青,妻洛雨紫立。” 从此他和弟媳二人朝夕相处。诸葛青渐渐熟悉了她身体幽香的气息,他对这种 体香的依赖越来越强烈。白天练功的时候常常心猿意马,夜晚睡在床上脑海也萦绕 那醉人的体香,婉转动听的声音,神秘迷人的微笑……他想她的点点滴滴,可当两 个人共餐时,诸葛青总低着头匆匆地吃完饭,逃出屋子,好像逃避一种罪恶的诱惑。 诸葛青早年也有过一门孩儿亲,他十八岁起和那个女子生活了一年多,那女子 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意外的死去,没有任何征兆。他忘不了她死去时恐怖的样子。 乌黑明亮的眼睛变成鱼白一样的恶心,嘴角咧开涎着口水,整张脸完全变形了,一 点也看不出这具恐怖的尸体就是平日里他端正的妻子。一股寒意从脊背透上来,他 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从此他不敢接触女人,性爱对他蒙上了一层阴影。直到遇见洛雨紫,他才重新 发现女人是那么地可爱、诱人,使他异常兴奋。 日子一天比天难熬,他感到自己就要摆脱不了罪恶的引诱了,他几天想把身边 的绝色女人强行搂入怀中,他万分痛苦地忍住了一次又一次。但他明白自己马上会 抑制不住! 他想起水梦寒的死,他认为他是杀死义弟的凶手,他那么坦诚地待他如同亲兄 弟,又将妻子信任地托付给他,他却要霸占结义兄弟的妻子!——他简直不是人是 牲畜,——不,连牲畜也不如。他脑中一下子跳出义弟墓前的石碑,“义兄·诸葛 青,妻·洛雨紫立,”!“义兄·诸葛青,妻·洛雨紫”!然后一张微笑的脸渐渐 在眼前清晰起来,——是水梦寒儒雅的笑,像他活着时一样,生气勃勃,忽然间这 张脸变得怨恨起来,冷冷的眼神让他联想起了他妻子尸体鱼白的眼睛,他们都让他 觉得恐怖,他的头涨得发炸。 一时间他异常狂热,丝毫也控制不了自己,他扬起手中的剑,向自己胯下猛然 割去…… 过了很久,诸葛青渐渐醒过来,只觉下身剧烈地疼痛。他看到了被自己斩掉的 肮脏的器官、罪恶的源泉,觉得自己得到了彻底的解脱。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自己的 房间取出金创药。同时竭力在弟媳面前做出和平常一样的姿势。 一个月过去了。诸葛青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只是他再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一个完整的男人。当他从伤痛中渐渐恢复过来,痛心地发现自己对洛雨紫体香的依 赖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成倍地增长。 洛雨紫好像也是有意无意地找一些理由接近他,帮他整理床铺;织制手套,缝 纳鞋底。诸葛青觉得自己对她已经不再构成真正的侵害,也从心中乐意接受她的好 意。他的武功仍每日习练,只是并不用功,也不偷赖。他想现自己保持一种平稳的 状态。因为现在的生活他认为是幸福的。 终于有一日,洛雨紫满脸通红地走进他的屋子。当时诸葛青正在椅子上追忆洛 雨紫清亮皎洁的眼睛,见她进来,唰地脸地红了。两个人红着脸对坐着。 洛雨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半天才开口:“丁大哥,你听到外面的闲言 碎语了吗?” “什么闲言碎语?”诸葛青近来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极少出门。 “邻居们说,说……你和我……”洛雨紫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温润柔美的手。 诸葛青有点领会到了。刚刚要消下去的红晕又发烧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那,怎么办呢?” 洛雨紫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反正不管我们如何清白都会有闲语。”又语气一 转,“干脆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做,他们反倒不会捉风捕影了。”洛雨紫的声音越说 越低,低到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了。 “真的?!”诸葛青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大胆地,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绝 代佳人,她的眉毛、她的睫毛、她的眼睛、她的牙齿、她的耳朵……无一处不美, 她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而她对他说愿意和他生活!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幸福。 他全身的快活因子膨胀得要炸掉。 忽然间,他想到了他的下身。他几乎快被喜悦冲击得忘记了。他真是糊涂。现 在他想起来了,为此懊悔恼火得很。他恨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她 真虚伪可恶!她的形象一下子落到了地狱。他也落到了地狱,他恨自己的无能,恨 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自欺欺人,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从幸福的巅峰一下子跌 进了痛苦的冰窖,这种变化如此之大,而又如此之快,他的狂热的劲头又迸发出来, 再一次完完全全地摆布着他。他“唰”地拔出阴森森的剑,不知为什么指向洛雨紫, 她也不知为什么,眼睛瞪的大大地,惊恐万分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怪物。他的痛苦 自责的激情一遍遍地践踏着他,他终于像以前砍下命根一样地将长剑果断地抹向自 己的头颈。剑,冰寒。血,红艳。 最后一刻诸葛青觉得自己解脱了——解脱了对义弟的内疚和对自己的责骂。他 彻底解脱了。 于是,剑客的意外生活就这样结束了。